第2章 (2)
”
鬼怪不在意地說,“嗯,走吧。”
“再見。哦不,最好別再見。”使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鬼怪,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之後轉身離開。
“如你所願。”被使者的笑容迷住的鬼怪随口說道。
今天這是怎麽了,使者不僅會臉紅,還會笑……
而且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起來,薄唇舒展,讓整個人比陽光還要明亮,讓人看了心情大好。
鬼怪覺得,天要晴了。
看着使者挺直的背脊,鬼怪終究正視了自己的內心,“等等!”
“又怎麽了?”使者這次好脾氣地轉身問,手已經握住了門把手。
“幹洗店在xx街x號。”
“好。”
鬼怪又說,“先別走。”
使者納悶,他看着鬼怪緩慢地走向他的房間,于是問,“為什麽?”
半分鐘後,鬼怪出來了,胳膊上搭了一件黑色的風衣,他把胳膊伸過去,把風衣遞給使者。
“穿上。”
使者呆呆臉看着鬼怪,不明白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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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會冷。”鬼怪淡淡地說,一點情緒都沒有。
使者比剛才更加呆了,他愣愣地看着鬼怪,後者的眼裏一片沉靜,如同他說的話,沒有任何情緒。
但是即刻,鬼怪就驚了。
“喂喂喂!你……”鬼怪手指着使者,說不出話。
使者沒有接那件衣服,他望着鬼怪出了神,忽然,他的左眼裏墜下一滴眼淚,直直地劃過他的臉頰,從下巴颏落到地上。
淚滴明明是透明的,卻在鬼怪的心裏留下了永遠不可能消失的痕跡。
號外號外!地獄使者被一件衣服感動哭了!
接下來,更讓鬼怪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使者薄唇微微張開,吐出了鬼怪九百多年再沒聽到過的稱呼。
“哥哥……”
鬼怪看着使者,嘴唇抖了抖,指着使者的手在空氣中凝固了。
“你在說什麽!”鬼怪因為驚惶無措,吼叫着打斷使者。
使者受到打擾,身子一晃,仿佛被定住穴道的人初被解開穴道般,難以站穩。
他站定之後,也沒有立刻回答鬼怪,他先是回了回神,再定睛看鬼怪時,反而被他滿臉驚恐的樣子吓了一跳,不禁問道,“怎麽了?”
鬼怪自己都快哭了,“你的淚……”
使者聞言也是一驚,急忙用手擦臉,果然摸到了一點殘存的水漬。
他急忙把整個手掌都蓋在臉上,把眼淚的痕跡全部抹殺,一邊抹一邊着急解釋,“不是我,不是我的淚。”
鬼怪抓了抓頭發,吼道,“請問我現在該給什麽反應?本大人被你吓到了啊!”
使者又急又惱,神情猶豫不決。
事已至此,他知道自己雙重人格的事實瞞不住了。
☆、05
使者嘆了口氣,開始講述他的故事,“告訴你能看見劍的不是我,剛才流淚的也不是我。”
鬼怪快把眼睛瞪破掉,“瘋子……”
“也許你聽過多重人格症這種精神疾病,通俗來講,就是一個人的身體裏存在着兩個或多個不同的人格。”
鬼怪并不願相信這麽離奇的事就發生在自己身邊,他幹笑兩聲,“呵呵呵呵,你不是要說自己有這個病吧。”
“不然呢,我在給你科普嗎。”
鬼怪無法從使者臉上找到說謊的證據,他确定這一點後,自己的表現也相當的正常,完全是一個正常人見到人格分裂患者該有的反應,他連滾帶爬沖下樓梯,在客廳沖着使者吆喝,“你的另一個人格……不會殺了我吧!”
雖然隔了四五米遠,但是鬼怪仍然做好了随時逃跑的準備。
使者看着上蹿下跳的鬼怪,心道這是什麽情況?
瞧這誇張的反應,自己遇到的是假的鬼怪吧。
那個傳說中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桀骜不馴一派高冷,花式換裝走路永遠T臺風的鬼怪,因為知道自己有第二人格就變成了一個慫逼?
使者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音色像輕柔的鼓點,輕輕敲打着鬼怪的耳膜。
但是鬼怪無暇細聽,“笑什麽,你沒看那種電影嗎!超恐怖的!”
鬼怪的身體保持着警戒狀态。
電影裏的情景此刻浮現在了鬼怪的腦海裏,正義的人格,邪惡的人格互相殘殺的故事……
“沒看,我自己身體裏就有另一個人格,了解我自己比看電影還精彩。”
“變變變……”鬼怪說話都開始結巴了。
“變态?”
“對!”
“變态是指事物的性狀發生變化,也指人的心理方面的不正常,你說得沒錯。”使者從科學的角度坦然接受了鬼怪對他的稱呼,而且,似乎現在自己占了上風,俯視鬼怪的感覺相當不錯。
鬼怪把他為使者準備的風衣舉起來,擋住半張臉,問,“那你現在是哪個人格?是我以前見到的嗎?”
使者吓唬他,“李赫可沒有我這麽寬宏大量,要是你招惹他的話,他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李赫……
這是鬼怪第二次從使者嘴中聽到這個名字。
第一次他完全沒當回事好麽!
“他為什麽有名字?”
“我給他取的。”
“你為什麽沒有名字?”
“因為我沒有記憶。”
“李赫呢,他也失憶了嗎?”
“嗯,我問過他,他說他也不記得。”
“哦……”鬼怪應了一聲之後才意識到剛才使者說了什麽。
他竟然自己和自己對話!
鬼怪感覺自己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這個瘋子,你們不是一個身體嗎,自己怎麽和自己講話?”
“額……我有一本筆記本,上面記錄着我們對話的內容,要不然,他不知道我做了什麽,我也不知道他取代我的時候他做了什麽,所以,我們就商量着建立了一本筆記本。”
鬼怪開始自行腦補,在昏暗的燈光下,陰冷的使者拿起一本筆記本,讀着另一個他寫給自己的話,讀完了還要回信……
這場面怎麽想怎麽覺得詭異……
鬼怪腦補過之後,滿頭冷汗。
使者揚起臉問,“怕了吧?”
鬼怪用風衣擋住臉,不停地點頭。
“哈哈。”使者笑得很開心。
“你不怕嗎?”鬼怪問。
“不怕,李赫總是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出現,就像今天何順宰要殺我的時候,醫生說他大概是我幻想出來保護我的。”
使者也只是用醫生的話自我安慰罷了,一個有罪之人,竟然也配幻想出一個可以保護自己的人來嗎。
可惜他沒有記憶,要不然,就可以知道自己人格分裂到底是為什麽了。
“所以,你的另一個人格是好人喽?”
“不會比我更壞,就是脾氣差點。”
聽到這句話,鬼怪那撲騰撲騰幾要蹿出胸腔的心髒才慢慢恢複了平靜,使者壞嗎?經過剛才的“肌膚相親”,鬼怪發現,這是鬼魂們對他天大的誤解!
明明是軟萌可捏,人盡可欺……
論到脾氣差,還有人比鬼怪脾氣更大嗎……還說什麽不會輕易放過他,簡直吹牛皮,瞧他那瘦削的身板,鬼怪一只手就能拿下他好麽。
鬼怪徹底放下心,他摸着心髒,給自己順着氣。
使者看到剛才被吓到幾乎要消失的藍色火焰此時又燦爛無比了。
傳聞果然只是可以聽聽就算的。
這麽看來,鬼怪還有點反差萌?
鬼怪邊順氣邊瞄使者,使者正好也正在看他,鬼怪的動作停下了。
他對着好整以暇的使者反思了一下剛才的行為。
丢人啊!!!!!
今天,是鬼怪史上恥辱的一天!
今天,一定不可以被別人知道,要不然,會變成比鬼怪的內褲還要離譜的歌!
尤其不能讓德華知道!
“咳咳,其實,我剛才不是害怕。”鬼怪一步一步地邁上了那四級臺階。
“哦——”使者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我只是從來沒見過,所以,反應有點過激。”鬼怪露出一個從容的微笑。
“原來如此。”使者誠心誠意繼續點頭。
“是真的!”
“對啊,我說是假的了嗎?”
“你看看你的表情,哪裏像是相信我?”
“我只是從來沒見過鬼怪害怕的樣子,所以,反應有點過激。”
鬼怪的話,原封不動被用到了自己身上。
鬼怪牢牢瞪着使者,他的頭頂都冒出了藍色的火光,卻對使者起不到絲毫的震懾作用。
使者:請開始你的表演jpg.
鬼怪知道自己在使者心中的形象已經不複從前的偉岸,于是長長嘆了口氣。
“不要寫在筆記本裏啊,可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鬼怪的态度180°大轉彎,竟然放低身段請求使者。
“李赫?”
“對啊,即使是一個身體,也不可以。”
“我才不會寫這麽無聊的事。”
“嗯,不要寫。”
“其實,李赫做了什麽無趣的事也不會告訴我。”
鬼怪問號臉。
“比如他剛才……”
使者用的是“他”。
鬼怪明白過來使者的意思,只想大笑一場。
哈哈哈哈。
要不是本人提起,他都忘記使者剛才哭了。
“明白,我也不說,你也不說,互惠互利。”
“沒錯,互惠互利。”
“友誼?”
“友誼。”
鬼怪喜悅中又故意露出一種毫不在意地表情,“沒想到,我居然和一個地獄使者建立起了友情。”
“對于我來說,也是迫于無奈。”使者不情願地搖搖頭。
“你要是租不到房子的話,我可以租給你,本大人沒別的優點,就是人帥錢多房子大,多你一個不嫌多。”
使者聽着這番并不怎麽讨人歡心的言論,側頭看着鬼怪。
鬼怪的反差萌之旅到此結束。
“不用了。”使者的笑容消失地無影無蹤。
“切,上哪找我這麽闊氣的房東,還了解你的黑歷史,精神病什麽的……”鬼怪怼使者成瘾,一時難以戒除。
于是使者覺得鬼怪惹人煩的程度更上一層樓,他果斷地為這長度只有三秒鐘的友誼劃上了句點,“友誼,破裂。”
使者丢下這四個字,就穿牆走了。
留下鬼怪一臉懵逼。
“沒想到這世界上有比我翻臉還快的人,在下佩服。”
衣服沒送出去,房子沒租出去,就連電話都沒要到……
不過鬼怪沒感到挫敗,反而被激起了鬥志,燃燒吧,胸口的劍!等着我吧,使者!
☆、06
使者失蹤了!
這一個禮拜,鬼怪每天都到街角的“茶館”去等他,但是使者再也沒有露面。
負責這片區域的變成了另一個地獄使者。
鬼怪在那個新人處理完一起事故之後上前詢問,得到的答案卻是他只是被臨時派過來幹活的,原先的地獄使者大概是有緊急任務被抽調到別的地方去了,具體情況他也不清楚,上級并沒有跟他說得太詳細。
“臨時,對嗎?這個你确定?”
新人說,“是的,相信前輩很快就會回來。”
“前輩?你和他很熟嗎?”鬼怪來了興趣。
“前輩帶過我一段時間,比起其他人來說,算是比較熟悉。”
“他人很好吧?”鬼怪問。
“請問您和他是什麽關系?”新人使者隐隐感到一切有些不尋常,一只鬼怪居然向一個地獄使者打探另一個地獄使者的消息。
“啊,我和他呀,就是朋友,朋友關系,剛剛建立起來……的友誼。”
鬼怪省略了一句關鍵的話——卻在三秒之後破碎。
“原來是前輩的朋友。”使者的警惕心消了不少。
“嗯,對,就是這樣,這下可以和我坦誠地聊聊了吧。”
“您想知道什麽?”
鬼怪心想這個新人可比使者有禮貌多了,對自己起碼還用了“您。”
“走吧,我們邊喝咖啡邊聊。”
“咖啡嗎?我很喜歡,謝謝您。”新人使者乖乖地被鬼怪帶到了咖啡館。
鬼怪笑一笑,想到要是地獄使者也像這位這麽容易拐騙就好了。
“他都喜歡什麽?”鬼怪問。
使者想了想,“沒聽過前輩說他特別喜歡什麽,啊對了!前輩喜歡酸奶!”
“哎?”鬼怪驚訝,沒想到整日西裝革履的使者喜歡喝酸奶,他想了下穿制服的使者叼着吸管的樣子,呀,毫無違和啊,好想快點見到!
鬼怪內心的小人已經星星眼,面上卻淡定地對着新人使者說了聲,“是麽”。
“還有錢!”新人又想到了一樣。
“錢?”
新人面滿愁容地說,“我們的工資超級低,僅夠租房子用,而且還是那種條件一般的房子,喜歡錢幾乎是每個使者的天性。”
“這樣啊。”鬼怪恍然大悟地說,默默地記下,酸奶,房子,錢,這三樣就能拴住使者的心了。
鬼怪又問,“他的愛好?”
“前輩是地獄部有名的工作狂,我每次見他都是在工作,要是非要說一個的話,”新人指了指牆上的電視機,“前輩喜歡看電視。”
鬼怪朝新人的指的地方看去,電視裏的女子正往一個男人身上潑飲料。
正喝着咖啡電視的人們紛紛發出“哇——”的驚呼,看得很過瘾。
鬼怪于是又腦補了一個叼着吸管瞪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狗血劇的使者。
哈哈哈哈,鬼怪忍不住要笑出來了。
不行了,光想想就要被萌哭了。
這一天,得到有效信息的鬼怪心情很好,連做飯都哼着歌。
這一天,也是這座城市這個月裏陽光最好的一天。
直到又過了一個周,使者還是沒有出現。
“叔叔!叔叔!”不記苦的德華再一次晃着鬼怪。
鬼怪瞪他一眼,充滿煞氣地說,“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
德華欠身說,小心翼翼地說,“我選1。”
鬼怪沒好氣,問,“什麽事?”
德華指指天花板,“叔叔,我們家好像……有點潮濕。”
“嗯,開空調,選擇除濕模式。”
“問題不是空調啊叔叔!你又怎麽了,這才過了多久啊!上周不是還好好的麽!”
鬼怪撇撇嘴,泫然欲泣。
看到鬼怪的模樣,德華被吓得不輕,自己把千年鬼怪惹哭了?
他趕緊檢讨自己,“叔叔,我态度太差了麽……其實下點雨也沒什麽不好……”
鬼怪哼哼兩聲,終于開口道,“他還沒回來……”
德華意識到鬼怪有傾訴的欲望,忙順着他的話問道,“誰?誰還沒回來?”
鬼怪看着德華,臉上的表情更加委屈,“小可愛……”
小可愛?德華懷疑自己聽錯,于是又問了一遍,“誰?”
“說了你也不知道。”
“小可愛?”
“嗯,就是小可愛。”
“叔叔,你戀愛了嗎?”
“這不是還沒回來麽。”鬼怪白了德華一眼。
“叔叔,你找到你的新娘了?!”德華滿屋子亂蹦,“叔叔,你要消失了嗎?叔叔,我舍不得你啊!”
鬼怪根本懶得看德華,總結道,“浮誇。”
“真的戀愛了嗎叔叔?”
鬼怪長長吸入一口氣,又吐了出來,“再見,我要去找我的小可愛了。”
“叔叔,我可以幫你啊,畫人像、懸賞、網絡尋人……”
鬼怪無語,“你剛才不是說舍不得我嗎?”
德華打着哈哈,重新指向天花板,“啊,現在還是天氣比較重要……”
三神心理診所。
一個紅衣的女子坐在桌子的一邊,對坐在對面一身黑衣的男子說,“你好,樸利煥xi,最近情況怎麽樣?”
男子看起來精神狀況不佳,卻将腰板挺得筆直,雙手規矩地放在雙膝上,他與紅衣女子目光對視,回答道,“和以前差不多,李赫會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出現。”
一身黑衣的男子正是被抽調去執行緊急任務的地獄使者。
他本不願穿着制服來複診,但是由于太累了,而回去正好路過三神診所,于是他便摘了帽子就進來了。
在三神醫生看來,樸利煥一直是個奇怪的患者。
雖然是來看病,但是卻并不像別的患者那樣,要求甩掉其他的人格,而是選擇維持現狀,甚至有些太順其自然了。
而且,他對于第二人格的存在表現地過分地淡定,沒有恐懼,也沒有憎恨。
“你似乎并不排斥李赫的存在。”
“嗯,雖然我記不起來,但是既然他已經存在,那麽想必一定有什麽必須的理由。”
三神醫生曾告誡過他,第二人格有可能吞噬他的本格,但是這個英俊的男人也只是淺淺一笑,“沒關系,我在贖罪,即使被吞噬掉,另一個人格也會繼續替我做該做的事。”
三神醫生問,“今天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她是樸利煥的傾述對象,他來的次數并不頻繁,本人坦然承認因為沒有太多的錢可以支付,所以每一次來,都是遇到了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
使者向前躬了躬身。他說,“是這樣的……李赫在兩個周前哭過一次,這是從來沒有的事情。”
“我記得你以前對我說,李赫雖然冷淡,但是有時候也會不按常理出牌,他曾經在你身上紋了……”
使者的目光一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接道,“一朵花。”
醫生微微笑,“那麽偶爾哭泣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大概吧,不過我覺得,李赫不會哭。”
“是遇到什麽人了嗎?他哭的時候。”
使者驚愕,他擡起目光重新與醫生相對,證明醫生猜對了。
“是有這麽一個人……”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以前認識他呢。”
使者的內心比剛才起伏更加明顯,像是平靜的礁石突然受到海潮的拍打,他的雙手在膝蓋上慢慢收起,喃喃道,“會嗎……”
那麽記憶……
使者的雙手越收越緊,直到完全握起來,凸顯出嶙峋的關節。
☆、第一顆糖
雨還在下着。
鬼怪站在牆角等人。
他穿着深色風衣,撐着傘,以古老的牆、幹禿的樹為背景,整個人像靜止在一幅油畫中。
千年鬼怪不笑不咋呼的時候面容冷峻,也許他并沒有意識到,他整個人的氣質比使者還要冷,渾身散發着戾氣,難怪鬼魂們會怕他。
沒有人敢和鬼怪對視,如果他們有那個膽量且願意仔細分辨的話,就會發現鬼怪鋒利的眼眸深處藏着憂郁,獨處的時候,這憂郁就從眼中流出來,蔓延至全身,壓得人透不過氣。
就如同現在。
他站在樹下,從樹上掉落的水珠噼噼啪啪地打在他的傘上。
鬼怪垂眸,看着傘上的雨滴落在地上,濺成更小的水花,而後彙成一片。
以前,他努力賺錢、讀各種新書、做最離譜的兼職,都是為了打發漫長的時間,九百年之後,他徹底地無欲無求,他覺得人類有一個詞特別适合自己——混吃等死。
可是現在,他又不那麽想死了。
“叔叔,你戀愛了嗎?”德華這樣問。
忽然,又有了想要的東西。
鬼怪想到使者那天害羞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個笑,他不再看着地下,擡起頭。
一個黑色的影子沖進他的視線裏,鬼怪急忙轉頭,果然是使者。
使者站在不遠處,以一種想不通的目光看着鬼怪。
“哦,使者?你回來了?”
“你在這裏幹什麽?”使者的态度不算友善。
“路過。”鬼怪習慣性的想要維持自己的面子,他不想讓使者認為自己是熱臉貼冷屁股。
“好,那就請繼續趕路吧。”
使者想要穿牆,卻被鬼怪攔住了,使者被阻止後停下來,很不耐煩地瞪着他。
近距離看着使者,鬼怪發現他一臉倦容,眼睛周圍有兩個明顯的黑眼圈,雙眼裏分散着淺淺的血絲,一看就是休息不足,過于勞累造成的。
“加班了?”
“嗯,接到一個急活。”
使者揮開鬼怪的手,穿牆進入茶室。
鬼怪在後面跟着進來了。
傘上的水滴在使者茶室的地板上,使者瞥見了,說,“擦幹淨。”
“哦,好。”鬼怪立馬往地上吹了口氣,地上的水珠瞬間蒸發。
使者脫下濕掉的制服,而後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啊,那是失憶之茶嗎?”
“是的。”
“我也能喝麽?”鬼怪對失憶之茶表示出了很大的興趣。
使者擡起眼皮看了眼鬼怪,冷哼了一聲,又倒了一杯,遞給鬼怪。
鬼怪開心地接了過來,一飲而盡,喝完了沖着使者眨巴眨巴眼,問了一句令使者噴茶的話,“Hi,who are you ?Where am I?”
使者忍着沒把茶噴出來,但是卻嗆到了。
他掩嘴咳着,夾雜兩聲輕笑,他看了看鬼怪,鬼怪一臉無知的表情,真的像是剛剛從外國穿越而來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使者轉過頭,了然地笑了,還說了一句,“你這人真是……”
鬼怪的目标達成,他見使者一直沉着臉,心情郁郁,便使招數讓他放松一點。
“真是體貼。”鬼怪補充。
使者啧了一聲,“我還沒說你胖呢,你就喘起來了。”
聽見使者頂嘴,鬼怪确定他的心情正在好轉,那麽,他可以趁此時問他的電話和住址了!
“反正你也是這麽想的。”
“臉皮真厚。”
“不厚啊,你摸摸試試。”鬼怪戳了戳自己的臉,很自然地說道。
使者敲了敲桌上的茶杯,他現在不想摸鬼怪的臉,而是想扇,看看能不能扇動。
“使者,你什麽時候請我到你家做客?”鬼怪切入正題。
“我為什麽要請你到我家做客?”使者納悶。
“禮尚往來啊,我都把你帶回家了。”鬼怪舊事重提。
使者面色一變,有些不樂意,因為那天總的來說,不是愉快的一天,被鬼怪怼被鬼怪救還被鬼怪帶回家,還……還……
使者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不受控制的升溫。
“哦對,不是帶,是抱。”鬼怪“體貼”地補充。
“你……”使者只說出一個“你”字,便說不下去了,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茶杯,雙唇輕輕撅起。
這種話要怎麽怼回去啊!說什麽都會陷入難堪的境地。
鬼怪仔細觀察着使者,啊,好像又害羞了,鬼怪差點就要掩面竊笑。
就在鬼怪偷樂時,使者突然站了起來,神情惶然。
哐當一聲,連椅子都被掀到了一邊。
鬼怪的心被椅子倒地的聲音震了一下,他看着使者茫然的臉,一顆心也跟着揪了起來,他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租的房子到期了,忘了搬家。”
“房東沒聯系你?”
“他聯系不到我。”
“嗯?因為工作要保密嗎?”
“不是,我沒有手機。你別那樣看我,我用不到那種東西。”
鬼怪看着使者一溜煙從自己身邊跑了過去。
“等等。”
“不能再等了。”
“說地址。”鬼怪忽然一本正經起來。
使者看一眼鬼怪,沉默了兩秒,才說了一個地址。
“好的。跟我來。”
鬼怪走到茶室的門邊。
他牽起使者的手,并且主動解釋道,“別誤會,一會你就知道為什麽要這樣了。”
使者起初還想掙開,鬼怪卻慢慢把手指收緊,使者蹙了下眉,還沒來得及開口抗議,門就被鬼怪打開了。
“來吧。”鬼怪手指用力,扯了一下使者,使者受力,便邁步随他來了。
再推開門,兩人到達使者租的房子旁邊的超市。
“神奇吧?”鬼怪得意地看着使者。
使者快速收起羨慕的眼神,淡淡道,“真不錯,算是你為數不多的優點了,謝謝。”他輕巧地道了謝。
“不客氣。”鬼怪坦然接受。
使者快步走向租的房子,把鬼怪甩在身後。
剛才走得着急,使者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
鬼怪看着他單薄的背影,想了一想,把随手帶過來的傘塞給了一位沒打傘的女孩。
女孩一臉詫異,鬼怪說,“送你了。”接着便去追使者。
兩人趕到目的地,看到的就是使者的行李被丢在了門口。
一個大行李箱,一個小的,還有幾個袋子。
使者看着自己早已被淋濕的行李,有些不知所措,他站在門口,就這麽呆呆地看着。
“你的?”鬼怪問。
“嗯。”使者這才上前,一只手拉着大行李箱,一只手拉起小的,看着剩下的幾個袋子,使者又把行李箱放下,把袋子放到行李箱拉杆處擔着,但還有一些放不開,使者就對鬼怪說,“能幫我拿一點嗎?”
鬼怪沒有拿,他站在一旁,看着使者來來回回折騰,忽然一股莫名的火蹿上心頭,“你房東怎麽可以這樣!”
“他以前跟我說過不搬家就會把我的行李扔出去,說到做到,無可厚非。”使者看起來似乎很無所謂,但是鬼怪分明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了傷心。
“不行,我要去找他。”
使者扔下行李就去攔他,“本來就是我不對,理虧有什麽好找的,走吧,錢也付清了,我也确實拖了很久。”
“拖了很久?”鬼怪更加生氣,他已經告訴過使者可以到他家來住了啊。
使者完全被鬼怪的氣勢壓迫,他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只是努力拿更多的行李。
鬼怪看不下去了,大步上前,接過他的兩個箱子,他看了眼地下,還有四五個袋子,使者拿的了。
“走。”
使者在鬼怪身後嘟嘴,心想是我被趕出來了你生什麽氣啊。
兩人走了半天,誰也不搭理誰,使者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實在忍不了,就問,“你不是可以任意門麽?”
“任意門不可以帶行李。”
“剛才不是帶了一把傘?”使者左看右看沒見到那把傘,于是問,“傘呢?”
“你記錯了,我什麽也沒帶。”鬼怪繼續冷臉。
前面就是車站。
看來兩人只能坐公交回去了。
鬼怪走得飛快,使者在後面拼命趕,到了車站,鬼怪呼吸平穩,一點事沒有,使者已經氣喘籲籲,嘴邊一團團的白霧。
雨已經停了,但天還是陰着,冷風呼呼地刮。
鬼怪随意一瞥,就看到使者凍得哆嗦了一下。
他無奈地吐出一口氣,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給了使者。
使者拒絕,“我是地獄使者啊,怎麽會怕冷。”
又是這樣。
鬼怪不由分說就把他的大衣披在使者肩上,并說,“套上袖子,要不一會拿行李不方便。”
使者看着鬼怪陰沉沉的臉,知道現在最好別惹他,只好乖乖答應。
“哦。”
上了車後,使者投了兩枚硬幣,兩人坐在最後一排。
因為天氣不好,車裏空蕩蕩的,兩個人也不說話,只有廣播裏廣告的聲音。
不一會兒,使者就開始打盹,身子歪向車窗一側。
鬼怪眼疾手快,伸手墊在了玻璃上,使者的頭磕在鬼怪的手上,一下子醒了過來,鬼怪連忙把手拿了下來,裝作無事人一樣伸長了腿,悠閑地倚在椅背上。
使者轉頭看了看鬼怪,懵懵的,有點從睡夢中被驚醒後恍如隔世的感覺。
鬼怪瞪他,斥道,“看什麽?”
“才不看你。”使者懶洋洋地轉過身子,繼續閉眼瞌睡。
鬼怪悄悄看他,果然很快,使者的身子又要歪。
鬼怪哼笑了下,伸出手,把使者攬了回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使者睜了睜眼,想反抗卻沒什麽力氣,他又累又困,幹脆就這樣算了……使者于是靠着一個溫暖的肩頭,又睡了過去。
鬼怪看了一眼車載電視,又扭頭看了看窗外,冬天的風景,哪怕是陰雨天,也是不錯的。
這時車上只剩了他和使者兩位乘客。
鬼怪想,如果時間變慢些就好了啊。
廣播的廣告放完了,電臺主持人分享了一首英文歌。
My body is a cage
我的身體是一個牢籠
that keeps me from dancing with the one I love
阻止我跟我的愛人翩翩起舞
But my mind holds the key……
不過我的理性掌控着鑰匙……
My body is a cage
我的身體是一個牢籠
We take what we're given
我們拿走上天給我們的恩賜
Just because you've otten
只是因為你被忘記了
That don't mean you're iven
但不代表你被原諒了……
在這首舒緩的音樂裏,鬼怪真的将時間變慢了。
是他為他和使者創造的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bgm:my body is a cage.女版。
☆、08
鬼怪挺直身子,胳膊攬住使者,以便讓他靠得更踏實些,然後鬼怪的手從使者的肩膀慢慢下移,最後停留在使者腰腹的部位,輕輕地摟住他。
鬼怪的眼珠子望望天,看看地,最後斜到眼角,瞟一眼使者,怕被使者發現也怕被別人看到,他的眼珠子很快地又翻了上去,左轉右轉,轉着轉着抵不過心裏被羽毛騷的癢,于是又撇了回來,目光靜靜地凝在使者身上。
這時如果鬼怪照照鏡子,就會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九連拍表情包。
其實他怕人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