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擔心完全是多餘,司機師傅正在專心的開車,而使者真的睡着了,頭歪在鬼怪肩膀上。
鬼怪不敢使勁轉頭,只是試探着活動脖子斜楞着眼看使者,從他的角度看到的也只是使者柔軟的劉海,以及秀麗挺翹的鼻尖。
即使是這樣,鬼怪還是由衷地贊嘆,真是漂亮的人兒啊。
最後鬼怪沒忍住,擡起另外一只手碰了碰使者的頭發,很輕很輕的。
好軟的頭發,摸上去的話手感肯定會更好。
以後一定要正大光明的摸到,想什麽時候摸就什麽時候摸,想摸多少次就摸多少次,鬼怪暗自下定決心。
一定會實現的,反正都是不會死的人。
鬼怪當然想時間能一直慢下去,一動不動沒關系,身子坐僵了也沒關系,但打破慢時間的并不是使者的醒來,而是……
“阿嚏——”
使者的身體真的是太涼了,他穿着鬼怪的衣服,寒氣依然從體內滲了出來,鬼怪忍了又忍,還是迎接到了猝不及防的噴嚏。
時間的流動恢複了正常,使者被鬼怪突然地身體抖動驚醒了。
他霍然直起身子,先是雙眼呆滞地反應了下自己在哪,當視線清楚地看到周圍的環境,使者便感到一絲詫異,“我們這是要去哪?”
好像并不是茶室的方向。
只是跟着鬼怪走,卻沒有問要去什麽地方,聽了鬼怪的話就跳上車走了。
但是鬼怪完全忽略了最後的“這是要去哪”這幾個大字,入了他耳朵的只有“我們”這兩個關鍵字。
“我們?”鬼怪的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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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使者沖着鬼怪點點頭,根本不知道鬼怪的內心活動,他平時應付一些愛玩文字游戲的人就有些吃力,更何況現在根本沒睡醒,每眨一下眼睛,就得重新聚焦一次。
鬼怪看着這麽呆萌的使者,不僅不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反而想更進一步地……“欺負”他。
“我們……當然要去我們家。”
這下使者聽出了不對,“我們家?”
“是啊,我不是把房子租給你了嗎?”
“你上次是提過這件事,但是我并沒有答應啊。”使者想到鬼怪說那番話時自大自負的态度,他要真的搬進去指不定怎麽受排擠呢。
“你怎麽沒答應,你忘了你上次對着我哭了嗎?”說到最後,鬼怪特意放低了聲音,似乎為了遵守他們之間那個互不揭短的約定。
“我……”使者的唇向外鼓了一下,心想這個鬼怪怎麽老這樣,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想說那不是你對吧?”
使者也壓低了聲音吼,“那本來就不是我!”
這時,公交車停下來,有乘客上車。
“我要下車了,茶室已經過了!”使者急急忙忙站起來。
“幹什麽?”鬼怪把使者拉了回來,司機師傅見再無人下車,便發動車子,使者的身子向後傾,鬼怪穩穩地托住他,讓他平穩地坐在座位上。
“你要幹什麽!”使者覺得鬼怪有點無理取鬧,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同類人而已,在為數不多的交集裏彼此一直互相讨厭,上次的事算是個美麗的意外,想必日後再見還會是熟悉的陌生人,但是再見之後,使者發現鬼怪有些不正常了,他為什麽要纏着自己?
使者內心的第一感覺是恐慌,他知道自己和鬼怪的實力懸殊,地獄使者人人都怕,但他們卻也有怕的東西,鬼怪算是其中之一,尤其是一只耍無(liu)賴(mang)的鬼怪!
鬼怪看着使者充滿敵意的目光,瞬間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
表現地太着急了……都讓使者起了戒心。
慢下來,慢下來,鬼怪默默叮囑自己,順便收斂了下他肆意打量使者的目光。
接着,鬼怪假模假樣地做起了解釋。
“你先聽我說完。”
使者于是狠狠地盯着鬼怪,等着他的解釋。
結果,車子再一次停了下來,鬼怪看一眼窗外,說道,“啊,我們到了,回家再說給你聽。”
鬼怪極為紳士地拎起兩個箱子,極為細心地對司機師傅說請等一下,極為有耐心地在車站等着使者下車,兩個人才一起走。
“現在就可以說。”
“在這?”鬼怪在車站左右看看。“可是很冷啊。”鬼怪瑟縮了下。
使者這才想起他的衣服在自己身上穿着。
怎麽會這樣……
當場把衣服脫下來還給他是不是太不禮貌了。
我忍!
“好吧,快點走。”使者急急忙忙往前走。
“好的。”鬼怪不緊不慢地在後面跟。
“你快點啊!”
“我這有兩個大箱子……”
這次又怪不到他頭上!
555555使者感覺自己鑽進了一個逃不出的圈套。
“鬼怪連這點力氣都沒有麽。”使者沒敢大聲說這話,但又想讓鬼怪聽到,于是鬼怪剛剛好聽到了。
“鬼怪不是神,鬼怪也會累的,而且我又沒睡覺。”鬼怪邊喘邊說。
那意思很明白不過了,使者一聽也明白。
你睡覺了,還靠着我睡的,我給你當了一路免費枕頭,現在累了,走得慢點怎麽了。
使者扭頭嫌棄地看了眼鬼怪,心想他走得快也沒啥用,也放慢了步子,還打了個哈欠。
他下意識地想去捂嘴,無奈左右手都是滿的,手舉到半空哈欠已經打完了。
使者那保持張開的嘴,緊緊眯着的眼,皺巴巴的鼻根,把鬼怪看得直想笑。
使者把袋子的提繩勒在手腕上,擡手的時候,鬼怪都注意到他白皙的手腕處都被勒得發紅。
“你把袋子放箱子上,我就幫你拿了。”
“不用。”使者頭不擡眼不睜直接拒絕。
他不會再讓鬼怪做任何事,要是再受他恩惠,這輩子都要活在他的陰影之下,永遠無法翻身了。
受人好處之後,使者怼人就不那麽理直氣壯了。
使者再不是那個鬼怪說我一句,起碼要還他兩句的使者了。
1:0。
☆、1:1
兩人将行李放在客廳。
使者脫下了鬼怪的衣服,搭在胳膊上,他站在一堆行李旁,看樣子随時準備拎包走人。
鬼怪到了自己家,更是成了大王,他一屁股坐在沙發裏,并指了指旁邊的沙發,對使者說,“坐啊。”
使者說,“不了。”
鬼怪看着使者那戒備的樣子,哎了一聲,“好了好了,我這就給你解釋。”
“到底是怎麽回事?”使者非要問個明白,他可不敢輕易相信鬼怪的話。
“你那天不是對着我哭……”
哭字還沒完整落地,使者一個眼刀飛過來,縱然對鬼怪半分威懾力都沒有,但鬼怪還是很自覺地打住了。
“那天李赫出現了,問我可不可以把房子租給他。”
使者聽到這句話,眼睛立刻瞪圓了,他看着鬼怪,鬼怪神态放松自若,還翹起了二郎腿。
使者轉過臉,嗤笑了下,“李赫要租你的房子?這不可能。”
“你不信的話,給他寫信問問他啊。你那天也看了,不也挺滿意我這裏的嗎?”鬼怪仰着脖子辯解。
“我滿意又不代表李赫……”使者停住了,他自知說錯話,懊惱不已,一和鬼怪說話,他的智商就不夠用,總是被鬼怪繞進去。
鬼怪收緊即将綻放的嘴角,沒有緊咬使者的話,而是欲擒故縱道,“對啊,你又不是李赫,所以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不對……我記得是我恢複現在的樣子時你才說要租房子給我的,根本沒有李赫什麽事!”使者的智商忽然上線。
“你記得?那你記得李赫叫我什麽嗎?”鬼怪使出殺手锏。
“他能叫你什麽,李赫又不是不認識你。”
“他叫我哥哥。”鬼怪頗有些得意。
使者一愣,他看着鬼怪,思考着此話的真實性。
最終使者得出結論,“你騙人。”
根本不用思考啊,李赫那麽傲的人,會叫別人哥哥?給他記筆記都從來不回的。
“我沒有騙你,這是真的。”
鬼怪這次沒有騙使者,這還真的就是真的。
但是使者根本不相信,現在他形容鬼怪,除了以前的狂妄、脾氣差、不遵守規則之外,又多了一個形容詞——奸詐。
使者舒出一口氣,不想再進行這場無意義的争辯。
“你的房子是很大,也很好,但是……”使者頓了一下,眼睛掃到一邊,不和鬼怪對視,才輕聲說,“我租不起。”
鬼怪:what?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戲!
鬼怪控制住自己跳起來的沖動,以免讓使者發現他因陰謀得逞而歡呼雀躍,他只是把翹起來的腿愉快地晃了晃,保持面容鎮定道,“其實你不用想那些。”
使者:?
“我想把房子租給你,完全是出于我個人的需要。你也知道,我已經活了近千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什麽樣的事沒經歷過,但是活得久了之後,我對一切都厭倦了,覺得生活只是一日日單調的重複,我對自己的存在産生了懷疑,對生活感到絕望,再這樣下去,我會抑郁的,看看外面的天氣你也該察覺到了吧。”
使者的認真地聆聽着,在鬼怪說到天氣的時候他望了望窗外,這時,窗外應景地掠過一道閃電。
“我有點明白你這種情況,我的年齡也超過常人很多,但是跟你不同的是,我是有工作的人,每天的生活不至于無聊,要不,你也參加工作試試?”
“我沒有工作的話,這房子是大風刮來的嗎?”
使者覺得此話有理,于是又誠懇地建議道,“那麽,你有必要去見一下心理醫生,如果有需要,可以把我的心理醫生介紹給你……”
“我不喜歡見醫生。”
“人不能諱疾忌醫的。”
“或許有別的方法。”鬼怪循循善誘。
“什麽?”
“你,搬進來。”
“啊?”
“有人聊天的話,我就不至于太寂寞,也就不會抑郁了。”鬼怪看着呆望着自己的使者,“別覺得是非你不可,選你的原因也很簡單,同類人,懂嗎?不用花費口舌去解釋你就知道我在說什麽的同類人。”
使者有點明白了,輕輕點點頭。
“至于錢的問題,市場價,我不會訛你。”
“市場價?”使者望望天花板廚房陽臺,“市場價我也付不起啊。”
“那就按你以前租房子的租金來好了,如果覺得虧欠我,就多陪我聊聊天。”鬼怪說完這句話,感覺腦袋有點暈乎乎的,大概是冷熱交替,身體有些難以适應,房間裏的暖氣又足,讓他身子犯了懶。
使者站在原地想了半天。
他到現在還沒有地方去,接下來又要忙“惡鬼幫”的事,估計根本沒有辦法去花心思找房子,鬼怪這裏好是好,可一旦住進來,肯定要受他言語上的折磨。
租?不租?再想想?
這時偏偏鬼怪抛出一劑猛藥,讓使者混沌的大腦一片澄明。
“莫非,你害怕我?”
“我會怕你?!”使者此話脫口而出,不假思索,連雙腳都不由自主地上前了兩步。
鬼怪這才放心地笑了出來,他的身體放松,徹底完完全全陷進了沙發之中,那翹着的二郎腿也拿了下來,兩條大長腿像前伸直了,整個人松松垮垮的,連眼睛都懶得睜,好像要在沙發上睡過去一樣。
“在這住吧。”鬼怪勉強撐開眼,對使者說。
這是第一次,使者聽到鬼怪用這麽輕淺的語氣說話。
他真是見了鬼了,這麽輕的話,卻讓他的心跳了重重一下,以至于他都快信了,信了鬼怪本來就是這麽溫柔體貼的人。
“我要再想想。”使者端起了“對手”應有的架子。
“使者啊。”
“怎麽?”
“我好像發燒了。”鬼怪想擡手摸摸額頭,無奈手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渾身都軟綿綿的。
但是使者好像聽了本世紀最大的笑話,譏笑道,“別逗了,鬼怪還會生病?不過生病也沒關系,你又死不了……”
說完這句話,使者有點底氣不足,因為他看到鬼怪的頭從沙發背上往下滑了滑,屁股都快從沙發上掉下來了。
使者上前,冰涼的手,按在鬼怪的額頭上。
接着便跟碰到一個剛出爐的烤地瓜一樣拿了下來,他看着自己的手,“哇,熟了。”
鬼怪努力睜着眼看着使者,埋怨道,“都怪你,把我凍成這樣。”
使者吐了吐舌頭,粉嫩的舌尖輕巧地掠過上唇,他有些內疚但更多是發自內心的開心,笑道,“是你給我穿的。”
鬼怪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連對着使者翻個白眼都沒有力氣。
“起來。”使者說。
鬼怪想做搖頭的動作,但不确定他的頭到底是動了還是沒動。
他聽到使者的腳步聲跑遠了,心想糟糕,他要走了,結果不一會兒,使者又跑了回來,清涼的手指握住他的胳膊,使勁拽他。
鬼怪挪了挪身子,費力站了起來。
使者的胳膊穿過鬼怪的肋下,“其實我不怕冷。”他說。
鬼怪哼了一聲。
“堅持一會,現在必須由我把你弄過去。”
鬼怪聽到這句話,大膽地往使者身上靠。
“這是你的房間吧。”
“嗯。”
原來他剛才是來确認他的房間在哪。
“好了。”使者松手,鬼怪落在床上。
使者把他扔得很粗魯。
但是……滿足。
“你不要走啊,我是病人。”鬼怪躺在床上,眼裏充滿哀求。
使者耗盡全身力氣才把這個強壯的大男人扔上床,他此刻掐着腰休息,看着蜷縮起來的鬼怪,心中服氣。
看來,除了奸詐這個詞之外,他還得再給鬼怪加一個詞——玻璃心。
1:1。
☆、你居然吼人家
鬼怪抱着被子蜷成一團。
他半睜着眼看着站在床邊的使者,可憐兮兮地說,“使者啊,我現在又冷又熱。”
使者點點頭,表示get,“哦。”
“有點同情心好麽。”
“對鬼怪有同情心?哈哈,我可是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使者瞬移到遠一點的地方,“別把我傳染了。”
“喂!”鬼怪用盡全身力氣喊了這麽一句,喊完居然還咳嗽起來,俨然是一位合格的病人了。
“什麽?”
“你走吧走吧,我就算死在這也沒有人管。”鬼怪佯怒道,話畢他用被子蒙住頭。
聽到死字從別人嘴裏說出,使者總是會覺得不舒服,大腦裏像轟然毀滅了一座建築,哪怕這個人是他讨厭的鬼怪。
他扯扯嘴角,上前拽了拽鬼怪的被子,問,“第一次知道鬼怪還會生病,難免有點興奮……我能做點什麽?”
鬼怪把被子一掀,“你這叫人話嗎?”
使者撇了撇嘴,“我本來就不是人啊……”
鬼怪二話不說,拿起了使者的手,使者忙往後抽。
“你不是要為我做些什麽嗎?”鬼怪不悅。
“那你碰我做什麽?”
使者又站得遠了一些,鬼怪今天已經不止一次碰他的手了,在茶室為了開啓任意門和他十指相扣他努力去說服自己理解,現在他又要鬧什麽幺蛾子。
“降溫。”鬼怪聲音很小但理直氣壯的說,“不給算了,也不知道是因為誰才變成這樣。”鬼怪抱怨着,頭轉向沒有使者的一邊。
使者又一次感到了內疚。
好吧……最後一次,這次之後,他一定一定不會再欠鬼怪的人情。
使者的手指糾結地捏了捏,最終,順從了自己掙紮之後的良心,握住鬼怪的手。使者的臉朝外,臉上的表情像是得了便秘,眼睛擠着,唇部繃着,肌肉抖動着。
鬼怪的手因為使者的觸碰而急速地收縮了一下,但他以更迅捷的速度回握住了使者的手,緊緊地攥着。
他亦是閉着眼,享受着使者身體薄荷般清爽的觸感,嘴角彎成一個曲折的弧度。
鬼怪不滿足于單純的牽手,随即對使者說道,“你近一點。”
“又怎麽了?”
“身上也熱。”
使者開始咬牙,“我的手都被你弄熱了。”
“還有另一只手啊。”
“适可而止!”使者轉過頭朝鬼怪吼道。
“你……”鬼怪的唇顫了顫,“你居然吼人家。”他雖然這麽說,左手卻沒有撒開使者的右手,只是眼睛使勁眨巴幾下,再睜開時,裏面好像氤氲着霧氣。
使者驚訝道,“*你不會要哭了吧。”
鬼怪的嘴唇變成拱橋狀,回道,“*強忍着呢。”
使者徹底被打敗了,他嘆了口氣,右手保持不動,左手按在鬼怪的額頭上。
“你可以躺上來,那樣不會累。”
“你可以睡了。”使者冷淡地說。
“那麽,午安。”
“午安。”使者忍着怒氣,把“滾”字替換成“午安。”
使者那樣站着,身子彎着,果然很累,才過了十分鐘,他就受不了了。
他把左手從鬼怪頭上拿下來,鬼怪沒有反應,呼,終于睡着了,使者搖搖頭。
他想抽出右手,無奈被鬼怪攥得太緊,硬抽的話肯定會把他弄醒。
這可是祖宗。
他怕了。
使者觀察着鬼怪的睡顏,因為發燒,他的兩頰都是紅彤彤的,眉毛直且濃,鼻梁堅毅,臉部的線條不算太硬,兩頰還有點肉,配合燒紅的顏色,更像是兩只成熟的蘋果,嘴唇被燒得都有點發紫,因水分流失的緣故,已經變幹發皺。
鬼怪的眉間輕輕蹙起,有幾道豎着的細紋,看這熟悉的紋路,鬼怪平時沒少皺眉吧。
至于原因……
使者看向鬼怪胸口的劍。
那把久經沙場卻從未生鏽的劍因為主人的睡着而變得異常安靜,像是快要熄滅的煙花,偶爾冒下火光。
這麽看來……
鬼怪可比平時溫順多了。
“不要!”
睡着的鬼怪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把安靜觀察他的使者吓得心都漏跳一拍,他感到鬼怪的左手驟然握緊,把他的手都捏的有些痛感。
是鬼怪的夢話。
“不要殺……”鬼怪又說了這樣一句。
使者發現鬼怪的眉蹙地越來越深,大概是夢見了前塵往事。
是刺客嗎?士兵?死于敵人之手?還是戰友?
使者開始猜測鬼怪的身份,他從來不願看到凡人的前世,卻第一次對一個人的過去産生了好奇,這個人居然還是自己最煩的人。
鬼怪的嘴唇越來越幹燥,使者想去給他倒一杯水,卻掙不開鬼怪的手,他都懷疑鬼怪根本沒睡着,一個睡着的人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力氣。
使者最終想到了一個辦法,他把空氣中的水分凍手指上,結成冰,然後将手指輕輕劃過鬼怪的嘴唇。
只能先這樣了。
鬼怪是被凍醒的。
也不是冷,就是感到一塊冰掉到了自己的脖子裏,他就凍醒了。
鬼怪睜開眼,轉轉頭,就看到使者的臉,閉着眼睡得正香。
而那塊冰……
鬼怪一摸,冰冰涼的觸感。鬼怪拿出來一看,不由得笑出聲,然後把使者的左手貼在自己臉上。
使者輕聲嗯了聲。
“睡神。”鬼怪歪頭看着他說,“嘴上說着不要,趁我睡着還占我便宜。”
說完便又笑了,眼尾成一條線。
其實他也知道,使者一定是把手放在他額頭上給他降溫,睡着後才挪了位置。
使者的右手還稱職地被自己抓着。
鬼怪轉了個身,面朝使者,盯着他看,如果使者此時睜開眼,一定會對鬼怪眼裏的溫存感到不可思議。
鬼怪對使者怎麽也看不夠,他由衷感慨道,使者的模樣真俊啊,使者的皮膚真白啊,使者的唇色真豔啊。鬼怪曲着食指,愛惜地刮了下使者的臉,使者的臉可真嫩啊。
使者睜眼的時候鬼怪只盯着他漂亮的眼睛看,現在使者阖上眼,鬼怪才發現他的睫毛又長又密,像細密的小刷子,他一定不用擔心天上的灰塵回落到眼睛裏,因為全都被眼睫毛擋住了。
鬼怪劍的火焰朝着使者撲去。
他按住胸口,笑道,“你也着急嗎……”
鬼怪話音未落,面色已變,他的手驀然緊縮,揪起胸口處的衣服,毛衣在胸前扭曲,鬼怪突然一聲悶哼。
來了,永遠不知何時會發作的痛楚。
鬼怪松開使者的左手,坐了起來,他看了看床上安靜睡着的人,使者正側躺着,兩腿乖乖地并在一起,似乎連睡覺都遵循着嚴謹的法度。
鬼怪把右手也松開,手掌貼合處已經是一片潮濕。
使者真的變熱了。
鬼怪的想法被更加劇烈的疼痛打斷。
他把自己的被子丢給使者,然後盡量輕地沖出房間。
家裏還有一件空房間,是他為使者準備的。
鬼怪沖了進去,關上門。
關門的聲音有些大,他還想為什麽不穿牆進來,可別把使者吵醒了。
接着,雙膝便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重重跪倒在地上。
他見過神,但是他沒跪過神。
神不看重這些,給了他考驗便轉身離開。
除了金氏長輩,金侁只跪過一個人。
那就是他的王,那隔着連百層臺階都不到的距離卻永遠都走不到他身邊的他的王。
九百年前的最後,他便是跪着倒在他的面前,直到現在,這把他賜予的劍還是讓金侁跪着!
金侁想把這把劍拔出來。
那些血與火他已經記得了九百年,夠了,真的夠了。
什麽時候才是盡頭呢?這把劍永無休止的提醒着他的過去,連夢都不放過。
金侁握住劍柄,大喝一聲,開始拔劍!
本就烏雲密布的天空頓時電閃雷鳴。
瞬間,他想到了仍在睡夢中的使者。
說到底,自己是自私的吧,此生唯一的願望就是了結這漫長的人生。
那個人……作為同類人真的會懂得自己的痛苦嗎。
金侁痛得滿頭大汗,紋絲不動的劍身讓他又急又累,他乏力地弓着身子,頭幾乎要碰到地上。
就在此時,門被打開了。
使者在鬼怪給他匆忙蓋被子的時候已經察覺到醒了過來,他聽到鬼怪跑了出去,摔上門,本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也沒在意,但當聽到鬼怪那聲哀嚎之後,使者再也不能坐視不理,猶豫了下還是選擇推門而入。
金侁頭都沒擡便知道是誰。
不能……不能讓他看到。
“出去。”
“你怎麽了……”使者關心地問。
“滾出去!”金侁驟然擡眸,雙眼通紅,如同剛剛嗜血一般!
“鬼怪……”使者大驚,喚他名字。
鬼怪見使者沒有出去的意思,單手拍向地面,從地上莫名而來一股邪風,朝着使者掀了過去,使者毫無防備,直接被風推得滾出房間,呱唧一下摔在地上,一時半會沒站起來。
門關上的速度比使者落地還要快。
鬼怪只聽得嘭的一聲,再擡眼看時,已經望不到門外如何了。
☆、社會你赫哥
使者趴在地上。
不是很疼,就是……有點暈。
他撐着地,想爬起來,痛痛快快地找鬼怪算賬。
使者還沒來得及張口咒罵鬼怪,神思卻變得恍惚,視線所及皆影影綽綽,這種情況下他只剩下一種認識——另一個人格即将駕馭他的身體。
使者的胳膊不受控制地一軟,臉直接着地,“啪”的一聲。
這下是真疼了。
“我去……”大約過了一分鐘,“使者”揉着頭重新站了起來,他将手放在腦門上,擡頭看了看四周,欣喜道,“啊,新環境。”
“使者”并沒有過多地觀察這個他從未來過的地方,他從自己嘴啃地的趴姿和趴的方向,判斷出他剛才就是從前面這間房間被甩出來的。
男人舔了舔唇,血腥味順着舌尖擴散到胃部。
他拿手抹了抹嘴唇,拿到眼前一看,潔白的手背上一點紅印,想必臉着地的時候,牙齒把下唇給硌破了。
“使者”擡眸,眼神凜然,直直要把鬼怪所在房間的門鑿穿,他輕笑了聲,自言自語道,“雖然讓我出場是好事,但每次都這麽糗,阿使你也太差勁了。”
鬼怪放棄拔劍,痛苦也随着時間的流逝像潮水地跌落般慢慢逝去了,只餘給鬼怪一張蒼白的臉,幹涸的唇,還有額頭上細細的汗珠。
他把使者給得罪了。
不想被使者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不想讓他發現其實自己也有無能無力任人宰割的時候,鬼怪自我安慰是怕使者看到之後會瞧不起自己,更難追得上,但是深層的原因鬼怪自己心裏也十分明白。
他怕在別人眼裏看到可憐自己的眼神,尤其那個人是自己喜歡的人。
使者心軟,接下來一定會這樣發展的。
千年鬼怪已經習慣了什麽事都自己扛,身體裏穿過一把劍我可以讓你知道這是一件很牛逼的事,但我不能告訴你這把劍時刻以痛提醒我過去所歷種種,即使有了心儀的對象,鬼怪也不曾渴望對方給予一個溫暖的懷抱,倒是……他很想抱着使者。
此時更想。
一分鐘之後,鬼怪想的早就不是什麽擔心自己丢了面子之類的,而是變成了——使者怎麽沒動靜了,是不是受傷了?把使者摔了他會恨我吧?剛想完馬上給出了答案,當然會恨啊,如果我是使者我不僅會恨而且會在這種時刻把房子砸了砸完之後還得重新殺過來把鬼怪生吞活剝了。
完蛋了,使者再也不會愛上我了555555暴風哭泣。
鬼怪耷拉着腦袋,等着激烈的心跳漸漸平息到他可以接受的程度,才扶着使者的床站起來。
門再次被打開了。
使者?聽到腳步聲,鬼怪期待的眼光掃過去。
太好了!是使者!使者回來了!沒有受傷!不過,唇邊好像有血跡……
再看那眼神,像冰封了千年的深不見底的湖,又冷又暗。
這眼神壓在鬼怪身上,令本來就心虛的鬼怪打了個哆嗦。
“阿使……”鬼怪瞥了使者一眼,就低下頭,沒有顏面面對使者。
“阿使?”李赫重複了一遍,他本想胖揍一頓鬼怪,但是聽到這個稱呼,他的思維卻轉向了別的方向,“他和你同居了?短短的一天內?”
當鬼怪聽到“他”字時猛地擡頭,“你是……”
“地獄使者。”男人挑了下眉。
“李赫?”鬼怪恍然大悟,使者的第二人格出現,那說明他的行為讓使者感受到了危險。
鬼怪意識到這點,心裏一涼,悔恨不已,你太過分了,金侁。
男人抱臂傲慢地打量着鬼怪,他看出鬼怪臉上閃過一絲不知所措,眼神躲閃着,竟然不敢和自己對視,這讓李赫納罕,使者在鬼怪心目中已經到了這種地位了麽,因為打架贏了而內疚?
“使者”給出了回複,“李赫是他取的名字,我又沒承認。”
鬼怪聽到此話,突然對他怒目而視。
這個“使者”說起話來拽拽的,看人的時候也拽拽的,那種狂氣從眼神中就能看出來,居高臨下,帶着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輕蔑。而真正的使者,眼睛雖然是冰冷的,卻像清澈見底的小溪,雪都甘心融化在裏面,他也努力想表現的拽拽的,可鬼怪早就知道,使者騙騙那些鬼魂還行,對他來說就是只紙老虎,一戳就破,摘掉外殼後才發現是一只喵喵叫的乖巧的貓咪。
那樣惹人憐愛的使者,身體卻被眼前這個人占據了。
不過鬼怪沒發現的是,平時他自己就是李赫這個樣子的,目中無人,瞧的人多了以至于瞧誰都不太順眼,如果他想到這點,也就不難理解使者為什麽煩他了。
“你剛才說得短短一天是什麽意思?”
李赫不耐煩地撇了下嘴角,“從你知道我的存在來看,你應該也知道我為什麽會出現。”
鬼怪不懷好意地瞪着李赫,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阿使,”李赫一頓,品味了一下這個稱呼,道,“啧,除了我,居然還有人這麽叫他。”
鬼怪對這個使者一點好感都沒有,雖然只是見了兩面,但他把使者的身體搶走了,是他喜歡的那個使者。他就納悶了,明明是一個人,一張臉,怎麽展現出來的樣子差距這麽大。他現在只想把這個人趕走,把使者換回來,可想到是自己傷到使者李赫才現身的,鬼怪更加恨自己。
“阿使小朋友怕黑,好笑吧,所以每到黑夜我就會出來。”
這個回答讓鬼怪的嘴驚訝地張了張,接着,他欲哭無淚。
每到晚上李赫就會出現?那以後的每個晚上他是要與李赫一起度過?
No!
“不想見到我?”李赫像是聽到了鬼怪內心的想法,湊近了鬼怪,語氣輕佻地問。
“怎樣他才會回來?”鬼怪不得不向這個使者問。
“我才不會讓他回來。”李赫耍起無賴,他想起了什麽,又說,“我還忘了問,你對他做什麽了?你打他了?”李赫說着,撸起袖子,逼近鬼怪,目光不善。
“我……”鬼怪啞口無言。
“你看,”李赫用手掀起嘴唇給鬼怪看,“都出血了!”
雖然是李赫的人格,但是嘴唇是使者的嘴唇,依舊水嫩鮮豔。
如果是真正的使者,鬼怪一定會大喊着,“你這是挑逗!□□裸地挑逗!”
可面對這個李赫,鬼怪只能以沉默作答,連道歉都不想對着這個人格。
“我可不是阿使,那麽容易就上當、被人欺負,所以,你注意點。”李赫一副社會哥的語氣,這樣一看,他整個人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