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裏出現的使者的後輩
位置,睜着眼,思考。
遇到鬼怪之後,他的生活變得無比美好,他已經習慣了鬼怪的呵護和大呼小叫,習慣了和他在閑暇之餘幹一杯酒,習慣了他的擁抱和身體燃燒的溫度。
可他忘了,人之命運是神的安排,鬼怪和地獄使者的命運,亦是神的安排。
遇到鬼怪後發生的所有事情紛至沓來,進入腦海。
李赫見到金侁為什麽流淚?
他為什麽會遇見sunny并看到了她的記憶?
為什麽聽到鬼怪的過去會胸口痛?今晚呢?
在金侁和Sunny之間他只是扮演一個連接點的角色嗎?是因為這樣他遇到了鬼怪?
使者想不明白,越想越亂。
他清楚的是,他與鬼怪這些非人對神的旨意最能理解,因為他們離神力最接近的人。
卻是最不能對神許願的人。
身負重罪,結果只能是。
求之,不得。
這時,門被打開了。
鬼怪沒有開燈,只是輕聲問,“睡了嗎?”
“沒有。”使者把被子拉低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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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晚可以在這睡嗎?我想你了。”
使者聽着鬼怪那軟綿綿又有點讨好的語氣,無法拒絕他的請求。
他嗯了一聲。
使者挪了挪窩,給鬼怪倒了個地方。
鬼怪抱着枕頭在他身邊躺下,并往使者身上靠了靠。
“那件事之後,我做夢常常夢見。”
那件事,如同那個人一樣,是鬼怪的禁忌,是他被誅殺的代名詞。
使者想起鬼怪有一次發燒,在睡夢中喃喃道,“不要,不要殺……”
“*累嗎?”使者問。
“*放心吧,不會哭的。”鬼怪扯起嘴角,笑了笑。
鬼怪的手捏着使者的手,拇指輕輕摩挲,像是在确認使者的存在,以尋求一種安慰。
“你不會離開我吧?”鬼怪說。
“不會的。”
“只有你不會。”鬼怪語調憂郁。
使者情不自禁,輕撫着鬼怪的臉頰。“不會的,我不會離開你。”他又重複。
鬼怪食言了,他的淚滴浸到了枕頭裏。
☆、25
天橋上的風有些冷清。
已經是12月底了,馬上就是新年,又到了人們團圓的時刻。
而懷着一絲希望來找轉世的金善的鬼怪,此刻心灰意冷地站在天橋上。
人群匆匆經過,卻難掩他的形單影只。
使者說的那個老婆婆已經不在這裏了。
與此同時。
三神心理診所。
“樸利煥xi,好久不見了。”
“确實是很久了。”
“最近還好嗎?”
使者笑了下,“還好。”
三神注意到這笑容是安心的,使者從來沒有對她這樣笑過,從她的觀察來看,樸利煥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他不是沒有禮貌,不是板着臉,但他以前的笑容總是小心翼翼,轉瞬即逝,像輕煙飄散,難以尋覓。
如同他這個人。
他對整個世界都充滿戒心,似乎随時準備着承擔恐懼,即使他對着自己強調過對第二人格的出現是多麽坦然,即使他的眼眸覆着一層淡淡的寒霜。
“看來你遇到了好人。”三神醫生笑道。
“嗯……”使者肯定。
“那麽,這次來找我……是因為?”
“上次您對我說……”使者說出了三神當時對他說的話。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以前認識他呢。
“是的,畢竟你另一個人格見到他之後有了不尋常的反應,而你又沒有記憶,那這個人很可能就是你失憶前認識的人。”
三神看到使者的面色變得緊張起來,瞳孔微微放大。
患者敘述道,“我記得您告訴我,人格分裂是以前受過強烈刺激所致,雖然我沒有過去的記憶,但我可以肯定自己是犯下重罪的人,那麽您覺得我人格分裂的原因會是什麽呢。”
“啊,這個……可能是……內疚。”三神說到最後兩個字,一改之前的輕松,面容嚴肅,斬釘截鐵。
使者聽到這兩個字,臉上忽然寫滿震驚,他無措地瞪大眼睛,嘴巴張了張,卻沒發出聲音。
三神似是覺得自己有些過分,随即笑笑說,“我也只是猜測。”
使者小聲道,“嗯,我知道。謝謝您。”
患者起身告辭走了,臨走前鞠了一躬,沒有失掉禮節。
三神卻覺得他是逃了。
他問她的問題,答案其實樸利煥自己很清楚,患者人格分裂的原因,是她這個心理醫生早就告知的事項。
只是,他此刻不敢承認罷了。
在這之前,他是一個人,所以,怎樣的懲罰都可以。
現在……
三神打開音樂,裏面傳來一位粵語歌手的歌,她跟着哼唱起來。
“原來随便錯手,可毀了人一世。”
王黎,你人格分裂的原因。
是于心有愧。
使者的心慌得要命。
其實有什麽呢,不就是看到了金侁妹妹的前世嗎,為什麽會有這麽讨厭的想法,非要把自己和他聯系起來。
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是他在胡思亂想。
王黎想止住自己的思路,但金侁那句“芍藥是我妹妹最喜歡的花”忽然沖進他的腦海。
李赫會回複他的吧,告訴他他只是恰好喜歡紋身,又随便選了一個芍藥的圖案。
使者滿腹心事地走在路邊,身子穿過了垃圾桶、廣告牌、臺階等等等等。
“鬼怪的內褲很結實,既耐用,又結實……”
使者被吓了一跳,停下腳步,反應了好半天這是什麽聲音,哦,是他的手機。
他于是雙手開始摸着口袋兩側,找手機。
這是鬼怪的專屬鈴聲,是他學會換鈴聲之後搜索下載下來的。
“阿使。”
“哦。”
“老婆婆不在了。”
“嗯。”使者嗯完發現自己太過敷衍,于是又補了一句,“那天我也是偶然遇見的,她可能生意好,東西都賣光了。”
鬼怪在那頭輕笑了一下,“這樣的話,我就真的只有你了。”
鬼怪随随便便的一句話,聽起來都像在說情話,使者害羞道,“什麽啊,不是還有德華麽。”
“德華會嫁人,啊不是,會娶老婆的。”
使者聽着鬼怪的話,神情稍稍放松,他在電話這頭呵呵笑。
“你在哪呢。”
“我在……”使者四下看看,卧槽,這是哪?
走路的時候在發呆,根本不知道走到哪了。
“周圍有什麽建築?”
使者眼睛定位到一家店鋪。
“xx水果商店。”
“好,在那別動。”
“哦。”
使者知道他又要用任意門穿過來了,于是轉着身子到處看。
“阿使!”
使者朝着聲音傳來處轉頭。
鬼怪從水果鋪裏出來了……
手裏還拿着手機,放在耳邊,朝他擺手。
在打蒼蠅的水果鋪老板看着鬼怪,???他不記得有人剛才進了他家店啊。
使者看向鬼怪,忽而垂下眸子低低地笑,然後擡首朝着他走過去。
鬼怪穿着一件駝色的大衣,裏面是一件深色的高領毛衣,這身打扮看着就暖和。
然而更暖的是,鬼怪朝着使者張開了懷抱,旁若無人。
使者沒有戴帽子,也就沒法隐身,但他還是朝着鬼怪走了過去。
鬼怪那樣靜靜站着,面帶微笑地看着使者。
使者的一顆心雀躍不已。
鬼怪擁有難以抵抗的力量,令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如同地心引力般地吸引着他。
使者沒有撲進鬼怪的懷裏,他只是停在鬼怪身邊,身體向他傾斜一下,鬼怪會意,用胳膊親昵地攬住他肩膀。
“我們去哪。”
“茶室,我要工作了。”
“難道不該說地老天荒之類的嗎,沒有情趣的人。”
“哦,你喜歡沒有情趣的人啊。”
“啧,看你很驕傲的樣子,被鬼怪喜歡,所以驕傲吧。”
“彼此彼此。”
……
他們走在路上,模特般的背影賞心悅目。
而且,時不時地勾下手。
太陽好大。
茶室有人。
鬼怪和使者說說笑笑打打鬧鬧走到茶室的時候,發現小後輩在這。
“前輩……鬼怪大人。”後輩打過招呼。
“有事嗎?”使者一見到後輩,就收起笑容,開啓工作狀态。
“有的。”
使者瞪一眼鬼怪,頭朝着茶室外揚了揚,示意他出去。
鬼怪唉了一聲,“我又不是外人。”
“自覺點,快。”
鬼怪切了一聲,還是走出茶室,他站在外面,看着裏面的情景。
“前輩,鬼怪對你可真好。”
“還行吧。”使者沏茶。
“他只對你一個人這麽溫柔,這份獨一無二的感情,真讓人羨慕。”
使者無奈,這後輩到底是來讨論工作還是來八卦的。
其實鬼怪對他并不見得多麽溫柔,他們還是像以前一樣鬥嘴吵架,而且不是普通的小吵,是摔東西的那種,家裏的盤子不知道換了多少。還有做家務的事,更讓使者生氣。
鬼怪在家裏是一點家務都不做的,使者說了多少次,他就是不幹。
只打掃衛生也還好,用點神力就能解決,但是洗衣服卻不行,以前都是柳會長來取衣服拿到幹洗店,使者住進來之後,體諒柳會長年紀太大,來一趟不容易,于是就把洗衣服的活攬在自己身上。
“嗯,阿使洗的衣服真香。”鬼怪在陽臺上聞聞。
“肥皂味,有什麽香的,你該學着自己洗衣服!”
“不是有你在麽,要不,我給你發工資吧。”
鬼怪湊到使者耳邊,被使者一把推開了。
但是要說他不溫柔……
三百年,使者第一次有了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
如果不溫柔,他怎麽會萬分留戀呢。
使者最終隐藏起自己的心意,淡淡開口道,“有什麽好的,胸口還插着一把劍,看着就吓人。”
後輩納悶,“劍?什麽劍?”
“嗯?”
使者朝外面看了看,藍色的火焰依舊在鬼怪胸前跳躍着。
“鬼怪胸口的劍啊……你……你看不見嗎。”使者說這句話時有些許磕絆。
“前輩,你在開玩笑吧,鬼怪的死因我們怎麽可能看到,他可是幾乎等于神的存在啊。”
轟——
山洪暴發的聲音。
“可是……我……”
我能看見啊。
使者又看了鬼怪一眼,确實存在着的,貫穿他身體的利劍!
這兩眼看去,都把鬼怪看得好奇了,鬼怪對着使者,用手指在空中畫了個問號。
使者愣愣地看着鬼怪。
我能看見,一直能看見。
從最初見到他的那個時候。
鬼怪說。
——鬼怪的新娘能看到我的劍,所以那天你看到了我才那麽着急。
難道……
我是拔劍的那個人嗎。
“前輩,前輩?”
“哦。”使者回神,轉換話題道,“這次來有什麽事嗎?”
“對了,前輩,惡鬼幫的頭目上級已經查到了。”
“是嗎。”使者握住茶杯,回答得有些随意。
“他叫樸中元,從存在的時間來看,是和鬼怪同一個歷史時期的人。”
使者猛然擡頭,在他和後輩之間,隔着一層因熱茶而生成的薄薄的白霧。
白霧從使者眼睛裏飄過,令後輩覺着使者的眼眸似乎變得潮濕了。
☆、樸中元
鬼怪抄着口袋,雙腳在地上踮起來、放下,踮起來,再放下。
他看着使者,又看向別處笑一下,再看看使者,又忍不住揚起嘴角。
他極力克制住想讓入目的枯枝生花的念頭。
只讓他的心花怒放好了。
呀,使者出來了。
“我和金差使要去一趟總部。”使者說。
“怎麽突然去總部?”
“你管那麽多,這不是派人來通知了嗎。”
鬼怪摸摸下巴,朝使者探身,“不會是……你們地獄使者只有你一個人有手機吧。”
使者的表情稍稍有些僵,“是啊,因為他們沒有啰嗦的家夥需要聯系。”
鬼怪get到秀恩愛的意味,于是滿意道,“好了好了,快去快回,找個有名字的建築,我去接你。”
“知道了。”
使者用手招呼後輩出發。
“不用換衣服嗎?”鬼怪問。
使者像是在趕時間,忙答道,“這次不用。”
“哦,那一會見。”
“再見。”
鬼怪有點想用隐身術跟上去,但是德華的一個電話打消了他這個想法。
“叔叔,我在你家,有個女孩找你,她說她叫池……”
鬼怪聽到一個爽朗的女聲接道,“池恩倬。”
“對,池恩倬,叔叔,她知道你的身份诶,所以我就讓她進來了,你要不要回來?”
池恩倬……
好熟悉的名字。
啊,想起來了,那次把使者帶回家時,使者曾經說過這個名字,是十九年前他救過的女孩,使者還抱怨過自己制造了一個“遺漏者”。
“好,我回去。”鬼怪看着瞬移走掉的使者說道。
使者并沒有去總部。
他對着鬼怪撒了個謊。
撒謊對使者來說太難,對了解自己的鬼怪就更難,所以必須速戰速決,還需要後輩的配合。
“前輩,你真正要去的地方是哪?”
“圖書館。”
“去借書嗎?”
“不是,去查樸中元的歷史記錄。”
後輩恍然大悟,“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前輩,你這是個很好的想法。”
“還好。”
“不過前輩,我不能陪你去了,我上午還有一位亡靈需要引渡。”
“好,你去忙吧。”
“前輩,改天請你喝咖啡。”
“謝謝。”使者微笑。
後輩與使者分道揚镳,他看着使者,心想前輩一定也特別喜歡鬼怪吧,比他還要愛錢的使者花光了三百年所有的積蓄,才租下了鬼怪的房子。
現在他是個十足的窮光蛋。
如果是自己,會這麽做嗎?後輩一時半會想不出答案。
圖書館。
使者安靜地坐在角落裏,翻着一本史書。
九百年前——
高麗王病故,将王位傳給年齡可以做他兒子的弟弟王黎,并将王黎托付給國子監博士樸中元與上将軍金侁。
新王即位不久,便迎娶金侁之妹金善,王妃知書達理,性格溫順,與王黎相愛和睦。
王黎雖年輕,但即位伊始,勵精圖治,善納良言,高麗王朝一度出現政治清明,國泰民安的景象。
王黎起初對樸中元和金侁不偏不倚,能很好得平衡文武将臣之間的關系,但即位一年之後,王漸漸開始疏遠金侁,并将他派到邊疆駐守,對樸中元卻越發倚重。
因為對金侁的疏遠,王黎對王妃也冷落了不少,已經到了不見面的地步,金善獨守空閣,以淚洗面。
而在邊疆的金侁戰無不勝,邊防在他的守護下固若金湯。
在這時,王朝出現了兩種聲音,一種是支持金侁的,說這樣的功臣應該調回來加官進爵才對,而另一種則是以樸中元為代表的反對派,金侁在他們的嘴中,已經由功臣變成了逆臣。
樸中元不停地對着年輕的王吹耳邊風,王慢慢地被樸中元的毒言所腐蝕,一道道聖旨壓住金侁不讓他回來,對樸中元的話深信不疑。
金侁曾抗旨而歸,面聖請求他擦亮眼睛,看清樸中元的為人,結果得到的卻是王的進一步懷疑。
兩人的心背道而馳,越來越遠。
終于,那一天到來了……
金侁借大捷慶賀王為名,回到都城,他下定決心一定要走向他的王,跪下來勸他,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身為将軍他會替他好好守護這片土地,可王才是所有人的後盾,所以,睜大眼睛吧,不要輕信樸中元了。
他是回來了,他也跪下了,可是,他沒有說出要說的話。
他最終死在了自己為之拼殺終生的王的手裏。
他的妹妹就在倒在身邊,只為了讓他走近那個令人失望透頂的王黎。
史官往往用詞簡短,言簡意赅,卻依然令使者感到那段歷史的驚心動魄!
讀到最後,字字泣血錐心。
王妃金善,被亂箭射死。
為高麗王立下赫赫戰功的金侁,以謀逆罪被誅于殿上,其後,滿門抄斬,男女老幼,不留一個活口!
使者讀到最後,已經不再陌生地心痛感再次襲來,他的身子一彎。
他急速地把書翻到下一頁,接下來,他的眼睛擴張到極致,圖片上一枚墨綠色的玉戒赫然入目!
使者感覺腦袋像一個不斷膨脹的氣球,即将承受不住空氣的壓力而爆炸。
他定定地看着那副圖,一滴眼淚忽然落到了書頁上,啪地一聲,連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慌忙地伸手擦掉那滴眼淚,幸好這是厚的彩頁書,紙張幹了之後不會留下什麽痕跡,但這不是使者擔心的,讓他措手不及的是,這不是他的眼淚。
如同被鬼怪遞衣服的那次,如同他第一次見到戒指的那次,他哭過,但是,淚水卻不是自己的。
那就只有一個解釋,是他一直堅信不疑的解釋,他身體裏的李赫在哭!
但李赫,卻在筆記本上畫了“×”號!
使者的頭撕裂般的痛,痛苦不僅要将他的頭拆分,更要将他的靈魂扯碎。
他用盡力氣捶打着頭部,想把另一個即将沖出體內的人格驅趕走。
隔壁桌的人用一種害怕的目光看着他,随即起身,換到了很遠的另一張桌子上。
給別人造成不便了啊。
使者匆匆站起來,快步走向借書臺,看過的書要歸還原位,但是他此刻根本做不到,他忍着頭痛,對工作人員說,“書,抱歉。”然後微微鞠躬,沖了出去。
工作人員還沒反應過來什麽情況,只見一個男人緊緊蹙着眉,抓着自己的頭發跑掉了。
等下,是剛才那個英俊的男人,男人進來的時候,因為太耀眼,她還叫同伴一起來看。
男人的面目細膩精致,竟比明星還要好看,尤其是眼睛和紅唇,深邃的眼窩有種異域風情,鋒利的唇線卻偏偏勾勒着濃烈的紅豔,一眼便能黏住人的目光。
而且,閱人無數的女生判斷,這是純素顏。
工作人員覺得整個圖書館都因他而熠熠生輝。此刻,雖是一晃而過,工作人員卻發現了他的痛苦,甚至可以說是狼狽。
使者躲過人的視線,幾下瞬移,才跑出了圖書館。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現在立刻就昏過去。
但是不行,鬼怪沒在這裏,沒人會管他。
使者坐在圖書館的臺階上,靠着扶手,閉着眼,等着疼痛慢慢過去。
“黎兒。”有人的聲音在耳邊繞。
這個人的聲音……像是壞掉的織布機發出的噪音。
不對,不是人,是惡鬼的氣息!
王黎猛然睜開眼。
沒有人。
是他的錯覺?
“黎兒……”
王黎回頭。
不,不是錯覺,惡鬼的的确确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白發淩亂,半披半散,還有一張焦黑的臉!
他身子幹瘦,枯柴般的手正伸向自己……
出于職業素養,王黎想都沒想立刻站了起來。
等下,他剛才是在叫自己嗎?叫的是……黎兒?!
“黎兒……”
惡鬼叫了三遍,仿佛魔音穿過使者耳朵,使者的頭痛剛才已經緩解了不少,現在卻是加倍而至!
“我的黎兒,變得更帥了呢。”
沒有帽子,連大喊也成了妄想,而且黎兒這個稱呼讓使者的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樸中元……”
“哈哈,失憶了卻沒有忘記我,三百多年了一直很想念我吧。”惡鬼的面目本就吓人,此話之後變得更加猙獰!
“我……”
我是王黎嗎?!
使者的頭仿佛被千萬根針同時紮進,像是要頭蓋骨要被翹起一般。
他的眼睛突然失去焦點。
“樸中元,你終于出現了!”使者眼中怒火燃燒。
“我……”使者雙眼呆滞迷茫。
“佞臣,你殘害忠良,混亂朝綱,害死善兒,毒殺黎兒,死後還禍亂人間,讓我……”使者一條條激烈控訴樸中元的罪狀。
“我是王黎……”使者的眼睛飽含眼淚。
樸中元看戲般的看着使者,奸笑道,“黎兒,你的瘋病還沒好嗎,沒關系,殺掉金侁就好了……跟我走……”
使者怒意更甚,眼神變得兇狠可怕,他擡手狠狠地砍向樸中元的胳膊,“滾!”
樸中元的胳膊斷成兩段,卻在片刻合二為一,重生了一條完整的手臂!
“哦,是你啊,”樸中元冷笑兩聲,“你難道不該殺了王黎嗎?”
☆、27
圖書館外。
“歐巴,你看那個人怎麽了?好像喝醉了在耍酒瘋。”
“真的是這樣,還不到中飯時間為什麽要喝酒,也可能本來就腦子有問題。”
“嗷嗷,你快看,他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哇,這樣的情況需要報警了吧。”
使者的平衡力一向極差,更何況,他有幾秒鐘是失去意識的。
重重地摔下去是必然。
好在他本來坐着的臺階不算太高,所以不算太疼。
比起心被鑿穿的疼痛,這點感覺就像是在撓癢癢。
使者躺在地上,慢慢睜開眼睛,太陽還是那樣亮,對哦,是因為今天他和鬼怪牽手了。
他舉起了左手遮住了陽光,他對自己說,你看啊,就是這只手。
使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隔絕了所有的目光、聲音和人影。
如果在衆人面前嚎啕大哭一場就能否認惡鬼說的話,那麽即使再愛面子,使者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這麽做。
事實上,他的眼淚已經決堤,淚水以他難以察覺的速度爬了滿臉。
“先生,你沒事吧,要叫救護車嗎。”來詢問的人隔了使者兩米遠,似乎被他的模樣吓壞了。
“您能起來嗎。”又有人問。
要是在半個小時前,使者從樓梯上摔倒的話,他一定揪着現場的所有人,把他們的記憶全部清除。
為什麽他的能力沒有那麽大呢,為什麽他不能對着鬼怪說看着我的眼睛,然後當做一切都沒發生不存在呢。
使者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他越過兩三個人,沿着路的一邊走去了,腳步虛浮,走不成直線。
身後的人議論紛紛。
“還是很年輕的人啊。”
“長得也不錯。”
“啧啧,這麽年輕就有瘋病,真是可惜了。”
池恩倬來鬼怪家還雨傘。
考試過後,她又糾結了許久,才大着膽子根據女鬼的提示找到鬼怪的家。
進來之後還問過這裏唯一的人類德華,問他是否地獄使者正和鬼怪同居。
誠實友好的德華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果然。
鬼怪把傘送給她的那天追的男人就是地獄使者,來炸雞店的時候找的人也是地獄使者,雖然他一直是鎮定冷漠的樣子,但是池恩倬的直覺告訴她這兩人之間肯定……不是那麽簡單。
哈哈鬼怪和地獄使者在一起了哈哈哈哈。
啊不能這麽八卦。
池恩倬得到“猛料”幾乎把地獄使者會帶走她的事實忘在腦後。
她拍着胸口,反複告訴自己不要緊張,已經決定正面面對了就勇往直前吧。
自來熟的德華招呼她,“妹妹,玩游戲嗎。”
“耶?”
鬼怪回來後看到的就是德華帶着妹子打游戲的場景。
“柳德華!”
“哦,叔叔。”沒有聽見門響的德華已經習慣了鬼怪的回家方式,擡頭看一眼,又繼續低頭玩了。
“恩倬,這就是我叔叔,鬼怪。”
鬼怪瞪眼,“你就這麽随随便便說出我的身份了嗎!”
“嗯,怎麽了?這個房子裏的人誰不知道麽。”
鬼怪深吸口氣,還是無力地罵道,“臭小子。”
但是恩倬和德華的反應截然不同,她在聽到那聲“柳德華”時就像扔□□般丢掉了手機,蹭地站了起來,擡頭、挺胸,兩手放在褲縫中間,一副見長輩的樣子,對着鬼怪深深鞠了一躬,“鬼怪大人,您好。”
“你好。”鬼怪點點頭。
使者中午沒有回家吃飯,他給鬼怪發了個信息,“忙,中午不回去了。”
鬼怪回過電話,“還在總部嗎?”
“嗯。”
“幾點回來?”
“不知道。”
“跟你說個事,你還記得池恩倬嗎,她今天來找我了,我想……”
“我真的挺忙的,沒空說這些。”
“哦……”鬼怪被使者語氣裏的冷淡給冰了一下。
“挂了。”
“哦,好的。”可能确實太忙了,鬼怪想。
“嘟嘟嘟嘟嘟嘟……”
于是一下午就這麽過去了。
期間,鬼怪的電話再次打過來,使者拒接,鬼怪又打,使者便将電話關機了。
今天的工作算順利,即使他在不停地走神,泡茶的時候忘記了說勸慰的話,但好歹完成了。
但是使者的心情卻如烏雲密布的天空,望不見一點陽光。
他的太陽,被他自己遮住了。
在天橋上,sunny給他留下了炸雞店的線索,他不能問金侁,也等不及問李赫sunny的炸雞店在哪,于是他便用地圖搜這個城市裏所有的炸雞店,然後一家一家地找,找了整整一下午,才找到Sunny的店。
也可以說是,金善的炸雞店。
現在,他戴着禮帽,站在店門口。
Sunny正在抹桌子。
金黃色的頭發散下來,她輕巧地用食指将頭發別在耳朵後面。
就是這個明媚的女子嗎,做了他的王妃。
就是這只葇荑般的手嗎,戴上了他送的櫻花戒指。
使者到如今仍像是做了一場夢,懵懵懂懂,模模糊糊。
做得越錯,懲罰越重,沒有毛病。
使者壓了壓帽檐,遮住無人看到的淚珠。
“黎兒。”
樸中元?!
使者急速轉身尋找。
“黎兒膽子還是那麽小,看來你除了變帥之外,其他沒什麽變化麽。”
“你想幹什麽?”
“你在地獄六百年,出來又在別處三百年,等到你們相遇真不容易。”
“你到底想要什麽!”使者沖着樸中元吼道。
“很簡單,殺了金侁,如同九百年前那樣殺了他,只有你才能殺了他!”樸中元在說這句話時,臉色比剛才更青,在夜裏顯得陰森可怖。
使者努力克服恐懼,不讓自己後退,他聽出樸中元話中玄機,喃喃問道,“只有我……是什麽意思?”
樸中元嘿嘿笑道,“看來你還不知道,畢竟才是三百年的地獄使者啊……鬼怪胸口的劍我和你都能看到,卻只有你才能□□!因為是你親手為他戴上枷鎖……”
使者的心髒像放在被打擊的鐵板上,猛烈地震動了下,他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
“如果你不殺他,他就會殺了你,當初是他收買民心造反,卻讓你我下地獄!”樸中元驟然提高音量,一字一下地捶擊着使者的鼓膜!
陰風陣陣刮過,吹得使者背脊發涼,毛骨悚然!
他竟然還敢搬出以前的事來說!
如果不是自己做錯,又怎麽會成為地獄使者!
“你別想了,我不會聽你的!”使者搖着頭,緊閉着眼,堵住耳朵。
但是一點作用都沒有,樸中元的話還是鑽進了耳朵,沖到了大腦,像可怕的食人蟲,不停地咀嚼,要把使者的身體吃光!
“你以為金侁會保護你嗎,你別忘了,你親手殺了他還有他的妹妹!”
金侁——
使者聽到這兩個字,胸口忽然痛得喘不上氣。
“黎兒……如果你不把金侁除掉,那麽金善……我就帶走了,哼。”
使者聞此言心驚膽戰,他卻只能用看着樸中元飛走,無可奈何!
使者望着玻璃窗戶裏的Sunny,眼中浮現痛色。
他多想告訴金侁,以一個戀人和搭檔的身份,驕傲地說,“鬼怪,我找到你的妹妹了。”
你看我也很厲害的,不是一無是處,也可以為你做些什麽。
金侁一定會抱住他親。
他會笑着推開。
可是造化弄人。
偏偏,在金侁的記憶裏,他是最糟糕的部分。
鬼怪在家裏急得轉圈。
都已經六點了,那位不僅不接電話,還關機了!
不行,他要去茶館看看了。
“你真漂亮~~~~~~~你真漂亮~~~~~~”
鬼怪眼睛一亮,忙抓過手機,按下接聽鍵。
“你在哪?”鬼怪裝作不開心的樣子問。
“我有一個問題問你。”
“嗯?什麽問題?”
“只有你的新娘能看到你的劍嗎?”
“啊,新娘的事情,你還記得呢,那是神的玩笑。”
“回答我。”
“不是還有你麽,你們地獄使者。”
使者的心冷了下去,他本以為是所有的地獄使者都能看到劍,可是後輩卻告訴他,他們地獄使者,是看不到鬼怪死因的。
“幹嘛問這個啊,其實還有一個人……我以前沒告訴你。就是……就是那個人,他幹的好事,他當然能看到。”鬼怪似乎有些抱怨,也不知道是在抱怨使者,還是在抱怨“那個人”。
那個人!
使者的手一松,手機落在地上。
“啪嗒——”
正在講電話的Sunny聽到聲響,擡頭,朝着這邊瞧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鬼怪的話,地獄使者徹底确定自己是王黎。
在炸雞店遇見樸中元的時候,李赫再沒有出來了。
☆、愛
冬天,天黑得早,西方橘黃色的餘晖慢慢變淡,從視覺上看也顯得冷了不少。
Sunny擦完桌子,打算和閨蜜煲完電話粥就準備迎接客人。
她在講電話時幾次大笑,眼睛彎成月牙,她不時用手遮住嘴,但是風鈴般悅耳的笑聲還是從指縫間流露出來,令人心情愉悅。
她本是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