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飄零
Chapter two 飄零
“津島君,前幾天小測的試卷已經批改出來了,能幫我統計一下分數嗎?”午休時間,國木田等津島回到教室之後去和他打了招呼。
津島是班裏的數學課代表,這正是一個最好的切入點。
“……好。”陰沉的少年略微看了國木田一眼,毫無幹勁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拖着身子朝國木田走過去。
國木田又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少年。端正的五官籠罩着一層厚厚的冷漠,如果能笑出來的話一定會很好看,現在這般故作堅強的模樣和黑色制服包裹着不自覺蜷縮的瘦小身軀都在向外部散發出“生人勿近”的信號。
國木田扶了扶眼鏡,在心底笑了笑。
和某人初見時真是有些像呢。
辦公室內。
“這是最後一張。”津島把最後一張試卷的零散分數全部加好就遞給國木田。
“辛苦了。”國木田放下手中的鋼筆擡起頭,他看着試卷上98分的分數和名字,用褒獎的語氣說,“這是你的試卷,考得不錯。”
“……都是很簡單的問題。”津島別開臉,絲毫沒有被誇獎之後的開心。
而就在國木田準備伸手接過津島的試卷的時候,讓人驚愕的事情發生了。津島手中的試卷開始發生極速的變化,光滑柔韌的紙張迅速開始萎縮泛黃,纖維也開始斷開,其上出現許多紙纖維糅雜的孔洞。
“!!”國木田聽到津島倒吸一口氣之後驚恐地扔掉了手上的試卷,猝不及防地往後跌了好幾步才趕緊抓住身邊的扶手椅不至于摔倒,而下一秒,他又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似地趕緊放開手中的扶手椅,盯着椅子确認沒有出現問題,之後不知所措地将雙手背在身後,咬牙低頭,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
國木田看着被津島扔掉的試卷,微蹙雙眉。
原來是令事物老化的能力麽……
“……”津島微微擡頭看了國木田一眼,只這麽一眼,他向外傳達出的嫌惡與仇恨就已經很明顯地可以感知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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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一句話沒說,轉身拉開辦公室的門就沖了出去。
“哎……”津島離開之後,國木田拿起已經皺成一團的試卷,輕輕嘆了一口氣。
看起來他自己還不能很好地控制這種能力。而這個能力也着實很危險,想必他自己也很苦惱吧。
不能放任不管,但是,該怎麽做呢?
國木田一邊想着一邊從一旁拿出一張同試卷大小一樣的空白大紙。
異能力獨步吟客
津島君的試卷
一瞬間,空白的紙張變成了密密麻麻的試卷,包括右上角鮮紅的數字98一起。
回家問問太宰今天有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情報再說吧。
國木田思忖着,繼續手邊的工作。
時光飛逝,很快就到了放學的時間。津島慣例是班裏最後一個離開學校的。在熙熙攘攘的學生
群中,津島孤身一人帶着淡淡仇怨和頹廢的背影顯得很是異類。
國木田從三樓的辦公室窗戶向外看去,鏡片背後的金色雙瞳變得深邃起來。
他翻開用了多年的手機,照着一張紙片上抄寫的電話號碼撥了出去。
“嘟——嘟——您好,請問是上島瑩老師嗎?”
——
“要是知道稄北高校有這樣的衣冠禽獸,國木田君絕對不會放過他的吧。”傍晚時分,太宰去超級市場買了熟食晚餐之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一只手甩着超市抽獎得到的迷你口琴,臉上挂着諷刺的笑容。
忽然,清冷街邊更加清冷的公園裏一個孑然一身的人影吸引了太宰的注意,不過,真正吸引他
的卻是那個人影穿着的制服,是稄北高校的男生制服。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啊。
太宰在心裏感嘆着,然後向那個人影走過去。雖然由于季節原因溫度偏冷,然而正在往地平線下沒入的斜陽依舊讓人感到微暖。
然而這樣的感覺卻并不能實質性地溫暖身體。反倒是對詭異氣氛的烘托起到了入木三分的作用。
太宰收好手中的迷你口琴,不動聲色地走到那人背後觀察起來。身着稄北高校制服的少年蹲在地上,他的面前躺着一只受了重傷垂死的黑貓,腸肚和鮮血污濁了灑滿斜陽的土地,黑貓斜着躺在地上,張開嘴巴喘着粗氣,本該屬于貓尤其是黑貓的高貴和靈動在它身上蕩然無存,現在的它只是一個被死神緊盯着的脆弱生命,僅此而已。
少年發呆一樣地盯着黑貓,太宰看着黑貓,又看了看少年,這樣的狀态持續了差不多3分鐘。太宰終于看到少年做出了動作,少年不急不緩地将手伸向黑貓,放到它的頭上,親昵地摸了摸斜陽映照下的光澤皮毛。
太宰注意到黑貓的雙瞳在這時候彷如點亮了什麽光芒一般閃耀。然後,讓人心驚的一幕發生了,雙瞳閃閃發光的黑貓整個身體迅速瘦弱萎縮下去,就像渾身被吸幹了水分一般,褪去光澤的皮毛也幹癟癟地蓋在一副骨架上,在撕扯着嗓子發出最後一聲啼血一般的悲鳴之後,黑貓頭一歪,眼睛都沒來得及閉就咽了氣。
眼前發生的事情讓太宰都覺得有些驚恐,他瞪大了雙眼看着黑貓迅速衰老死去的過程,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又看了看導致這一切的少年,對方嘆了一口氣,又低喃了一句什麽,然後伸出手,撫上黑貓瞪着他的雙眼,然後撤回雙手,撐着膝蓋站起來。
然而因為蹲得太久,一下子站起身來血液流動跟不上,他一下子失去平衡就要朝一邊倒下去,卻不料被人扶住了。
“沒事吧?”少年聽到扶住自己的人用柔和的嗓音淺淺道來。
“……”很快站穩之後,少年掙脫來人的攙扶往後退了兩步,腳底傳來的踏水聲讓他心裏一驚,少年慌張地往下看去,才猛地發現自己踩到的是那只黑貓的腸肚。
一瞬間,少年的表情如同跌入冰窟一般僵硬。他顫抖着移開踩着腸肚的那只腳,又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麽一般猛然轉頭看向剛才扶住自己的男人。
少年一驚一乍的模樣讓太宰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于是他歪歪頭無辜地看着少年,在斜陽中,以一個陌生人的語氣對他說:“怎麽了?”
“你看到了吧……”少年用受驚的獵物般的尖銳眼神狠狠地瞪着太宰,盡量壓低自己的聲線試圖
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有威脅性,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這對太宰來說,頂多是只張開尖刺的小刺猬而已。
“恩,我看到了。”太宰點點頭,很平靜地說。他看得很清楚,老化的能力,黑貓的期望與恐懼以及少年的愧疚和悲傷。
“你這——”少年低吼着,就想沖上去揪住太宰的衣領,但是已經伸出的雙手又如同觸電般猛地收回,如同烏龜縮首一般地牢牢背在身後,渾身顫抖着,隐忍着,最終箭矢一般飛也似地從太宰身旁沖了出去。
“嚯~~年輕人有活力真是好呢~”看着少年朝着夕陽瘋狂奔跑的背影,太宰輕笑着侃了一句。但随即斂了笑意,拿出口袋裏的迷你口琴,走到死去的黑貓身邊,默念了一句。
然後,口琴悠揚悲傷的曲調和着晚風和橙光飄蕩在漸涼的空氣中。
——
“我回來了。”
“國木田君,歡迎回來~”
國木田坐在玄關處換鞋,同時把緊了一天的領帶松了松,他的行為舉止都如同真正回到家中一般自然放松,殊不知自己這個動作在旁人眼中看來是多麽具有沖擊性。
“你今天有打聽到有用的情報嗎?”國木田看着太宰似乎有些別扭的樣子,皺了皺眉覺得很疑惑。
“當然有啦,不過吃飯的時候再說吧。倒是國木田君你,第一天上班感覺如何?”相處了這麽久,太宰也知道國木田對自己的一些小習慣小動作很敏感了,而這麽些年他們倆之間一直就偵察能力和反偵察能力進行博弈,博弈的結果是太宰一直勝出,所以這次太宰也不動聲色地藏起了自己內心的小心思。
“普通的教書而已,和以前也沒什麽不同,不過有一點讓我有些在意。”國木田說着,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怎麽了?”太宰看着他嚴肅的表情,以為是那位異能力少年有意外情況,等真正等到國木田的答案的時候又覺得哭笑不得。
“現在的數學教材相比起我從前教書那會兒删減了許多內容,有很多十分重要的知識都被删減掉了,這樣學生們根本無法學到數學的精髓,文化省的到底是怎麽想的啊?”國木田想到這個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憤憤不平地說,最後又自顧自地補了一句,“有必要給他們補充這些重要知識了。”
“噗——果然是國木田君的風格,我向你的這屆學生致以真切的同情。”太宰捂住嘴巴忍俊不禁,他還以為是什麽重要的事,不,這對國木田來說,就是很重要的事吧。
“……跟你說了你也理解不了。”國木田無奈地嘆息一聲,朝屋內走去。
“我能理解的喲~”太宰很開心地跟在國木田身邊,“不過現在還是先吃飯吧。”
“恩,說起來,你沒進廚房吧。”談到了這裏,國木田有些後怕地看了看太宰,自從知道太宰不僅僅是人形自走繃帶浪費裝置還是食材浪費裝置之後,國木田就嚴令禁止太宰進廚房,而在這點上太宰也還是一直很聽自己的話,不,其實說到底他大概只是覺得麻煩而已……但盡管如此,每次國木田還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再确認一遍。
“安心安心~我要是真進了廚房,我們家現在早就濃煙滾滾了。”太宰拍拍國木田肩膀說,語畢才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一般,神情微微恍惚,雙唇微張,看唇形似乎在重複地說着一個詞。
う……ち……
うち……
うちの……
我們家
“那還好。”國木田長舒一口氣,并沒有注意到太宰小小的變化,他走到餐桌前坐下,太宰也随
之坐到他對面。
“我今天放學去拜訪了上島瑩老師。”吃飯中,國木田首先說出自己這邊的情況,“上島老師告訴了我津島君的情況,他是孤兒,性格孤僻冷淡,從小學開始就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上了中學之後更是一直獨來獨往,不和任何人親近,但也沒有特別招人怨恨,是那種十分普通完全不惹眼的學生,但上島老師對他的情況十分關心,因為數學成績很好所以讓他擔任課代表,這也是想讓他和同學們多打打交道。如果沒有這次的事件的話,他現在的發展應該會不錯。”
國木田簡單地講述了津島的情況,然後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表情又變得凝重起來。
“原來如此。”太宰認真聽完國木田的敘述,輕輕笑了笑,“總覺得,和敦在某些方面有些相似呢。”
“你也是這麽想的麽。”
——
“哈秋!!”
“中島前輩,您沒事吧?”
“啊哈哈,沒,沒事。”
——
“我今天去拜訪了函館的情報屋先生,關于上島瑩老師的意外事件也已經知道了不少情況。”太
宰說着,夾了一片肉塞進嘴裏,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順便一提,情報費是5萬,我已經讓辻先生記在你頭上了。”
“噗——咳咳……咳咳……”國木田差點沒把嘴裏的飯噴出來,他用力捶着胸口,眼淚都被嗆出來了,說話的聲音也啞得不行,“太宰你這家夥……”
社長沒有給他們這次的任務撥經費,也沒有給他們任何援助,也就是說,從最開始的選擇支部地點到最終北海道支部成功建立運營這中間他們所有活動産生的費用都要由他們自己承擔。
國木田也知道這是社長對他和太宰的又一次試煉所以并沒有絲毫意見和怨言。只是,剛一來函館,自己才剛上班一天,這個月的工資還遙遙無期就已經負上了一筆債。
雖然5萬并不是一個很大的數目,但是……
國木田不想說話,好想把手中的飯碗朝太宰扔過去……
“嘛嘛……國木田君別激動啦。”太宰看着國木田狼狽的模樣有些好笑,他安撫着對方說,“這可是這次事件的重要情報啊,國木田君也想早點把事情解決吧。”
“呼……”國木田看着坐在對面的人一臉“我是太宰我有理”的表情,都不知道該怎麽氣了,于
是他只能長嘆一聲,平撫自己的心情,“那麽,你知道些什麽了?”
“這次的事件,津島君是為了保護上島瑩老師。”太宰雙唇抿成一條直線,似在感慨。
“保護?”國木田歪歪頭。
“事發當時,上島瑩老師正遭到一個男人非禮,津島君看到了就沖上前去撞開對方拉住上島老師護在自己身後,而悲劇也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太宰的聲音有些飄忽,像是在平淡客觀地敘述一件事但又沒将自己完全置身事外,“事情發生的時候剛好被幾個稄北的學生撞見,再加上罪魁禍首的輿論扇動,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樣。猥瑣男變成了見義勇為的英雄,勇敢正義的少年卻被說成仗着自己可怖的能力猥亵老師的怪物。”
“竟然有這種事……真是為人不齒。”不管過去多少年,遇到這種事情國木田都依舊是義憤填
膺。
“眼見為實什麽的,人們總是只單純地相信着這個看似絕對沒錯的借口罷了。誰更擁有輿論導向的能力誰就能在這個世界中成為贏家,而對于和自己無關的事情,沒人會想要去關注事件的真相如何。所以,還有更讓人生氣的哦。”太宰嘲諷地評論了一番,然後笑了。
“什麽?”
“這名猥亵男,同時也是稄北的教員,杉木真也老師。”太宰說着,用一只手撐着臉頰,觀察着國木田表情的變化。
“杉木真也,教務處主任。真是讓人沒想到。”國木田的聲音壓低了,眉頭緊皺,金色的雙瞳中
閃動着灼人的光輝。
太宰笑了,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國木田君絕對不會放過他。
“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幹出這等勾當,他也是料定了女老師們對此敢怒不敢言吧,是慣犯也說不
定。我明天開始會去調查一下這位杉木老師的背景,順便提前說一句,情報費又要算在你頭上了哦~”太宰手指輕輕地點着桌面,笑得眯起了雙眼。
“為什麽每次都是我?”國木田心疼起自己本就瘦弱的錢包起來。
“因為我現在是無業游民啊。”太宰總是能用十分理直氣壯的語氣說出這種話。
“那你也去認真找工作啊。”
“已經找到了喲~不過還在審核期。”
“找到了?這麽快?”
“我可是太宰治啊~說起來,國木田君明天開始打算怎麽辦?”
“找津島君談談。”
“啊對了,說起來,今天我回來的路上遇到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呢。”
“‘微妙’這個詞是這樣用的嗎……你遇到什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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