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次日傍晚,宮廷大殿中。
大殿流光溢彩,燈火輝煌,氣勢磅礴,充滿了豪放和粗犷之感,充分顯示了大金游牧民族的特性。
陸陸續續已然有人到了,在侍從的指領下朝着他們的座位走去,偶有遇到熟人還停下來交流兩句,氣氛十分融洽。
待天色稍暗,大佬們陸陸續續的進場,帶着随從朝自己的座位走去,熟門熟路,氣勢凜然,說笑聲便小了下來,氣氛稍有些安靜。
未過三息,皇子們帶着自己的親信走入了大殿,不知是不是巧合,他們仨居然是一起到的,有說有笑,似乎關系不錯,座位也安排的近,充分展示了兄友弟恭的融洽關系。
坐在前端的穆哈爾掩面喝了口酒,冷冷一笑,對身旁人道:“這時候他們又表演起了兄弟情深?”
宇顏之烈看了眼那三個言笑晏晏的皇子,表情連遮都懶的遮,一臉鄙夷道:“大汗的英明神武一分沒學到,辭國人的勾心鬥角倒是學的一分不差,現在都将軍回來了,又倒知道抱團了?”他看着笑容和藹可親的皇子們灌了口酒,道:“真不知道大汗怎麽教的?”
後頭一個武将出聲道:“要不是大殿下……”
“噤聲!你又想挨鞭子了?”旁邊的武将一把捂住他的嘴道。
一陣窸窣過後,這邊恢複了安靜。
皇子們自是知道對面表情憤憤的武将在說些什麽,但是他們自來是與武将們不對頭的,那是他們尊敬的叔叔那一頭的,哪裏會看的慣他們。
大皇子牧都然轉頭對笑容弧度變都未變的牧易軒道:“這些武将,自是不知道又在說些什麽了。”
牧易軒笑容未改,從容道:“大兄管他們作甚,還不若養精蓄銳以待正主?”
牧文澤望着入口,眼睛微眯道:“看來我們尊敬的叔叔終于帶着他的契弟到了。”
牧都然轉頭看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小心翼翼的牽着另一個人,所過之處,皆是問好聲和行禮之舉,短短一段路楞是走了許久。
多麽熟悉的一幕,從小到大,只要他們這位叔叔與他們一起出現在公衆場合,即使貴為皇子,大汗的兒子,他們也無法奪走別人對他的恭謹和禮重,每每顯的他們如同他的仆從一般。
牧文澤看了許久,才意味深長道:“那個辭國人果然如傳聞般,心不甘情不願,是被他強行擄來的。”
牧易軒嗤笑道:“找個辭國人結契,即惹怒了大巫,還使父親不喜,他怕是得勢太久忘記了根本!”
都天祿終于走過了人群,來到了最前端,穆哈爾他們立刻站起身恭謹行禮,都天祿朝他們揮了揮手,朝最前面那一席位置走去,路過牧都然他們那一桌時,微微側頭看了一眼,牧都然連忙帶着弟弟們站起身恭謹道:“叔叔最近身體可好?”
都天祿停下腳步,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們一眼,轉身不慌不忙的幫安嘉瑞系緊披風的帶子,輕聲細語道:“夜深了,風大,別着涼了。”
安嘉瑞攏緊披風,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三個人。
皆外貌出色,氣質高貴,又各有特色。牧都然的外表和舉止如同低配版的都天祿,卻遠不如正版野性十足,氣勢軒昂,站在都天祿身邊便顯出幾分畏瑟來;牧易軒一眼看去,溫和親切,有幾分文人風骨,但眉眼之處,泛着幾分狠戾,破壞了他的溫和之态;牧文澤與他兩個哥哥都不同,眯着眼,嘴角微勾,左側的小酒窩欲露不露,顯出幾分無害之色,再加上他臉小,便顯得他十分年幼,似不諧世事。
安嘉瑞看完他們再看低垂着眼睫細心的幫他系好帶子的都天祿,由衷的贊同艾贊所說的話,都天祿确實是年輕一輩中十分出衆的了。
果然現實與小說不同,哪來那麽多天資聰穎風華正茂的天之驕子呢?一個時代有一兩個便算是了不得了,更何況在大金聚集一堆?他為之前對都天祿的腹謗感到抱歉,他已經足夠出色了,不能要求太多。
待他這如藝術般慢慢的系好帶子,才轉頭正眼看了他們一眼,親切道:“哦?我最近身體挺好的,倒是你們,看上去有些思慮過重啊。”
被他這麽一說,牧都然讷讷的不開口,牧易軒倒是正要說話,身後傳來了一聲高喊:“殿下,你跟他們廢什麽話呢?快來此處坐下,等會大汗該來了。”
在這種大庭廣衆之下,能如同大聲,發自肺腑的說出這種得罪人的話,只有一個人,沒錯!就是他,邊勇捷。他正站在都天祿那一席的後面幾個留給親信的位置上,還生怕都天祿看不見,在那邊起身示意。
牧易軒臉皮抽動了一下,咽下了嘴裏的話,牧文澤笑着接過話茬道:“叔叔不若先去那邊坐下?免得邊将軍這樣,被大汗看見,又得被罰。”
都天祿沖他點了點頭,帶着安嘉瑞坐到了前面第一個位置上,淡淡的看了眼身後站在位置前鶴立雞群的邊勇捷,邊勇捷龇牙咧嘴的坐到他身後,嘀咕道:“殿下,你又跟他們浪費時間……”還不等都天祿去摸鞭子,他突然話題一轉神奇的道:“咦,安先生的臉色好了許多呀,殿下把你身體養的不錯?”
都天祿收回了摸鞭子的手,面色微微緩和了下來,邊勇捷接着小聲道:“殿下晚上表現這麽樣?是不是龍虎精神?不然你怎麽能這麽滋……嗚嗚嗚。”
柱子間就跟桂清說了幾句話沒盯着他,邊勇捷立刻就在那邊捋老虎胡須,他熟練的捂住邊勇捷的手,熟練的露出抱歉的微笑:“殿下,你知道的,邊勇捷他……”他指了指邊勇捷的腦子。
都天祿壓根不吃這一套,他的手已經摸到了座位邊上的鞭子,眼看這一鞭邊勇捷必然是躲不過去了,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
牧奪多攜絡清如一對璧人般走了進來,大步走過人群,坐到頂端雕刻着複雜圖形,顯出龍吞虎踞之勢的椅子上,左手搭着椅背,右手握着落清的手。
衆人紛紛站起了身,朝大汗行了一禮,才坐回椅子上。
牧奪多掃視了一圈,朗聲道:“人都來齊了?”
侍從在他耳邊低語了兩句,他才點點頭,一揮手道:“那先開宴吧。大家切勿拘束,慶功宴都放開了吃!”
話音剛落,立刻有兩排仆從端着托盤整齊的走入大殿,将托盤上的食物放到每一席上,再有序的退場。衆人面前擺滿了琳琅滿目的精致菜肴。
氣氛熱烈了起來,但沒有誰是真的放開了吃,大多是夾幾筷意思一下,拿着酒杯微微沾唇,跟身邊的人輕聲說些什麽,氣氛熱鬧中又帶着一絲有序。
安嘉瑞覺的有些有趣,就當前場面來說,哪怕放到辭國,也不算是太失禮,但對剛建國沒多久的游牧民族來說,已然算是十分的有禮有節了,這麽一看,大金的階層已然分割開來,有了封建□□的幾分精髓。
他拿起酒杯輕輕喝了一口,目光不着痕跡的向不遠處一席滿是辭國人的桌面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幾個鼎鼎大名的熟人,當然是聞名已久的“熟人”,真正認識的人倒是沒有;但就是剩下幾個眼生的文士,都氣度非凡,皆是胸有錦繡之輩。
不期然與其中一位年輕文士對上了眼,對方似有些詫異,反應過來之後又沖他微微一笑,拿起酒杯遙遙敬酒,左手微揚,柚子輕輕遮住了他的臉,再收回手,翻轉酒杯,示意滴酒未剩,動作行雲流水,風度翩翩,潇灑自如。
安嘉瑞的文士之魂悄然燃燒了起來,他微微一笑,似烏雲退去,展露出姣姣明月,光芒普照大地,閃亮而清澈;右手執杯,左手靠在右手前,垂下了的袖子自然的遮住了下半張臉,眉眼微彎,将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才欣然的倒扣杯底,與他相視而笑。
相逢一笑,一切都盡在不言中。
此人可交!那個年輕文士在心底默默的道。
此人氣度不遜于我,差點就輸給他了。安嘉瑞在心底默默的道。
都天祿注意到這個小插曲,不由側頭在他耳邊提醒道:“郁溫綸,雖不曾聞名于辭國,然謀略和文采堪稱一絕,嘉瑞小心別着了他的道。”
安嘉瑞執着酒壺緩緩倒上茶水,聞言放下酒壺,好奇道:“将軍被他算計過?”
都天祿乘機靠近了些許,幾乎是肩并肩,側頭就能親到安嘉瑞的臉,才不屑道:“他敢?”
他停頓了下道:“但他此人為事不按常理,常有出人意料之舉,而且……”他看了眼上方開懷大笑的大汗,低聲道:“頗得大兄信任,似無權柄,實則背景深厚,非可易于之輩,嘉瑞,你千萬小心些他,最好不要與他來往。”
安嘉瑞微微一愣,不由生起幾分敬佩之意,未曾聞名于辭國,又能成為大汗的座上賓,可見他的手腕和遠見皆是一絕。于大金未起勢前便聞見了辭國的衰弱,不顯名于辭國,謂之遠見;遠奔萬裏投靠大金,至今而坐穩謀士之位,得到大汗的信任,謂之手腕。
帝國興起,果然不乏名臣強将,青史留名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