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3)

年齡還小,你們已迫不及待的想主宰朝綱了嗎?”他冷哼一聲,旁邊的侍衛立刻緊緊盯住了朝臣,似有虎視眈眈之意。

簾後發出啜泣聲,如泣如訴,婉轉入耳,直叫慎興昌的心都揪了起來,不由語氣愈重道:“恐怕這裏還輪不到你們做主!”

穆□□行了一禮,道:“那将軍之意是欲出征抗蠻夷?”

慎興昌喉結滾動,道:“我當安守都城,為陛下守好這大門才是我的職責,豈能輕離城都?”

太後輕輕嘆息了一聲,似有無盡酸楚:“既然如此,皇兒你來說罷。”

坐在龍椅上的年輕人身材高大,相貌俊美,美姿容,渾身貴氣,目光清正,皎皎如明月,朗朗如清風。

但聽聞母親的話語,才好似反應過來,連連推辭道:“我實不善政務,還是母親來替我處理罷。”

雖是軟弱之言,然觀其貌,品其儀,無文臣能生出惡感,更是在心裏怒罵那毒婦,把持朝廷,淫/亂宮闱,實在是有失皇家臉面,可憐陛下,被她如此壓迫,亦不敢反抗。

皇帝推辭完之後,俨然是完成了一項重要任務,又沉迷于推敲詩詞之中。

太後在簾後輕嘆了一聲道:“非是我不還政于皇兒,實在是皇兒年幼……”說到此,簾後的人影似是低頭擦了擦眼角,才繼續道:“哀家近日也愈感身體不适,既然諸位皆道我牝雞司晨,那這些日子,我和皇兒便将所有事務皆交于諸君了,唯望辭國在諸君手裏,退蠻夷于千裏之外。”

還不待慎興昌說些什麽,簾子微動,太後已然起身牽着皇帝離開了。在走出宮殿之際,不知是奴才疏忽還是風大,簾子微微抖動,竟然露出了太後的一個側臉。

姣姣容顏,使得整個大殿黯然無色,似天上的仙女誤入凡塵,眉心一點紅痣,有奪魂之意,再兼之她儀态楚楚,舉手投足間雍容華貴,讓人不敢心生亵渎之意。

目送着太後離去,朝廷之上竟一時無人言語。

太後未入宮前只是一介平民,先帝偶然遇之,竟以為仙人下凡,遂成好事,帶回宮中,寵冠後宮,豔名遠揚,人人皆知其絕色之貌。

遂後陛下出生,先帝晚年而得其子,珍之愛之,方滿一歲,便廢前太子,而立其為太子。

時過三年,先帝崩之,太後扶持太子登基為帝,垂簾聽政,又一手提拔其兄官至大将軍,遂能于文臣抗衡,垂簾聽政于朝廷上。

太後與陛下一去不複還,其後幾日皆未臨朝。群臣與大将軍決議之,然還未商量出對敵之策,袁三軍鐵騎便已逼近首都,且觀其路線,直指首都。

一時之間,首都人心惶惶,平民尚且還好,然權貴世家皆提心吊膽,派家中子弟出門避難,轉移財産,一時間風聲鶴唳,動蕩不斷。更有辭國将亡之言流傳于大街小巷。

都天祿并不知道辭國首都是怎樣的心驚膽戰,他騎着寒星,眯着眼看了眼遠處的城池,轉而問柱子間道:“那便是辭國首都?”

柱子間騎着一匹白馬位于他身後,身後是安靜等待的鐵騎,除了戰馬的嘶吼外,一片寂靜,仿佛根本沒有數萬人的大軍在此地一般。

柱子間點頭問道:“修整完之後我們即刻出發?”

都天祿嘴角溢出一絲冷笑:“等夜色将至,我們再出發,将士們好好休息,此次定要一舉攻破他們都城。”

邊勇捷在一旁拿着一張紙,喃喃自語,聞言,忍不住問道:“殿下,這紙上的人名也太多了……抓錯了咋辦?”

都天祿回頭看了他一眼,似有無盡寒意。

邊勇捷一激靈道:“你看我這腦子,怎麽可能抓錯呢……”

柱子間在一旁提醒他道:“這些人頗有文名,辭國人皆識之,若你有所疑惑,可問于他人,便可知其名。”

邊勇捷恍然大悟,翻着那數十個人名,在心裏為他們默哀了一聲,殿下這怒氣到現在還沒消,只能說保重了。

夜色将至,風聲驟響。

袁三軍奇襲而至,被城牆阻撓片刻,最終破城門而入。

目标明确,直指各豪門府邸,團團包圍,按着名單上的人名,寧可錯殺也不放過,全抓了起來,一時間整個都城哭聲震天。

都天祿沒有參與到抓捕進攻中,他騎着馬率精銳攻到了皇宮門前。

除去城牆确實十分厚而難攻,然在群狼環伺下,亦很快被攻破。至于其他遇到的微弱抵抗,甚至不如邊塞遇到的将士們,簡直不堪一擊。

他立身于宮殿外,摸了摸身旁的哈慈,有些許攻入宮殿的沖動,但想到大汗的囑咐,又被生生壓制了下去。

對峙良久,許是感到蠻夷未曾想要強行入內的意圖,在一陣騷動後,一架鳳輿緩緩而至,伴随着一股幽香,輕紗遮住了鳳輿上的人的樣貌,留出無限想象的空間。

鳳輿面對鐵騎,竟是絲毫不怵,被一路擡到了都天祿對面,僅餘方寸,前面站了一排侍衛,拿着武器緊緊的盯着都天祿。

都天祿起了些興趣,這個距離,若是他一聲沖擊,便可頃刻間拿下此人。

不知他是有何底氣,敢到他如此之近的距離。

鳳輿上的女聲幽幽開口道:“我聞将軍無攻伐之意,特來前問将軍,為何駐足不前?可有商談之意?”

聲音悅耳動聽,更有女性之柔順,身後的将士們面面相觑,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都天祿眉頭一皺:“女人?”

對方輕輕嘆息道:“并非吾等怠慢将軍,實是辭國能做主之人唯剩我們母子二人。皇兒年幼,哀家只好出此下策,望将軍見諒。”

都天祿目光轉深,不耐煩道:“我只是來看看辭國的皇宮罷了。”

鳳輿微微一顫,她伸出手撩起簾子,露出臉來,都天祿身後發出了幾聲吸氣聲,無他,實在是美人如雲,但無如她這般貌美之人,皮與骨之間,流轉着奪魄之意,更勿提她此時目露祈求之色,眼波流轉,恍然勾魂,輕輕一嘆,直叫人色授魂與。

世間竟有如此美貌,也只有極致的權勢和富貴方能将養出如此貴而不妖,豔而不嬈,舉手投足盡顯風情的女子。

都天祿冷哼一聲,直道:“皇宮且先記在你們名下,待我此間事了,必來取之!”

慎昭昭眉目低垂,輕聲道:“那将軍為何事而來?”

都天祿看着她這一副柔中又顯出些堅韌的表情,亦忍不住放低了些聲音:“辭國有人行刺于我,我來此複仇!”

慎昭昭目光流轉,輕輕在都天祿身上掃過,似有擔憂:“将軍無礙乎?”

這下就算是都天祿都感到有些古怪了,更別提身後的精銳們已然眉眼亂飛,心照不宣。

他繼續道:“我自是無礙,然我契弟為我……”

慎昭昭一呆,忍不住打斷道:“将軍的契弟……”将軍二字在她嘴中說出似乎自帶了綿綿情意。

都天祿眉目緊縮,只覺得哪裏都不對,渾身上下有些發毛。他并非不通人事之人,然慎昭昭美貌過人,兼具一副不可亵渎之氣質,實讓人未言而覺自己心境不潔,更何況他心有所屬,自是更聯想不到那方面去。

他似有所覺,又恍惚不敢相信,一國太後,大庭廣衆之下,亦能做出此番舉止來,不由皺眉道:“君且自重,我已結契,且真心愛慕他,對君無他意。”

慎昭昭輕輕嘆了一聲,美目在他身上流轉,似有無限情深又似有無限哀怨:“将軍何以如此想我?哀家只是好奇,将軍的契弟莫非是安家子?”

都天祿舉目望去,雙目相接,縱是他心若磐石,仍微微一顫。

慎昭昭垂下頭,露出修長的脖頸,似盛開的極樂花,正待有心人來摘取:“安家子哀家也曾見過,風骨傲然,風度翩翩,恍如仙人,想來……”她微擡眼,情意綿綿:“定是不會臣服于将軍。”

都天祿愈發覺得古怪了,眉宇緊皺,有不耐煩之意。

慎昭昭忙柔聲道:“哀家亦知求而不得之苦……”說道此她擡眼欲言又止的看向都天祿,見他面色轉沉,才緩緩道:“或有良策可助将軍。”

都天祿冷笑一聲,斷然道:“胡說八道!”就算他真有求助之意也不需要敵國太後為他出主意啊,簡直荒謬。

遂率軍揚長而去。

徒留慎昭昭在身後幽幽長嘆。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慎昭昭放下簾幕,在輕紗後面微勾嘴角,在她面前除非是天閹,僅僅只是結契于她,亦是手到擒來。

他既視安家子如勾欄賤婢,縱有些許寵愛,也不過方寸間煙消雲散。

然唯有美貌與子女,方能讓他的寵愛持續一生。

慎昭昭一生都在以美色侍人,最是清楚不過如何奪得男人的寵愛,這于她而言可謂本能。她被奉養半生,已然嘗到了權勢的味道,如何棄之?

何況她十分清楚都天祿在大金的地位,只待大汗退位,他便是當之無愧的下一任大汗,亦是統一天下的下一任王!

而她!便是那下一任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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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 都府卻燈火處處,染紅了大片夜色;叫喊聲,求饒聲,兵戈交接聲, 交織成一片, 在夜色中顯出肅殺之氣。

道路上更是随處可見身着盔甲的蠻夷之兵,持兵刃嚴守路口,腳邊或趴或站着狼群, 懶洋洋的看着空無一人的路口, 似随時可以一躍而起,一擊制敵。

兵卒面無嬉笑之色,加之兇獸在旁,讓街旁屋內的百姓愈發驚恐, 直拿桌椅抵住門口, 家有适齡閨女的更是緊緊抱着閨女,生怕街上的兵卒突然暴起, 欲逞獸行。

過了片刻,眼看兵卒似乎沒有異動,有老漢從門後走出, 一臉谄媚的遞上食物, 欲拉近些距離。

兵卒手中□□往前一橫,攔住了老漢靠近的腳步, 卻不出聲, 後邊的什長走上前來, 沖老漢揮揮手,示意他回房內去。

眼看着對面軍爺面色冷淡,又不易親近。老漢只好拿着食物慢慢的退回了屋中。剛合上大門,便對家中男女老幼道:“他們有紀律,且得放下心來。”

抱着幼女的中年男子聞言抹了把淚,連聲道:“好,可比那些無賴老爺們好太多了,阿芬,不要哭了,快去燒些水來。“

一旁抹淚的女子面上塗了一層鍋灰,此時淚入雨下,俨然暈染成了一片,容貌不能入眼了。聽得丈夫呼喊,她抹了把淚,歡喜的應了聲好。

此情此景在無數個街口小巷發生,都城的百姓方才安下些心。

都天祿帶着精銳回到了城門口,這裏已然聚集了不少大将們,正勾肩搭背的說笑着什麽,身後馬蹄聲突然響起,也不驚慌,懶懶散散的轉頭跟都天祿問好。

都天祿往他們中間看了一眼,眉頭微松:“讓你們抓的人都抓到了?”

衆将紛紛應諾,頗有這種小事,手到擒來的輕松感。

桂清從大将們身後走出,對都天祿行了一禮方道:“屬下已經清點完成了,确認無誤。”

都天祿點點頭,又眯着眼看遠處喧鬧處,有些不渝,邊勇捷還未歸來,他那個脾氣,總讓他有些擔憂。

桂清目光落在都天祿身後神色有些奇特,還沖着大将們擠眉弄眼的精銳兵卒身上,有些疑惑道:“将軍去皇宮那邊可是遇到了什麽事?”

他不說還好,一提起皇宮,慎昭昭的臉便出現在都天祿腦海中,眉目清晰,帶有一抹楚楚可憐之色,都天祿忍不住打了個顫,覺得自己可能沾染上了什麽麻煩。

看到他有些扭曲的神色,桂清不由将目光投向他身後,利伍長見無人說話,又仗着都天祿行軍時素來寬待将士,在後方起哄道:“辭國派了個大美人~來跟殿下對話哩。”

大美人?大将們停下了說笑,目光炯炯的看了過來,一時之間使精銳們壓力頗大,下意識的反省起自己的過錯來。

見他們不言語了,有人出聲督促道:“大美人有多好看?她跟殿下……”說到最後,他們露出了一個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表情。

利伍長不由回憶了一番慎昭昭的美貌,發自內心的道:“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美人……”他喉結微動,強調道:“而且她跟殿下說話都……”他挑了挑眉,平凡的臉上突然顯出幾分猥瑣之色來。

“哦~”衆将轟然道,上前也不敢圍住都天祿,只是露出了一張渴望八卦的臉,直勾勾的盯着都天祿。

桂清在一旁不由微微皺眉,行軍打仗時還行,但是一松懈下來,這論起輩分還是都天祿叔叔輩的大将們,便顯然缺乏些紀律了。

都天祿倒是不以為然,随意道:“好像還是太後什麽的。”在場的兵卒都興奮了起來,都天祿持鞭環視他們興奮的臉,繼續道:“那可不是個善茬,沒什麽意思。”他停頓了片刻,為了防止流言蜚語傳到安嘉瑞耳邊去,還狀似無意的表忠心道:“再說了,我心裏只有嘉瑞,什麽太後都不值一提。”

大将們嘻嘻哈哈不說話,利伍長不知道都天祿對安嘉瑞的态度,又想起那個令人憐惜的美人,忍不住開口道:“那美人真是絕色啊,且一幅傾心于将軍的語态……”

大将們聞言不由暗搓搓的小眼神亂飛。

“沒想到殿下嘴上說着契弟,手裏已經開始亂搞了。”

“真真是男兒本色,就是不知道那個美人有多美。”

“也不知道殿下什麽時候下手的,怎麽這麽快就搞定了。”

“還是殿下威武雄壯啊。”

都天祿黑着臉看他們這精彩紛呈的面部表情互動,握着鞭子的手蠢蠢欲動,真當他看不懂他們表達的是啥?

幸好此時,遠處馬蹄聲突響,柱子間帶着邊勇捷兩個兵陣合為一個方陣,整齊劃一的停在都天祿面前,柱子間一拱手道:“幸不辱命,人已帶回。”

都天祿微微點頭,神色一肅道:“清點兵馬,整隊回營。”

一陣細微的騷動之後,諸将士神容一正,整齊兵馬,之前派出去維持秩序的兵卒順着大路自然的彙聚成一隊,很快就是一個整整齊齊的兵團踢踏着前進到城門處。

城牆一旁,隊形被打散,零零散散趴着幾個辭國兵卒,看見這一幕,更是往藏身處縮了縮身體,生怕對方沖過來取了他們性命,而毫無反抗的意圖。

狼群鮮明的分成了幾塊,各種跟着自己的首領,矯健的行走在路邊,亦對路旁死屍無太大的好奇心,不說步履整齊,但也稱的上記律嚴明。而哈慈則昂首挺胸獨自一狼跟在都天祿馬邊,顯出威風凜凜之态。

大都神殿。

安嘉瑞身體恢複的很快,在每天一碗苦藥的鞭策下,簡直恨不得立馬好起來。大巫來診斷了幾次,确定他恢複速度跟狀況都出乎意料的好。

但每次他這麽說的時候,落塔在一旁都遮掩不住自己眼底的懷疑,莫不是大巫嫌他們在這裏呆太久了想把他們趕走?

不然就看安嘉瑞那面無血色,一動三咳嗽的弱柳之态,也不似是身體有所好轉的樣子。

但是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安嘉瑞确定雖然他看起來病色仍存,但已健康的不用再吃藥了,可惜大巫殘忍的拒絕了他的建議,表示這藥必須得喝到藥引用完為止。

于是安嘉瑞還是沒有逃脫那琬苦藥的折磨,每天一碗苦藥,看着倒是病色愈重了些。

在神殿修養了大概快一個多月之後,縱是安嘉瑞再耐得住寂寞,仍看膩了書,便忍不住想起了都天祿,往常還能找都天祿調戲一番,一飽眼福。

現在只能面對大巫那張層層疊疊的橘皮臉,再一轉頭則是毫無存在感的落塔,與安嘉瑞對話時,直恨不得把頭低到地下去,安嘉瑞都不忍心這麽折磨他,無奈只得看書。

天氣轉熱,陽光也愈發刺眼起來,但安嘉瑞仍裹着一件毛絨絨的淡青色披風,毛發柔軟的貼在他臉邊,顯的他的臉越發的小,眉眼精致,帶着一絲病容,握拳輕輕咳嗽一聲,叫人想把心掏出來給他。

落塔支起簾子,生怕陽光太烈,曬到了安嘉瑞,又看着他慢悠悠的翻頁,咳嗽,忍不住再給他倒上一杯熱茶,若是他微微一皺眉,更是忙上忙下,體貼入微。

安嘉瑞咳嗽完了笑着擺擺手,示意他安靜些,眉眼微展,竟是難得的展露出俊朗之色,引得樹上的鳥兒都安靜了些許。

安嘉瑞又翻過了幾頁,陽光暖洋洋的照在他身上,一時間有些困倦,又覺的有哪裏不對,落塔似乎安靜的太久了,以往這個時候他都該上來勸谏他回去休息了。

安嘉瑞輕輕咳了一聲,似有所覺的擡眼望去,與院門外風塵仆仆的都天祿對上了眼。他臉上難得的長出了些胡渣,再加之面容疲倦,一時間竟有些成熟之色。

目光相對,他的金瞳裏各色情緒緩緩流淌,亮而奪目,如同一輪小太陽,往安嘉瑞心上角落裏的小花照去,安嘉瑞心中微微一動,有些驚訝:“你回來了?“

都天祿遠遠的靠着門,看他臉上生動的表情,看他眉眼間的那一絲驚訝,便愈發不敢上前了。

那是活生生的安嘉瑞,會哭會笑的安嘉瑞,而不是他夢境中冷冰冰毫無顏色的安嘉瑞,他想上去抱抱他,告訴他,以後他會一直保護他,護他一生周全,一世富貴。

但他又不敢,那些被抓回來的辭國文人們的言語尤在耳邊,聲聲刺骨,句句穿心。

安嘉瑞他是如此的高潔,如雪山上的雪蓮,不沾凡塵;又如此的善良,哪怕他将他從故國擄走,又視他的意願為草芥,與他結契,他仍願意救他;他高貴的品德如同朗朗旭日,照應出他不堪的欲/望和無恥的行為。

都天祿幾乎不敢走到他身前,如往常那般和他自然的親近,他連如此遠遠的看着他都覺得自己罪無可赦,更毋庸說被他軟言相待,悉心關照,這讓他愈發感到自己的卑劣和不堪。

他甚至不明白為什麽當初他如此對他,仍能心安理得。折斷他的翅膀,束縛他停留在他身邊,讓他被人所不齒,甚至訴說愛意,一心渴求他的回應,嘉瑞怎麽會原諒他呢?

他飽受磨難,折斷傲骨,艱難生存,面對敵人仍要強顏歡笑,只要這樣一想,都天祿幾乎就要被愧疚和心疼給壓垮了。這讓他又如何敢出現在他面前呢?

但是他是如此的想見他,迫切到急行軍回到大都,甚至來不及去府邸,便一路飛馳來到神殿,只想看他一眼,再走。

但是看到了他,都天祿又不想走了,他想靠近他,想聽見他的聲音,想看見他的笑容,想……他又有了無數的想法,腳下如同生根般無法移動,愧疚和心疼在心裏翻騰,無處釋放。

他原本不是這樣的,他早已做好了一生無法得到回應的準備,只要安嘉瑞無法離開他就可以了,但或許這就是人的貪欲吧,他開始渴求回應,渴求原諒,渴求一個吻。

越是如此渴求便越是知道自己無法被原諒,所求之事永遠無法實現,這讓他幾乎畏瑟了起來,生怕看見安嘉瑞厭惡的表情,逃避的行為。

安嘉瑞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但是光看他眼中流轉的無數複雜的情緒,唯有愛情會讓他迷茫,使他畏懼,致他不敢渴求。

更何況在世人眼裏他對安嘉瑞已然罪無可赦,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枷鎖,卻無鑰匙能打開。

安嘉瑞合上書,輕輕嘆了口氣。原身讓他擋下那一劍,也不知是福是禍?

他本該慢慢來推進都天祿對他的感情,時刻能掌握他內心的變化,以便他調整步驟,不至于過激,而使都天祿做出什麽不可挽回之事。

這在身份差距較大且誤會重重的情況下,是最妥帖的做法。而現在,他不知道都天祿到底是怎麽想的,亦不知道他感情到了哪一步,是珍惜他到自我厭惡,還是已經激烈到如果得不到你的心,那哪怕折斷你的翅膀也要讓你永遠屬于我的地步。

這就是愛情中最令人着迷的地方,你永遠不知道你的對手,他在哪一步。而你距離勝利是否只有一步之遙還是仍有百步之遙?

每個人都會在感情中僞裝自己,來獲取更多的喜愛和地位,這種暗處的較量和隐秘的壓制,才是安嘉瑞沉迷于此的原因。

他向來善于此道,無往而不利。

然,世事焉能被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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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樹下, 斑斓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樹枝散碎的撒落地面,勾勒出一朵朵金色的小花,微風吹過,樹枝微動, 金色小花們輕輕晃動, 渲染出一片歲月靜好。

安嘉瑞看了眼躲在角落裏十分不起眼的落塔,他看上去簡直恨不得消失在院子裏。

方将書放到一旁的矮凳上,眉目低垂, 不與他對視, 只是道:“怎麽了?”

他這仿佛有些失落的樣子,瞬間讓都天祿從畏懼和駐足中脫離了出來,一心只想讓他歡喜起來,心中除卻對他的擔憂還有一絲隐隐的歡喜, 至少他還會因我而情緒低落, 不論原因是什麽,這也足以慰藉他那渴望回應的感情。

他松開扶着門的手, 步履緩慢而堅定的走到安嘉瑞身邊,保持了些許距離,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細聲軟語道:“看見你在陽光下的樣子, 我還以為看見了仙人呢。”他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道:“生怕出聲驚擾了你,你就此飛走了。”

安嘉瑞目光微動, 看向他, 他卻似乎剛好要伸手去拿茶杯, 身體微側,避開了安嘉瑞的眼神。

落塔不知何時悄然出現在一旁,幫都天祿倒上涼茶。

安嘉瑞回味着他的比喻,摸到了些他的脈搏,這種看似不重要的比喻反而越能透露出說話人內心的真實感覺。

都天祿內心既沒有安全感,又覺得跟他很有距離,距離又産生美,不知道是帶了多少層濾鏡在看安嘉瑞。

安嘉瑞目光從他側開的臉上移到了他拿着杯子的手上,骨節粗大,老繭層層。

都天祿在他專注的目光下,忍不住放下杯子,揣起手,打破沉默道:“嘉瑞,身體可好些了?我看是還有些咳嗽?”

安嘉瑞看着他收回手,似有些無措的模樣,看來還有些自卑?

想到這裏,安嘉瑞心中有個地方微微一疼,那樣驕傲自信的他,最終也會因為感情開始患得患失,對自己充滿懷疑。

那可一點都不适合他,他就該是驕傲自信的模樣,在天空下無拘無束的飛翔,雄鷹展翅高飛,又怎會懼怕風霜?

只有心有柔軟之處,才會開始放下防備,任由外界的刀劍傷到他身上。

雖這麽想,安嘉瑞卻不欲給與他希望和寬恕,在患得患失中方能得知愛情之本色,本來就是在乎到害怕失去。

唯有你愛我勝過我愛你,乃至心甘情願的被圈養,方是他最終的目的。

之後?

便該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再強烈的愛情都有消磨殆盡的時候,不如給彼此留一個體面的退場,還能在餘生慢慢回味那場精彩的馴獸表演。

安嘉瑞又一次在心裏肯定自己的做法,無視角落裏那委屈搖曳着的小花,眉眼微展,似有些笑意道:“身體已經好多了,咳嗽這是病根,恐怕一時半會好不了了。”

都天祿點了點頭,餘光在安嘉瑞臉上徘徊,心酸和欣喜交雜,便沉默了下來。

落塔毫無存在感的幫安嘉瑞倒上茶水,恨不得上前幫殿下說些軟和話,殿下怎麽出兵一趟,回來卻更沉悶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疑心殿下是不是在外面犯了什麽錯,不敢面對安先生。

安嘉瑞在沉默中,伸出手,手腕纖細,都天祿看在眼裏,又不由有些擔憂安嘉瑞的身體,實在有些過于消瘦了,可得好好補補養肥些。

安嘉瑞的手毫無遲疑準确的扣住他的下巴,微微用力,都天祿不由随着他的力道,輕輕轉過頭,與安嘉瑞四目相對,他眼神略一游離,生生低下了頭,不與他對視。

安嘉瑞沒有松手,就着這個姿勢,手微微用力,迫使他擡起頭,目光直視他,方才漫不經心道:“怎麽了?一副不敢面對于我的模樣?”

都天祿看着安嘉瑞黑色瞳孔裏倒映着的他,風塵仆仆,愈發顯出安嘉瑞高潔不沾世事。

他移開眼,睫毛垂下,遮掩住情緒,輕松道:“怎麽會?“他伸手執起他捏着下巴的手,側頭輕輕落下一吻,一觸即分,方才笑着道:“只是身上有些髒,不想弄髒你呀。不然……”他笑容愈發燦爛,身體微傾,在安嘉瑞嘴角輕輕觸碰,又欲抽身推開。

安嘉瑞還沒做出決定,身體卻微微一側,雙唇相觸,都天祿的瞳孔不由放大了些,一瞬間連呼吸都停止了,全身緊繃,似乎随時可以跳起來或者壓下去。

安嘉瑞和他面對面,看着他這渾然情動的模樣,忍不住加深了這個吻,從上颚到唇底,全是他的味道,都天祿屏住呼吸,生生把自己憋紅了臉,忍不住伸手抱住他,唾液相交,唇齒相依,情至深處,不由發出了輕輕喘/息聲。

喘/息聲斷斷續續的響在耳邊,安嘉瑞克制的把手搭上了他的腰,前一秒還在想我就碰碰不亂摸,後一秒已經順着都天祿的肌肉曲線往上摸去,都天祿毫無察覺,他此時金瞳亮晶晶的,如同吃到了糖的小孩子,僅剩歡愉。

待安嘉瑞輕巧的解開了扣子,露出他胸口的大片肌膚,手才剛搭上去,碰到溫熱的肌膚,都天祿猛的在安嘉瑞脖頸上吸出一塊紅印,倒退兩三步,椅子被帶倒在地,發出一聲脆響,他才尴尬的停下腳步,和眉間微皺的安嘉瑞對上了眼,耳間紅彤彤的一片,連帶着脖子都泛上了些紅色。

第二次了!安嘉瑞忍不住皺起眉,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有什麽隐疾?不然氣氛和情緒都剛剛好,他居然每次都能在關鍵點上撒手而退?不是都天祿在玩他,就是都天祿有什麽難言之隐。

聽見響聲,落塔從門後閃現出來,看着他們面面相觑的場景,又默默走到了門後,遮擋住了他的身影。

安嘉瑞控制着自己不要問出什麽傷他自尊的問題,都天祿似乎也意識到他行為的不妥,紅色稍微褪下了些許,一本正經的道:“我怕我忍不住……“

安嘉瑞沒說話,只是拿他清澈的目光看着他。

都天祿面露猶豫之色道:“我聽說……很痛。”

嗯?安嘉瑞繼續看着他不說話。

都天祿喉結微動,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麽,臉色突然就紅了一大片,吞吞吐吐道:“就是……我……”他低下眼,不與他對視,一口氣飛快道:“怕我忍不住,然後弄疼了你……”他聲音放輕,卻一副我很懂的模樣道:“下面那個會很疼,巫還沒琢磨出來能不疼的藥……”

雖然我能理解你覺得自己是上方的觀點,但是巫……你還讓巫去研究怎麽會不疼嗎???

羞恥破表的安嘉瑞一時間無話可說。

但都天祿卻絲毫不覺得這一點有什麽問題,他小心翼翼的拿眼睛看似乎沒有反應過來的安嘉瑞,悄咪咪靠近了些許,聲音更輕道:“男人之間也可以……”

他臉色居然更紅了些,看着安嘉瑞的目光亮的能點火,略一停頓,為了照顧嘉瑞的面子,他提議道:“我那有些本子。”

說道這裏,他又拿眼睛看面無表情,似乎在不好意思的安嘉瑞,分享道:“畫的很好,我到時候派人給你送來?”

不……不用了,為什麽說出這些,你一點都不羞恥啊?

安嘉瑞看着都天祿泛紅的臉,覺得很難領悟到他真正羞恥的點。

都天祿恍然未覺自己的臉已經出賣了自己,還強裝着一本正經的道:“等巫弄出來不疼的藥了,我……”他說着,目光中似有群星閃爍,美不勝收:“我就能和你成為真正的……”

安嘉瑞輕輕在心裏嘆了口氣,動作比口中的話更快,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都天祿臉上有些不明所以,但仍順着他的手低下頭,享受起他溫柔的撫摸,不一會,臉上紅色漸褪,浮現出心滿意足的表情,氣氛慢慢轉為柔和,兩人都沉浸其中,都天祿甚至忍不住蹭了蹭他的手。

待他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之後,忙不疊的将頭從他手下收回,臉上浮現出一世英名毀于一旦的後悔表情,還得龇牙咧嘴表示自己很威武強壯,是只猛獸。

安嘉瑞慢慢收回手,在內心懷疑自己在幹什麽,不說說好了不心軟嗎?怎麽身體卻那麽誠實?

他略一思索,看着都天祿佯裝正經的模樣,耳尖紅色未退,看似嚴肅,實則拿餘光偷偷打量他,興奮的像是被順了毛的大型犬,恨不得搖起身後根本不存在的尾巴,來表達他的高興。

角落的小花便忍不住搖曳,拼命彰顯其存在感,恨不得大聲表達它的感受。

安嘉瑞視而不見的把它往心底更深處塞了塞,面上卻已然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容,目光在他嘴上輕輕拂過,意有所指道:“現在将軍不怕弄髒我了?”

都天祿看着他嘴角的弧度,心髒忍不住砰砰砰的跳了起來,只覺得安嘉瑞真真是哪裏都好,連背景處都自帶聖光,柔和而又不刺眼,将他心中一切的苦楚和折磨的輕輕撫平,只想和他在人世間共沉淪,共度餘生。

一生那麽長,足夠他慢慢贖罪。

他不由靠近了安嘉瑞,輕輕執起他的手,似承諾又似缰繩:“我不該怕的,你我本為一體,何來弄髒之說呢?”

他目光中滿滿的全是安嘉瑞,連一絲餘地都沒留給其他,似偏執又似情至深處。

安嘉瑞察覺出一絲失控之态,回手輕輕握了握他,似乎是一個回應,但卻避開話題道:“将軍一路西征可有所獲?”

都天祿也不強求他的回應,聞言,面色微沉,真心實意的不愉了起來,抱怨道:“那些人實在是麻煩,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多精力,一天到晚都能嚷嚷個不停。”

安嘉瑞有些好奇:“那些人?”

都天祿微微一僵,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東西,有心不回答,但是看安嘉瑞好奇的目光,又不忍心他失望,只得捏着鼻子道:“就是策劃刺殺行徑的罪魁禍首們。”

安嘉瑞從他的态度中察覺出一絲微妙:“辭國文人?”

都天祿閉上嘴,在他的目光中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

察覺出這裏面肯定有些貓膩,安嘉瑞不由道:“他們說些什麽了?”

都天祿臉色一厲,似是想到了他不願回憶的東西,怒火上頭,目光狠厲,是安嘉瑞從未見過的兇殘模樣。

他不由輕輕握緊了相握的手,都天祿一楞,意識到安嘉瑞就在他身邊,氣勢一緩,沖他露出兩個小酒窩道:“沒什麽,就是那些……”他語氣微重:“老生常談呗。”

安嘉瑞看着他不說話,目光清澈能看透人心。

都天祿張嘴欲言,又默默的閉上了嘴。

氣氛安靜了下來。

安嘉瑞徹底好奇了起來,這是跟他有關?跟他有關又能讓都天祿不願意提起的事情,除了結契便沒有別的了,莫非那些人是拿這個當說頭刺激他了?

但就這樣他居然還帶回了大都?活着讓他們到了大都?看來所圖甚大啊。

就在他內心琢磨的時候,真的很單純,只是沖冠一怒為紅顏的都天祿卻沒想那麽多,只是見他沉默,又有些擔憂嘉瑞是不是心裏難受,不由得脫口而出道:“待會我要去宮殿見大汗,不如嘉瑞與我一起?”

安嘉瑞擡起眼看着他。

都天祿又繼續道:“我已派人将戰利品送往宮殿,到時嘉瑞或許能見上一面?”說完他瞬間就後悔了,眉頭一皺道:“還是算了,這些人不值得污了你的眼。我還是陪着你罷……”

嘉瑞輕輕嘆了口氣道:“将軍一片心意,嘉瑞皆知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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