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5)

糟糟的頭發搖到一旁,露出他端正的五官來,他貌不驚人,但氣質卻十分獨特,讓人一眼看去,便生好感,等他帶着笑開口時,更是讓人油然放下警戒之心,恍然覺得他是多年好友般。

安嘉瑞不由多看了他兩眼,突然回過味來,這還不是因為他一身嬉笑怒罵,肆意紅塵的氣質,在此世間簡直如同煌煌之光,脫穎而出,使人一眼見之,便為他如此灑脫之心性而折服。

他與安文彥稱兄道弟,年紀已然不輕,但觀其神貌,恍然如稚子。

原身亦認識他,然相交不密,或者說此人太過離經叛道,未聞有知己好友。

一直是孤獨一人厮混于各個文人小集體中,奇異的是,他似乎到哪都混的開,每一個小集體都能接納他的到來,當然也歡送他的離去。

這與他的才華氣質分不開,亦與他的家世分不開。

穆家乃真正的世家豪門,不似安家,方興三代,已傳承數百年,歷經戰火和朝代更替,屹立不倒。至今,家中子弟遍布各行各業,已然形成了一個龐然大物,紮根于辭國百姓身上,動之則辭國瞬間動蕩,國将不國。

而穆允歌亦非旁系,乃嫡系子弟,少有聰穎之名,直至弱冠,亦是循規蹈矩的文人,有幾知己好友,往來于清談間。

後至而立之年,行蹤成迷,忽聞與好友割袍斷義,自此漸成此番模樣,嬉笑怒罵于人世間,與衆人格格不入。

待安嘉瑞回憶過來他的生平之後,看着他這灰頭土臉的模樣,不禁有些疑惑,此人怎會參與到此事中?但當前他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安文彥身上,只得把這個疑問往後放放,又把目光轉移到安文彥身上,輕聲道:“父親以為如何?”

安文彥怒不可及,連語句都不通順了起來:“一派胡言!你……你豈有證據?”

大汗在一旁看戲的看的十分熱鬧,恨不得安嘉瑞再說些什麽,看安文彥戰鬥力如此之弱,已然放棄了言語之辯的模樣,更恨不得幫他鼓鼓勁,再把辭國文人的無恥模樣暴露的更徹底些。

都天祿在一旁已然用眼神瘋狂示意了一波大汗,但大汗完全沒發現,直到絡清捏着他的手微微用力,他才恍然醒悟過來的模樣,咳嗽了兩聲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把安經義老先生請來,再當面辯之?”

不說安文彥臉色一變,勃然大怒的模樣,就是安嘉瑞都驚呆了,這是個什麽騷操作?

還是說這是一個威脅?他抱着這個疑惑轉頭看牧奪多,從他亮晶晶的雙眼裏看出來了,這不是個威脅,只是一個看戲人的好奇心。

安文彥已然怒極,口齒不清,情緒激動:“我……父親年事已高,你們卻……仍不放過,只為……”

他把目光狠狠的盯在安嘉瑞身上,直欲啖其肉,飲其血:“好一個權勢富貴!怪不得你甘願抛其風骨,忘之教誨,以色侍人……“

都天祿聽到最後這個詞,終于忍不住将安嘉瑞往懷裏一帶,遮住了他的視線,低聲道:“胡說八道!嘉瑞之蔚然風骨,可是你等蝼蟻可能揣測的?蝼蟻不見山之高,而以已為天之頂,何其可笑也!”

穆允歌看着被他摟在懷裏看不見神情的安嘉瑞,又看都天祿的神情,一直漫不經心的臉上突然起了一絲波瀾,似有愁意。

大汗原本是不想插手的,自己的人自己護,老叫大哥幫他處理算怎麽回事?

而且他覺得這獻禮儀式真是太有意思了,充滿了樂趣,又能讓大金百姓也能深入了解辭國文人龌龊不堪的另一面,省的他們再叨叨跟辭國學,瞧辭國那弱雞樣,大汗是真不理解有什麽好學的。

不過即使如此,他亦明白,辭國能統一中原如此之久必然有他的原因,謀臣們既然提出了建議自然是有可吸取之處,但是作為一個長于草原的大金人,他是真的不喜歡那些矯揉造作,多愁善感的辭國人,更不喜歡他們繁瑣的規矩。

縱然他有千般不願,但絡清已經頗具威脅性的看了他好幾眼,手上的力道不斷加大。

大汗只好拿出一國之君的氣度主持大局道:“天祿說的沒錯。”

衆人精神一提,準備繼續聽大汗接下來的話。沉默了片刻,大汗還是未言只字片語,這……就完了?

絡清松開手走上前,餘光狠狠的刮了一眼牧奪多,臉上卻不顯,露出儀态大方的笑容,還未開口,安文彥已經斷然指責道:“一丘之貉也敢言品性二字?”

他昂首,氣勢磅礴,有“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的決然:“安嘉瑞若是心甘情願,便是媚上,若是心不甘情不願,便是為權勢而欺上,無論如何,他都不該和都将軍結契!即無父母祝福,又無三行六娉,名不正而言不順。只可稱之謂茍合。操守全無,品行不端……”

安嘉瑞被都天祿按着頭埋在胸膛上,倒是有些驚訝他難得的主動,他出征回來後舉止收斂了許多,也不再有些小動作,一時間似乎規矩不像他了。就是他剛被都天祿擄到軍中的時候,他的小動作都比現在多些。

至于安文彥,他總以為他拿他最在乎的東西來指責安嘉瑞,便該讓他難受不已了。

但那虛名他至今都沒搞懂,為什麽就是現在,都有人說他風骨高潔,更不明白他們到底是如何定義的風骨高潔。至少他本人是沒覺得自己有半點能與風骨高潔搭的上關系的。

但就如他的疑問一般,随着安文彥越來越重的指責,圍觀百姓都看不下去了,看着被都天祿護在懷裏的安嘉瑞,想到他之前那虛弱模樣,不由頓生同仇敵忾之心,悄悄脫下另一只鞋子,從人群上空劃過一個弧線,又“啪叽”砸在安文彥身上。

安文彥停下話,欲躲開,旁邊挾持着他的兵卒手微微用力,如鐵鉗般遏制了他的移動,愣是生生看着鞋子砸到他身上。

這宛如一個信號,下一刻,便是鋪天蓋地的鞋,所幸大金是游牧民族出身,百姓皆擅騎射,準頭都很好,一扔一個準。近在咫尺的士卒尚未波及,更不要說幾步之遙的大汗他們了。

倒是都天祿為了保護安嘉瑞,往後退了幾步,冷眼旁觀安文彥的狼狽模樣。

穆允歌被吓了一跳,在士卒手裏晃動了幾下,待發現波及不到他才停下晃動,感嘆道:“大金果然民風彪悍。”

最終獻禮儀式草草落下帷幕,安文彥他們被送到了囚室中,等待着之後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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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天祿府邸。

安嘉瑞坐在熟悉的桌邊,看着熟悉的景色,倒真有了些回家的感覺。

都天祿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只覺得怎麽看都看不夠,更是無心去處理袁三軍戰後分功論賞的瑣事,恨不得看着他靈動的神情就此老去。

落塔指揮着仆從放好安先生慣用的物件,悄無聲息的走出了房間,帶上了門。一個仆從走進,輕聲說了幾句,落塔微微一皺眉,沖他擺擺手,他便躬身退下了。

室內一片寂靜。

安嘉瑞随手從書堆中抽出一本,翻開來。都天祿有些躊躇的上前兩步,遲疑片刻,又自己退了一步。

就這麽在身後看着他,不知道該不該上前,或者說以他的身份,該不該再無恥的利用嘉瑞的仁善。

千思百緒仍抵不過他內心的悸動。都天祿大步上前,從身後将安嘉瑞摟進懷中,直到二人身體相依,他才感到內心不斷嘶吼的聲音停了下來,恢複了平靜。

安嘉瑞放下書,輕輕嘆了口氣,便感到他身體一顫,似有驚恐。他出口的話不由停頓了些許,才道:“怎麽了?”

都天祿在身後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也知他一定是疑惑又暗含關切的模樣,如此便愈感自己卑劣。如果能重來,他絕不會再如此肆意妄為,他們不該有這樣的開端,而走入這無解的繩索裏。

如果……都天祿懷抱着那一絲希望,想,如果嘉瑞也喜歡我,那是不是一切都不重要?

但下一刻,安文彥的話便在他耳邊想起。他說的沒錯,就算嘉瑞也喜歡我,過去的一切也不會抹盡,世人将永遠诋毀他,臆想他,抹黑他。這對一個文人來說,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

如果嘉瑞也愛上他,那他将在痛苦和愛恨中掙紮,永遠無法停息。

都天祿自顧自的臆想着安嘉瑞的苦楚,簡直要潸然淚下,為他心中飽受痛苦卻仍堅強的對他露出笑臉的安嘉瑞。

安嘉瑞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如果知道的話,也只能一言難盡。畢竟你無法阻止一個人帶着重重濾鏡來看你,無限美化你,更無法阻止對方自顧自的腦補。

安嘉瑞自覺一切都沒什麽問題,離推倒都天祿只剩50步了,馬上就可以美滋滋的吃肉了呢~

36.晉江首發~請支持正版~

都天祿雙手環抱着安嘉瑞的肩, 絲毫沒有用力,虛搭在披風上,若即若離。

安嘉瑞等了一會, 都天祿既不開口,也沒有其他動作, 拘謹的像是他才是被強迫的那個人一般。

他終于察覺出一絲不對,慢慢将手上的書放回書堆上,揚首看向都天祿, 他眼中的神色猝不及防的被安嘉瑞捕捉到了, 雖下一刻他就換上了一副張揚的模樣, 低頭在他發間輕嗅, 漫不經心道:“我只是又一次被你迷到了。嘉瑞~”

尾音, 輕輕上揚,帶着些許漫不經心,毫無破綻。

安嘉瑞遲疑的眨了眨眼, 有些不太确信,他剛才的表情……是不是要哭出來了?

他心頭一跳,遲疑的伸手扣住他的下巴,擡起了都天祿的臉。

都天祿順着他的力道,與他對視, 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反問道:“怎麽了?”

安嘉瑞沉吟了一聲,又有些懷疑自己剛才看錯了,遂輕輕嘆氣道:“你之前是不是還答應了我什麽?”

說起來他還真有點餓了, 安嘉瑞不由用眼神巡視着他可以下口的地方,有他那兩次緊急剎車後,安嘉瑞只擔心自己吃的不夠飽,絲毫不擔心別的。

都天祿起初還認真回想了起來,待看到安嘉瑞的目光,忍不住就後退了一步,目光游離,不知道該放到哪裏,嘴上卻還強撐着道:“你沒答應我的條件……”說着便底氣足了起來,眉梢一挑,耳尖微紅,得意洋洋道:“那我就不用……”

這樣就好多了,一如最初的模樣,驕傲的小王子。

安嘉瑞聞言狀似失落的低垂眼簾,一副得不到想要的糖的模樣,讓都天祿咽回了下半句話,生生轉折道:“那你想要什麽?”

他坐到安嘉瑞不遠處,手指不自覺的輕輕敲擊着手背,琢磨着私庫裏有什麽能拿來博他開心的,想着想着,他不由觊觎起大汗的寶貝來,據說還有已經遺失的前朝名士的手抄本呢。

這個嘉瑞肯定喜歡,不知道大兄願不願意割愛……

安嘉瑞擡起眼看向他,卻發現他已然走了神,笑意不由加深了些許道:“我想要你求我。”

最後幾個字雖平凡無奇,但從他嘴裏輕聲說出便帶了些魔力般,都天祿耳尖的紅色突然往下蔓延了一截,似乎昭示了主人并不純潔的內心。

都天祿無辜的看向他,喉結微動道:“你想……我怎麽求你?”

安嘉瑞眸色沉沉,把一腦子廢料強行給壓到大腦深處,才循循善誘道:“你有什麽想法?”

想法?都天祿一臉茫然的看着安嘉瑞期待的表情,血液流速都加快了些,試探道:“求你?”

安嘉瑞表情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都天祿已然站起身,了然道:“我明白了!”

嗯?安嘉瑞看着他臉上自信滿滿的表情,表示懷疑,但他一副已然成竹在胸在模樣,看了眼外面還大亮着的天色,昂首道:“我去讓他們準備下!晚上……”他微微颔首對安嘉瑞道:“我們……”

他穩重的沖安嘉瑞點頭,留下未盡之語,便推門而去。

徒留安嘉瑞一臉“我是誰,這是哪?剛才發生了什麽?”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都天祿跟他想的可能不一樣,甚至可能變成一個坑。

想到這裏,他不由一激靈,只覺渾身寒毛都立了起來,他若有所感,擡頭看去,果然見到落塔面帶微笑,手上拿了一個眼熟的盒子,神殿用來送藥的盒子。

落塔将藥放到桌上,與他目光相接,毫不退讓。

如果都天祿看到他喝藥的樣子,想必就不會被他佯做的失望之色給欺騙了。

他發自內心的嘆了口氣,失望的端起藥碗,尤不死心的問道:“還要喝?”

落塔似是早已預料到他這一問,回答的滴水不漏:“神殿那邊送來的,先生還是不要浪費了。”

安嘉瑞視死如歸的張口哐哐哐一口飲盡,落塔眼疾手快的在他即将面目扭曲前将手中的糖塞入他嘴中,雖然還是瞬間面目扭曲了,但好歹還是留出了些生氣。

“下次你記得幫我問問大巫,我是不是哪裏做的不對,得罪他老人家了?”安嘉瑞面目無神的張嘴道。

夜晚來臨前,安嘉瑞還被請去了書房,都天祿在卧室前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目光。

這讓他這一下午都沒看進去書。純情到都天祿那個程度,他一點都不對他的布置有所期待,甚至還有些害怕都天祿搞事情。

好不容易捱到月亮升起,都天祿派人來請他回房。

他站在門前,懷揣着一絲期盼和恐慌伸手推開了門。

迎面是一面屏風,擋住了後面的風景,他擡腿繞過屏風,聽見身後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有種入了虎穴的不妙感。

待他繞過屏風,眼前豁然一亮,卧室中間擺了張圓桌,上面放了個打開的箱子,箱子裏面堆滿了各色金銀珠寶,是真的毫無審美的随意堆放在一起,在燭光下放射着各色光芒,直欲刺瞎人眼。

安嘉瑞的表情微微一僵,又用目光去搜尋都天祿的身影,屋內空間不大,到處都沒有他的身影。

安嘉瑞不敢置信的看着桌子上那一大箱子的金光閃閃,覺得都天祿不至于情商低到這個程度吧?

就在他懷疑之際,床上簾子突然微微一動,安嘉瑞目光瞬間定位到床上,心中浮起一絲期待,莫非……

他走進床邊,撩起簾子,果然看到了都天祿,還是只穿着裏衫,露出瘦但有料的身材的都天祿,安嘉瑞不由沖他笑了下,滿心期待的看着他背在身後的手。

都天祿眉梢微揚,也沖他笑了下,然後慢吞吞的從身後拿出了……一壺酒???

安嘉瑞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那一夜重回他腦中,同樣的套路!他是不會再上第二次當的!

這酒!他絕對不會喝的!他以人格和尊嚴擔保……

都天祿看着他突然警惕的神色,突然舔了舔唇,舉起酒期待的看着他道:“喝嗎?”

安嘉瑞斷然拒絕道:“不喝!”

都天祿被拒絕了,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複又微笑了起來,道:“那我們來玩剪刀石頭布?”

安嘉瑞神色一僵,覺得都天祿怕不是沒完了,拒絕之語還未說出口,都天祿突然慢而缥缈的道:“誰輸誰喝酒?”

安嘉瑞不屑一顧,都天祿突然歪頭,試探着道:“我輸了我脫衣服?”

嗯?安嘉瑞有了些興趣,但面上仍矜持的道:“我又不在乎這個……”

都天祿十分贊同的點頭道:“是我以己度人。”

嗯?安嘉瑞低低咳嗽了兩聲道:“而且這也不公平……”他話未盡,似是無意的看向都天祿。

都天祿恍然大悟道:“那我們都喝酒?”

安嘉瑞沉默了片刻,拒絕了這個弱智提議。

都天祿顯的很遺憾,從床上一躍而下,跟在安嘉瑞身後,也不說話,就這麽用存在感十足的金瞳看着他。

安嘉瑞走到桌邊,嫌棄的看着那箱破壞審美的東西,朝他示意了一下,想讓他收起來。

都天祿一看他的動作,連忙邀功道:“這都是我今天下午去庫裏挑出來的,都送給你。”

安嘉瑞在心裏嘆了口氣,看着那堆被随手堆到一起的東西,不由移開了眼神。

都天祿看他的表情還十分貼心道:“我知道嘉瑞你不喜歡這麽俗氣的東西,等明天我去大兄的庫裏,找些文人墨寶給你送來。”

他歪了歪頭,露出小酒窩,自顧自的點了點頭。

安嘉瑞默默的移開眼,他又上前一步,将小酒杯塞到安嘉瑞手裏,壓低聲音,聲線便格外低沉,似欲迷惑人心:“等嘉瑞喝醉了,我把真正的禮物給你,好不好?”

安嘉瑞看着小酒杯,拇指大小,一杯應該喝不醉?又看都天祿誠懇的模樣,也不像是想作弄他的樣子。

遂在心裏想着我就裝作喝醉了的主意,倒了一小杯酒,一飲而盡,甜甜的,還有點好喝?

安嘉瑞舔了舔嘴角,看着都天祿手裏的酒有些回味,但艱難的遏制住了,還記得自己不能喝醉的事情呢。

眼看着嘉瑞眼睛亮亮的看着他手裏的酒壺,都天祿耐心等待了一會,這個酒入口綿,但後勁十足,以嘉瑞喝了大巫一小碗藥酒就醉倒的酒量,他絲毫不擔心他會不醉。

果然,幾刻鐘之後,嘉瑞的臉上慢慢泛起一層薄紅,他的眼神依然亮晶晶的看着都天祿手裏的酒壺,酒勁有些上頭但不難受,甚至覺得有些開心。

忍不住伸手去拿他手裏的酒壺。

都天祿按住酒壺,柔聲道:“不喝了,再喝就醉了。”

安嘉瑞有些上頭,但不知是不是原身執念消散的原因,他确實沒有喝醉,還記得自己裝醉的目的呢。

安嘉瑞收回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都天祿,等着他的真正的禮物。

都天祿喉結上下浮動了下,試探道:“我們開始玩剪刀石頭布吧?”

安嘉瑞楞了楞,遲疑的伸出手。

都天祿便喊道:“剪刀石頭布。”

安嘉瑞伸着拳頭沒變,都天祿十分之拙劣的将石頭變成了剪刀,遺憾的宣布道:“我輸了。”

安嘉瑞迷茫的看着他。

都天祿沖安嘉瑞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安嘉瑞期待的看着他,直到臉貼臉,再靠近一分,就能親上的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仗着安嘉瑞現在醉酒,流露出不安和忐忑道:“我可以親你嗎?嘉瑞。”

聲音極低,呼出的熱氣撒在安嘉瑞臉上,滿是他的氣息。

安嘉瑞有些遲緩的反應過來,他居然還在征求他的意見?在這個情況下?

他不由有些不滿,似乎在這種箭在弦上的時候,都天祿就顯的特別紳士和克制,活像是怕吓到他一般。

偶爾幾次是個情趣,但是這次次都這樣就未免有些難以忍受了。

安嘉瑞不回話就這麽盯着他,都天祿離他如此之近,又見嘉瑞目不轉睛的盯着他,他不由心猿意馬起來,但沒有得到安嘉瑞的許可,即使心髒砰砰砰的跳,他也不想唐突了他。

安嘉瑞确定了他沒有回答就不會再進一步,幹脆自己一擡頭。

雙唇相接,都天祿發出一聲滿足的輕嘆,伸出手将他摟在懷裏,交換了一個長吻。

淋漓盡致酣暢至極。

待兩人分開,唇色亮晶晶的,微又些紅腫,安嘉瑞臉微紅,映襯成一副情動的模樣。但這次他吸收了教訓,手乖乖的放在兩邊,絕不亂摸。

都天祿看着他的模樣,忍不住又低頭在他唇上碰了一下,慢慢移到旁邊,落下一個又一個溫柔的吻,無停息之勢。

被親到癢癢的安嘉瑞看着身前塊壘分明的腹肌,有些蠢蠢欲動。又強行按捺下去,只是目光忍不住往人魚線下方看去。

都天祿沒發現他的心不在焉,他慢慢移到了安嘉瑞小巧精致的耳邊,輕聲道:“嘉瑞。”

安嘉瑞連忙收回眼神,欲側頭看去,卻被他制止,就着這個看不到表情的擁抱,都天祿繼續道:“我好想就這樣和你走完一生。”

這是表白?基本上每天都在被都天祿表白的安嘉瑞毫無所動。

都天祿看不到他的表情,繼續道:“我知道我犯了很多錯,我不想征求你的原諒。但我希望你能讓我用接下來的一生為自己贖罪。直到你可以接受我為止。”

好像跟以前的表白不一樣?

“我犯的錯有多嚴重,我就有多愛你。”他輕笑了一聲道:“這聽起來很無恥。但确是如此。在遇到你之前,我從未想過,失去一個人到底會有多痛苦?遇到你之後,我方知,生離死別有多殘忍。”

他似有些緊張:“人間至苦,求而不得。我已經得到了你,但仍被其所困。究竟何時,我才能真正得到你呢?“

他輕輕嘆了口氣道:“我不敢在你清醒時說出這些,哪怕在這個時候,仍不敢直面于你。我心中有愧,越愛你,便越愧疚。”

“我……”他輕輕碰了下安嘉瑞的耳垂,咽下了幾欲噴薄而出的那些不甘和道歉。

安嘉瑞突然轉頭,看着他脆弱的表情,雙眼更亮,似月光普照大地,照亮了都天祿心裏的陰影。他肯定道:“我喜歡你!”

都天祿遲疑的眨了眨眼,安嘉瑞大聲而坦然道:“如果我不喜歡你,我就不會如此縱容你!所有的退步都是因為……”

都天祿金瞳愈亮,似旭日初升,和安嘉瑞的盈盈月色相交融。

安嘉瑞說完了最後幾個字:“我願意縱容你的得寸進尺。”

說完後,他才意識到眼前真的有點晃……

酒勁終于上了頭,他眼皮耷拉了幾下,幹脆的睡着了。

都天祿懷中一重,滿腔感動和深情都被生生壓制回去,泛上了新的擔憂,喝醉了說的話算數嗎?是真話嗎?他可以相信嗎?

懷中的身軀柔然而溫暖,他的心裏亦是一片柔軟。

他所愛之人,從未辜負過他,何其幸哉?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困,沒怎麽檢查,先發上來,中午或者下午還有一章。

橘子真努力啊~

大力麽麽噠所有的小可愛們~

早點睡哦~

37.晉江首發~

次日, 天光大亮,府邸的氣氛難得的輕松,連仆從們來往的腳步都輕快了起來, 恍如回到了結契之時的那段喜氣洋洋的日子。

安嘉瑞是被外面沉重的腳步聲吵醒的,沉重而又連綿不斷, 如鼓聲般有節奏的響在他耳邊。

于是安嘉瑞迷迷糊糊的從光怪陸離的夢境中醒來,反應了片刻,方才意識到昨晚發生了什麽, 角落裏的花朵綻放出朵朵花苞, 密密麻麻的擠成一團, 沉甸甸的搖晃個不停。

安嘉瑞臉未紅, 但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最開心的事莫過于你喜歡的人他更喜歡你,甚至願意成為你的信徒。

怎麽會有這麽合他胃口的小可愛呢?從身材到性格,無一不對他的胃口, 宛如量身打造。

安嘉瑞懶洋洋的坐起身,坦然自若的在仆從的服侍下更衣。

聽到外面的腳步聲還是未停息,不由看了眼落塔。

落塔正彎腰低頭幫他戴上腰間的配飾,卻如有雷達般,擡頭與安嘉瑞目光相接, 便了然的低下頭, 恭謹道:“是殿下從庫裏挑了些小玩意給您,那邊正幫您擺起來呢。”

安嘉瑞轉過身讓仆從束發的動作不由一頓,回想起昨天那個惡俗的一箱金銀珠寶, 忍不住有些遲疑道:“擺書房裏了?”

落塔小心翼翼的擺正玉珏,退後一步,半跪到地上,将披風下擺撫平,聞言便道:“還有些等您醒了之後,看您想放哪。”

他站起身笑道:“這些東西大多是殿下遠征的戰利品,一直擺在庫裏,如今可算有用武之地了。”

安嘉瑞不敢想象書房成了什麽樣子,但琢磨着既然不是都天祿親手擺放,應該不至于……吧?

倒是他醒來,沒見到昨天的那箱東西,他也不會認為是都天祿把它又收了回去,遂問道:“昨天那箱東西?”

仆從們幹完手裏的活,又見落塔與安先生正一問一答,便有序的倒退出門。

落塔躬身道:“殿下撥了一個庫房給您放這些平時用不上的玩意,我就幫您收進去了。”他微微停頓,想起了些什麽:“先生不若去看看?”

安嘉瑞敬謝不敏。

落塔小心翼翼的拿餘光看他的臉色,似無反感,便湊趣道:“先生可能不知,流觞琴和意絕章皆在其中……”

安嘉瑞起了些興趣,這兩個東西皆是大師之作,且非凡品,可謂是稀世珍寶。其誕生之故事在世間流傳已久,據說已然毀于戰火之中,沒想到居然在都天祿的手裏?

尤其是意絕章,相傳乃逸閑居士與友人斷絕恩義之作,方現世,盈盈玉色,美不勝收;龍盤虎踞,活靈活現。

觀之,則攝人心魂,觸之,則溫潤無比。國君愛其貌,欲讨之,逸閑居士斷然拒之,國君日夜以思之,漸有相思之症。

遂有佞臣欲讨其歡心,設計于逸閑居士,殺之而取意絕章。

未料,自此意絕章蒙塵如頑石,國君怒而斬佞臣。友人恸之,隐姓埋名二十載,遂亡其國,國君薨,意絕章遂重現其貌,複返人間。

然最終輾轉于世家豪強之手,于百年前戰火中不知所蹤。

落塔接着道:“更有宴彥章《記兵書詳解》全篇真跡……”

安嘉瑞坐不住了,微微昂首道:“帶路。”

前者是珍寶,後者可是國寶,宴彥章其人,仗劍于江湖,吟詩于紅塵;進曾居廟堂之高,退則浪跡于天涯;辭國前朝,以煌煌盛世,供養出來的絕世之才。

才氣縱橫九州,一手字畫,千金難求,早年擅于詩詞,中年敏于琴棋,晚年長于兵法,詳讀世間之兵書,終于茅廬中寫完心得。

且不提其內容,晚年宴彥章書法已然大成,但因浪跡天涯,飄忽不定,只餘寥寥片紙流傳于世間,全篇真跡,價值已然不可估量。

而更具傳奇色彩的是在其病逝後,該手稿被其贈送給了友人,前朝自此之後,名将疊出,直至手稿散轶于朝堂動蕩間。

此事傳于後世,無不痛惜之。

落塔聞言,便微微躬身,領着安嘉瑞朝不遠處的庫房走去,途徑兩個把守森嚴的院門,侍從看見是落塔,便微微一側身,讓開了門。

穿過靜谧的園子,安嘉瑞微微有些驚訝,沒想到府中還有這樣的建築,方方正正,十分厚實,且外觀像極了軍中常用的樣子,一眼看去就難以攻破。

落塔站在緊閉的銅門前,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形狀複雜的鑰匙,打開了鎖。

一想到裏面擺了些什麽國寶,安嘉瑞便由衷覺得這樣的防守一點都不過分。

待他步入昏暗的室內,落塔逐一點亮角落裏的燈,瞬間亮堂了起來。

珍寶架上分門別類的擺滿了珠寶,較為貴重的物品則被小心謹慎的安置在不同的盒內,一眼望去,琳琅滿目,色彩缤紛,其價值足以讓任何一個初見之人心生感慨。

就連安嘉瑞都忍不住一時語塞,流連在宴彥章的《記兵書詳解》和意絕章之前,落塔在一旁遞上細絹,方便安嘉瑞上手。

安嘉瑞在完全沉浸在欣賞國寶之前,保留着最後一絲理智問道:“将軍呢?”

落塔:“殿下一大早便去見大汗了。”

安嘉瑞目光流連在意絕章上,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便将他抛之腦後,全神貫注的欣賞起了眼前的珍品。

宮殿,花園內。

牧奪多最近有點煩惱,雖他貴為帝國之主,部落首領,出則威風凜凜,回則說一不二,廷帳中一言定音,宮殿內更是唯我獨尊。

眼看着西征一路順利,辭國已然是他囊中之物,部落首領也紛紛臣服于他,大金崛起已勢不可擋。

但他還是很煩惱,并且越來越煩惱。

唉,老婆跟他冷戰了,怎麽才能解決?

他倒不是就這麽一個老婆,但是別的都是物件,哪及得上絡清半根毫毛?更不用說絡清的優點,簡直數不勝數,真真是完美無瑕。

牧奪多捧着一大把從花園裏摘下來的鮮花在原地琢磨,清兒平時最喜歡花了,看見這個該消氣了吧?

他還沒來得及去找絡清曲線救國,都天祿先進宮來找他了。正撞上他抱着那一大捧花有些躊躇的模樣。

遠遠跟在身後追不上的侍從還在後面高聲道:“殿下……大汗不讓人進去……”

都天祿恍如未聞,看了看大兄手裏的花,倒吸了一口氣。

牧奪多看見他便顯出幾分不耐來:“你不跟你家契弟膩歪着,這麽又進宮了?”說着他還狀似無意的把花束往身後藏了藏。

都天祿面色古怪的看着大兄,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大兄……”

他看了眼那束随意包紮,雜七雜八混成一團,毫無審美的花,遲疑道:“莫不是跟嫂嫂吵架了?”

牧奪多左右看了眼,無人,語氣便放軟和了些:“你嫂嫂也不知道怎麽就生起了悶氣……“

都天祿回憶起昨天大兄的表現,覺得這應該不叫不知怎麽就生起了悶氣,明明生氣的原因很明顯嘛。

但是看大兄那副真的好像不知情的模樣以及他手裏的那一堆花,都天祿突然靈機一動,這不是現成的讨要寶貝的好機會嗎?

遂難得的把臭臉一收,露出一副關切之貌來:“大兄莫不是想拿着花去道歉?”

牧奪多臉色一板,不滿道:“這怎麽能叫道歉?我這是去……”他停頓了一下,理直氣壯道:“關心你嫂嫂。”說着他看着都天祿的表情,立刻琢磨出了貓膩來:“怎麽?你有事求我?”

都天祿還未開口,他已經翻臉道:“沒門,不管什麽事,都免談!”他不滿道:“有事你找你阿公去。他還能不給你辦成?”

話語中居然有點醋味,當然都天祿是沒聽出來,但他敏銳的察覺到了大兄透露的信息:“我西征之時,阿公與你談了什麽?”

牧奪多不滿的道:“還能談什麽,怪我把你慣壞了呗。”他不欲深談,只道:“你真想知道,就自己問他去。”

笑話,他要是敢問阿公,他還問大兄做什麽。

也不能說他怕阿公,只是阿公輩分大,做小輩的不得讓着點?

都天祿讪讪的轉移話題道:“大兄,你這樣子去見嫂嫂,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啊。”

牧奪多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但想到都天祿平時确實與清兒關系不錯,有說有笑的,不由的問道:“那你有何良策?”

都天祿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的睥睨之色:“我有一上上策,可解大兄之憂。"

牧奪多喜之,詢問道:“君且講來。”

眼見魚兒咬了鈎,都天祿不慌不忙的收網道:“但我近來也有些煩心事……”

牧奪多看着他的狐貍尾巴,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都天祿看着他的背影搖了搖頭,站在原地,在心裏默默倒數。

三刻之後,牧奪多空着手,灰頭土臉的回來了。

比他倒數的快了兩刻,看來嫂嫂很生氣啊。

牧奪多一看到在原地動都未動的都天祿,不由有些牙癢癢,但鑒于情勢強于人,他還是露出笑臉,邁步到都天祿身旁,親近道:“阿弟,這裏景觀可好?”

都天祿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在陽光下反射着光芒,如嗜血的鯊魚看到了獵物般。慢悠悠的點了點頭,恍若未見這園子裏的花被大汗摘的零零散散的,不成樣了。

牧奪多豪爽一笑道:“阿弟的事便是我的事,你有何煩心事且說與大兄聽,大兄幫你解決了!”

都天祿笑容擴大,陳懇道:“我近來有些煩心事,自與嘉瑞結契後,也沒送他什麽好東西,實在令我煩惱。”

牧奪多不由臉色一僵,狐疑道:“你那庫中那麽多寶貝……”

都天祿越發誠懇,簡直掏心掏肺的道:“遠遠不夠我想給予嘉瑞的。何況我庫中多是些俗氣之物。”說到這裏,他流露出遺憾之色,而牧奪多的臉色愈發的警惕了起來。

都天祿羨慕道:“哪及大兄私庫中的文人墨寶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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