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訓劍
武林中各門各派的弟子,照理說都是在卯時晨起繼而進行一天的課業。鑒于華山寒冷,故而課業時間被推遲到了辰時,然而在沈逍遙看來,就算推遲到午時,照樣沒什麽用。
華山長寒,就算雪息天晴,天邊那輪烏金也一樣是形同虛設,松梢上凝得冰碴一年四季就不曾融過。
論劍場下多數弟子都在冷得發抖,臺上只孤零零地站着一個人。那人眉目硬朗,華山衣冠,負手執着一把木劍,道:“諸位師弟師妹好,我是你們師兄,名喚苗劍。我受高亞男師姐所托,來探探你們的身手。所以今日課業的題目就是――執木劍與我對戰。不過,記得點到為止。以上,我說得可明白?”
“明白!”
苗劍: “那好!現在排好隊,一個一個上!”
“是!”
……
果然新生的雛鳥兒就是比不得已會展翅的雄鹫,不過一個多時辰,就已然敗了數十個人下陣。
當第二十八個人飛出擂臺時,沈逍遙将下巴抵在方思明的肩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上擂道:“慕昀兄,快到你了,這苗師兄好厲害!你有把握贏他嗎?”
可能是習慣了沈逍遙時不時地熊抱虎撲,此刻被沈逍遙環着腰取暖,方思明竟然一絲情緒也未觸動。只漠然道:“還是多管管你自己吧。”
沈逍遙指着自己,笑道:“我?我怎麽啦?”
方思明看了他一眼,大病初愈,沈逍遙的唇容看着總算恢複了血色,然而氣色還算不得太好。
方思明:“若撐不住,就一邊歇着。”
沈逍遙狐疑: “慕昀兄,你關心我?”
“沒有。”
聽方思明這麽說,沈逍遙識趣地閉了嘴。這些年裏,沈逍遙沒學會什麽別的本事,倒最是會察言觀色。經過一天的相處,大致也摸清了方思明的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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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有些事,是不能一針見血地同方思明講的。所以,還是心照不宣的好,沒必要咬着不放。否則,說不定會引起某人的反感。
“笑什麽?”側首見沈逍遙微翹着唇角,方思明不由心生疑惑。
“沒什麽。”沈逍遙松開他,“該慕昀兄你啦,上擂吧。”
沈逍遙看着方思明上了兩級臺階,忽見那人回頭望了他一眼。
“怎麽了嗎?”沈逍遙問他。
方思明看着他,卻是半個字也沒說,然後默然轉身,上了擂臺。剩沈逍遙在原地莫名其妙。
對戰剛開始不久,方思明就漸漸處了上風。苗劍與他過招幾輪,只覺那人身形走位變幻莫測,猶如隐于夜中的鬼魅,叫人看不清來路。
這身法招式眼熟,似乎在哪見過,只是方思明出劍太快,苗劍來不及細想。
之前二十八局連勝,從未有那一個給過他這樣氣場陰冷的壓迫感。苗劍額角滑下一滴汗,暗道:“這屆弟子中竟有這麽厲害的人?!”
後脊兀地一涼,苗劍這才驚覺方思明竟不知何時繞到了自己身後,木劍的劍刃橫在喉前。他甚至不用回頭,都能感知到那股凜冽的殺氣……
有站位破綻!
發現這點,苗劍忙抓住機會,手臂後傾使出一記肘擊,方思明見他動作,迅速快身閃退。苗劍趁機回身使劍上挑,方思明迎劍回擊,兩劍相撞,一時間竟難分上下!
僵持片刻,終歸是方思明的木劍被打落,在空中幾番回旋後,破入凍土。
“師弟,承讓。”
苗劍看着方思明,這個人年紀雖小,武功卻深淺莫測。給他的感覺就像一條時刻埋伏在草叢裏的毒蛇,行蹤詭異,小心等待着機會,而後現出毒牙,給人致命一擊!
而且最後那個破綻,怎麽看都像是賣給他的。
方思明沒說話,下階将木劍從土中拔/了出來,自然而然地遞到沈逍遙手中:“該你了。”
沈逍遙還怔在方思明剛才那一式詭秘的身法裏,直到方思明喚了他兩聲,沈逍遙才回過神,接劍道:“好。”
“請師兄賜教。”
“我看他氣色不大好,應該沒什麽大事吧?”原是雲嬈不知何時又逃了劍修的課,跑來新生訓練場看熱鬧。她一把搭住方思明的肩,也不讨嫌,将手裏被咬過一口的蘋果遞到方思明面前,問:“吃嗎?”
方思明不答,只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将自己從那人的臂彎裏挪出。
雲嬈見狀挑起眉稍,好奇地道:“哈?剛剛沈師弟那麽抱着你都沒見你有動靜,現在這是怎麽了?”
被沈逍遙抱着不動,是因為不想再碰着沈逍遙身上的傷口,倒像是他欠他的。深更半夜還要去給人抹傷,很麻煩。
不過這種事,方思明斷然不會說出去。只随意找了條理由,道:“男女授受不親。”
自知理虧,雲嬈也不與他争辯,狠狠地咬了一口蘋果。剛看向擂臺,就見沈逍遙吃力接下一記苗劍的下劈。
二人光是年齡體格就已經懸殊,更別說沈逍遙昨夜還發過一場高熱,正面硬接下這一劍已是為難。
苗劍勸道:“師弟,撐不住就認輸吧。別勉強自己了。”
這緊張對持的局面,沈逍遙也不知自己哪來的心思,還有閑情向臺下瞄了一眼。
方思明在看他。
苗劍見沈逍遙嘴角突兀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我偏要勉強!”雙手像是忽然湧上了力氣,沈逍遙将手裏的劍迅速上抵,趁苗劍毫無防備時,連續向後閃出幾步。
苗劍穩住腳下的步子,正預備迎接沈逍遙的攻勢,誰知這沈逍遙竟不見了蹤影!
奇了怪了,人呢?
“苗劍師兄,小心身後!”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苗劍連忙回身。迎面而來的是銳利的木劍尖端,停在裏他鼻尖不足一寸的地方。
這下不僅苗劍震住了,在場所有人都震住了,就連方思明此次也不能例外。
雲嬈驚得連手裏的蘋果都掉了,目瞪口呆地搖了搖頭:“慕師弟,沈師弟這一出簡直和你剛剛一模一樣啊!”
方思明也有些不可置信。
他方才在臺上用的,是當初他在暗香偷師時學到的武功飛星逐月,能掩掉自己的聲息,以近于隐身的方式接近敵人。修成此功還花了他不少時日,這沈逍遙怎麽會?!
一番比試下來,沈逍遙已是滿頭大汗,喘息也微微不穩。他一手執劍,沖苗劍抱拳道:“師兄,承讓了。”
苗劍被沈逍遙那驚天動地的一劍給刺得神魂尚未歸位:“不……不……沒有……”
沈逍遙點點頭,三步并作兩步地奔下石階,興沖沖地跑到方思明的面前:“慕昀兄,我贏啦!”
方思明打量着他,可以确定的是,沈逍遙此前種種表現以足以說明他不會武功,想必不會是暗香來的人。
“你是在哪學得那套身法?”方思明問。
沈逍遙拿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是慕昀兄你教我的呀!”
“我何時教你了?”
“就剛剛啊。”沈逍遙笑了笑,“過目不忘是我天生的本事。”
聽說神關上某人的一扇門時,也會同時打開那人的窗。沈逍遙時常覺得,這可能就是他生來命苦的代價吧。
“不說這個了。”沈逍遙一把攬住方思明的肩膀,“慕昀兄,我餓了,咱們去吃飯吧?”
還沒待方思明做出什麽回應,就已被沈逍遙拉到了華山的食堂。
話說為了不讓沈逍遙他們這批沒點功夫底子的新生雛鳥兒們還沒開始學飛就被凍死,鳴劍堂特給每名新晉弟子都備了一碗胡辣湯。
羊骨熬出的高湯鮮味濃郁,肉粒多汁,香辣可口。不過入喉下肚片刻,額上就會因體熱冒起了豆大的汗珠,即使嘴唇被辣得脹麻紅腫,淚水直流,也還是舍不得放下手中那根湯匙。
習武勞累後來一碗鹹湯是最合适不過了。
“怎麽是這個?!”
沈逍遙看着端上來的那碗米粥,滿心一言難盡。
雲嬈喝了一口自己的胡辣湯,一邊幸災樂禍:“沈師弟,你這是榮幸啊!亞男師姐聽說你病了,吃食需以清淡為主,于是特吩咐潇潇師姐專門為你熬的粥!”
“嘿嘿,別看我們大師姐平時跟個爺們兒似的,要真柔起來也是細水一樣的女兒心思!”
“我太感動了……”沈逍遙咽着熱白粥,欲哭無淚。食堂裏都是吸鼻子的聲音,沈逍遙也忍不得從衆。
雲嬈奇怪,問道:“師弟,他們都是被辣成這樣的。你既喝粥,又吸鼻子做什麽?”
沈逍遙:“我難過!”
想他經年都是食不果腹過來的。如今好不容易能得一餐飽飯,居然是一碗白粥!這還不是最悲慘的,最悲慘的是你周圍還是一群吃香喝辣的人!
“瞧你那點出息。”苗劍嫌他,将自己面前那碗胡辣湯推過去,道:“喏,一勺未動。”
在食物面前,沈逍遙一向沒什麽志氣。連忙伸手去準備将那碗胡辣湯端過來,一副狗腿的模樣:“謝謝師兄!謝謝師兄!”
哪知碗還沒挪到面前,就被一只手從一旁端走了。
沈逍遙大失所望:“慕昀兄!你這是做什麽?”
“身子尚虛。”方思明一臉冷漠,“不行。”
“我的病已經好了!!”沈逍遙辯駁道。
方思明并不容他置喙:“不行。”
苗劍傾身湊到雲嬈身邊兒小聲道:“我怎覺着這姓慕的好像是逍遙小子他家管事婆似的?”
雲嬈無比認同地點了兩下頭:“嗯,而且沈師弟還特別像只被妻管嚴的小相公。”
兩人正竊竊私語着,就察覺一道淩厲的視線往這邊射/來。看見方思明那張陰郁地近乎能滴出水來的臉,想都不用想是說得這番閑話教人聽了去。
今日方思明的身手二人也算是見識過的,思量左右,還是性命要緊。雲嬈與苗劍雙雙收拾好碗筷,迅速撤離現場。
算這二人識趣,方思明側過臉,雙手攏袖,哼了哼聲。
……
沈逍遙:“慕昀兄,你這麽做不仁道!”
方思明:“不行就是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最近有點忙QA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