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吃完飯後,林既回到了房間,在複習之前,他從書包裏拿出了兩樣東西,是今早謝照風給他的生日禮物。

如果沒發生之前的事,他大概這輩子都收不到他們送的禮物吧?

林既慘淡而自嘲地一笑。他拿起那個頭挂式耳機,盒子上都是外文,是林既看不懂的語言,不過既然說是相十方在用的牌子,那一定價格不菲。要是往常,林既準抱着耳機在床上打滾,感嘆自己多麽的好運。

好運?

林既覺得這個詞陌生。

他最終,把這份禮物完整地放進了一個上鎖的抽屜裏。

那個抽屜裏已經裝填了一大半的空間,裏面大多是用過的草稿紙,也有中性筆,試卷,都是些小玩意兒。

準确來說,都是些相十方使用過的小玩意兒。

林既像個變态一樣,把相十方用過的都悄悄收藏起來,廉價的東西以為殘有相十方的痕跡,而變得珍貴起來。

林既久久地看着裏面的東西,和相十方曾經的相處被它們記錄了下來,明明是幾個月前的事,林既卻感覺過了好久。

最終他把鑰匙也放了進去,啪嗒一聲,扣上了鎖。

大概是因為發生了太多事的緣故,這個學期對林既而言過得格外快,轉眼間就又到了期末。

林既也想過為路倩然分擔一些重任,但他一提出想勤工儉學,就被路倩然嚴厲回絕。

“你現在已經是高三了,最後的沖刺階段,怎麽還能把注意力分攤到其他事上?小既,你不要擔心,家裏有媽媽撐着,一定能送你上大學。”

只有考上一所重點大學,林既才能帶着路倩然走向另一個光明的人生。好好學習是林既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事。所幸他還算争氣,即使是在狀态極差的期中考,他也保持住了名次,班主任吳老師也鼓勵他,說他只要能保持這個水準到高考,去首都雍市念大學也沒問題。

但林既就想留在冕市,他不忍心讓路倩然獨守空宅,得多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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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林既分到了和相十方與喬諾同一個考場。

自那次林既最後的解釋後,喬諾就再也沒有主動來找過林既,偶爾在路上碰到,也不過點頭之交,林既似乎從她眼中看出過幽怨與忿忿,他只當自己看花眼了。

她和相十方到底還是沒有分手,并且也不再隐藏他們倆的關系,即使坊間早就在傳他們倆在一起了,但并沒捕捉到什麽确切的證據,直到某天有人看到他們牽手。

這倆人家世都不一般,成績也很傲人,校規為這樣的學生讓步,對相十方獻殷勤的人也大大銳減。

林既的心比以前堅硬了太多,不會再因為他們而失落到吃不下飯。

只不過他依然會在偶爾擡頭時,把目光落在相十方的背影上,這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除此之外,他再也沒有去主動征求過什麽。

放寒假的那一天,林既還拿到了補助金和獎學金,總共有三千,在信封裏的厚度讓林既忍不住的欣喜,有了這些,路倩然就能在家歇幾天了。

在公交上,林既又遇到了趙歷。

他家的車也賣了,所以這大半個學期林既都是坐公交上下學,而這期間一星期大概能遇到趙歷三次。

不過他們很少說話,因為林既會利用在公交車上的時間背單詞,趙歷也不打擾他。

但今天林既心情很好,他還難得沖趙歷笑了一下。

“喲,碰到什麽好事了?”趙歷坐到林既身邊的位置。

“我拿到獎學金了。”林既含蓄道。

趙歷好奇地問:“多少啊?”

林既抱緊了書包,警惕地看着他。

趙歷立刻就看出了他眼神中的意思,氣得眉毛都飛了,“你什麽意思啊?還怕我拿你錢?我是這樣的人嗎?”

以前是過。林既在心裏小聲說。

但他還是選擇相信現在的趙歷,告訴了他金額。

“不錯啊你。”趙歷摟了摟林既的肩膀,“請我吃東西啊。”

他只是這麽随口一說,可林既卻有些為難,他的家境不比從前,他甚至主動停了零花錢,并且把自己所有的存款都交給了路倩然,一點兒多餘的錢都不敢亂花。

趙歷也看出了林既的為難,他在心裏啐了自己一聲,林既失去了一個父親,家庭條件肯定不比從前。所以趙歷笑哈哈地帶過,說:“跟你開玩笑的呢。”

“抱歉。”林既低聲說,“等開學我請你喝飲料。”

“不用,我不愛喝飲料。”趙歷說,他捏了捏林既的肩膀,能清晰地摸出林既的清瘦,骨頭都硌手了,他脫口而出道:“要不我帶你吃飯去吧?文彙路有家餐館不錯。”

“不用了,我媽在家等我吃飯呢。”林既說,他對趙歷笑笑,“謝謝你啊。”

看着他溫順的臉,趙歷有種啼笑皆非的虛幻感,高一那會兒他正是極度叛逆階段,性格又臭又沖,誰讓他看不順眼了,他就非要讓那個人不好過,林既就成了那個倒黴蛋,幾乎整個高一階段,他從沒給林既好臉色,打過也罵過,他知道林既肯定也恨他,但林既的恨只會讓他更可惡。當時他們哪會想得到,一年多的時間後,他們會平和的坐在一起,林既會對他說謝謝,而他則會憐惜林既。

“林既,你要是有什麽要幫忙的就說一聲,缺錢了我可以借你,想找點零工我這也有人脈。”趙歷拍了拍胸脯,顯示出自己的義氣與能耐。

“我媽不讓我去打工。”林既說,“她想我好好念書。”

“那你就好好念書。”趙歷附和着他,“你腦子好,想拿多少分拿多少分!争取把那個相十方從年級第一給拽下來,自己上去坐!”

那可太難了。林既在心裏說。

林既回到家,就把錢全給了路倩然。路倩然知道這錢的由來,笑彎了眼,“我兒子真出息,用腦子就能賺到錢。”

“等我工作以後,一定能賺更多錢給你花。”林既豪言壯語道。

“好。”路倩然看着他的眼神非常溫柔,這是林既熟悉的目光,所以他沒察覺到其中暗含的悲傷。

“快來吃飯吧,有王奶奶送來的鹵雞翅……咳咳咳咳!”路倩然措不及防的咳嗽起來,她咳得那樣強烈,似乎再用力點兒,瘦小的身體就要被咳散了。

她捂着嘴,林既正驚憂地要扶起她,可她忽然感覺到了什麽,彎着腰沖進了廁所,反手鎖上了門。

林既追了上去,聽到了裏面不斷地咳嗽聲。

“媽!怎麽了?!別吓我!媽!”

路倩然把水龍頭開到最大,被稀釋了的紅旋轉着留下下水道,她邊咳嗽邊應着林既:“沒事咳咳……咳痰了,小既,幫媽媽沖藥喝,藥在飲水機上咳咳……”

“好!”林既立刻跑去沖藥,等他沖好藥劑,路倩然也出來了,她臉色白得吓人,咳嗽沒有完全壓下去,時不時還要低咳。

“媽,喝藥。”林既把藥給她。

路倩然接過來喝了,喝了之後似乎好些,林既卻還不放心,說:“媽,你不是說去醫院看了嗎?怎麽都吃了這麽多天的藥,咳嗽還沒好?”

“我上班那地兒,這幾天附近施工,粉塵太多了,就老是複發。”路倩然安慰地笑笑,“不是大問題。”

“你臉色都那麽差了,還不是大問題?”林既不放心道,“要不明天再去醫院看看吧,我陪你一起。”

“不用不用。”路倩然連連擺手,“明天我還要去上班呢。”

“媽,你都一個月沒休息了,再說我得了三千塊獎學金,就想着你能在家歇幾天。”林既有些責怪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還感到委屈。

路倩然心暖化了,她溫聲說:“好,這個星期過完我就和領班請假。”

林既這才松了眉頭。

放假的第二天,路倩然早早出門工作,林既起床後開始打掃家庭衛生。

林既拿起掃把拖把清理着家裏的每一寸地板,大概是因為沒有想學習那樣用腦力勞動,林既開始慢慢回想起林誠在這個家時的模樣。

林誠回家的時候總會坐在沙發上看球賽和新聞,以前林既拖地的時候碰到他的腳,他看得入迷甚至都忘記擡起來讓道,有時候還總挑林既打掃的毛病,非要等林既打掃完了才說,然後在那基礎上又給林既演示了什麽是正确的方式,這種馬後炮行為很讓林既不滿。

可如今這種不滿,都成為了追憶。

林既帶着這樣悲傷沉重的心情,把客廳廚房都清掃了一遍,接着來到了主卧。

路倩然的房間沒有刻意抹除林誠存在過的痕跡,床上的枕頭依然有兩個,床頭放着兩個相框,一個是他們的全家合影,一個是林誠的單人照。

然而林既在打掃時,卻發現裏一點兒不對勁,在床單垂下地的一角,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褐色痕跡。

像是血幹涸後的印子。

林既心裏不解,有血印肯定不是一件好事,他又往垃圾簍看去,裏面卻是幹幹淨淨,找不出一點兒能探究的東西。

林既也沒想太多,畢竟一個小血印也證明不了什麽嚴重的事。

知道他把掃把伸進床底掃了幾下,除了掃出了一些灰塵,還有一個紙團。應該是不小心鑽進床底的垃圾。

本來這也不是什麽值得在意的,可林既卻隐約看到紙團透出的淡淡紅色。

這就使得他撿起紙團,将其展開。

是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血褐色。

林既手一抖,眼睛像是被刺痛一樣。這是誰的血?為什麽會流那麽多血?

他的腦子裏回想起路倩然咳嗽得渾身伛偻的樣子。

咳血?

林既忽然驚慌得要命,他失控了一樣拉開床頭的抽屜,用堪稱粗魯的動作翻找着什麽,接着他把房間裏一切能藏東西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原本還整潔的房間被他翻倒得像進了賊。

終于,林既在衣櫃裏的小抽屜裏找到了他想看到的東西。

是路倩然的病例。

醫生龍飛鳳舞的字跡他認不得幾個,可在診斷那一欄的兩個字,林既認識。

肺癌。

這一份薄薄的病例瞬間仿佛有千斤重,墜得林既想要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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