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個……宋哥,我肚子有點兒難受,要上廁所,那一桌我就不過去了。”林既說。

“忍忍吧,看那一桌的人數,夠你坐一晚上板凳了。”宋哥說,會所服務員的很大一部分收入是來自于酒水提成,人越多提成也就越多。

“抱歉抱歉,我真不行了。”林既擠出勉強的笑容,他捂着肚子,轉身一溜煙跑了。

“哎……”宋哥滿臉不理解,但也拿他沒辦法,自己過去了。

林既只是跑到了吧臺後面,半蹲着身子,悄悄探出半個腦袋。

真的是相十方,隔了這麽遠的距離,林既好像依然能清晰的看到相十方的容貌。必然是骨相優越,眉眼俊秀非凡,像從冰雪中出世的高潔之人,一舉一動,甚至連呼吸都比別人矜貴。

林既的那顆心髒,又非常把持不住的,撲通撲通亂跳起來。

這個學期開始,他就沒再和相十方說過一句話。原因太多了,但即使如此,林既的那份喜歡,居然還沒過期。

他就像一個冒頭的地鼠一樣,巴巴地望着相十方的方向,似乎這麽做,就能把之前缺失的相處都彌補回來。

“躲在這兒幹嘛呢?”

林既的後領被提起來,他回頭一看,是調酒師。

“我随便看看。”林既腼腆道。

“是看到漂亮女孩了吧?”調酒師戲谑道,“上去搭話啊,我們這樣要個聯系方式太簡單了。”

“不不。”林既連連擺手,“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在這兒工作。”

調酒師拍了拍林既的肩,“信心點兒。”說完,他又工作去了。

林既嘆了口氣,又看向那個地方,雖然相十方身邊有許多人,可他也不說話,安靜地喝着飲料,就算這樣,也像幅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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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相十方面前,沒人自信得起來吧?

相十方的心情不太好,楊澤義那小子,天花亂墜得把他忽悠來到這裏,說是兩個人一起出來吃飯,實際上是他要給女朋友慶生,還請來了十餘個朋友。相十方最讨厭嘩鬧,但又不好當衆讓楊澤義下不來臺,所以表情像覆蓋了一層冰一樣。

楊澤義邀請來的同學有男有女,都是一個學校的,自然認得相十方是誰,特別是女孩子,眼睛簡直黏在相十方身上,與身邊的人相互抓手,疼都感覺不到。

甚至連楊澤義的女朋友餘巧巧也忍不住頻頻看過去,她和相十方是同級生,比在場的所有人都了解相十方的吸引力與高不可攀,能和他同桌吃飯,就跟做夢似的。

“你為什麽老看我哥?”楊澤義不滿地對餘巧巧抱怨。

餘巧巧心虛咳嗽一聲,“所有人都在看他。”

“誰看都行,就你不行。”楊澤義霸道地摟着她的肩膀站起來,面向他的朋友們高聲說:“今天是巧巧的生日,非常感謝各位能過來一起慶祝,今天的吃喝玩樂我楊某人包了!一切以巧巧的開心為主!”

其他人都很給面子的鼓掌歡呼,舉杯慶祝。

餘巧巧的虛榮心在此刻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雖然楊澤義比不了相十方,但卻是她現階段最好的選擇了。

“謝謝你。”她含羞對楊澤義一笑。

“親一個!親一個!”下面起哄着。

楊澤義也得意地瞟她。

餘巧巧又下意識瞄了眼相十方,發現他手臂支在大腿上撐着下巴,眼睛根本沒往這邊看,心裏不由得失落,她踮起腳,在楊澤義臉頰上親了一口。

又是熱鬧的喧嘩。

相十方輕輕皺眉,他看了眼時間,心裏已經估摸好離開的時候。

林既之後的工作,都盡量避免往相十方那桌靠近,他不想讓相十方看到自己在這裏打工,雖然他并沒有錯,可在喜歡的人面前,他想維持住自己的顏面。在學校他們的地位是平等的,可出了學校,相十方是矜貴的少爺,而林既,是會所的服務員。這樣的差距,林既一去想,就自卑得難受。

今晚他的心情難以平靜,端盤子的時候不小心打破了一杯果汁在身上,只好垂頭喪氣去洗手間清理。

幸好只是褲子濕了,深色的褲子也看不出什麽,林既用毛巾盡量擦幹後,剛要出去,就差點撞上了一個人。

“抱歉。”林既低着頭說。

“啧,差點撞到我。”那人聽起來脾氣不太好。

但這耳熟的聲音讓林既下意識擡起頭端詳,就對上了楊澤義皺着眉的臉。

楊澤義眼鏡一瞪,“是你?”

林既和楊澤義不熟,自那次“報複”之後,他就在沒和楊澤義有過交談,虧楊澤義還記得他。

林既點了點頭,他悄悄眺望了一眼楊澤義身後,沒有相十方。

“挺巧哈,我帶女朋友來過生日,你過來一起玩嗎?”楊澤義說,他對林既這人心裏有那麽一丢丢愧疚,畢竟他找了人家麻煩,到最後也沒補償過什麽。

“不用不用,你們玩就好。”林既擺手道。

楊澤義才注意到他穿的服裝,不由驚訝道:“你該不會在這裏工作吧?”

林既笑笑:“對。”

“可你不是學生嗎,還和我哥一個班的。”在楊澤義看來,和他哥一個班的都是能人,站着相十方的光環,也該是高高在上的。

“勤工儉學。”林既說,“你回去的時候,別把我在這兒工作的事告訴你哥,行嗎?”

“我告訴他幹嘛啊,他哪關心這個。”楊澤義哈哈随口道。

“……”有時候過于直接的事實,會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澀,林既點頭道:“那我去工作了,會見。”

楊澤義潇灑一揮手。

可等他再回到他包的位置時,已經不見相十方了。

“我哥呢?”楊澤義環顧四周。

“他剛走了。”餘巧巧答道,“你不在的時候,隔壁在玩游戲,一個接一個的過來要他的號碼,他應該是煩了,就走了。”

“他走也不跟我招呼一聲。”楊澤義咕哝,“我們還沒切蛋糕呢。”

“對了,他還給你留了這個。”餘巧巧給了楊澤義一張銀行卡。

楊澤義眼睛發亮,一點怨言也沒有了,“他可真是我親哥!”

很快蛋糕退上來了,楊澤義早就知會好了,插上蠟燭後整個會所都昏暗下來,全體服務員唱起了生日快樂歌。

餘巧巧哪過過這樣氣派的生日,開心的嘴角都落不下來,她閉上眼許願,然後吹蠟燭。

“哦哦哦哦生日快樂!”

禮花與掌聲齊飛。

餘巧巧與楊澤義擁抱,她貼着楊澤義的耳朵說:“親愛的,你可以送我一個願望嗎?”

“當然,一百個都行!”楊澤義豪情萬丈道,讓所有人都聽到他的宣言。

在這樣的情況下,林既的期考依然取得了不俗的成績,好像他經受過的苦難,都凝煉成了盔甲,讓他的意志力更堅強。

林既跨入年級前十,半只腿已邁進了名牌大學的門檻。

可他還沒來得及把這個消息帶回家,就接到了一通緊急電話。

“小既啊!不好了,剛才你媽媽咳嗽咳得胸口疼,現在暈過去了!我們正在去往醫院的路上,你快來看看吧……”

林既當即放下手中的一切,已最快的速度趕往醫院。

等他見到路倩然時,她躺在病床上,吊着水,鼻子插着呼吸機。

“媽!”林既慌得不知所措,身體不住的抖。

“醫生說狀态穩定了,別擔心。”王奶奶過來握住他的手。

“謝謝您……”林既松了口氣,虛脫了一般。

“哪位是路倩然路女士的家屬?”門口,一個醫生喚道。

“我是。”林既快步走過去,“醫生,我媽媽沒事了吧?”

醫生看着檢查報告,聲音被口罩擋住,有些沉重:“你媽媽的情況不太好,她的癌細胞有擴散的趨勢,雖然化療抑制了癌細胞擴散的速度,現階段的治療方案可能不再适用你媽媽現在的情況……”

路倩然醒來時,第一眼就是林既低頭看書的模樣。

“小既。”她的聲音還有些虛。

“媽?”林既擡起頭,關切道,“你醒了,感覺怎麽樣,身體還有哪裏不舒服?”

“好多了。”路倩然對他微笑,“現在什麽時候了?你吃飯了嗎?”

“等你醒來一起吃。”林既調整病床角度讓路倩然坐起來,再拿過床頭的保溫盒,“王奶奶拿來的,老參湯。”

“咱們家真是太麻煩王奶奶了。”路倩然感嘆,“今天早上我還好好的,去王奶奶家做刺繡呢,不知道怎麽了,就……小既,醫生怎麽說?嚴重嗎?”

林既盛出一碗湯放進她手中,“不嚴重,醫生說癌細胞沒擴散,像今天的情況只是偶然,你別擔心。”

路倩然安心了,“那就好。”

“不過醫生說最好更換一個治療方案,每周來化療四天。”林既用非常自然的口吻說道。

“怎麽還多了一天?”路倩然問。

“咱們聽醫生的就是了,況且醫療費就多了兩百而已。”林既臉上帶着撿到寶的竊笑,令人忍俊不禁。

“兩百塊錢,能省則省。”路倩然搖了搖頭,她知道自己要是不配合林既肯定不樂意,所以只能無奈接受。

林既笑嘻嘻地喝着湯,他掩飾得非常好。

這晚上路倩然住院觀察一天,林既出院後就立刻往會所趕,他們遲到是要扣錢的。

但今晚林既的服務心不在焉,還差點打碎了一瓶酒,要知道會所随便一瓶酒都頂他一天的薪水了。

疲勞到半夜他回到家,明明身體累得要命,意識卻清醒得厲害。

新的化療方案,費用比之前的多了一倍。

他能清晰的感覺到,有一顆龐大的石頭壓在他的身上,像是要把他的骨頭壓碎。

這次期中,林既的表現在班上得到了嘉獎,高中生的獎勵都是些學習用品,但在講臺上被老師贊揚的成績感,是任何物質都給不了的。

林既卻沒有力氣感到喜悅。

班主任吳老師還單獨找他談話,說他如果保持這樣的發揮,考到雍市的重點大學是很輕而易舉的事。

“老師,我不想去雍市。”林既的聲音帶着疲憊的低迷,“我想留在冕市,我媽媽生病了,我必須得在她身邊照顧。”

他的家庭情況,吳老師了解,他拍了拍林既的肩,說:“你在這樣的條件下,依然能保持着優異的成績,已經非常不容易了。在冕市也好,咱們冕大也是全國重點。對了,冕大每年都會給一個保送指标給各個重點高校,我看你各項都符合,這個報送名額,我幫你争取一下。”

“真的嗎?”林既睜大了眼睛,他當中等生的時間比較多,所以沒想過報送會落到自己頭上。

“當然。”吳老師笑笑,“這事兒能十有八九,你就安心等結果吧。”

“謝謝老師!”

可就算上大學的事确定了,林既依然感覺不到輕松。維持住路倩然之前的治療他已經夠吃力了,如今他不知道還能再做什麽,才能填進那筆錢。

林既根本想不到辦法,他坐立不安,總覺得閑下來就是浪費時間,他在中午還接了個發傳單的活,一個中午飯也沒吃,發了兩個小時傳單,才得了七十塊。

七十塊,拿五塊做飯錢,剩下的買半只老鴨,今晚給路倩然炖老鴨湯。

下午課間的時候,林既拿出早上買的大饅頭,配上一瓶水,這就是他遲到的午飯。

饅頭有些馊了,可他太餓了,兩口吃下半個,差點噎着了。

吃着吃着,林既鼻子就酸澀得厲害。

太難了,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他閉上眼深呼吸,平複那些洪水般突然的情緒。

不能哭,哭了就沒完沒了。

按耐下去之後,林既又拿起了饅頭小口吃着,可這時他後桌忽然用力往前移了一下,林既的椅子挨着他的桌子,也受牽連,一個措不及防,饅頭掉在了地上。

後桌忙說:“抱歉啊,我正找東西。”

林既搖了搖頭,他撿起了饅頭,雪白的饅頭沾上了灰塵。

他久久地看着,最後決定掰掉髒的地方,把饅頭吃完。

如果餓着肚子,他沒辦法聽好之後的課。

當他把把所有沾灰塵的地方都掰下來,要繼續吃時,突然一袋東西落在了他的面前。

林既被吓了一跳,他不知所措地擡頭。

就對上了相十方俊秀卻面無表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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