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林既嘴巴微張,卻什麽也沒說出來,呆愣愣地看着相十方,像個傻子似的。
“吃這個。”相十方說。
林既才又去看他給的東西,是一帶零食甜點,有昂貴的巧克力,也有包裝精巧的曲奇餅。
相十方會有這些東西,那麽來源可想而知。
“為什麽……要給我這些?”林既有些幹澀地問。
“我不吃,反正遲早會被值日生拿走。”相十方瞥了一眼林既手裏的饅頭,“難道你就要吃這種東西嗎?”
林既頓時感受到極度的羞恥,相十方一定看到他吃髒饅頭了。
“要不要?”相十方面無表情道。
“……謝謝。”林既比誰都清楚,自己現在的境況,不允許過度維持自尊,那是矯情。
“把那扔了吧。”相十方示意林既的饅頭。
林既後知後覺,把饅頭放進了座位上的小垃圾袋裏,然後拿出袋子裏的一個面包,拆開了包裝袋。
面包馨香軟甜,盡管林既下了大半個饅頭,可還是對此垂涎欲滴,他正要吃,卻發現相十方還在旁邊看着。
林既有些難為情,他放下面包,嗫嚅道:“我、我等會再吃吧。”
相十方眉頭皺了皺,他腦子轉了半秒就明白了林既不立刻吃的原因,這個原因讓他眉頭皺得更深,他帶着點生硬道:“等會兒就上課了,現在吃。”
林既無條件聽他的話,又拿起面包小口吃起來。
面包甜絲絲的,滿嘴都是奶香,這種味蕾上的舒适,似乎能傳達到全身各處,林既不由自主的放松下來,好像這麽多天才久違的休息一次。
Advertisement
相十方看着他,林既低着頭吃面包,就露出了後頸的線條,他非常瘦,脊椎骨凸顯得清晰,這讓相十方覺得,自己在給一只瘦弱的流浪貓喂食。
林既吃完了面包,相十方還在他身邊,林既感覺到心裏淌過了溫溫熱熱的流水,雖然他不知道相十方為什麽會突然幫他,但這樣雪中送炭的舉動,讓林既感激不已。
相十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就像根木樁一樣看着林既吃完一個面包,他說:“每天我桌子旁的袋子裏,會有吃的,你想吃就自己去拿。”
林既驚訝地睜大眼睛,相十方是要長期幫助他的意思?可為什麽?他們這學期明明話都沒說過幾句。
林既的神情明了的表現出內心的疑問,相十方答道:“別吃掉地上的東西。”
原來是潔癖發作。林既心裏的溫暖又滲進了某種道不明的苦楚。
“謝謝你。”林既說。
“嗯。”相十方轉身要走。
剛才相十方在林既還感到不自在,可他要走,林既又舍不得,一瞬間他被靈魂中的本能占據,脫口而出道:“等等!”
相十方回過頭。
“我……”林既失措不已,有種念想在這片刻瘋狂生長,他望着相十方,聲音帶着細微的顫抖,“我可以……和你握個手嗎?”
相十方為他這突兀的要求挑了挑眉,但沒多問,他對林既伸出了手。
這只修長漂亮,可以肆意撥弄林既心弦的手,就在他的眼前,是邀請的意味。
林既擡起雙手,輕輕攏住了這只手。
他的動作不是握手,而像是珍惜的握着某種神跡,他閉上了眼,那只微涼的手,似乎能帶給他救贖。
相十方看着林既低下頭,以幾乎虔誠的姿态,心裏劃過幾分異樣感受,但很快就消失了。
這時謝照風從教室外跑進來,大聲嚷嚷着:“十方十方!喬諾剛才說……”
他看到了相十方,也看到了他和林既交握的手。
謝照風隐約意識到了什麽。
“謝謝。”林既低聲說,他慢慢松開了相十方。
自始自終,相十方什麽也沒說,他深深看了林既一眼,轉身走向了謝照風。
世界上總會有個人,能對另一個人造成奇妙的,不可解釋的影響,就如相十方于林既。
自從那天林既握了相十方的手之後,他生活的苦惱雖不能迎刃而解,可他不再感到絕望無力,盡管他那麽艱難,但在他身邊還有惦念他的家人,心裏還有一份可以任他汲取、給他力量的喜歡。
路倩然最近的身體狀況稍稍讓林既放心,醫生讓她保持情緒,不要輕易動怒,她就整日在家裏,她接了刺繡的活兒,雖然繁瑣沉悶,可每天有王奶奶來陪她聊天,就不覺得無聊,一幅刺繡,能賣出幾千塊呢。
林既對她也放心下來,中午不再回家,而是在教室裏。
雖然他們現在是高三沖刺階段,但老師不提倡中午用休息時間學習,所以中午教室裏并沒有人,林既就會在這個時間,來到相十方的座位。
相十方說得沒錯,他挂在桌子旁的袋子裏總會有東西,特別是這個階段,不少人體貼他,給他送小零食。
還是那些人知道她們的心意都進了他的肚子裏,估計要來把他扒了。林既自娛自樂的想。
這天中午,林既放學後繼續寫題,半個小時之後,教室裏除了他之外沒有第二個人。他走到相十方的座位,從袋子裏拿出了一袋餅幹。
盡管這件事是相十方默許的,可林既總有一種心虛而飄忽的感覺。
對于相十方而言,林既幫他解決了多餘的禮物占地的問題,這恰巧也滿足的林既的需求,兩全其美。但林既對相十方有其他心思,他一方面能非常理智的肯定相十方不會喜歡他,一方面,又為這件事感到欣喜,甜蜜和雀躍。
這也就雜揉成了一種十分複雜的情感,林既描述不出來,他只知道,自己更喜歡相十方了。
吃完餅幹後,林既應該繼續回到座位學習的,可他卻不由自主的又來到了相十方的位置,他慢慢拉開了相十方的椅子,坐了下去。
教室的桌椅統一,所有人每個位子都可能坐到,所以這并沒什麽特別的。
可大概是心理因素的加持,坐在相十方的座位上,林既發自內心的升騰起滿足感,好像在這一刻,他有資格共享相十方的一切。
這種想法實在太漫無邊際了,但這能讓林既有種見不得光的欣喜。
在生活的重壓下,他太需要一點自欺欺人的積極情感了。
林既有些困了,他趴在相十方的桌面上,似乎能感覺到相十方殘留的溫度和氣息。
二十分鐘。
他閉上眼,漸漸睡着了。
在這個學期的工作者與學生的兩種身份轉換過程中,林既最大的收獲就是懂得嚴苛掌握時間,就像他睡前規定自己只睡二十分鐘,那麽他會在十八分鐘醒來,第二十分鐘徹底清醒。
但這次,林既在睜開眼的兩秒後就完全醒了。
因為謝照風就站在他的身邊,皺着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林既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立刻坐直,淺眠醒過來的他思想極度清晰,他知道自己在哪裏,做了什麽,所以表現得格外慌張。
“我、我……”林既慌忙道。
謝照風抱着前胸,“我回來拿個手機,居然還能撿到驚喜大禮。”他審視的目光掃了林既一遍又一遍,“你別說話,我先問。”
林既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臉都憋紅了,像是做錯事似的,低下了頭。
“你為什麽在十方的位置上睡覺?”
這個問題,林既回答不出,因為用什麽原因,都解釋不了這一行為的詭異。
謝照風并不逼問他,繼續問:“這是十方允許的嗎?”
林既的聲音很輕,是一聽就很沒底氣的語調:“他說我可以來這裏拿餅幹吃……”
答非所問,但謝照風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尾音拉長,讓林既更加心慌。
謝照風那麽粗線條的人,應該不會想到……
林既還在自我安慰時,謝照風抛出炸彈:“林既,你喜歡十方吧?”
轟地巨響,林既猛然擡頭,驚而不知所措,“不、不、不是……”
“就你現在這樣兒,回答個‘是’還省力氣呢。”謝照風嗤笑道。
“我、我……”這是林既暗戀相十方的兩年以來,頭一次有人指出了這個事實,這個人還是相十方的好友,林既混亂得難以想象,腦子裏沒有一個細胞能想出辦法幫他圓過去。
“別狡辯了,上次你握十方的手,不對,是一開始你還是問題寶寶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謝照風居然還有些得意。
林既卸去了全身的力氣,慌張還讓他的臉色變得蒼白,他幾乎是用悲怆的語氣問:“你告訴他了嗎?”
“還沒。”謝照風答道。
林既懇求地看着他,像是自己的罪名敗露:“那你可以別告訴他嗎?”
“這個嘛……”謝照風沒有立刻給出回答。
“我可以幫你寫作業,也可以幫你跑腿買東西,你要我做什麽都行。”林既說,他多麽無能,甚至拿不出收買人的東西。
“算了吧,還有一個來月就高考了,做什麽都虧。”謝照風說,”林既啊林既,你可真行,之前還那麽大義凜然地跟我們說你不喜歡喬諾,結果呢?”
林既嘴唇抖了抖,他無法反駁,只能低下頭接受指責。
謝照風本來也想教育教育他,可見他這副模樣,怕是再說一句重話就要哭出來,于是只好作罷,說:“我可以不告訴十方,但是你得克制住自己。”謝照風示意他現在的舉動,“別自己湊上來,十方不會喜歡你的,省點心吧。”
“……我知道。”林既起身說,他的聲音有些虛浮,像被一棒子打在頭上的人說出來的,“對不起,我太得寸進尺了,這樣的事以後絕不會再發生。”
“嗯。”林既的誠懇讓謝照風滿意,“離十方遠點,知道了嗎?”
“知道了。”林既機械道。
謝照風說:“趕緊把十方這兒收拾收拾,別讓他看出你坐過。”
“好。”
謝照風在旁邊看着林既擦拭着桌面,心說,還算識時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