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什麽?”相十方始料未及。

“哥你答應我了的!這件事就拜托你了!”楊澤義說。

相十方想了想,他隐約記得确實有一個保送名額,似乎是在他們班上,是誰來着?

“回去再說。”相十方沒有立刻給楊澤義回答,他叫來司機和私人醫生,把楊澤義送回家。

可這小子擰上了,非要相十方給他一個明确的答案才肯配合醫生上藥。

相十方在旁邊心疼自己的琴盒,正仔細檢查那把剛保養出來就被粗魯對待的小提琴,楊澤義鬧得他心裏煩躁,便對醫生說:“你回去吧,別理他,讓他疼着。”

楊澤義嗚嗚哇哇地假哭,“你答應我了的!現在又不理我!你言而無信!”

“我不幫你做沒有前因後果的事。”相十方冷冷道,“你才高二,還沒到要操心大學的時候。”

“不是我要,是、是……”楊澤義有些難為情,“是巧巧,她說自己差幾分就能上冕大,她不想讓她爸媽失望,所以才找我想辦法。”

楊澤義覺得面上無光,因為自己的女朋友有難,他卻不能親自解決,還要求別人,太不爺們兒了。

“哥,我知道現在那個名額落到你們班了,可你們班各個都是大學霸,考冕大多人容易啊?何必還占着一個名額呢?”楊澤義說,“但巧巧更需要啊,你就幫幫我吧,我以後絕不搗亂,你說什麽我都聽,行嗎?”

相十方忽然想起來了,是林既,林既得到了保送名額。

但林既的成績确實遠超冕大的分數線,去冕大可以說是屈才了。

楊澤義又在哪兒哭慘,“哥,這事兒我必須辦成,之前巧巧生日那天,我都當着所有人面答應巧巧會實現她的一個願望,要是我沒做到,別人會怎麽說我啊?連自己女朋友都幫不了,我還算男人嗎?”

相十方心不在焉,他莫名想到了最近他和林既的關系,最親近的一次就是他不知怎麽了覺得林既撿掉地上的饅頭吃的模樣,又髒,又可憐,那一刻大概是他迄今為止同情心最強烈的時候,他給了林既一袋食物,還允許林既今後都可以來他那裏拿食物,甚至還讓林既握着自己的手。

那雙手并不細軟,瘦,并且因為緊張,還有些濕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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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讓相十方有種,林既在向神禱告,祈求神的安撫這樣離奇的感受。

但對于他的幫助,林既只接受了幾天,之後便又孤僻安靜着,不再主動靠近一步。

那麽看來是林既經濟好轉,不需要了。

相十方輕描淡寫的得出結論,耳邊楊澤義鬧得煩人,他冷冰冰橫了楊澤義一眼,“想要我答應,就閉嘴。”

楊澤義立刻捂住嘴巴,用眼神傳達着生動的哀求。

自從保送的結果确定後,林既就開始了沒日沒夜的生活。

他原本想把課也停了,那麽他會多出許多時間去找新的工作——上次他向親戚們借的錢需要還一部分了。

但班主任了解他家的情況,還是他再花過多的時間去打工,身體絕對撐不住。所以吳老師向學校申請了一筆撥款,獎勵家境貧困但成績優異的學生,他還向林既只要等高考結束,林既就能拿到那筆錢。

為此林既需要參加高考,最好成績還要漂亮。

學習是林既長項,靠着自己的成績拿到獎學金,兩全其美,何樂不為。

于是林既沒有停下複習的腳步。現在他坐在教室裏專心的寫題,他并不知道與此同時有人為他争執得面紅耳赤。

“這太不合理了!”這時吳老師第五次說出這句話,“明明已經定下來了,哪能說改就改?校長,那孩子不容易啊!你們怎麽可以那麽狠心?!”

校長也是愁容滿面,連連嘆氣,“這件事已經不再是學校能掌控的,上頭想要,我也沒辦法。吳老師,我看了那個林既的成績,即使沒有這個保送,他也是可以去冕大的。”

“可他家很困難,這個保送項目可以免除四年學費,對他們家能減輕很大的負擔。”吳老師說。

“我們這邊可以把各類獎學金都撥一筆給他,加起來也不少了。吳老師,你也理解一下我的壓力,唉……”校長搖頭道,“你回去和林既說一聲,叫他積極參加高考吧。”

吳老師任職二十多年,一直專注對學生的培養和教育革新,那些官場上的光影從沒介入過,所以此時也只能幹氣,無能為力。

之後吳老師把林既叫到了辦公室,他實在不忍心對林既說出這個事實,這孩子受了太多苦,如果再讓他在臨考前知曉自己又一次被命運迫害,或許這會成為壓死他到最後一根稻草。吳老師害怕會發生最壞的情況,所以他只叮囑林既要全力以赴參加高考,打算高考結束後再告訴他。

只要林既能正常發揮,那麽這件事最終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剛才領導過來和我說了,獎學金的數額也會參考高考的分數,多一分就能拿多一點。”吳老師說,“所以老師希望你能夠認真對待高考,拿出水準,盡量拿高分,能做到嗎?”

林既點頭,“能的。”他深信吳老師的話。

“那就好。”吳老師看着林既的目光有欣慰,也有歉意和無奈,“林既,你的生活掌握在自己的手裏,憑你的努力,一定可以逆轉過來。”

林既有些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只當他在激勵自己,便說:“我明白了,謝謝老師。”

晚上,路倩然放下手中的刺繡,進廚房把放涼的綠豆粥放進冰箱裏,等林既回來的時候,就能喝上冰涼爽口的綠豆湯。

從上個月開始,她就再也沒在晚上見到林既,林既回來得晚,基本上就是洗完澡倒頭就睡,她想起來煮夜宵,都沒機會。

林既太辛苦了。

她不知覺嘆了好幾次氣,在一年前的人生,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兒子會那麽早的就承擔起一個家的生計,還有那麽多那麽重的債務。

這些事她不敢多想,越想對身體越不好。就算現在做着化療,但路倩然偶爾還是會感覺到胸口疼,一咳嗽就出血,她不想告訴林既,她這個負擔已經夠大了。

有時她甚至會想,如果自己不在了,林既或許會活得輕松一些。

她趕忙摒棄這種想法,又拿起刺繡。這幅刺繡還差幾天就能完工了,到時候裱起來,能賣出三千塊錢,這就是林既兩個月的生活費。她更想讓林既去外面旅游,放松放松,但想到自己的身體狀況,林既肯定不願意。

哀愁漸漸爬上路倩然的眉眼,她覺得家裏靜得讓她難過,想着去王奶奶家聊聊天,電話忽然響了。

她的針尖一歪,刺了一下指腹。

路倩然接起了電話。

“喂?是小叔啊,好久不見了……林既不在家,他可能不方便接電話吧,怎麽了?他借錢了?我不知道這件事啊,他告訴我他只和大哥借了兩萬塊,是給我治病的。什麽?十五萬?他借了多少人的?……沒關系,都告訴我吧。”路倩然臉色愈發蒼白,握着話筒的手指泛白,“謝謝你啊,小叔,欠了多少,我這就還給你,沒事兒,你們家不是急着要錢麽。我過會兒轉賬給你。嗯,先這樣了。”

放下電話後,路倩然先按着胸口,閉上眼睛深呼吸,等她的氣血平和後,她走進了林既的房間。

她從不會随意的動林既的東西,所以林既也不會刻意藏着什麽。于是她很快就從林既的衣櫃裏找出一個曲奇餅幹的鐵盒,打開,裏面摞着厚厚一沓,有許多賬單發票,還有十多張欠條。

林既只告訴她借了一個親戚的,可這欠條的數量證明了他幾乎借了每一個親戚的錢。

只為給她治病。

路倩然看着發票,每一張發票上的金額都不少于四位數,林既說的新方案只多了兩百塊也是騙她的,每個月,光在她化療的費用上就花了四萬多塊。

路倩然嘴唇顫抖,眼淚湧了出來。

她整理好,有放回原處,再把林既的房間收拾成沒被動過的樣子,她才出來。

接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拿起林誠的相片,心理防線終于崩潰,她無助地哽咽着,“林誠,我該怎麽才能幫到小既?他太難太辛苦了,你告訴我好不好?林誠,你快回來幫幫我們啊,林誠……”

會所今晚來了一個暴發戶,聽說是做珠寶生意的,渾身上下都在寫着“老子有錢”這四個字,他們一夥兒人是來談生意的,訂了包廂。他們在裏邊像是拿着大喇叭說話,就算良好的隔音門也擋不住裏面的高談闊論。

從裏面出來的人小聲對同事說:“太恐怖了,他們像是要打起來一樣,從沒見過談生意談得那麽兇的。”

林既有些好奇,“有多兇?”

“就已經到指着對方鼻子罵的程度了。他們好像是一家人來着,我聽到他們要合夥一起開采什麽玉石,但是話語權在那個全身都是金的人身上,他文化水平不太高的樣子,還喝上頭了,說話也難聽。我感覺今天那包廂得鬧起來。”

林既帶着圍觀的心理點了點頭,他這時還沒料到自己在半個小時後會卷入其中。

他給一桌客人送去酒水後,就聽到一些動靜,好幾個服務員都一齊湧向一個包廂,正是那個珠寶暴發戶所在地。

林既拉住一個服務員問:“那裏打起來了?”

“砸東西了,淩姐還在裏面。”對方說。

淩姐是服務經理,她對林既很照顧,所以林既也跑了過去,沒靠近就聽到裏面的叫罵聲。

“你以為老子不清楚你們的心思?你就是想坑我的錢!這批值三百萬的貨,你想一百萬就拿下?我呸!”

“你們這些服務員看什麽看?都給我滾出去!”

淩姐保持鎮靜說:“先生,請你們冷靜,不要再破壞包廂裏的設施了。”

對喝醉了的莽漢講道理只能适得其反,那暴發戶又砸碎一個杯子,吼道:“老子有錢賠得起,你一個女人別tm瞎逼逼!”

外面的人想進來,又被喝斥:“誰敢進來?老子花錢包的地方,你們憑什麽進來?!”

碰到這樣難纏的客人,一般服務員不敢招惹,只好呼叫經理來解難。

但淩姐進退兩難,她也想離開,卻被暴發戶攔住,他醉醺醺道:“小娘兒們,你說說,他們那群傻X要臉麽?”

“不好意思,請讓我離開。”淩姐避開道。

“宋哥,你別為難一個服務員了。”他身邊人勸道。

“我為難?”宋哥炮仗一樣喊,“我為難了嗎,啊?!誰敢說我為難了?!”

林既悄悄擠了進來,拉住淩姐的手臂,想趁機把她帶出去。

可這酒鬼卻意外的警覺,他也拉住淩姐,兇惡道:“誰準你走了?一個個跟我對着幹是嗎?!”

“我們經理馬上就來,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您可以跟他提。”林既心裏忐忑,但表面很有禮貌。

“你哪來的?我讓你進來了嗎?”暴發戶用那不滿血絲的眼睛瞪着林既,他人高馬大,力氣很大,扯着淩姐同時也把林既扯到了面前,他一把扣住林既的肩膀,手勁極大,“老子最恨別人跟我對着幹!”

話音一落,他把林既狠狠甩了出去。

咚的一聲悶響,林既感覺自己的腦袋撞到了一個硬物,疼得他暈眩了幾秒。

濕潤淌過他的眼角和臉頰,五感好像被短暫地抽空,他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但聲音悠遠。

此時,距高考還剩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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