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對于林既的示好,相十方……熟視無睹。

他只掃了一眼那盤海鮮,并沒有動的意思,連客套的謝謝也不說,林既的笑容消失,眼睛裏流露出清晰的失落。

正是這份失落的情緒,奇妙的令相十方心情轉晴。

如果他去深思為什麽,大概能得出一個——這代表林既在意他——幼稚的答案。

但相十方沒去考慮,他還故意拿起一只蝦,慢條斯理的剝。

林既暗暗嘆了口氣,看來相十方還是計較他昨晚的冒犯,可現在又不是解釋的好時機,他只能等結束後再找機會和相十方單獨談談。

謝照風叭叭和喬諾鬥完嘴,看到相十方面前有盤現成的海鮮肉,而相十方還在鼓搗一只蝦,便伸過手想拿一塊肉來吃。

但沒等他的手碰到,相十方就用蝦的螯鉗敲了下去。

“別碰。”相十方橫他一眼。

“吃一塊都不行?”謝照風氣道。

“自己剝。”相十方面無表情道。

謝照風切了聲,咕哝着“小氣”。

此時林既正在和喬諾講寶石品質的區分,所以沒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

這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林既看差不多了,就以上廁所的名義去前臺買單,但得知這一餐已經記在相先生的名下,不需要付款。

林既點了點頭,問了洗手間的方向,然後往那裏走。

林既解手完了之後,認真洗手,想把上面殘留的海鮮味兒洗掉,這時候謝照風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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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林既身後,林既擡起頭在鏡子裏與他短暫的對視了一秒,又低下頭,繼續每根手指都仔細搓過。

飯桌上。

喬諾擡起手,一下一下轉着她剛戴上的白金手镯,在她纖細的手腕上分外漂亮。

她開口:“你覺得林既怎麽樣?”

相十方安靜地咀嚼,吞咽下去才回答:“問這個幹什麽?”

“因為我覺得,他變得更好了。”喬諾不自覺翹起嘴角,“我以為我不喜歡他了,但是……那種感覺好像要複蘇了。”

她又看了眼相十方,哼了聲,“你肯定不懂。”

相十方用剪刀把蝦肉煎成方便入口的大小,平靜道:“你喜歡他?”

“我想是吧。”喬諾聳了聳肩,“謝照風說你和他經常見面,那你知道他有女朋友嗎?”

相十方依然要先嚼完嘴裏的東西,喬諾都不耐煩了,嚷嚷道:“剛才又不見你吃。”

過了一會兒,相十方才說:“他對誰都那個樣子,你別會錯意。”

“是嗎?”喬諾狐疑。

“嗯。”相十方看了眼她的手镯,“我也得到了一枚胸針,估計他也給謝照風了什麽,沒什麽可稀罕的。”

“謝照風也有?”喬諾皺出個嫌棄的表情,“那确實……”

但喬諾又嘆了口氣摸了摸手镯,“可他真的很有魅力,最近我家裏老問我有沒有男朋友了,我覺得是林既的話……”

“他不會接受你的,別太自以為是。”相十方說。

喬諾瞪大了眼睛,直接一腳踢在相十方的小腿上,“不會說話就閉嘴!”

相十方啧了一聲,不再與她說話。

喬諾眺望了一下,說:“他們倆怎麽那麽久啊?”

相十方忽然想到了什麽,皺了下眉,起身說:“我也去趟洗手間。”

“我話就直說了,你離十方遠點。”謝照風沉聲說。

林既把手放在水下沖洗,漫不經心地問:“怎麽說?”

“你的那點心思我都知道了,我不管你是從海中到現在一直惦記着十方,還是這段日子一時興起,你要勾搭找別人去,別動十方。”謝照風說。

林既雙手的泡沫沖洗幹淨了,他又擠出洗手液再次清洗,話語間帶着戲谑:“謝照風,你這話說得,我都懷疑你對相十方也抱有心思了。”

謝照風惡寒了一下,“我和他認識快二十年了,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看着有人想拉他入歧途而不管。”

“如果我是女孩子,你還會這麽想嗎?”林既問。

“那當然另當別論……”

“啊……”林既拖長了音,從鏡子裏看了謝照風意味深長的一眼,“原來你歧視同性戀。”

“哈?”謝照風怔愣了片刻,“我不是……”

“虧你還是從國外回來的,居然還帶着偏見思想。”林既頗為失望地搖了搖頭。

“我沒說我我歧視!”謝照風急了,“十方他又不是,你抱着那種目的接近他,這不是膈應人嗎?”

“你告訴他了?”

“呵,你還擔心他知道的話……”z

“我不擔心。”

怪不得昨晚相十方會突然質問……

林既還對謝照風笑了笑,“既然你告訴他了,那我和他表白也不突兀了。”

“林既,你!”謝照風語塞,他印象中的林既識時務,可不是這樣無賴的人。

林既第二次沖洗,泡沫從他的指尖流走,他說:“我知道,你是為他好,擔心他。但,我們現在都是成年人了,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別插手,行嗎?”

謝照風怔忪望着林既的背影,修長,清瘦,他恍惚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類似的話他也說過,當時的林既是怎麽回答的呢?他記不清了,但隐約能想起林既是低着頭的,像一棵可以被輕易折斷,纖弱而柔軟的小草。

他試圖把眼前和記憶中的形象重合,但卻合不到一塊去。

特別是林既轉過身,神色鎮定平和,如同一棵堅毅的樹,那個因為他随便一句話就驚慌顫抖的靈魂,好像在謝照風的眼前消散了。

“我不會退讓。”林既說。

他随意扯了兩張紙巾擦幹手,謝照風無意識注意他的動作,他發現林既突起的指關節有種恰到好處的漂亮。

“謝照風,我不是曾經那個猶豫不決,能被輕易動搖的人了。”林既說,“我喜歡相十方,所以我不會放棄。”

“……”謝照風嘴巴張了張,但什麽也沒說出,他感覺心裏忽然空了一下,在林既說“不是曾經”時。

林既覺得自己在這場對峙勝利了,正準備離開,但一轉身,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相十方。

林既:“……”

謝照風也看過去,有些意興闌珊,“你也來了。”

相十方擡步走進去,在林既旁邊的洗手池洗手。

“你……剛來麽?”林既僵硬道。

“站了一會兒。”相十方說。

站了一會兒……也就是不該聽到的都聽了。

林既覺得臉騰地燙起來,他極力保持着平靜,說:“我先回去了。”

相十方回頭看他一眼,恰巧看到了林既通紅的耳朵。

林既走了之後,謝照風上前與相十方并肩。

“你怎麽想?”

“什麽也沒想。”相十方淡淡道,“這件事我自己處理。”

“……”謝照風小聲罵了一句,不知道是因為相十方的白眼狼,還是別的什麽。

林既剛坐下沒一會兒,謝照風和相十方也前後腳回來了,謝照風說:“喬諾,你哥打電話叫我送你回去。”

“啊?”喬諾垮下臉,“我還想和林既去喝咖啡呢。”

“下次還有機會。”林既寬慰道。

“走吧,你哥說半個小時要把你送到。”

“啧,老謝你怎麽對我哥那麽狗腿?”喬諾不情願的起身,把炮口對向謝照風。

“誰叫他的人脈經常幫到我?”謝照風說。

林既也站起來和他們一起走,但他又回頭一看,原本相十方桌面上的那盤海鮮肉……好像空了?

喬諾和林既告別,跟着謝照風去往地下停車場。相十方的車停在外面,他走到車前,腳步頓住,然後回身,看到了跟過來的林既。

“我沒開車。”林既對他無辜的笑着,“能蹭你的一趟車嗎?”

相十方定定看了他一會兒,什麽都沒說,但上車後也沒有直接發動。

林既會意,坐進了副駕駛。

車子平穩啓動,開到了大路上。前五分鐘,兩人都沉默着,相十方沒把車載音樂打開,安靜使得這個小空間有些壓抑。

打破沉默的是林既,他說:“從知春路走吧,明夏路紅路燈多,容易堵車。”

其實走知春路會繞得更遠,車程是原來的兩倍,但相十方還是沒說話,他拐到了知春路。

林既轉頭看着相十方,昏暗的車內,光源來自于透過前窗的光,印在相十方輪廓完美的側臉,輕而易舉的好看得要命。

林既的心跳漸漸加快,悸動讓他大膽熱烈,于是他說:“昨晚的事,我都記得。”

相十方唇角冷硬,無動于衷。

“剛才那些話,我也是認真的。”林既說。

“昨晚你問我,對你有什麽意圖,我的意圖是,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

他藏了八年的心意,終于親口傳達了出去。

“吱——”

車子萌地剎車,停在了路邊。

林既被慣性狠狠往前推,安全帶又把他拽回來,他的心跳更亂了。

相十方打開車門,在嘭地關上,林既睜大了眼睛,他甚至以為相十方要把他趕下車。

過了會兒相十方回來了,原來他只是去買水……

林既:“……”

相十方看到林既警惕不安的目光,還有握着安全帶的手,心裏不禁有點好笑,難道林既以為他會趕他下車嗎?

車子再次開動,林既見相十方還是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不免有些失落,他小聲說:“我說我喜歡你,你為什麽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知道了。”相十方淡淡道。

“你還有不知道的。”林既自顧自說,“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從高二到現在,八年了。一份情感沉澱八年,你想象不到它有多深厚。”

相十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林既低垂着眼,表情很認真,像是在分享自己最寶貴的東西。

“你應該不記得了吧,高中畢業後我們最後一次對話,我問你可不可以做我的光,你說可以,于是這些年我過得不容易的時候,就想着你,想着我要變得更優秀,才有可能再見到你,我就咬牙挺過來了。”他輕描淡寫的,把那些深淵般可怕的時光簡單帶過,“我對你的那份喜歡,不止是一份單純的情感……十方,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相十方的內心,重重震顫了一下,蕩起了酸痛的波,蕩滌了他的全身。

“十方,我能這麽叫你嗎?”

“我能追求你嗎?”

“十方……”

相十方被心裏那種莫名其妙舒服又不舒服的感覺弄得有些煩躁,他無法回應林既的感情,可林既又總在問,所以他帶着不耐道:“随便。”

林既:“!!”

他漾起了能融化冰川的笑容,他看着相十方,聲音軟下來,橘子糖一樣微酸甜蜜,“謝謝你。”

相十方覺得,林既奇怪極了。

但他沒看到自己的嘴角,也細微的勾了起來。

到林既家樓下後,相十方停下車,沒有打算下來的意思。

“相十方!”林既突然提高了聲音。

相十方下意識轉過去用眼神詢問。

林既探身過去,嘴唇印在相十方的嘴上。

這溫軟的觸感,和昨晚殘留的感覺重疊了。

五秒後,相十方偏過臉,皺起了眉說:“你……”

“抱歉,因為我太喜歡你了。”林既抿唇微笑,像偷腥的貓,他開門下車,末了還彎下腰說:“晚安,十方。”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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