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得手指頭都發青,也沒見人管管。

拖來一把椅子,夜莺摘下口罩,抱起餘夜昇的一條手臂,枕在大腿上一點點搓,每根手指都照顧到了,揉出活人的顏色:“這麽躺着,不難受呀。”順着膀子往肩頭捏,空了,是躺的,夜莺挺嫌棄地說,“一直躺下去,趁早廢了,快點醒,回家睡去……”

無聲的病房,寂寥的白牆,日光是噪音,他不理他。

“你這麽躺着,還不如死了呢。”夜莺張開虎口,掐住餘夜昇的咽喉,可另一邊,手卻伸進被子,鑽入松垮垮的病員褲,掏上褲裆裏的東西。

挺大團玩意兒,在手裏富有技巧的被撩撥,愣是沒反應,什麽都試了,他終于相信,他不是不理他,是真的理不了他。

夜莺不信邪,他把手插進他的五指,輕輕将臉貼在他的枕邊:“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才不會有事呢。”癡癡的,他描摹他側顏的輪廓,“我好像有件事兒,忘了跟你說。”驀然,嘴巴張大,似恨,似怨,又似恩愛,夜莺銜餘夜昇的耳垂,“餘夜昇……你是第一個……”

第一個什麽,他沒往下說。門鎖咔咔轉動,逗留得太久,外頭守門的日本兵起疑,夜莺用最快的速度戴上口罩,為餘夜昇蓋上被:“醒了,等你醒了,我告訴你。”

做完這一切,門就開了,皮靴粗魯地邁過來拽“她”走,手上一緊,像被什麽力量拉扯了一把,夜莺驚訝地回頭,最後一眼,男人的睫毛,似乎在顫動。

從專備病房被趕出來,怕被瞧出端倪,夜莺不敢耽擱。穿過長長的走廊,在盡頭的樓梯口,他和懷抱暖瓶的小春撞個正着,四目相對,兩人同時認出了對方。正值換崗,樓上踏步,下來一隊齊整的憲兵,背上的刺刀擦到雪亮,夜莺和小春雙雙貼着牆,低頭避讓。

等他們走遠,小春突然盯着夜莺:“別再來了!”像鳥護食,他挺直瘦小的肩膀,抱緊一個盛滿他情誼的暖瓶,與夜莺對峙。

夜莺也看着他,臉上卻沒露什麽表情,小春是真恨透了他這副淡定的模樣,有恃無恐,他倚仗的,是自己的求不得,所以心生怨毒:“那個日本人要是知道了你的事!你們倆都沒命活!你要盼他好,就別害他!”

“對不起,春。”這下總算服了軟,可小春又不高興了,他要是心裏沒餘夜昇,又怎麽會受要挾,他的卑鄙,一瞬之間成全了他們,做了他們千絲萬縷的見證。

跨了三步奔下臺階,夜莺要走了。

小春忽而從後頭叫住他:“我同他睡了!”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講,不像炫耀,倒好似在哀求。

夜莺停下來:“他快醒了,你準備叫醫生吧。”

小春急忙趕到病床前,餘夜昇果然有了反應,眉頭一蹙一跳,像着急要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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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昏睡,他的嘴唇都幹裂了,起了皮,小春沾濕棉簽潤他的唇,聽他嘴裏哼哼唧唧沒個停。

耳朵都快貼上去了,才恰好聽清,他是在喊人呢:“莺……夜莺……”

聽懂了,心就碎了。

捂着嘴,小春哭了。

30.刑場

餘夜昇蘇醒之後,敷島來探望過一次。

他披着日本的軍大衣,風塵仆仆地帶來一個好消息。

因為身體緣故,小春一直在跟前伺候左右,漂亮的少年,俨然已是貼心人模樣,敷島走過他,目不斜,解開衣服坐下。

“餘先生。”同一句先生,曾經是居心叵測,如今是英雄相惜,“打傷你的人抓到了,我已經審過了。”敷島親自審問,可見重視。

小春取了兩個枕頭扶餘夜昇靠起來,就聽敷島又講:“幾個僞裝成徽班唱戲的抗日分子,策劃了很久。”

餘夜昇的臉色還不是很好,透着病氣的虛浮:“居然讓他們混進梅園……”三角梅掩蓋下的日軍官邸,日夜有重兵把守。

“不是混進來的……”敷島英夫笑起來,眼神冷得像武士出鞘的太刀,“有人給他們指了路,對方很了解梅園的情況吶。”

陰晴不定的詭詐,是話中有話,餘夜昇咳起來,小春見勢立刻去倒茶:“咳咳……咳咳……有沒有……咳咳……審出來是誰……”

“弄死了兩個,有一個交代,給他們情報的人綽號鹞兒。”小春聽到死了人,吓得不輕,手一抖,熱水淋到桌上,他趕緊低頭擦。

“幺……兒……?”餘夜昇自言自語。

“啊……鹞鷹的鹞,是種很兇猛的鳥呢……”敷島誇張地挑眉,興致勃勃,“聽糧行的方老板說,餘先生也喜歡鳥?”這個時候,這種話題,心驚肉跳的,小春捏緊了布巾。

餘夜昇的氣韻虛浮,口氣倒是很篤定:“鷹也好,麻雀也罷,只要人想要,沒有降不服的鳥。”

“沒錯!”敷島流露欣賞的目光,重重點頭,“根據招供,之前刺殺日軍官也是他們所為,我已貼出五日後對他們執行處決的公告……”餌已放好,只待獵物上鈎:“同伴要上路了,那只小鳥會不會來送呢?”嘴角一撇,敷島的笑志在必得。

槍決安排在城郊,雜樹的老密林,中間光禿禿的空地,站着一排日本兵,往下,面朝土坑,跪了幾個黑布袋蒙頭,捆紮得好像一串待上鍋的螃蟹,都是要死的人。

桦樹是蕭瑟的,軀杆斑駁,褐葉婆娑,但敷島卻很陶醉這種黯淡的瘡痍的凋零,是最唯美的刑場,于是沉悶的槍聲,也感染了一種悲怆。

不能盡數殺死,從頭顱裏濺出來的血只是挑釁,好比用大楷寫的戰書。

敷島動動手指,又一個被推倒在地,濃腥撲鼻,他哆嗦腿,尿了,一瞬間騷味彌散。

日本人哈哈大笑,為他的無能和怯弱,可是當密林中回蕩鳥鳴,他們又馬上驚恐地端槍,四處張望。

敷島踩着枯葉,往林深處找……

“那裏!!!”

槍聲轟然發作,在白桦林的樹幹間穿梭,震落漫天的葉子,簌簌飛揚。

千鈞一發,夜莺被人撲倒,糾纏着滾進滿地的落葉堆裏。

如線的白光飛閃,刀光掠過餘夜昇深邃的眼睛,停在他咽喉的一寸前:“怎麽會……”做夢也想不到,再遇見他,會是在這裏。圖窮匕見,一擊不中,什麽都敗了,“你為什麽在這兒?!”是敷島安排的嗎?餘夜昇知道他的身份了嗎?夜莺突然後悔,恨自己一見他,就狠不下一顆心。

大陰天,密林裏起了霧,涼飕飕的,嚼骨頭的冷,餘夜昇浮了一腦門的虛汗:“沒時間說了,走!”幾乎是用拖的,他拽上夜莺往樹林裏鑽。

槍聲沒追上來,夜莺匆忙回頭,你來我往的兩股勢力交火碰撞,為他們贏得了寶貴的逃生時間,是餘夜昇的安排。

他們手攥着手,呼吸冷腥味的空氣,在林中飛快地奔跑,跑得太快,太急,肺腔好像個漲飽了氣的鼓水囊,要崩炸。可腳步慢不下來,仿佛欲飛。已經能看見小林盡頭停的那輛汽車了,啪嗒一聲,似被什麽東西絆了腳,夜莺和餘夜昇一起跌了跟頭。

“你沒事吧……”吃重的一下,要不是有餘夜昇護着,夜莺的腦袋早磕到石頭上了。

可怎麽叫,男人也不應他:“餘夜昇……”夜莺打了個擺,去推他,紋絲不動。

手往身子底下掏了掏,熱乎乎一灘,濕的,不是汗,紅得紮眼。

連目睹過去睡一個鋪的人死在眼前都沒有過的恐懼,頃刻侵襲夜莺。

如果……他沒了……

沒了知覺,夜莺的腿變成石頭。

31.慰傷

夜莺不動了,一路來,他累壞了……

心上驚蹄馬似的踏過萬千的想法,到底反而靜下來。要是在這裏和他一塊兒上路,未嘗不是一樁幸事:“餘夜昇,我們不走了。”夜莺箍緊手臂,笑着貼他的臉,什麽都放下了,只帶走一個他。

“誰說不走……”就在耳朵下頭,輕輕的一聲,酸麻蔓延至心頭,又熱騰騰地湧上眼眸,做夢一樣,後腰上搭上只手,是活人的力量,推他。千軍萬馬又折返,心髒蹦的夜莺疼。

“不是這裏,不是現在。”渾渾噩噩地上了車,夜莺腦袋裏全是餘夜昇的兩句話,翻天覆地,排山倒海,不是承諾,兌現無日,他卻聽了,也信了。餘夜昇都不怕和他同死,那自己還何必畏懼與他共生。

小白樓回不得了,敷島一直不信任他,永樂坊又太顯眼,也不能去。最後他們還是回到魚叉長巷,二樓向西到底的廂房,自從小春跟了餘夜昇,他和夜莺住過的房間就一直空置着。

是徹徹底底的空,除了床,什麽都沒有。

餘夜昇的傷在劇烈的運動中開了,夜莺翻箱倒櫃,也沒找出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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