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邀約

魏嬈有時也會想,母親最終選擇嫁給父親,拒絕了年輕尊貴的太子,是否也曾經歷過一段漫長的心理掙紮,不然,也不會留下那樣的遺言給她,

“寧擇庸碌,不嫁王孫。”

父親雖是勳貴,但不問朝政,無官位在身,倒也符合母親庸碌的标準。而魏嬈自己選擇的董璋就更不提了,一個把庸碌刻進了骨子裏的男人,不遇事還好,遇到了,無論大小,都是個坎,說崩就崩。

前世血與淚的教訓,魏嬈內心産生了動搖,嫁不嫁王孫不要緊,可擇庸碌就一定是對的嗎?

若是遭逢亂世,男人過于庸碌,又如何保全妻兒老小,別到那時還要她出來撐起整個家。就像姑母,雖然可惡,但聽了那段對話,魏嬈又覺得她有點可憐,嫁不了自己想嫁的男人,退而求其次,找個她能拿捏的男人,可現在看也沒多好,女色上确實是控制了,可別的方面,卻更不堪。

姑母就沒責任嗎?姑父在外非法斂財的惡劣行跡,她身為枕邊人,難道一點都沒察覺到?

上輩子姑母出手相當闊綽,房裏更是擺了不少稀罕東西,魏嬈都能憑着記憶畫出來。她看過姑母的嫁妝單子,幾乎有一半不在單子上,應是婚後購置,而憑姑父那點微薄俸祿,不說一輩子,便是幾十輩子也未必買得起。

姑母可惡,可憐,也活該,自己心不正,縱容夫婿行惡,仗着娘家是國公府,這些年恐怕沒少搜刮過民脂民膏。

想到這裏,魏嬈覺得有點悶,沒有聽完就出了屋,管家在外守着,她打聲招呼:“我去後院轉轉,父親若是好了,再叫我。”

管家問是否需要添置茶水糕點,擱到亭子裏,魏嬈推了,她沒心情,也沒食欲。

文松院,顧名思義,院裏滿是松竹,入眼一片青青翠翠,不同于內院的花團錦簇,瞧着有些清冷肅穆,前世的魏嬈愛熱鬧愛姹紫嫣紅,不喜這種過于單一冷淡的色調,總覺得看久了人也會變得壓抑,寡淡。而現在,經歷的事多了,心境不同了,再看這片綠,又是不一樣的感受了。

她縱使做不了鐵骨铮铮的英豪俠士,也要如這青竹般筆筆挺挺地活着,即便将來戰亂紛争,她也要活出自己的一條路,并保全住她重要的家人。

“往常你最不喜歡的就是來這裏,今兒個倒是反常。”

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魏嬈轉過身,快步走向父親,似有所悟道:“往常,父親也不會叫女兒偷聽壁角,父親一片苦心,女兒曾經不能領悟,是女兒愚鈍,女兒不孝。”

魏嬈在為前世的那個自己悔過,道歉。

或許在母親眼裏,父親是個賦閑在家的庸碌之輩,但在魏嬈心目中,父親是這世上最用心良苦,對她最好的男人,無關前程和功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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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良心軟嘴硬,重重哼了一聲,唇邊細須被吹起,做出一副嚴肅訓斥的樣子:“不指望你真的懂,只是想你明白,你所謂的那些兩小無猜,情情愛愛,可能當時令人向往,可等過了十幾年,又還能剩下多少,看看你姑母,遺憾歸遺憾,日子照過,想求的更是不少。你以為她為董家發愁,為你姑父着急,可說到底還是在為自己謀劃。而你姑父,也是罪有應得,早年唯唯諾諾,言聽計從,可日子一長,得意忘形,已經忘了自己幾斤幾兩,我魏家,容不得這種狐假虎威的殺才。”

魏嬈微低着頭,恭順聆聽,頗有點感動。

沒吃過苦的她有點煩父親唠叨,可後來颠沛流離,再想聽,卻再也聽不到了,愛之深責之切,她用了一生去領悟。

“對了,父親,那晏世子把姑父送回董家,就沒留下只字片語?”

跟前世有所不同,但最終晏随還是放了姑父歸家,魏嬈特別想知道現在的他對魏家到底是個什麽态度。

一提到晏随,老國公就有點頭疼。未及弱冠的少年,負壯氣,有傲骨,光風懷抱玉精神,看似不染世間塵,可又心懷天下蒼生,擱在明君治理的盛世,必是君王最為器重的棟梁之材,可生在當下,就有點懷才不遇,壯志未酬了。

皇帝對晏王的态度就差昭然若揭了,但又沽名釣譽,隐而不發。

“以後你不要再提他了,這事過後,我們和晏王府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魏良其實很欣賞晏随的為人,少年郎就該有這樣的傲骨,和風光月霁的行事風範,若他孤身一人可能還沒那麽多的顧忌,可他手上擔着府裏幾百號人,不是想結交誰就能結交的,他首先考慮的是魏家興衰,子孫安危。

“父親,您就別當我是無知小兒了,晏王府的威名,這世上幾人不知,這次晏世子進京,受了封賞已有半月,卻遲遲不回北境,稍微有點腦子的都會多想。”

“想得再多也只能憋着,一個字都不能吐出來,我們一個不受君恩的閑散公爵府,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休要多生事端。”

自己女兒什麽德行,魏良比誰都清楚,就怕她一時腦子拎不清,又生出什麽荒唐的念頭。

他們魏家頂着勳貴的虛名,無權無勢,跳脫在争權奪利之外,他人閑事,能少管就不管。

停了一下,老父親繼續道,“那晏随再好,也不是你能惦記的,為父倒覺得馮劭足以為良配,他的胞妹跟你一般大,你們小兒女要多來往,過兩天寒食節,你們可以相約着踏青,增加情誼。”

“那錦鄉府是金山銀山,您就這樣想我嫁過去?”

她的這個老父親也是矛盾的很,一邊瞧不上,一邊又控制不住地動心思。

魏良拂袖,瞪着女兒:“你以為為父看重的是錦鄉侯的權勢,為父看中的是馮劭這個人,說起京中勳貴子弟,幾個人能比得上他。不找個好的,學你姑母那樣低嫁,以為能拿捏住,最後又如何,操不完的心,也沒見多好過。”

她已經吃過一次大虧了,才不會跟姑母那樣,魏嬈內心再篤定,也無法跟父親言明。

再說,魏嬈确實想跟馮蓮結交,不為她哥哥馮劭,而是想了解馮蓮這個人,晏随入魔暴走之前,唯一有過婚約的女子,還是惠帝親自賜婚。後來晏随回到北境,得知晏王死于京中,當即發出昏君無道,豺狼滿朝的檄文,率軍南下攻城,這樁婚約也就名存實亡了。

還有就是,前世姑母給她仿造了出城路引,卻不想遇到五城兵馬司嚴查,更巧的是馮蓮也要出城,還主動跟她攀談,兵馬司的人忌憚錦鄉侯,連帶着查她也不是那麽嚴了。

而出城後,馮蓮不問魏嬈要去哪裏,只是叮囑她一路當心,辦完了事早些歸家,純善得如名字那般蓮心無垢。

十五歲的魏嬈感動得一塌糊塗,可死過一回的魏嬈看這種沒根沒由的善意就有點不是那麽簡單了。

錦鄉侯府內院,馮蓮收到魏嬈的邀約帖子,有些詫異。她和這位國公小姐素來少有往來,難得她還記得自己,想着約自己去踏青。

馮蓮把帖子遞給母親謝氏,謝氏一邊看一邊點頭:“看這字還不錯,人應該也不差,只是女兒間的玩樂,倒也不必這麽謹慎,自己想去就去。”

這算是應下了,馮蓮拿回了帖子,想着待會就去回複。

謝氏又道:“這位九小姐好像跟你差不多大,今年也及笄了吧。”

馮蓮回:“比女兒還小上一個月。”

謝氏笑了笑:“那你得喊她一聲妹妹,就像當年,”

話沒說完,謝氏就打住了,馮蓮聽出了母親話裏的異樣,只當沒聽到,有點煩惱地道:“可女兒跟哥哥說好了,那天一起出外踏青,多了個外人,好像不太妥吧。”

謝氏不以為然:“說得好像你表姐就不是外人,在侯府住了幾個月都不回家,就怕別人猜不到她那點小心思,依我看,多個外人也好,讓她清醒清醒,看看自己什麽身份。”

魏家有個啃娘家的魏萍,馮家也有,比魏家更甚。魏家百年氏族,女兒嫁得再低,好歹也能尋個官家,怪只怪那董澎自己不争氣,非要作死。

可馮家就不同了,早年皇後還不是皇後,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妃子,錦鄉侯也只是個守城小官,妹妹能嫁到多好的人家。為了打點宮中的大妹,沒少花銀子周轉,後來實在捉襟見肘,就把小妹許給了皇商游家,從而獲得了源源不斷的資金支持。

盡管皇後為了安撫游家,讨了個三品伯給妹夫,可商戶出身,到底低人一頭,身為舉人之女的謝氏發自內心瞧不上這門外親,小姑子多次暗示結親的意思,謝氏都充耳不聞,也更加積極地給兒子相看門當戶對的官家女,就怕丈夫經不住妹妹哀求,一時心軟松了口。

一想到這,謝氏更上心了。

“你再多叫些小姐妹,三品官及二等侯以上,能約幾個是幾個。”

有了對比,就不信那游家小姐還有臉纏着她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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