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想娶

晏随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水土不服,看這京裏的人一個比一個鬧心,前有瞻前顧後怕東怕西的兄長,後有魏家幾個兄妹。最長的這只笑面狐貍,打起算盤腦子賊精,一點虧都吃不得,兩個憨頭憨腦的弟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長相,站一起比比高矮才能分出誰是誰,一點下腳貓的功夫,還妄想跟他讨教。

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這兩人最輕也要缺胳膊少腿,完整進來,殘着拖走。

當然,這幾個都不算最鬧心,更令他匪夷的是那忽男忽女的魏小九,好好一個女嬌娥,不宅在閨中繡花做嫁衣,偏要出來與男子争個高低,哥哥讓着她,她還沾沾自喜起來,真以為自己能耐了。

還有那個袖箭,看着有點意思,防身的利器,可一個女兒家,不捏繡花針,玩這種暗箭傷人的東西,心思是有多重。

父親再三教誨,娶妻當娶賢,好看不頂用。

晏世子瞧這魏九小姐,便是一副不頂用的樣子。

偏偏身邊有個眼瞎的把不頂用的人誇上了天:“魏九是個妙人,看着最弱,個頭最小,手上也沒多少力氣,但跟兩個哥哥一比,又數她最認真,打拳打得有模有樣,最能吃苦的也是她,做的點心更是沒得說,聽說那美貌也是尚京數一數二,過段日子進了宮,還不知道會被許給怎樣的王公貴胄,或者進去了就出不來了,”

楊晉很少唠叨,可一叨叨起來,沒完沒了的勢頭都快趕超晏裕。

晏随一語不發,坐在臺階上抱着他的長弓一寸寸擦拭,只是那兩道長眉不知不覺地越擰越深。

入宮?當妃子?

呵,就她那樣的,也不是不可能。

楊晉從不誇女人,甚至偏見諸多,才見了幾面,就把魏九誇出了花,可見這女子玩弄人心的技巧有多高。

晏随不無諷刺道:“她要是落選,你正好可以上門提親。”

楊晉搖頭,半真半假地一嘆:“落選了,還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哥等着,我一個糙漢子,就不湊那個熱鬧了。”

魏嬈和董家母子鬧翻的事,只有自家人才知,外面估計還在納悶魏九小姐都及笄了,那個董家表哥怎麽不趕緊上門提親,這一拖,拖來了選秀,以魏九那樣的容貌,就算進不了後宮,也能賜給門當戶對的勳貴子弟,家底不夠厚的表哥哪裏比得過。

晏随在查魏亭時也把魏家衆人一并查了,他安插在魏家的內線捎出來的消息,魏九和那董家表哥确有兩小無猜的情誼,往來頗多,可不知後來董小子怎麽得罪了這位表妹,母子倆被國公爺請出魏府不說,曾打算商議的親事更是再也不提,看着就是要斷絕往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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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來品去,晏随不禁在想,是不是他抓了董澎那老兒,魏良放話不管,惹怒了妹妹,兩家關系這才急轉而下。

“你未必沒有機會。”

良久,晏随低低一句,淡到飄到空氣裏,一下就散了。

楊晉聽得不真切,也沒追問,轉而提到正事:“太子三次約見,你稱病不見,又不是你那體弱多病的兄長,還真就水土不服了,太子若是親自登門造訪,你該如何?”

晏随聽到太子兩個字就煩:“不過幾盆涼水的事。”

早年為了忽悠老父親,他沒少這麽幹,有一回燒過度,差點把腦子燒壞了,從那以後,要用多少水量,多涼的水,不會有人比他更懂。

楊晉無話可說,這位世子什麽都好,就一點,犟驢脾氣,眼裏容不得沙子,認定了就很難改觀。

同樣先入為主的還有惠帝,看到堂下跪着的兒子就來氣,堂堂儲君,連個黃頭小兒都收攏不住,他還怎麽能夠放心把這千秋基業交給他。

惠帝能忍殺母之仇,喚仇人一聲母後,哪怕報仇也只是暗搓搓地來,面上還得給足魏氏哀榮,說明他本身是個極要面子的人。

極要面子,就容易走極端,一念之間,天怒人怨,自己也不痛快。

偏偏太子不争氣,看不懂皇帝臉色,兜不住人心,還要進言請求取消選秀,或者等婉容過身滿半年後再行安排。

“這是你心裏話?”

惠帝目光陰郁地盯着兒子,如果不是就這一個嫡子,他何苦這樣費盡心思籌劃。

惠帝子嗣不豐,嫡子只有一個,庶子也就兩個,一個是宮女所生,出身太低,另一個更有口疾,從開口講話的那刻起,就失去了奪嫡的資格。自己子嗣少也就罷了,要命的是兒子比自己更難,後院裏那麽多女人,竟然沒有一個人誕下皇孫。

惠帝對太子有多偏愛,此刻看他就有多煩,要不是怕他身子骨弱受不住,他真想把人直接踹到外面宮道上。

“你但凡有點志氣,朕也不必這樣殚精竭慮,想想那晏随,比你還小個兩三歲,就已經戰功赫赫,威名遠揚,如果不是忙着驅外敵平匪患,親事就此耽擱下來,你連子嗣都未必比得過人家。”

惠帝愛子心切的表現就是不停數落太子,把他貶到塵埃裏,激起他的血性,促他奮起。

然而這種極端的教子模式顯然對性情溫吞的太子不大管用,惠帝越訓他,他就越沮喪,心裏更生出一絲怨怼,若不是父皇做事太絕,不修私德,累及子孫,他也不會在子嗣上這麽艱難。還要他視察軍器局,挑選幾樣順手輕巧的兵器,習武強身,他已經過了二十,筋骨早就長硬,再學也成不了晏随那種武學奇才。

“父皇,兒臣想--”

“不要你想,朕要朕想,你按朕的意思去做,少廢話。”

惠帝本打算将錦鄉侯的嫡次女賜婚給晏随,再讓馮家用點手段留他在京中就近看管,但見兒子這樣提不起來,将來少不了需要外戚替他扛事,這個馮蓮還不能輕易許人,可太子短命的元配就是馮蓮嫡姐,姐妹先後許給一人做正妻又不太妥,太子側妃的位子也滿了,除非有人願意挪出位子。

惠帝起了歪心思,把兒子叫到身邊,小聲交代,一件兩件,他都辦好了,自己才能放心把江山交給他,否則惠帝寧可扶持宮女的兒子,也不想要一個不成器的嫡子。

太子步出太和殿,整張臉都垮了下來,正逢馮劭進宮面聖,宮道上遇個正着,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碰撞。馮劭給了太子一個暗示,他先去見過陛下,再到東宮找他。

太子點了下頭,邁着略微沉重的步伐,坐上辇車走遠。

進到殿內禦書房,馮劭屈膝就要行叩首禮,惠帝袖子一揮把人叫起,一聲賜坐,內侍搬來圈椅放到馮劭身後就迅速退出了屋。

“謝陛下。”

馮劭雙手環攏,規規矩矩行了個大禮方才坐了下去。

惠帝仔仔細細打量馮劭,不說晏随,便是眼前這個少年,也是進退有度,一派清明端方的俊傑風采,太子與之一比,唉,不提也罷。

“今年朕再開選秀,你有什麽想法,是否也覺得朕荒唐了?”

惠帝開口就揭自己的短,他自己可以沒有避諱,但聆聽聖意的人就要多回味幾遍了。

馮劭在揣測聖意這方面向來是領悟力極高,兩手交疊恭敬又坦然道:“京中王公子弟,不少已到婚配的年紀,皇上這時候開恩選秀,福澤衆人,臣等感激都還不及,有想法,也是盼着皇上垂青,早日賜一門金玉良緣。”

“哈哈,好一個金玉良緣,”惠帝就愛聽這種不油膩的奉承話,心情一下大好,“那麽你呢,有沒有中意的女子,若在這次秀選之列,合适的話,朕就給你天賜良緣。”

皇帝話裏玩了個滑頭,合适怎麽定義,什麽樣的才叫合适,他看中了,皇帝覺得不合适,他說出來,反而是自曝其短。

馮劭神思一晃,想到那個淺笑嫣然的女子,生出那麽一點沖動,又很快壓了下去,露出少年郎特有的腼腆,直言正是發奮報國的年歲,還沒那個心思想別的。

惠帝又是一聲大笑:“你不想,朕就要皇後幫你想想。”

閑聊了幾句,皇帝才開始談正事,而這些都不能與外人道了。等到馮劭從屋裏出來,日頭已漸漸往西邊下墜,只留一絲午後的餘溫,馮劭立在殿門外,随着這轉涼的時分,心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從出生那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經定下,坐享富貴卻身不由己,只因他肩上扛起的是整個錦鄉侯府。

被幾人惦記上的魏九小姐半點不知,一門心思研習她的擒拿防身術,女子體能上的弱勢,決定了她們更适合智取,先是虛晃幾招迷惑敵人,趁他們放松警惕,再一招斃命。

魏嬈虛晃一招,撂倒了魏七,再又出其不意,從魏六胳肢窩下蹿過,然後一記回旋踢,把魏六也放倒了。

雙胞胎一個捂額頭一個抱着腳,異口同聲:“小九,你耍詐。”

魏嬈掏出絲帕擦了擦手心上的汗,笑出一口白牙:“兵不厭詐。”

晏随從閣樓裏走出,經過練武場,就見女子立在陽光下,身穿束腰青衫,烏亮長發用白綢巾綁成清爽的馬尾,一口白牙,閃亮得發光。

好看确實不頂用。

但好看,确實賞心悅目。

少女似乎察覺到有人看她,清淩淩的目光掃了過來,晏随長眸一轉,目視前方,雙手負于背後,龍行虎步,走出了晏王世子該有的氣勢。

魏嬈不以為然地默哼,裝什麽,前世那麽醜的兇煞樣子,她又不是沒見過。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求評論,困在家裏沒收入的窮逼作者只想順V賺點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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