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上山

晏世子的夢能不能實現,魏嬈是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 她是腦子進水了才會嫁給這樣一個自我意識過剩的奇男子。

魏嬈一股子火憋在心裏,沒地方發洩, 只能找姚氏,順便拉低幾分晏随在姚氏心裏的好印象。

“姨母, 您也沒見過這樣的人吧?他怎麽好意思,理直氣壯地說那些話, 就好像我一定會嫁給他, 魏家也必須依附他才能逢兇化吉。是, 他是厲害,了不起, 可我要不要嫁人,嫁給誰, 是我自己選擇, 憑什麽由他說了算。”

兩輩子, 除了哥哥, 魏嬈就沒遇見幾個靠譜的好男人,上輩子為董璋那種沒主見的小男人操碎了心, 這一世她不想操心了,可又碰到晏随這樣強勢的大男人,她都想不明白她再活一回到底是為了什麽。

姚氏給外甥女倒了杯清茶讓她壓壓火,繃緊了面皮不讓自己笑出來。

“是,他不好, 那你不理他不就是了,為個不相幹的人生氣,不值當。”

“不,我不氣。”魏嬈是死鴨子嘴硬活受罪。

姚氏順她的話:“好,不氣,管那人說什麽,便是他要你做他的皇後,咱也不理。”

姚氏半開玩笑的話,聽得魏嬈心頭一跳,站起身朝門口望了一眼,才把姚氏拉到身邊,小聲咕哝:“我已經是在火上烤了,姨母您就不要再澆油了,說點能聽的吧。”

“好,不說了,我給你做梅菜烙餅,要不要吃?”

“要。”

內院這邊姨甥兩人私欲,外院幾個男人也沒閑着。

雙胞胎一前一後夾擊晏随,使出了渾身解數,依然難敵少年将軍的勇武,一記勾拳,一個飛腿,就把兄弟倆打趴下了,就像兩條累慘了的狗子,吐着舌頭直喘粗氣。

晏随則坐到一旁凳上,拿着棉帕子擦了擦汗,面上帶着幾分優容的淺笑,極有耐心地問,要不要再來兩局,他讓他們三招。

“不不不,世子武藝過人,我們兩兄弟已經領教到了,倍感敬佩,就不耽擱世子習武的時間了。”

晏随讓他們十招,他們也贏不了,作死送上門,只會讓人摔得鼻青臉腫,丢死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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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院的婆子笑眯眯送膏藥過來:“兩位大舅哥就不要跟姑爺比了,弄髒了衣裳,還得我這老婆子給你們洗,娘子看到了也心疼是不是。”

晏随請的傭人不多,前後院加起來也就五個,年紀都在三四十歲之間,身體也健朗,在牙行口碑比較好,人也識趣,幹完了活就在屋裏呆着,很少四處亂竄。沒有女主子的吩咐,婆子幾乎不踏足前院,這回是魏嬈要她帶話,才來了這麽一趟。

魏嬈原話說得更直,叫他們不要跟大官人玩,玩不過。

婆子想不明白大官人這樣出衆的人物,小娘子怎就沒個好臉色,不過人家的家事,她也不便插手,話帶到了,藥膏也送到了,她就回屋去歇着了。

晏随不動聲色地瞥過兄弟倆人手一瓶的藥膏,輕笑了聲:“九娘子這樣體貼賢惠,能娶到她,實在是三生有幸。”

話裏模棱兩可,就看聽的人怎麽想了。

魏棟憨裏憨氣:“是啊,要不你就娶了小九吧,小九嫁給你,我們也放心。”

話音剛落,魏棟腦袋頂就挨了哥哥一下,魏梁斥他:“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你怕不是不知道我們家的處境吧。”

魏梁比魏棟腦子靈光,仰慕晏随,又有點防他,為了避人耳目,謊稱一家人,已經讓這人占了小九名份上的便宜,再得寸進尺,就不能夠了,除非晏随是真心想娶小九。四哥走前還特意提到過,要他把晏随的一言一行都記下來,尤其是跟小九有關的事,半點錯都不能出。

這兩兄弟也是有意思,晏随還想試試:“可我怎麽聽那朱侍衛說,你們很想把妹妹嫁給晏王世子。”

魏棟直接傻眼,那朱侍衛都要死了,還說這些做什麽,虧他還覺得這人是個漢子,死了可惜,沒想到這麽嘴碎。

魏梁睜眼說瞎話:“這等惡人嘴裏哪有一句真話,不聽也罷。”

猜到了是這樣,晏随也不想逼得太緊,若無其事地扯唇一笑:“确實沒有一句真話,不聽也罷。”

他做就夠了。

過了一天,慕蘭芝又來造訪了。

晏随和她談事都是在院子裏圍桌而坐,青天白日下,敞敞亮亮。

慕蘭芝要為慕家争取最大的利益,晏随也不想當冤大頭,兩人的交談并不算愉快。晏随從來不是君子,也不屑當君子,直截了當便道:“若是慕小姐做不了主,我只好再去拜訪老夫人,聽聽她怎麽說,當年我父的救命之恩,換取讓的這三分價,難道還虧了不成?你祖父的命,就這麽不值錢?”

慕蘭芝難掩怒氣:“對待已過世的人如此刻薄,這就是世子的禮貌?”

晏随游刃有餘地反諷:“那也要看慕小姐是如何做的,利字當頭,罔顧人情,難道就對了?”

慕蘭芝憤然起身:“世子要是這麽說話,我們就沒得談了。”

所以說慕蘭芝愛看晏随的臉,但對他的為人欣賞不來,這人冷漠強硬,手段還狠,跟他周旋實在太累,還不讨好。

晏随并不在乎:“無妨,反正我和你祖母已經說定了,慕小姐也不必煩惱了。”

慕蘭芝聞言一驚:“你什麽時候跟我祖母說好了?”

為何她不知道?

祖母年歲大了,耳根子也軟,沒準真就答應了。

“在慕小姐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過來獻殷勤的時候。”

晏随擡手往門口指了一下,送客意味明顯。

等到楊晉慌急慌忙換了身自認為穿着最好看最能顯出他魅力的衣裳出來,人已經走沒了影,只剩下桌上沒有動過的涼涼茶水,還有趕來的男人那臉上淡淡的失落和神傷。

晏随看不得大男人一臉委屈樣,好心建議:“沒走遠,你跑快點,還能追上。”

楊晉抄起茶水一飲而盡,話裏透着幾分頹然。

“她看上的是皇城根下芝蘭玉樹的大家公子,我一個鄉野莽夫,哪裏配得上,算了,就當癡人一場夢,睡醒了,明天依舊是個好漢。”

說完,楊晉扔了杯子,真就回屋躺着了。

晏随目送男人看着就蕭索的背影,心下不以為然,晏王的義子,身份哪點低了,有眼無珠的女人,不要也罷。

慕蘭芝人走了,禮物卻沒忘記留下,這回又是送了不少陳縣當地特産,其中就有魏四托妹妹采購的幾種藥,送禮送到人心坎上,這位慕小姐是個人物。

魏嬈也因此更肯定了,并給哥哥修書一封,仔仔細細将慕蘭芝的事說明,最後感人結尾,我是不在乎未來四嫂什麽出身,唯有一點,她必須全心全意對四哥好。

魏嬈舉着紙張吹幹了墨跡,自己看着都感動壞了,四哥可能真要哭。

多了慕蘭芝這樁,又有晏随亂她心神,魏嬈差點忘了購置宅子的事,再想起來,已經幾天後了,魏嬈再一次做男兒打扮,一大早就出了門,這邊牙行開門早,做什麽買賣的都有,最熱的還是藥材方面,買宅子的外來客倒是不多。

魏嬈要求不算高,兩進院子就行,南北通透,日照充足,再來就是方便開挖地窖,當然有現成的最好。

買辦領着她看了位于東城的兩處宅子,其中一處就很符合魏嬈的要求,地窖是現成的,很大很空,整理得幹幹淨淨,一點味都沒有。魏嬈又仔仔細細查看了地契房契各種證明,覺得沒問題了,她就下了定,買辦當即聯系了屋主,簽契約,付尾款。

誰說買房麻煩,只要有錢,錢夠多,就不是個事。

魏嬈人生中的第一個私宅,就此落定,美滋滋哼着小曲兒,再回到晏随的那個二進院子,心也不煩了,反正住不了幾天就要搬了。

回到屋裏,魏嬈男裝都還來不及換,興致高昂講她的宅子要如何布置,忽然就聽到前院門房忠伯的聲音,人立在垂花門那裏,好像很急。

男眷們出門了,姚氏要魏嬈歇着,她到外面看看,結果剛一踏出門檻,魏嬈後腳就跟了過來,步子輕快,仿佛一陣清風從她身側飄過,姚氏只是一個眨眼,人就已經走出了好遠。

萬幸,這孩子性情不随她娘,有得救。

“兩位少爺聽附近住戶說琅山上有一種藥草,搗碎了漿汁內服,對治療痛風很有效,一大早就跑出去了,這會兒還沒回,聽說那山上有狼還有熊,別是出了什麽事,”

忠伯開始沒當一回事,心想兩個面嫩公子哥,吃不了那苦,估計走到山下就折返了,誰想過去大半天了,兩人還沒回,山裏又有野獸出沒,就怕一個倒黴祭了野獸的五髒廟。

姚氏一聽痛風就知道這兩孩子是為老國公尋藥去了,孝心可嘉,但這種沖動冒失的行為,不值得鼓勵。

“魏大官人和楊管家呢?他們回了沒?”姚氏第一想到的就是他們。

忠伯搖頭:“大官人說出去采購藥材,這回量大,約莫要天黑了才能回。”

天黑?

現在離天黑還有一個時辰呢。

魏嬈等不及,也不想把所有希望都押在外人身上,她随即要忠伯去準備登山用的繩索,還有打火石和火折子,自己則跑回屋,換了身耐磨的粗布衣裳,腳下也套上厚底靴,長發散下來快速紮了個粗馬尾擱在胸前,自匣子裏取了外敷止血還有安神的幾種藥塞到荷包裏,再往腰間一挂打結系緊,接着又從食盒裏裝了不少豬肉脯到小袋子裏,挂到另一側腰間。

姚氏看着外甥女忙忙碌碌的身影,雖然很急,但有條不紊,一件件的備好,都是突發狀況下需要的物品,考慮得如此周全,就好像是有過這樣的經歷,所以變得很熟練。

“小九,你是從哪裏看到的,進山要準備這些?”

魏嬈知道姚氏會起疑,但她現在顧不上了,只能草草道:“書上看到的啊,不少鄉野游記裏都有。”

她也确實愛看這類的雜書,姚氏是知道的。

姚氏點點頭,沒再問了,可到底上了心,只是壓着不發而已。

“我和你一起去。”

姚氏不可能看着外甥女孤身進那危險重重的深山,兩個人作伴,遇事還能有個商量。

魏嬈堅定否決了:“不行,你要留在這裏等楊大哥他們,別人我不放心。”

屋裏行李裏也有不少貴重物品,需要人看着,姚氏再一走,內院就只剩兩個雇的當地傭人,別到時候他們人回了,銀錢什麽的都沒了。

當然更重要是,姚氏跟着,她想做一些事都不方便,譬如生火,手法那麽熟練,露出破綻就不好解釋了。

“你一個人去山裏,叫我怎麽放心。”

姚氏是真急了,攔在門口不讓魏嬈走,她一個女子,進了山又能做什麽,不要人沒找到,自己反而遇到了野獸,性命堪憂。

“不要緊的,我有袖箭,準頭也夠,野獸近不了我的身就被我放倒了,不礙事的。”

魏嬈還在箭頭上塗了麻藥,即便射不死野獸也能把它們藥暈。

前世的魏嬈獨自在山裏呆了有半個月,不也安然無恙,但這些又不能對姚氏講,只能表現出信心滿滿的樣子讓她放松情緒。

姚氏怎麽可能放松得下來,展開雙臂堵在門口不讓魏嬈出去,要麽她也一起,要麽一個都不能走,等晏随他們回來。

魏嬈腳步頓住,忽然眼睛一亮,對着姚氏身後喊道:“呀,六哥七哥,你們回來了。”

聞言,姚氏下意識扭頭,然後頸間一陣痛感傳來,腦子一空,什麽都想不到,人就倒了下去。

魏嬈把人接住,拖回屋裏放到床上,再把窗戶全都拴緊,又用兩道大鎖鎖住房門,去到偏屋找她較為信任的婆子叮囑了幾句,最後到前院拿了忠伯準備的包袱款在背後,問清最快的上山線路就毅然而然出發了。

忠伯看着小姑娘走遠的堅定背影,由衷的佩服。

這樣的勇氣和魄力,便是陳縣最富盛名的慕大小姐,怕也比不上。

魏嬈離開了不到半個時辰,魏家兩兄弟就回了。

沒錯,就是這兩個說要進山給老父親采藥的大孝子,兩手空空的回了,別說藥材,一根草都沒見着,臉上倒是比出門時多了好幾個包。

姚氏這時也醒了,房門被魏嬈從外面鎖上了,她只能打開窗子喊兩兄弟過來,忍着暴脾氣問兩兄弟怎麽回事。

兩兄弟支支吾吾,你一言我一語還原當時情景,山還沒上去,兩人就玩鬧着不小心捅到了蜂窩,抱着腦袋無頭蒼蠅似的亂跑,跑着跑着,發現走錯了方向,到了個陌生的村落,看風景不錯就走走停停,還到村民家中品嘗了當地美食,等到尋回了住處,早已忘了他們是為什麽出門。

姚氏聽到最後,忍無可忍,她要是有這種不着調的兒子,還是兩個,早就幾棍子打出家門了。

“小九去找我們做什麽?她一個小姑娘,就不能好好待家裏。”

魏梁懵過以後急得跳起,拔腿就要再出去,魏棟跟着哥哥,才跑到垂花拱門那裏,晏随迎面走來,面沉如水,盯着兩人的眼裏,迸射出令人膽顫的寒光。

雙胞胎不禁抖了抖,這世子拉下臉比老父親和四哥還要可怕。

“她去哪裏了?”

“山,山上。”

不再多說,晏随轉身往外走,大步流星,雙胞胎跟在他背後,卻被冷冷一聲喝止。

“不聽使喚的腳,不如打斷。”

真正狠的人,哪怕聲音不高,只是輕描淡寫的那麽一句,可就是讓人發自內心的忌憚。

雙胞胎不敢動了,姚氏看他們都想打,想追出去,又怕自己拖後腿,反而耽誤了晏随找小九,只能同雙胞胎一起老實在這裏焦急地等着。

琅山的險不在高,而是深,層巒疊嶂,密林叢生,才上到一半的山腰就已經是遮天蔽日,不見天光了。魏嬈點燃了火折子,高舉在手上,想扯嗓子喊哥哥,又怕引來別的活的東西,只能壓着聲音邊走邊喊,要找人,也要留意周遭環境,不時還得在附近做點記號以防迷路。

山很陡峭,林子又密,腳下石頭也咯人,魏嬈邊走邊揮着匕首,砍掉四面八方伸過來的細長刺枝,才走到山腰,人就有點疲軟了,靠着粗大的樹幹歇口氣。

“見鬼了,世子說的那種草到底在哪裏,找兩天了,再找下去,仙草沒看到,撞到黑熊就好看了。”

聲音聽着好像好近,但其實離得不近,男子滿腹的牢騷,嗓門大,所以傳得遠,隔着重重林障,魏嬈來不及多想,拿出匕首往樹幹上插,借着勁兒雙腿用力往上蹬,迅速爬向高處。到了足夠高的位置,魏嬈将繩索捆在自己腰間,另一頭則纏在粗枝上,整個人伏低了下去,隐在層層枝桠之中,身上衣裳跟樹葉相近的綠色,是她最好的僞裝。

不一會兒,兩個身着黑衣的男人砍掉擋住視線的灌木枝走了過來,停在了樹下稍作休息,一邊擦汗一邊罵。

“他娘的,要老子幹這種又累又危險的活,還不漲糧饷,就他們那些做派,人不反才怪了。”

“诶,別說了,有什麽用,現在到處都在鬧災,前兒個老家婆娘還催着我寄家用回去,能怎麽辦,做別的,還不如幹這。世子說了,找到了有重賞,想點好的,夥計,”

魏嬈屏住了呼吸,腦海裏已經迅速将晏随這個世子排除了出去。

這兩人口中的世子,很有可能是京城裏的,至于哪一個,就不好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萬更完畢,明天繼續,睡了,血槽已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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