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疑惑

更深露重,又是冬日, 即便魏嬈穿了兩層襖, 晏随也把篝火燒得盡量旺,熊熊火光在她眼裏騰騰升起, 發出劈裏啪啦的脆響,可魏嬈依然覺得有那麽點冷。

身體的本能使得她漸漸向另一個熱源靠攏而不自知, 也納悶這人瞧着穿得沒她多,一身黑色勁裝還稍顯單薄, 可身上的溫度不低, 暖暖的, 難不成少年郎都這樣,血氣方剛, 不怕冷?

魏嬈羨慕得又有點不想理這人了,可剛一退開就被他拉住, 一只胳膊繞過她的後背輕松搭上她肩頭把她又攬了回去, 話裏有幾分柔, 自己都不曾察覺。

“不要亂動, 着涼了,我不管。”

魏嬈聲音比身體更涼:“怕我着涼, 就該送我回去。”

這都幾更天了,再不走,姚氏他們真該急了。

晏随依舊不慌不忙,變戲法似的變出個她愛吃的糖酥餅,魏嬈吃了雞, 胃口開了,沒抵住誘惑,不過邊吃,也沒忘了催他。

“我已經讓人傳了話,他們知道的。”晏随說得自如。

魏嬈愣了愣,知道什麽,知道她和他在外面過夜?

魏嬈頓時沒了胃口,喜歡的糖酥餅也不香了,塞回到男人手裏,起身居高臨下看着他,再次重申:“我要回去。”

還剩一大半的餅,晏随慢嚼細咽,仍是不慌不忙,魏嬈就看着他吃,更不明白了,他這莫名其妙回來,把她拐帶到破廟裏到底唱的哪一出。

晏随也有他的道理:“這樣難忘的經歷,你難道不該記一輩子?”

是會記一輩子,但絕不會是什麽好記憶,誰又會吃飽了撐着,在一個寒冬的夜裏,帶着意中人到破廟裏找驚喜。

魏嬈感念晏随的用心,但對他做出來的事,持保留态度。

“你要真想讨我歡心,就該帶我離開這裏。”

魏嬈就是仗着男人對自己的那點寵,變得一點點的驕了,這也是情人眼裏出仙女,認定了媳婦的晏世子如今看魏嬈怎樣都是好的,便是這氣鼓鼓的模樣,面頰也是異常豐滿粉嫩,看了就想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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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随伸手拉住魏嬈綴了層毛邊的袖口,把她重新拉回到自己身邊坐下,低醇的聲音裏帶了點哄,越發抓人心肝。

“我們就這樣坐着說說話好不好?”

他語氣一軟,她就不太兜得住了,被他一摟,親親鬓間的發,身子也不由得軟了。

“回去說,不也一樣?”魏嬈仍在負隅。

頭頂一陣默然,随之一聲輕笑,帶點淡淡的溺:“我說,你到底是不是女子?”

魏嬈怔了一下,聽懂了男人話裏的調侃,嘴上也不想輸:“我是不是女子,你瞧不見?”

“這麽瞧,是瞧不太見。”

說着,晏随捧起了心上人的臉,自己也低了頭,目光在她泛着瑩潤珠光的白淨小臉上仔細地看,看得魏嬈臉頰那點粉暈漸漸深了起來,好似喝了果酒般透着醉人的紅。

“是個女子,就是不太好惹。”

那深黑的眸,笑看她的樣子,醞着一片燦然的星海。

魏嬈也仔細看着他,因為好看。

“你也不好惹,我說回去,都不見你應我。”

不僅不應,還打太極,顧左右而言他,手上也沒閑着,摟摟抱抱當她沒脾氣了。

晏随是真喜歡魏嬈這副愛嬌的模樣,她的眼神清正,即便嬌,也是嬌得自然舒心那種,不造作,不矯揉,你甚至還會想逗着她讓她變得愛嬌,這對男人來說也是一種別樣的成就感。

晏随胸懷丘壑,有傲骨,也有柔情,更不似先祖,江山和美人,他都要。

“小九,待我從東南平寇回來,我們就成親可好?”

這是晏随頭一回明明白白提到了成親,連時間都提出來了,魏嬈一時有點懵,不知如何回答這個目前對她來說還很困難的問題,萦繞在心頭的還有那麽一絲絲的茫然。

面前這個人,真就是她一人的良人了嗎?可以嫁了嗎?成婚後的日子,又會是什麽樣的呢?

魏嬈暫時找不到答案,只能這樣回:“等你回來了,等一切都明朗了,我是願意嫁你的。”

明朗的前提是,她能夠堂堂正正嫁給他。

晏随其實有那麽一點點的挫敗,直嘆魏國公教出了個極像他的女兒,行事做派,一脈相傳,繼承了老父親的秉性,簡直是滴水不漏。

可世子爺又能如何,這個姑娘是他自己相中的,跪着也要寵下去。

晏随擡手捏了捏姑娘臉頰上的肉,不多,但又軟又滑,好摸。

“你要的,我都會給你,我晏随,要娶你魏嬈,也會昭告天下。”

他的承諾,說出了口,就會做到。

魏嬈捉住他捏她的手,也輕捏了一下,動了動唇,說着自己都覺肉麻的話。

“那邊形勢不明,你又是第一次過去,刀劍無眼,自己要當心,要是缺胳膊少了腿,我可是要退貨的。”

魏嬈所有的言不由衷,也只有對着晏随才說得出口。

只要他還是那個他,心裏眼裏只有她的那個他,不管缺了幾條腿,她都要。

晏随低低一笑,親親她的額頭,眼睛,鼻子,最後到唇,吻得特別認真,缱绻了許久,才附在她耳邊道:“放心,該你的,一個都不會少。”

話裏隐含的那麽點黃腔黃調,魏嬈居然聽懂了,還得裝作正正經經的樣子,臉往側偏了偏,避開彼此糾纏的膠着呼吸,穩住快要被他打亂的心神,揪住他胸前的衣襟,面頰一片緋色,試着讓自己平息下來。

“不可以繼續了,你自己克服一下。”

不能忍,也要忍。

姚氏對她耳提面命,小兒女之間情濃,親熱一點無可厚非,但絕不可以偷嘗禁果,不然以後她要如何,自己一概不管,姨甥倆的情分到此為止。

魏嬈心裏也是有底線的,不該跨過的那一步絕不會碰,但也會疑惑姨母對這方面特別嚴格的态度,甚至連斷絕關系都說了出來。

對晏随也是,之前她猶豫不決,姚氏還會幫晏随說幾句好話,等到她認清了自己的心,姚氏态度又變了,其實也不該說是變,還是認可晏随的,只不過盯她盯得更緊,每回晏随來找她,姚氏總會規定時間,不能晚歸。

男人抱着她,不吭聲了,身體就像個火爐為魏嬈驅趕冬夜的寒意,呼吸也有點重,似乎在平複情緒,魏嬈不禁暗道,該。

“再不回去,姨母對你真有意見了。”

魏嬈話才落下,就聽到外頭兩個哥哥的高喊聲。

“馬車停在這,妹妹肯定在裏面。”

“你們趕緊進去看看,小心點。”

糟,姚氏也來了。

魏嬈心口一緊,趕緊推開了晏随站起來,整理自己身上稍顯淩亂的衣裳,鋪平被男人抱得發皺的大氅,将脖頸橫七豎八的白毛領捋順。

晏随依然穩坐在火堆前,撥弄着柴火,沒有要起的意思,魏嬈這時候也懶得管他,自己快步跑了出去,與外面進來的人碰個正着。

姚氏見到外甥女,腳步匆匆走到了前頭,捉着她前前後後的打量,眼圈都泛起了紅,再看向火堆旁背對他們的挺直背影,一股無名之火湧上了心頭。

“世子和小九為什麽在這裏,世子不該給我們一個解釋嗎?”

聽到姚氏喚他,晏随這才丢下了手頭的柴火棍,起身走了過來,有段日子沒見,已經拿下徽城的晏世子越發顯得威儀凜然,上位者的那種氣勢更加強烈了,比之他的父親更勝了一籌。

姚氏從前就不願跟這種強權者接觸,現在依然不想,但為了小九,她不得不給晏随立個規矩。

“小九,你先回馬車裏等着,我和晏世子再談談。”

魏嬈怔了下,耿直道:“談什麽?我不能聽?”

“談的就是你不能聽的事。”姚氏回得更直。

魏嬈轉眼看向晏随,你呢,怎麽說。

晏随顯得委婉多了:“你也困了,先回去歇着,明天我再找你。”

語氣是柔和的,态度也是堅決的。

魏嬈也是有氣性的,行啊,你們相親相愛,她也不想奉陪了。

兩個哥哥一左一右對着魏嬈說教。

“小九,你這還沒嫁人呢,就成天跟着男人往外跑,成何體統。”

“虧得是晏世子,換別的男人,我們可能就找不着你了。”

魏嬈打住腳步,停在了馬車前,轉頭看魏棟:“七哥覺得我會跟着別的男人走嗎?”

魏棟:“早年你可沒少跟着董家那小子瞎跑。”

魏嬈:“......”

她竟也有被七哥說得啞口無言的時候,七哥真是長進了。

魏梁反倒沒有魏棟那麽緊張:“你要和世子出去玩,也得先給我們透個信,我們陪你一起。”

四哥在信上千叮萬囑,不可放小九和世子在外獨處,必須有人跟着。

好像家裏人都不放心小九和世子獨處,魏梁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在他看來,世子是真男人,就算發生了什麽,也必定會對小九負責。

魏亭是出于男人對男人的了解,不管自制力多強的男人,遇到心儀的女子,總有把控不住的時候,而姚氏是前車之鑒,實在怕小九随了她母親,沖動起來,完全失去了理智。

還有就是,談到晏王對小九的态度,晏随有所保留,姚氏想要問清楚,畢竟,小九嫁的不僅是晏随,還有他背後的晏家。

“姨母想知道的,是我父對小九的看法,還是他對魏家的看法?”

晏随這一問,姚氏不由一愣,面色頗為凝重:“你到底知道多少?”

當年的事,朱佑也是知情人,他又跟晏随提到了多少。

“即便舅父不提,你們真以為你們能把小九的身世瞞得□□無縫?”

晏随進一步發問,姚氏撫了撫胸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緩聲問道:“所以,你後悔了?因為一些捕風捉影,沒有證據的老黃歷?”

晏随遇到魏家人,脾氣已經好了很多,幾乎可以說沒脾氣了,換別家哪個這樣質問他,這一家所有人,從此在他面前絕跡,一個都不可能用。

“既然是老黃歷,再計較已經無意,但有一點,我想提醒姨母,你越是這樣看重,反而說明你心裏有鬼,大舅信你護你,但我晏家也有自己的體統要維護。”

魏嬈是誰的女兒,晏随從來就不在意,但若有誰翻出這種陳年舊賬大做文章,他絕不輕饒。

還有他不滿意姚氏的一點就是,既然要瞞,那就瞞進棺材裏,絕口不提,而不是這時候又跳出這樣那樣的擔憂,庸人自擾不說,也把別人全都當成了傻子。

姚氏以為自己這些年真的歷練得處變不驚,遇事不亂了,可晏随三言兩語險些讓她破功,顧念到他的初衷,也是為了小九好,姚氏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但也把自己的顧慮講清楚。

“你是他的兒子,他怪天怪地也怪不到你頭上,可小九不一樣,他必須打從心裏接受小九,不然将來小九只要有一點點錯,都會被放大......”

姚氏說了很多,都是心裏話,晏随聽得也認真,他認同她對小九的用心,但不認同她的一些做法。

“你有沒有問過小九,她願不願意被你這樣無微不至地呵護,你也知道,她并沒有你以為的那麽脆弱,而我的父親也從來都不是問題,當年他選擇了母親,和如今我選擇小九是一個樣,父輩的想法,并不能使我們改變自己的決定。”

男人和女人在很多問題的看法上大相徑庭,姚氏低估了他,也低估了小九,小九有成為晏家未來女主人的潛質,而他也不會讓她有太多接觸父親的機會,不過這樣的話光說是沒用的,更要看日後的表現。

魏嬈的确是累到了,回來後倒頭就睡,連洗漱都顧不上,直到翌日醒來,才讓丫鬟張羅着備水沐浴,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漂漂亮亮,出門去找晏随。

姚氏口風緊,尤其是對她,魏嬈不去做那個無用功,晏随那邊,她磨一磨的話,應該還能探到點什麽消息出來。

誰料晏随這回嘴巴也緊成了蚌殼,任她讓了又讓,還主動挽他胳膊向他示好,也沒見他透露半句,反而四兩撥千斤岔開了話題。

“你若在雍城住膩了,可以去衮州跟父兄團聚,魏國公在那邊也很是惦記你。”

晏随越這樣說,魏嬈越覺得他有貓膩,或者說他和姚氏都有貓膩。

難不成跟父親也有關?

魏嬈要麽不想,可一想起來,滿腦子都是。

晏随少有後悔,但這次他是真的後悔,姚氏的那點擔憂,他自會解決,無需承諾什麽,也沒必要談那麽久,須知言多必失,而魏九這姑娘本就是個猜疑心重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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