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下廚
晏随突然回來,驚了不少人, 朱佑也不例外, 他這會兒已經能拄拐行走了,揮退了下人, 一個人在院子裏走來走去,就像幼兒學步那樣緩慢蹒跚, 身子還不夠穩,不時晃那麽幾下, 眼瞅着要倒, 又自己撐住了。
精神是可嘉, 但那走路的姿态委實稱不上好看,說不醜都是出于親人間的情誼, 晏随看了不到一刻鐘就看不下去了。
“你且歇一歇,用力過猛, 反而過猶不及。”
晏世子坐在梧桐樹下, 提壺給自己倒了杯茶, 又給對桌的空杯裏倒上, 手揚起,示意朱佑過來坐。
朱佑拄着拐原地不動, 看了晏随半晌,小子越發有大人樣了,二十歲,尚且還是少年郎,就已經讓他們這些過來人望塵莫及了。
喝了口茶, 提提神,朱佑直言問晏随:“你可知你那個心上人做了什麽?”
晏随順着話:“做了什麽?”
朱佑:“她沒跟你說?”
晏随:“她跟我說了很多,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舅舅要說的?”
朱佑:“......”
這兩人是真配,話趕話,見招拆招,滴水不漏。
朱佑深吸口氣,徐徐道:“那馮钰在雍城的經商許可是我批的,他也沒做什麽違法亂紀的惡事,你那位心上人只因懷疑他的身份就把他囚了,未免不妥。”
晏随哦了一聲,挑眉笑道:“馮公子出城後遇到山匪打劫,被捉上了山,與小九何幹。”
這個舅舅也是,不敢在姚氏那裏發牢騷,就只會跟他抱怨,關鍵是跟他抱怨也沒用,魏九做的,正是他所想的。
朱佑看晏随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就有點惱:“這還沒成親呢,你就被吃得死死,成了親,你就完了。”
晏随又笑:“所以我讓舅舅先成,舅舅在前頭給我打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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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佑:“......”
這樣的外甥哪裏找,誰要送誰了,反正他是管不了的。
“我派了人到南邊查了幾次,馮钰确有其人,而且年齡,出身,住址都能對的上,我不管他們馮家是如何偷天換日的,但若這馮钰并非你們以為的馮劭,那麽你們必須立即放人。”
朱佑執政清明,秉公辦事,絕不容許在他管轄境內有仗勢欺人的事情發生,特別仗的還是他的勢。
晏随不以為意:“您要看不過眼,可以當作不知情。”
朱佑瞧不得外甥這德行,飲完了茶水,将空杯子重重放下,一聲提高:“他馮钰在雍城開設了數十家鋪子,繳納的商稅不少,如今他鋪裏的管事報到了府衙來,你說是我救,還是不救,救的話,又該如何救?”
不管失蹤的是不是馮钰,朱佑身為父母官,就沒有拒絕救助的道理。
晏随極有耐心地聽朱佑說完,良久,才道:“那就救吧。”
救不救得回來,又是另一碼事了,畢竟山匪窮兇極惡,有些做大了一定的勢力,連官兵都拿他們沒轍。
朱佑冷笑:“說得輕巧,你去救啊。”
世子要是連個山匪都降不住,說出去誰信。
舅甥倆為了一個馮钰争論不下,各不相讓,氣氛将要鬧僵時,楊晉快步走了進來,扯掉了絡腮胡子,氣籲籲道:“那馮小子實在狡猾,上個茅廁的工夫,居然讓他跑了。”
楊晉是真懊惱,揪住假胡子就往地上狠狠一砸。
朱佑心口一緊:“他沒認出你吧?”
“我扮得我親娘都認不出,他認出來,我腦袋給他割下來當蹴鞠踢。”楊晉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晏随面上表情說不好,也說不上不好,只看着朱佑,揚了一下唇角:“看來舅舅是白擔心了,人家有自救的本事,連我義兄都無可奈何呢。”
這話楊晉不愛聽了,嚷道:“誰曉得那小子那般不講究,連茅廁都鑽,你和魏丫頭懷疑他是馮劭,可馮劭心高氣傲,愛擺架子,怎麽可能受得了那樣的髒。”
莫說馮劭,楊晉一個糙人都受不了。
晏随回得更絕:“所以他跑了,你卻氣得跳腳。”
氣得跳腳的楊晉咬牙:“是我大意了,我再把他抓回來。”
“去哪抓?這次他有了警惕,只會藏得更深,你貿然去抓,人沒找到,把自己身份暴露了,得不償失。”
晏随講道理很有一套,楊晉聽得一愣一愣,更加懊惱了。
久不吭聲的朱佑說了句公道話:“若他真是馮劭,遭遇巨變,锒铛入獄,背負着弑太子的罪名忍辱偷生,性情大變,做出些不像馮世子做得出的事情,也不奇怪。”
楊晉拍大腿:“就是這個理,起初我也是半信半疑,可馮钰這麽一逃,我反而真就信了。”
晏随不語,靜待朱佑下文。
朱佑頓了一下,緩緩道:“若他是馮劭,那就是朝廷欽犯,必要捉拿歸案,還有馮家,有沒有包庇的嫌疑,也是需要徹查的地方。”
楊晉诶了聲:“還用查,這不明擺着的事實,他馮家若是不知情,他又是如何從馮劭變成馮钰的,還成了錦鄉侯養在外面的兒子,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要是馮靖真的夠狠,就該讓這個兒子徹底消失,虎毒不食子,說到底,還是舍不得放棄。
“那馮劭也未必就是刺傷太子的真兇。”
朱佑說這話時看了看晏随,也是這小子本事,沒有留下破綻,讓人無跡可查。
晏随當沒看到舅舅別有深意的眼神,飲了兩口茶就起身告辭,小姑娘難得獻了個計策,不想沒成,還不知道有多郁悶,他得去安慰安慰她。
魏嬈前腳得知馮钰跑了,晏随後腳到,魏嬈那驚愕的神色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帕子繞着手指都纏好幾圈了,這是魏九煩心時不知覺的表現。
比之魏嬈,晏随淡定多了,他還有心情道:“其實,跑了也好。”
魏嬈不解:“他跑了,我們手上就沒馮家的把柄了。”
抓不抓馮蓮都是次要,可馮钰不行,他的身世,将是牽制馮靖的利器。
晏随看着魏嬈一臉懊喪的表情就想笑,趁着丫鬟們都退下了,四下無人,把她拉了過來坐到自己腿上,一只手圈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握住她比他小了不少的柔軟小手,把玩之餘,不疾不徐道:“馮家到處都是篩子,把柄多得是,不必太急。”
他此番要遠行,歸期不定,若是惹急了馮靖,來個狗急跳牆,破罐子破摔,借機發兵攻打北境,他回撤不急,父親還要鎮守衮州防禦外患,形勢會變成什麽樣,還真難預料。
如今這時候,最需要的就是穩,放馮钰回京,讓馮靖稍稍安心,未嘗不是緩兵之計。
魏嬈腦瓜子靈,轉得也快,晏随三言兩語解釋了一下,她就懂了,很快就問道:“那馮蓮呢?還關不關?”
晏随:“她不如馮钰重要,看你心情了。”
魏嬈可不想被誤認為是醋壇子,爽利道:“那就不管了,找人盯緊就行。”
她很喜歡晏随這樣平等地跟她商量事的感覺,被尊重被需要,自信心也會大大提升。
心情一好,魏嬈就打算暫時忘了姚氏的叮囑,準備留晏随吃個晚飯,她親自做一道他愛吃的小菜。
晏随眼含促狹:“只有一道?”
魏嬈從他身上站起,居高臨下看他,眉眼兒彎彎:“還想我做幾道,無媒無聘的,能做一道就是我大發慈悲了。”
是,菩薩大發慈悲,多度一度可憐的人吧。
晏随跟着魏嬈進了廚房,廚娘看到兩個主子進來,趕緊讓開。魏嬈讓她先出去,她擦了擦手,腳步麻溜出屋,只是在跨出門檻時情不自禁回頭看了一眼,心下由衷感慨,真是對神仙般的金童玉女,哪哪都好看,登對得不行,她這輩子可能也就看到這麽一對了。
晏随看魏嬈紮袖子,挽高了發髻,還穿上了擋油的圍兜裙,以為她要做什麽了不得的大菜,結果她在菜架子上翻來找去,最後找出兩根黃瓜,和幾片大蒜,往案板上一放,還一副很得意的樣子。
“所以我能吃到的大菜是這?”晏世子顯然不是那麽樂意。
魏嬈翹着嘴角道:“你別小看這個,那些飯館子裏賣得最多的就是刀拍黃瓜,做得地道的話,比那些山珍海味都要香。”
晏随哦了聲,他不是沒吃過這個菜,軍營裏的夥夫也愛做這,簡單爽口,很下飯,兵士們少有不吃的。
“你別不信,我做得就是比他們好吃。”
前世魏嬈為了果腹,到小飯館做過洗碗工,別看那館子小,老師傅手藝是真厲害,堂裏擺的幾張桌子就沒空過,而老師傅最拿手的菜之一,就是這刀拍黃瓜。
拍的力道,角度,還有調料的用量,甚至蒜瓣要用幾塊,拍碎還是剁碎,都是有講究的,不然同樣的食材,老師傅能做出人間美味的效果,而別人的只是一般般,也好吃,但算不上特別經典的名菜。
魏嬈在那家飯館呆的時間不長,到不了老師傅那樣的刀工,拍出來的黃瓜沒那麽勻稱好看,用料也掌握得沒那麽精準,但應付晏随,肯定是綽綽有餘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加更,明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