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無隙

自與佘元伯談話之後,夏侯遺便有意無意的避開解兒,全然沒有先前那般熱絡的模樣。他閑來無聊,便總是主動找佘元伯聊天或是切磋武藝,一開始對方還欣然答應,數次以後不勝其煩,又不好意思拒絕,拐着彎搪塞,後來竟經常找不見人。佘家上下看在眼裏,大為寬心,漸漸松了對夏侯遺的警惕。

他心中大覺好笑,卻也演地不亦樂乎,又摸清了幾名監視他和解兒的家丁的輪班情況,他們守夜的時候免不了喝兩口小酒,夏侯遺趁機下了分量很輕的迷藥,好教他們值班的時候犯迷糊。

他夜半溜進解兒房間,二人秘密計劃。為了隔絕聲音,兩人都蒙在被子裏。腳邊放着一盞玻璃罩油燈用來照明。

“……你就從這裏跑走……然後從這邊出山……之後我們在這裏彙合……這條路還算寬闊,逃走應該很順利。”

兩人一起展着一張牛皮圖紙——朗月山莊的地圖,上面用炭筆畫着出入的門徑,筆觸幹淨好看,少女青蔥般細長的手指在地圖上游走,輕輕點着路線的節點,非常專注的說着。

昏黃柔和的光影,少女身上的清香,比肩而鄰,兩人心中都有些異樣的感覺。

解兒說完,身邊的人卻沒有回應,她頭微轉,恰好對上了那雙漂亮的眼睛,如黑曜石般,映着燈星,璀然盈盈,格外溫柔。

解兒紅了臉,回過頭來,低聲喚道:“勿念,你有沒有好好聽?”

夏侯遺咳了咳,結巴道:“我、我有聽,我都記住了!”像是炫耀般,他挺身拍了拍胸脯,把被子拱起一個高高的包。

解兒娥眉微蹙,神情嚴肅,補充道:“還有,無論發生什麽,千萬不能被追入朗月山谷中。”

“因為那裏是死路?”

“那裏非但不是死路,山谷的另一面山壁,垂下了不少藤蔓。若是窮途末路之人被追到谷中,看到那些藤蔓,便以為是救命稻草,急于跳入朗月湖中游過去……”

“所以?”夏侯遺不知道解兒要說什麽。

“那裏是他們的抛屍地點。那個湖,是會吃人的。”解兒皺眉道。

夏侯遺驚詫不已,暗嘆佘元伯心狠手辣,一想起他曾經站在這座掩藏滿罪惡的大湖前,就不寒而栗,那動人的美景瞬間染上了駭人的色彩。

“你說會吃人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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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過兩次次,一個人被他們追進谷中,欲游湖逃脫,卻在游到湖心之時,被什麽拖了下去……那湖裏有東西。”

夏侯遺怔愣了一會兒,說道:“你放心,我不會過去的。”

解兒放下心來,該囑咐的事情已然說完,她忽然看見夏侯遺衣間露出一角紅木,問道:“勿念,這是什麽?”

夏侯遺從懷中拿出來一副殘破的紅木面具,切口平整,像是用利刃自中間斜切掉了半塊。即便從僅剩的小半塊面具也能看出,這面具造型簡約古樸中又十分講究。

“這是我爹娘原來一起做的。”夏侯遺邊說邊遞給解兒,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解兒一邊仔細觀摩手中的面具,一面贊嘆道:“很特別的面具,制作它的人一定非常用心,可惜破損了。”

夏侯遺仔細撫摸切面,道:“爹娘分離,這面具也就如他二人一樣,難以複原。”

“但這是他們自己的決定不是嗎?”

“沒錯。爹和娘都是那種性子,誰也改變不了。”夏侯遺說着從腰間拿出那塊白玉玉佩:“這個玉佩本來是一對的,這塊是娘留給我的,另一塊在爹爹那裏....”

“你就沒有想過去找你爹嗎?”

夏侯遺搖了搖頭。

“也是……人海茫茫,如何去尋一個失蹤了十幾年的人。”

“不,我知道他在哪裏,也知道他早已再次成家,并且還有一個女兒。”

解兒聞此有幾分驚訝,靜靜的聽對方說下去。

夏侯遺頓了頓,悵然道:“我沒有怪爹的意思,我和娘一樣,都希望爹能幸福。可是……”勿念低下頭,嘆了口氣:“算了,過去的事情還是不要說了。”

“勿念....”

“嗯?”

“如果可以的話,去找找你爹吧....和你那妹妹,他們是你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親人。

“我……我從沒想過和父親相認,至少他現在生活的很平靜。”

解兒抱着腿,下巴擱在膝蓋上,她垂下眼簾,臉上浮現溫暖的笑意,柔聲道:“你是那樣好的一個人,你的爹爹、妹妹一定也是很好很溫柔的人。他們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很開心……”

她的話就像柔和的春風,那麽溫柔,又那麽溫暖,輕輕拂在夏侯遺的心上。他像是失了魂般,不由自主靠近解兒。

解兒感到溫熱的氣息靠近,緊張的不敢動彈……

夏侯遺的唇就停留在解兒白淨無暇的側臉旁,近在咫尺。她閉上眼睛,也不知自己在等待什麽,這小小的一方天地裏,時間好似靜止一般。身邊的人沒有動靜,她剛一睜眼,面前一黑,溫潤的觸感覆上嘴唇。

那雙漂亮的眼睛近在咫尺地瞧着她,也不知過了多久。解兒的臉越漲越紅,輕輕推了下身旁之人。

夏侯遺也覺得不好意思,緩緩坐會原處,兀自傻笑個不停,不時偷瞄着解兒。

“我知道……你沒生氣!”夏侯遺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

“恩,我沒生氣。”解兒的聲音小若蚊蠅,可二人無間,自是聽的十分清楚。

夏侯遺眼睛轉了轉,小心的問:“如果……別人這樣,你……會生氣吧?”他歪着頭,強調問道:“會的吧?”

解兒抱着腿的雙臂微微收緊了下,紅着臉點點頭:“恩。”

夏侯遺大喜,輕輕握住解兒的手道:“舅舅答應讓我闖蕩江湖,等離開這裏,我們就一起!娘常說□□江南人傑地靈,山川秀麗,我很想去看看——還有……如果去找爹爹,有你陪着我,我可能就沒那麽緊張了……”

夏侯遺喋喋不休,規劃着他們未來美好的藍圖。少年人就是這樣,一念心動,便要許永久之願,那份單純的熱忱,能把世上一切的冰冷都融化掉。

解兒只是靜靜的聽着,微笑着,可這微笑卻有幾分苦澀。

“我……”解兒正要說話卻又被打斷。

“我知道,你還想報仇,我也陪着你,好嗎?你想做什麽,我都陪着你。”

解兒感覺面頰上劃過兩條水痕,是眼淚,她竟哭了。自從娘走了以後,她就再也沒哭過了。

“你……你怎麽了,是不是我說了什麽事情讓你傷心了。”

夏侯遺立刻擁住解兒,本是想安慰她,可不知不覺卻睡到在她的懷裏。解兒凝視他俊秀的面龐,笑意幸福,卻不知又想起什麽,上揚的嘴角漸漸落了下來。

她從脖間摸出一個水滴形狀的銀質墜子,散發着微弱的幽藍之光。她将墜鏈卸下來,戴在夏侯遺的脖間,然後輕輕推了推夏侯遺,幾番才将他推醒,輕聲道:“你該回去了。”

夏侯遺揉着眼睛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說道:“可不能讓老家夥生疑了!”

他遲疑了一下,輕啄了下她的臉,那麽自然,那麽理所當然。

第二天,夏侯遺起得很早,十六歲的他第一次初嘗戀愛的美好,令他充滿無限動力,比之前更有精神。

這一天的子夜時分便是血祭之日,夏侯遺打算去後山那條路上踩個點,但他不想做的太明顯,欲借佘蓮之為由,陪他逛後山風景。他提出這個要求,正在喝早茶的佘元伯喜出望外,命下人将佘蓮之叫進了廳堂。

哪只佘蓮之聽了緣由,撂下一句:“沒空。”便走了。

這實在讓佘元伯很是尴尬,夏侯遺故作遺憾,心裏卻竊喜,一個人悠哉悠哉的去後山“散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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