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心結
“二嬸怎沒和我們一起來呢?”寶珞上前問道。
甄氏笑了,點着她道:“我倒是想跟你一起了,可這府上大小事不交代好了,誰替我管呀!”
“也是,辛苦二嬸了。”寶珞莞爾,随即目光對上姚蘭亭,又問,“姑姑也來了?”
姚蘭亭淡淡一笑,點了點頭。
寶珞聽說了,別看姚蘭亭平日足不出戶,但是秋獵她每年都會參與的,這許是她唯一能主動與外界接觸的機會了。
狩獵開始,葉婧沅帶着孩子回了魏國公府的觀臺那,寶珞則随二嬸母和姑姑坐在了自家的位置上。
幾人剛落坐,便瞧見一身材高大的男人,挽着位夫人朝這邊走來,二嬸母和姑姑迎了上去,寶珞和寶蓁也跟上。
“祁夫人您也來了。”甄氏含笑問候。
那婦人瞧上去不過三十五六,面容清麗,舉止娴雅,只是面色看上去不大好,像久病之人。她對着甄氏淺笑,話語溫和道:“是啊,再不來,只怕明年就走不動了。”
甄氏皺眉。“瞧您這話說的,怎就走不動了,我看着您氣色可比暑伏的時候好多了。”
“是嗎?那就借二夫人吉言。”祁夫人含笑道。
“您不該來的!”甄氏身後,姚蘭亭突然嘆道,“這秋日早晚寒氣重,該在家養着才是,若是侵了寒只怕又要傷氣血了。”說罷,她嗔怪地看了眼祁夫人身邊的男子。
男子也頗是無奈,剛毅的臉上,兩條濃眉籠得更深了。他五官硬朗,英氣逼人,無論是那劍眉還是狹目,都透着股凜然正氣。看着他略發麥色的肌膚,一看便是從武之人。
此人正是北軍都督府的大都督,現任的大同總兵祁衡。
祁衡看了看妻子,憂嗔道:“我就說你該在家調養,你怎都不聽。”
祁夫人看着丈夫笑了。“我若不來你也不肯來。前兩年你都陪我在家,今年若是還不來,叫陛下如何想你!我知道你憐惜我,可也要有度啊,你是将軍,不能讓陛下覺得你婦人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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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會諒解的。”祁衡回了句。
祁夫人搖頭,又拉着姚蘭亭笑道:“而且我是真的覺得今年的身子骨好多了。多虧了你最近調的熏香,和我服的藥配合,果然藥效翻倍,連食量都大了不少。大夫也說了,胃口好了,病才祛得快。”
“那太好了。”姚蘭亭眼睛都亮了,會心笑道,“我回去再給您配些。”
祁夫人點頭,感激道:“這麽多年一直為我的病操心,辛苦你了。”
姚蘭亭嘆聲。“您哪的話,若非當初将軍救了我,我只怕早就不在這世上了。”說罷,她瞥了眼祁衡。
“這都是他該做的,難為你還一直記挂……”
聽到這寶珞才算明白,原來這位祁都督便是九年前,從匪人手裏救出姑姑的靖夷将軍。當初姚蘭亭和夫君吵架,一怒之下離家出走,半路被歹人綁架,西寧侯便是求的他才把妹妹救出來的。據說他當初極其英勇,怕打草驚蛇獨自一人潛入賊窩,以一敵數,将姚蘭亭帶了回來……
寶珞不由得打量起這位将軍來。他為人忠勇不說,便是疼妻這點也頗是讓人敬佩。如今已位居大都督,依舊如此長情,難得啊……正感慨着,寶珞目光掃動,突然落在了大都督的衣擺處……那昆侖赤火的繡紋,看着有點眼熟啊……
大夥又聊了幾句,祁都督便帶着祁夫人走了。
姚蘭亭則望着二人,目光久久不錯,直到場子裏傳來馬聲嘯嘯,她才回過神來,然一轉頭便發現侄女寶珞正在盯着自己,表情頗是耐人尋味。她和寶珞對視片刻,冷清清地,終了連個話都沒有,轉身坐回了位置上。
寶珞跟上去,問道:“姑姑也喜歡狩獵?”
姚蘭亭微詫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何止喜歡,她小時候,老侯爺還教過她馬術呢!”甄氏含笑道了句。
寶珞也笑了。“那要不姑姑和我一起去騎馬?”
寶蓁聞言冷笑,瞥着她不屑道:“你會嗎!”平日連只狗都牽不住,還騎馬呢!
“不試怎麽知道呢!”
“小心摔了你!”寶蓁哼聲,卻被甄氏瞪了一眼,于是撇着嘴不言語了。
“如何?姑姑來不來?”寶珞執着。
姚蘭亭淡定地看着她,道:“我好久不騎了……”
“姑母。”寶珞打斷她,“那我可就自己去祁都督那借馬去了!”
……
姚蘭亭到底還是跟着寶珞去了。聽聞姑侄要借馬,祁衡把自己的坐騎給了二人。
寶珞帶着姑姑奔馳到了林子深處,突然勒馬,姚蘭亭也跟着停下,俯身愛惜地捋着馬鬃,親昵得好似對待愛人一般。
二人沉默良久,姚蘭亭突然開口了:“你是有話要跟我說吧。”
“是。”寶珞應聲,“姑姑是喜歡祁都督吧。”
姚蘭亭聞聲手下一頓,随即下馬。“你如何知曉的?”
“你香囊上的昆侖赤火和他衣擺上的一模一樣,所以我猜測應該是……而且你今兒也是為他來的吧。”
姚蘭亭沉默了。寶珞下馬,繼續道:“不僅如此,我還在另一個地方看到了這團赤火。”
“哪?”
“我母親庫房的妝奁裏,我是整理她東西發現的,一條絹帕上,就繡着這圖案。”寶珞緩緩朝她靠近,“想必那也是你繡的吧,你喜歡他,因為他救了你。”
“是!我是喜歡他。”姚蘭亭拔起了頸脖決然道,
“可他有家室!”
“那又如何?你也想像你母親一樣指責我嗎!”寶珞深吸了口氣,姚蘭亭繼續道:“我是西寧侯唯一的嫡女又如何?誰規定嫡女就不能嫁他了,我甘心為妾,不可以嗎!”
“你就是因為這個和我母親吵起來的吧,她不同意你嫁,還沒收了你的手帕,所以你氣,你恨她!”
“對,我恨她!我……”姚蘭亭慌了,眼淚不自主地滑落,滿臉的恐懼和內疚。
面對她的無措,寶珞沒放棄,步步逼近道:“所以,我母親是因你而死的!”
話一出,姚蘭亭徹底崩潰了,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嚎啕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恨她,我怎麽可能恨她,她比我娘親還要親,我如何會害她……她為我付出了那麽多,我怎麽可能恨她……我寧願死的是我……”
她越哭越傷心,完全不能自已,寶珞便那麽默默等着,直到她稍稍緩了些,喃喃道:“……為了嫁他,我和嫂嫂大吵了一架,她氣得再不肯見我,但我知道她并不是真心怨我,不然她不會用我的香的,她只是怕我憂心,不願讓我見她憔悴的模樣罷了……可是,可是她還不若恨我,我竟不知道那香她根本不能用,是我害了她,該死的人是我……”
這刻,寶珞把一切都想通了。怪不得母親死後,姑姑極度自責,在祠堂哭過了三七;也怪不得祖母讓自己無論何時都不要怨姑姑,想必她也認為是姑姑誤傷了母親,所以為姑姑隐瞞,才會對自己這般愧疚。還有羅姨娘,她應該也是知道的,拿着這個當威脅,讓祖母忍了她這麽久……
姚蘭亭哭夠了,恢複了理智。話說出來心裏踏實多了,壓了這麽多年,她都快憋死了,甚至都不敢直視寶珞。“不管你信不信,我說的都是事實,我從來沒想過要害她……”
“我信!”寶珞肯定道。“九年了,你能用盡心思去照顧祁夫人,如何會害母親。祁夫人對你,不更是個阻礙嗎!”
姚蘭亭又落淚了。“我是想嫁将軍,可更不想他傷心。他和祁夫人恩愛,我不忍心破壞他們之間的感情,我希望能一直走下去。”
“對啊,母親當初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吧。她不是個介意門第身份的人,她不讓你嫁,不是因為為妾,是因為你強行地夾在他二人中間,到頭來三人都會很痛苦。”
“是,我明白嫂嫂的苦心了,可是已經晚了。”姚蘭亭悔恨,“她全心全意地為我,我卻害死了她……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
她又開始嗚咽起來,寶珞卻平靜地道了句:“不對!”
姚蘭亭納罕擡頭。
“你給她的香,所有原料我都查過,也請大夫驗證過,都不致命。你到底在香裏加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加啊!”姚蘭亭抹了淚,細數起當初配香的料來,當初她自責,把那料記得清清楚楚。而寶珞也掏出一張紙單,就是她當初的配方,而且有大夫一一标注,确實沒有致命之毒……
“那到底是什麽?母親的病确實有禁忌,可她身邊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占有,唯一有可能帶進去的便是這香……可這原料……”寶珞望着紙箋,忽而想起什麽,急迫問,“可會是水?”
“香是用水調的,之後蒸發而得。會不會是水裏有毒,待水汽揮發之後,毒素則留在了香呢,而且還被提純!”寶珞推測道。
“當初用的就是我的飲用水,若是中毒,我豈不是也會中毒?”
“未必會是毒,許就是與母親相沖的某種藥,你仔細想想,當初可有何異常?”
“異常……”姚蘭亭喃喃,她看着寶珞被風撩起的一縷碎發,恍然想起來了。“對了,那時候我一直在掉發,我以為是思慮過度,難不成是因為那水!”
“完全有可能!”寶珞興奮道,拉着她道,“姑姑,你當初制的香,可還有存留?什麽都可以,只要是那個時期,用那個水做的便可以。”
姚蘭亭讷讷點頭。“有,為做記錄,每年制作過的熏香我都留着,就在後罩房的小庫了!”
太好了,這樣便有據可查了,寶珞就不信查不出母親到底因何而死的!
姚蘭亭也激動起來,若是水中被下毒,那便證明嫂嫂不是自己害死的。眼下對于她而言,清白無所謂,她必須要揪出那個害了她至親的人。
姑侄同心,決定回府便要着手開查。
心結解開,二人坦然對了,回觀臺的路上牽馬而行,聊了一路,頗是融洽。不知不覺以到了獵場邊緣,然就在此刻,面前突然有人哼了一聲,接着尖聲道:“喲,這不是姚家大小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