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提親
寶珞示意她起來, 讓嬷嬷給她搬了杌凳來。
“我知道, 你是想用稼雲的事引我去後罩房,摔琴那幕,才是你真正想給我看的吧。”
雪蠶點頭, 輕聲道:“二小姐慧眼,這便被你瞧出來了。”
寶珞哼笑。“不是我慧眼, 是你聰明。你說得對, 她那點小伎倆,在你眼裏根本就不算個事。她一個府倉大使的小姨娘,如何有你這高門深宅裏的千金閨閣見識廣啊。”
這話一出, 雪蠶的淡定維持不下去了,愕然道:“二小姐全都知道了?”
“知道了, 你二人根本不是什麽普通樂坊的伶人, 而是出身教坊司。”寶珞話語平靜, 卻掀起了雪蠶內心狂瀾,她下意識攥緊了衣襟, 強力隐忍着。
寶珞繼續道:“輕霜不過個揚州瘦馬, 十三歲被昭信校尉帶入京,轉手便送給了府倉大使做小妾。後來府倉大使被卷進貪污案,所有人都被流放了,是昭信校尉幫忙運作, 她才以府倉大使義女的身份入了教坊司。而你呢, 則是山西武寧伯家的小姐, 伯爺與鞑靼勾結, 被冠叛國之罪,你們全家滅門,唯獨你留下了,被移送教坊司,這應該是得利于你那個刑部尚書家的未婚夫吧。”
“得利?”雪蠶陡地冷笑一聲,“我不過是他留下的玩物而已。”
這話一聽就是有故事,不過寶珞沒心思八卦,繼而問道:“說說吧,羅姨娘到底要你們做什麽?”
雪蠶深吸了口氣,心情平複,徐徐述來:“羅姨娘道小少爺喜音律,便挑了我們安置在他身邊籠絡着,企圖用我們緩和她和小少爺之間的關系。”
“果然。之後呢?”
“之後……想必小姐也知道了,我們留下後,小少爺骨子裏天分耐不住,便讓我為他撫琴……”
“看來他更偏愛你的琴聲啊。”
“他說輕霜琴藝花俏,少了些韻味。而我母親是樂坊伶人,我自幼便同她撫琴,許是心境不一樣吧。”
寶珞笑了。“原來傳言中是真的,伯夫人果真是位伶人。據說伯爺寵妻,不畏世俗,只可惜走了這麽條路。”
“他也是一時糊塗……”雪蠶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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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珞惋笑,又道:“那每次為小少爺只彈一曲又是因何?欲擒故縱嗎?”
“起初是這麽想,但和小少爺接觸得越久,越發地覺得他是個純真之人,于是不忍見他沉迷,故而彈一曲,只當是為他舒緩疲憊罷了。”
“既然如此,怎又會出了與輕霜的荒唐之過?”寶珞冷道。
雪蠶心緊,垂眸愧道:“我同小少爺互為知音,想便這樣下去吧,能給他做婢,撫琴一生,也算是我的造化。可羅姨娘不甘心于此,她企圖讓我更近一步,拿着刑部的特赦文書脅迫我。我是真的不想再回教坊司了,所以那日才陪小少爺飲醉。可臨了……還是狠不下心,離開了。可我卻想到輕霜會乘虛而入……”
“怪不得輕霜如此針對你,原本這機會就該是你的,她是怕你奪回來。”寶珞哼道,“可你為何要把這些都講出來?你就不怕羅姨娘陰謀失敗,收回你二人特赦文書,你再沒自由身?難不成你就是為了與輕霜置氣?”
雪蠶苦笑。“我何必與她置氣,我是不忍見小少爺落入圈套。而且我看得出來,羅姨娘私心不至于此,她想把小少爺一直捏在掌心,我和輕霜便是捆住他的枷鎖,如是,她怎會輕易放手。我是不想做他人的玩物,可我也不想做他人的工具去傷害于人……”情到深處,她崩不住了,随着啜泣再次跪在了寶珞面前,哀求道:“二小姐,形形色色的人我見得多了,我看得出您是有主意有見識的,求您幫幫我吧,我給您當牛做馬,此生還不完,我來世再報……”
“人能過明白一生就不錯了。”寶珞無奈了聲,“算了,你的事我會看着辦的,你先回吧。”說罷,也沒給她個明确的答複,讓杜嬷嬷送她出去了。
人一走,杜嬷嬷嘆聲。“也是個命苦的,小姐可要幫她。”
“想幫她,也得弄明白當下最重要的事。”寶珞望着窗外,寒聲道,“這刑部的特赦文書,怎麽就到了羅姨娘手裏!看來這事,還是得查啊。”
……
“母親,你想我嫁給劉彣彧?”
東院西廂房裏,姚瀾坐在羅姨娘身邊,不可思議地問道。
羅姨娘擺弄着一副紅寶石頭面,笑道:“怎地?不願嫁?”
“不是!”姚瀾反駁,随即臉紅了。“人家是刑部侍郎的公子,前年方中進士,如今在刑部觀政,以後定是前程似錦,能看得上我嗎……”
“他前程似錦得看他爹任不任得了刑部尚書,而他爹這個刑部尚書,還得看我。”
瞧着母親得意的表情,姚瀾懵了,惶恐道:“母親,這話可不能瞎說啊!”
“瞧你那點出息。”羅姨娘哼笑,将那串鑲寶石的镂金項圈取下來帶着了女兒脖子上,捏着她小下巴端詳道。“嗯,好看。喜不喜歡?”
姚瀾驚愕。“這是……給我的?”她簡直不敢相信,随即又皺眉問:“母親,這貴重的東西哪來的?父親不是不許你管大房中饋了嗎!”而且姚寶絡一趟香河,連田産的油水都沒了。
“不管我便沒錢了?”羅姨娘不屑道。見女兒還是一臉茫然,便解釋來:“這都是劉侍郎送的,不僅這頭面,他還送了不少的財物,想讓我在你父親耳邊吹吹風,替他美言幾句,好在明年刑部尚書程贻致仕後,能夠敗左侍郎順利接任。”
“父親任詹事,和刑部有甚往來?”
“刑部尚書程贻,那可是太子的啓蒙老師啊,太子同他關系極好,若是太子能為劉侍郎言語一句,那這事不就妥了。而現在,最受太子倚重,而說說得上話的是誰?還不是你父親!”
姚瀾恍然,可看着那些東西,仍是心有餘悸。“母親,父親向來讨厭內宅參與公事,你這麽做,算不算收受賄賂啊。”
“之前若算,現在可不算了。”羅氏挑眉。“他就想拿這些東西糊弄我,門都沒有,不是想我幫他嗎?那好啊,若是親家我就幫,畢竟一榮俱榮的事嗎!”
姚瀾懂了。“你的意思是,讓劉家娶我?”
“對呀,只要娶了你,那便是我的親家,我還能不盼着他們好,我巴不得把他們捧上去。到時候,這些東西還能算是‘賄賂’,這便是定禮!”
姚瀾的心都被說活了,激動之情溢于言表,拉着母親興奮道:“那他們可同意了?”
羅姨娘哼笑。“敢不同意,若不同意,我便把這些東西都送回去,看他們急不急!”
……
輕霜挨打後,心裏汪了口氣,眼看自己都快成了觀溪院的笑話了,她只得去找羅姨娘訴苦。
瞧她哭得跟個淚人似的,羅氏哼道:“姚寶絡要是個好惹的,我用得着你們!別哭了,跟她較勁你較不起,只要把小少爺的心籠着,旁的便什麽都不怕了,這家早晚是小少爺說得算。”
“可小少爺好幾日都沒見我了,今兒早上好不容易在庭院裏碰到,才搭一眼便匆匆躲開了。”輕霜嘟囔着。
羅姨娘乜了她一眼。本來清北看上的也不是她,原想扶植雪蠶,誰知讓她撿了便宜!“放心,侯爺都發話了,他不敢不從。你啊,多跟人家雪蠶學學,看看人家怎麽把清北栓住的。”
提到雪蠶輕霜心裏就不舒坦,怨怨道:“雪蠶這幾日和二小姐走得可是近呢,那日還被二小姐喚去了。”
“她被二小姐叫去了?”羅氏驚聲問,“那她可說了什麽?”
“這我哪知道啊……”
輕霜咕哝道,羅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方想讓她去把雪蠶喚來,便聞下人來報:刑部劉侍郎,帶着公子來了……
看來劉家到底是想通了!羅氏心耐不住地歡騰起來,也顧不得其它,遣輕霜先回,讓錢嬷嬷快去喚三小姐,并囑咐三小姐,精心打扮!
母女二人趕到前院客堂的時候,劉侍郎和西寧侯聊得正歡,而一旁的劉彣彧則安靜穩坐,默不作聲。姚瀾好不緊張,相互問侯間,偷偷瞄了幾眼,雖看得不細,卻也瞧了個囫囵。這劉彣彧相貌堂堂,坐在那挺拔端莊,透着股不凡的氣質。
西寧侯見了母女二人,詫異道:“你怎把瀾兒也帶來了,難不成知道劉侍郎今兒是為提親?”
羅氏笑了。“前兒瀾兒不是去廟會了麽,回來便同我講偶遇劉公子的事,若非公子出手相助,瀾兒便被幾個歹人欺負了。二人互留名諱,我聽她描述,便覺得是一見鐘情,今兒劉侍郎帶着公子來了,我一合計便是這麽個事呗。”
西寧侯聞言笑了。“還真是被你說中了!”
其實劉侍郎突然來提親,西寧侯不是沒疑慮的。劉彣彧是嫡子,姚瀾卻是庶女,二人并不搭,這就不得不讓他多了份心思。而劉侍郎解釋,二人偶遇,一見鐘情,劉彣彧茶飯不思,故而便也不在乎這身份之差了。畢竟姚瀾也不是平常人家的庶女,而是西平侯府的。
話雖如此,西寧侯仍将信将疑,然這會兒聽了羅姨娘的話,确定此事為真,一顆心也算落地了。不僅如此,見劉彣彧一表人才,他心裏歡喜極了,別說是庶女,就是嫡女嫁他也值——
西寧侯心裏正想着,他唯一的嫡女便果真出現了。
寶珞招呼了一聲,便提裙而入,婷婷袅袅若出水芙蓉,她款款上前,就在福身莞爾的那一剎,有如芙蓉盛開,開在了她明豔無比的臉上……
羅氏一見她,心登時懸起。而對面的劉彣彧看直了。他知道這位曾經的盛廷琛未婚妻極美,卻不知有這般傾城——
寶珞睨了他一眼,笑了。“劉侍郎和公子,今兒是來提親的?”
西寧侯含笑點頭,把方才的事講了來。寶珞聞之,恍然“哦”了一聲,然片刻便皺眉道了句:“既然是前兒個相遇,可為何劉侍郎上個月末卻給姨娘送了好些禮物呢。”說着,她看了眼精心打扮的姚瀾,指着她頭上的鑲寶石金釵問道,“這不會便是劉侍郎送的那副頭面裏的一只吧?”
姚瀾下意識摸了摸,皺眉道:“不是!”
“不是?我瞧着可像呢!”寶珞挑眉道。
從她一出現姚瀾便心生厭惡。不請自來便罷了,還把劉公子勾得直發愣,難不成這會兒還想拆自己的臺?沒等羅姨娘阻止,惱氣的姚瀾開口便道:“你瞧都沒瞧過,空口說什麽白話!”
“那你讓我瞧瞧便是喽。”寶珞佻笑。
“憑什麽叫你……”姚瀾這個“看”字還沒出口,瞧着母親急切懊喪的臉,突然反應了過來,心裏默默‘哎呀’一聲,皺起眉頭,悔恨不已。怎又上了姚寶絡的當!
看着這幕,西寧侯是懂了,到底還是沒逃出自己的擔憂啊。而更讓他怒的是羅姨娘,她一個姨娘,居然敢私下收賄賂,好大的膽子!
羅姨娘被盯得手足無措,慌亂不已。而劉侍郎也瞧出大事不妙,眼珠子恨恨地直望寶珞身上瞟……突然,他想起了什麽,張口便道:“這禮我是送了,不過仍是定禮,因為我原本……原本是想為犬子向二小姐提親的!”
劉侍郎這話一出,當場震驚。寶珞一雙清眸瞪得老大,她不得不感慨,這位劉伯父,反應還真不是一般的快啊——
寶珞愣了半晌,忽而哼笑了聲,秀眉一挑,悠然道了句:“好啊,我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