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無賴
“小姐這是去哪啊?不是說好了今兒在此相聚, 您怎撇下我就要走了?”面前, 一油頭粉面,個子不算高,身材單薄的小生嬉笑道。
寶珞睨了他一眼。“你認錯人了吧。”
小生泛光的臉一擠,皺眉道:“怎麽可能, 咱都傳情多少次了,我還能認錯!是吧, 姚家二小姐!”他把後幾字咬得極清楚,很怕人聽不清似的。
這胡同雖小, 卻也不算偏, 往來之人不少,聽了這話都不禁朝這邊望, 甚至還有駐足多瞧了幾眼的。
聽聞小生這話, 寶珞明白了, 他确實是奔着自己來的。于是未慌,冷道:“既然知道我是誰還敢造謠,你膽子夠大呀。”
“我何來的造謠……小姐,聽這意思,您是不認賬了!”小生說着, 便朝寶珞靠近, 杜嬷嬷趕忙攔在二人之間, 怒道:“哪來的無賴, 我家小姐的主意也敢打, 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好好好, 你們西寧侯府真是仗勢欺人!與我好時是花前月下,你侬我侬,這會兒嫌棄我,便像條狗似的将我踢到一邊!”
“你還知道自己是條狗啊!”寶珞哼笑,惹得駐足者也跟着笑了。還有巷子口,四擡藍呢轎子中的公子哥也好奇地挑簾望了一眼,那公子不是別人,正是途徑護國寺的颍王蕭元泰。可能唯一沒笑,神情緊張的便是他身邊的盛廷琛。
被罵是狗,那小生粉白的臉皮漲得通紅,想來應該不是羞而是氣得。他指着寶珞嚷道:“行,二小姐,你無情便休怪我無義。今兒當着大夥的面,咱誰的臉皮也別要了,就掰扯掰扯,看看你是如何為了我,連婚都退了,眼下卻翻臉不認人的!”
這話一出,巷子口的盛廷琛忍不了了。且不說他根本不認解除婚約的事,便是二人真的沒關系了,他也見不得寶珞被人诋毀。于是他邁步要上前,卻被轎子裏伸出的手攔住。
蕭元泰佻笑,慵然道了句。“別着急啊,先且看看。”
圍觀人從三兩個到七八個,越來越多。寶珞掃了衆人一眼,目光落在那小生身上,莞爾一笑,百媚頓生,連那小生看得都有點直了。她悠然回身,在護國寺門口掃了塊臺階,帕子一鋪,幹脆坐下了,端然望着他,從容道:“來吧,那便講講吧,看看我是如何與你‘花前月下’的!”
西寧侯家小姐好魄力,這一幕瞧得衆人興奮不已,而那小生有點亂了,不過面上卻輕佻依舊,陰笑。
“那我就不客氣了。”他說着,從懷裏掏出準備好的紙箋,展開示衆,“這便是小姐寫給我的情書,‘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他念了幾句,頗是得意地在寶珞面前甩了甩。本以為她會窘羞交加,卻不想她哼了一聲,笑了。
“這是我寫給你的?”寶珞問。
小生表情肯定。“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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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珞笑意更深了,一臉的無奈。“且喚你一聲公子吧,你就造假咱也得花點成本不是。你看看這紙箋,用的是綿紙吧,雖細薄卻廉價。許對公子而言這紙已算佳品,可在我西寧侯府,便是草紙都算不上。我西寧侯府用的紙箋,是徽州的宣紙,質地且不說,紙上那是加了粉彩和蠟砑光,用泥金泥銀繪出圖案,張張有西寧侯府的标識!我放着粉蠟箋不用,拿這草紙都算不上的棉紙給你寫情書,你說我對你是真情還是假情啊?”
這話引得大夥又是一陣哄笑,然哄笑之餘,不得不感慨,高門裏的生活真是沒法想象,連紙箋都可以奢侈到這般程度。
衆人取笑,可小生不甘心,賴皮道:“誰知道你懷的什麽心思,反正就是你給我的。”
“我如何給你的?”
小生怔,看了看她身邊的杜嬷嬷,哼道。“你身邊的丫鬟傳的。”
“哪個丫鬟?我房裏的錦绫?”
“對,就是她,她偷偷傳給我的。”
寶珞默默嘆了聲。就這智商還出來招搖撞騙,跟他浪費時間真是多餘。她撐着臺階起身,拾起帕子抖了抖,嬷嬷替她收了。主仆二人誰也沒說話。
小生以為她無計可施了,得意而笑。“看看,小姐沒話可說了吧!”
“是,你去找錦绫說去吧!”說着,她擡腳便要走,小生攔住,嬷嬷鄙夷地瞪着他,狠道:“你去西寧侯問問,偌大的侯府,可有一個叫錦绫的,撒謊都撒不圓,還在這賣醜,呸!說你是條狗都冤了狗了,好狗還不擋道呢!起開!”說着,她搡了她一把,卻不曾想那人瞧着單薄力氣倒是不小,一個聳肩倒是險些把杜嬷嬷推個踉跄。
“我就不起了,你今兒能把我如何?”小生臉色突變,陰測測笑道。
他逼着二人,杜嬷嬷護着小姐,步步後退。旁觀者瞧見方要上前,人群裏又竄出兩人,眼神威脅地掃着衆人,吓得大夥一個個都縮脖側目。
“你不是嘴巴厲害嗎,來呀,喊呀,看看能個能來幫你!”那小生詭笑,依舊步步緊逼,眼看着都退到寺廟裏了,忽地一陣風起,還沒待大夥瞧清,盛廷琛已站在小生身後,幽沉之音朗道:“我!”說罷,上去便是一腳,這力度之強,竟“嘭”的一聲小生直直撞到了寺院的牆壁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蒙頭撞向。
這還了得,其餘倆人不服氣沖了上來,盛廷琛單手邊将二人彈開,毫不費力。瞧出他是有功夫在身,猶豫間,二人搭上了他腰間的四品绶帶,愣住,默契地互望一眼,轉身便跑,盛廷琛兩步便将其中一個按肩扳了回來。那人急了,四下瞧不見出路,卻乍然看到了池塘邊的杜嬷嬷,随手便是一推——
杜嬷嬷驚呼而倒。可她倒不要緊,她身後還護着個寶珞呢!這麽一摔,直接把寶珞帶進了水裏!
“寶珞!”盛廷琛大呼一聲便去拉,奈何中間夾了個杜嬷嬷,晚了……
“噗通”一聲,寶珞落水;衆人還沒反應過來,連下又是“噗通”一聲,盛廷琛也跳進了水裏,他去救寶珞了。
原身不會游泳,寶珞又因曾經溺水而亡留下了陰影,在水裏不停地撲騰着,突然抓住了個“支撐”,她想都沒想便抱緊了。接着那“支撐”游動,将她帶到了岸邊,她撐着池塘邊瞧去,才發現一身濕漉的盛廷琛。
他推她上岸,卻被她躲開了。她藏在水裏看了眼岸邊杜嬷嬷,嬷嬷會意,忙起身驅趕圍觀者。對千金小姐而言,落水濕身可不是什麽好事!
盛廷琛也意識到了,先一步上岸,見跟來的護衛送了件幹爽的鶴氅,他想都沒想,一把将她拉了上來裹住。衣衫長大,将她裹得是嚴嚴實實,只餘一雙清亮的大眼睛,宛若水洗的墨玉,晶瑩剔透……盛廷琛看愣了,直到這雙眼睛投來抵觸的目光,他才緩過神,伸臂便要抱她走——
“不必了。”寶珞推開他,淡漠道。
盛廷琛眉心微蹙,俊朗的臉滿是嚴肅。“你自己能走嗎!”說着,他瞥了眼門外,寶珞也跟着看去,卻見門外的人只多不少。
“我不走。”她回了聲。“今兒落水的事已然說不清了,男女授受不親,咱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寶珞,你到底要鬧到何時!”
“我沒鬧。”
“我是你未婚夫!”
“曾經是。”
盛廷琛深吸了口氣,努力安奈着情緒,良久,他後退一步。寶珞以為他要走了,然他就那麽站在那,擋住了門外人望來的視線。直到門外“二小姐”的喚聲響起,寶珞知道是自家的車夫找來了,這才跟着杜嬷嬷在盛廷琛的遮擋下上了車。
車剛驅動,寶珞又喚停,隔着窗戶的竹簾她看着車外盛廷琛模糊是身影,道:“謝世子爺今兒相救,衣服改日必遣人送回府上。”說罷,便讓車走了。
盛廷琛呆望,不知為何心裏像被剜去了一塊,空落落的,且疼。
而不遠處的巷子裏,站在轎子外面瞧清了一切的蕭元泰勾唇笑了,撚着指尖間的玉珏,喃喃道:“這姑娘,有意思……”
……
怕家人擔心,寶珞從後門回的家,入府後直接奔觀溪院去了。剛入西廂,稍間還沒進,便聽門嘭地開了,姚瀾出現在面前。
姐妹二人僵住。寶珞整個人水淋淋的,身上的鶴氅還沒來得及摘下,姚瀾的眼神貪婪的在她身上掃視,生怕落下蛛絲馬跡似的,随後驚問道:“二姐,你這是怎麽了?”
寶珞沒回她,而是呵了聲。“你進房不會敲門嗎!”
姚瀾皺眉,撇嘴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嗎,還要敲門。”說着,她對着大敞的門象征地拍了兩下,不耐煩道:“這回滿意了吧!父親喚你去前院呢,等你半晌了,快着點!”說罷,哼了聲扭頭走了。
小姐身上涼浸浸的,怕她風寒,杜嬷嬷都已經囑咐小丫頭去燒浴湯了,看來暫時是洗不上了。寶珞匆匆換了身幹爽的衣服便去前院了。
然到了前院正堂,只見滿堂陰沉的臉,和西寧侯怒視的目光,她愣住,一臉的茫然……
可沒人給她解釋,目光不停地在她未幹的頭發,和浸得發白的臉上轉動……良久,西寧侯開口了,寒聲問了句:“你方才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