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山雨

這一聲呵, 寶珞明白了。到底是消息比人快啊, 她還沒到家呢, 已經得信了!

“我去給祖母抓藥了。”她淡定道。然西寧侯卻冷哼一聲,“抓藥,好個借口啊,抓藥抓到護國寺後的小胡同?你到底是抓藥去了,還是暗約私期去了!”

這話一出,寶珞怔住。她以為他們是怪自己落水, 狼狽而歸, 卻不曾想父親竟道自己暗約私期。她循望着堂上的一衆人,羅姨娘, 姚瀾, 弟弟, 還有二嬸母,沒一個不是面露愠色,目光好不嫌棄。

“父親, 我沒有。”寶珞辯解。

這時, 長久未出的羅姨娘卻開口了,埋怨道:“二小姐,知道你貪玩,可胡鬧也得有個限度不是。這私會的事可是正經小姐能做出來的?你看你當初和武安伯世子, 兩人是有婚約在身, 所以見便見了, 沒人說你什麽, 可這又是哪來的男子?二小姐啊,你便讓你父親省省心,然咱們侯府安寧些吧!”

“不叫侯府安寧的是我嗎?”寶珞瞪着姨娘反問了句。

“混賬!你還有理了不是。”西寧侯大斥一聲。“你還嫌不夠丢人嗎!一個千金閨閣,不好好在深閨做功課,整日抛頭露面,這已然夠不像話了,竟然還做出這等事來。這算什麽?當初非盛廷琛不嫁,婚定了,又嚷着退婚,結果呢,卻和這麽一個不三不四之徒幽會!西寧侯府的臉都被你丢盡了!你更讓武安伯府情何以堪!你非要再落個朝三暮四,楊花輕浮的名聲你才罷休嗎!”

“輕浮?水性楊花?”寶珞冷笑,“父親,有您這麽說自己女兒的嗎!”

西寧侯尴尬,他确實是氣急口不擇言了,于是壓低了聲音道。“你若不如此胡鬧,我怎會說出這些。”

“我如何胡鬧了?”寶珞反問。

“你!”西寧侯指着她,“你自己做的事還用我說嗎?你今兒一言一舉早便傳開了,還有什麽好狡辯的。”

“我自己做的事,我自然清楚,我問心無愧。”

西寧侯氣得胸口直堵,而寶珞卻接着道:“我不知道這話是誰告訴您的,但今兒被欺的是我,被冤的也是我,我是您女兒,您竟信他不信我。”

“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你讓我如何信你!”

“不信便無需說了。恕女兒身子不适,先退下了。”寶珞揖禮便要走,卻被西寧侯一聲吼,“你給我站住!”

寶珞駐足回身,乍然瞧去,臉色确實顯得有些蒼白。西寧侯怔了一瞬。可就這麽放她走,事情沒解決不說,堂上人都瞧着呢,讓他這個父親的臉望哪擱。這孩子真是嬌慣得太任性了,連長輩都不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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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寧侯越想越生氣,偏就還有添柴加薪的。羅姨娘怨道,“二小姐,您都這麽大了,怎還不知個禮數,也不怕讓長輩們笑話。”

“他們該笑話的是我還是你?你跟我講禮數,你不覺得這滿堂人最不該開口的便是姨娘你嗎?你什麽身份站在這!”

“你……我……”姨娘被她堵得啞口,氣得眼圈都紅了,站在西寧侯身後,嬌怨地喚了聲,“侯爺!”

西寧侯瞥了她一眼沒吱聲。這正堂之上,是不該她一個姨娘出現的,若不是她告之自己寶珞的事,他也不會帶她來。他伸手示意她安靜,卻對着女兒皺眉道,“你不認錯是吧,那就別怪為父不留情面了,上家法!”

他一聲吼出,躲在角落裏的清北忍不住了,要往前沖,卻被身邊的姚瀾扯住。她壓低着聲音耳語道:“別去!”

清北急了。“我不能讓父親打她,二姐受不了的。”

“你別去,父親也是為了她好。二姐再這麽驕縱下去,只會害了她!”姚瀾小聲勸道。

眼看着婆子托着那把從祠堂請來的兩尺三寸長的戒尺,從檐廊裏走近,清北到底還是沖了出去,站在寶珞身邊,急迫道:“姐,你就跟父親認個錯吧。”

“我沒錯,憑什麽要認錯!”

“好好好,你沒錯,錯的是我!我就不該這麽縱容你,讓你變成今天這個樣子!”西寧侯伸手奪來了戒尺,大呵道,“跪下!”

瞧這架勢,杜嬷嬷怕了,趕緊讓人去北院請老太太來。

寶珞仰望着刻着祖訓的戒尺,無奈跪下了,但依舊道:“父親,不管他人在你面前是如何诋毀我,也不管他是何居心,但我說的句句屬實。我不認識那人,更何談私會。我是經常出門在外,那也是為了鋪子和商行,我行的端做得正,我沒有錯!”

女兒的堅定讓西寧侯動搖了,可想到方才姨娘帶來的人說得是情真意切,還拿出信箋和女兒贈予他作為信物的發簪,他又沒辦法否認。踟蹰間,姚瀾看不過了,跳出來指責道:“二姐,你若果真不是私會,那為何會披着男人的大氅回來!”

這話猶如驚雷,連寶珞都瞪大了雙眼盯着她,姚瀾得理不懼,幹脆讓人去了觀溪院,半刻鐘不到便取來了還未來得及清洗的衣服——

西寧侯望着那鶴氅冷笑,涼聲道:“你如何解釋。”

“衣服是盛廷琛的。”

“哼,這會兒想起來世子爺了。”羅姨娘冷道。

杜嬷嬷急了,解釋道:“真的是武安伯世子的,我們就是遇見他了,而且是他把小姐從水裏救上來了。”

“還真是條忠犬啊!”羅姨娘又道了句。

杜嬷嬷還要辯解,然西寧侯開口了。“你說這衣服是武安伯世子的,他何時穿過五彩祥雲的蟒袍!”說罷,大夥目光都被地上那件鶴氅吸引,鶴氅背部露出的繡鱗,可不就是文官常用的蟒紋,然盛廷琛可是武職啊。

“說,這衣服到底是誰的!”西寧侯高舉戒尺,厲聲問。

寶珞面不改色,應聲。“盛廷琛。”

三字一落,西寧侯猛然回手,戒尺直直朝她背揮去,寶珞下意識閉上了眼睛,然等了半晌卻沒任何感覺。她回首,只見清北抱着父親的胳膊,哀求道:“父親,你別打二姐,你打我吧,我替二姐受過!”

寶珞望向弟弟的眼神軟了下來,可姚瀾怒了,她就見不得清北為二姐求情,于是上前拉住他,哄道。“你代她受過,惦記着她,她可曾惦記過你,你忘了雪蠶的事了!”

清北登時愣了,整個人僵住。西寧侯可沒工夫管他,再次揮起戒尺,喝聲道:“你到底說不說,衣服是誰的!”

“我的!”

門外,一聲宏亮之音傳來,大夥齊齊望去,只見對面穿堂屏風處站了一男子,距離太遠,瞧不清楚,直到那人穿過庭院,邁上正堂臺階的那一剎,在座所有人都僵住了,久久回不過神來。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陛下的二皇子,颍王蕭元泰——

大夥反應過來,皆行跪拜禮,一衆人是誠惶誠恐,而颍王卻笑着攙扶起了西寧侯,笑道:“您是太子的老師,便也是我的老師,不必如此見外。”說着,喚衆人起身。他看着寶珞,溫和道,“二小姐,可是我的衣服給你惹了禍事了?給你道個歉。”

寶珞也懵着,卻還是恭敬道:“殿下嚴重了,小女不敢。”

颍王侍衛提起地上的鶴氅,展開抖了抖,大夥這才瞧見,那繡麟哪裏是蟒紋,那是一條盤桓的四爪金龍。這衣衫,只有親王才能穿,這會兒便是誰都不再懷疑它的主人了。

瞧着沉默的一衆,蕭元泰淡笑,便将今日的事講來。講二小姐如何遇到登徒浪子,又如何将對方辨得理屈詞窮,原形畢露;那人又是如何企圖欺淩小姐,小姐躲避間失足落水……最後道,救人的确實是盛廷琛,只不過他誤拿了衣衫,将自己的鶴氅披在了小姐身上。

“……侯爺您若是還不行,我給你帶來了兩個人。”說罷,只見颍王護衛押上了兩個被捆得結結實實的男子。寶珞認出來了,這便是推了嬷嬷,趁盛廷琛救自己時逃走的兩個歹人,原來竟被二皇子捉住了。

蕭元泰看着寶珞嘆了聲。“可惜混在人群裏跑了一個,不過請小姐安心,小王已查出其住所,正派人去了。”

寶珞鎮定道:“殿下傾力相助,寶珞誠惶,請受小女一拜。”說着,她施大禮。

蕭元泰目光不錯地望着她,笑意愈濃。“小姐此番,倒是客氣了。”

二人這一來一往,瞧得衆人啞口。颍王向來傲慢,搭理過誰?可他今兒不止救了寶珞,還親自登門為她澄清。瞧着他對寶珞溫和淡笑的模樣,不得不讓人多思啊……

眼下真相大白,西寧侯又愧又窘,目光都不敢落在女兒身上,只得招呼着颍王。

這時候嵇氏也趕來了,還有姑姑和喜歡湊熱鬧的三夫人。三人瞧見二皇子,都愣了,趕緊叩拜施禮,颍王擺了擺手,笑道:“既然話都說清了,我也該走了。侯爺,不是小王說你,這嘴巴上下兩片唇,誰都長了,別人家說什麽便信什麽。心平氣和些!”

西寧侯窘迫應聲,再次揖禮。蕭元泰又望了寶珞一眼,意味深長地勾唇而笑,帶着護衛離開了。

恭送後,瞧着寶珞,大夥心思都活了,尤其三夫人窦氏,本就是個喜八卦之人,平日裏向來看不上寶珞的她,這會兒客套極了,拉着寶珞笑吟吟地打聽着她和颍王的事。

寶珞可沒心思跟她聊這些,她眼睛盯着溜邊欲逃的羅氏,冷道了句:“姨娘這是忙着要走嗎?”

羅氏吓了一跳,回頭讪笑道:“這話不是說完了嗎!是我們錯怪你了。放心,往後不會了。”

寶珞掃視了眼到齊的衆人,淩然笑道;“你的話說完了,也該我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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