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周未燒得昏天黑地說胡話,裴欽就歪在一邊守着他,時不時弄他起來灌一點水或果汁,再用耳溫計測他有沒有退燒。

“我特麽病的時候守着你睡,你病的時候還是我守着你睡,這世上有天理嗎?”

裴欽趁機捏他臉,捏完又用溫毛巾幫他物理降溫。

“就仗着我嗚嚕嗚嚕你吧!可勁兒折騰我!”

“看你哪天把我氣死了,誰還像我這樣寵着你——”

他自言自語解周未睡衣的領扣,手是冷的,指尖被周未灼熱的皮膚燙到刺痛,觸電一般縮回來。

昨晚周未回家,給裴欽發了條借車的消息,裴欽回他,他又沒了聲音,一貫的撩完就走。

裴欽最近窩在家裏養病,沒事就翻翻劇本,覺補得足,周未說早上五點來拿車,他四點剛過就醒了蹲他。

園子裏都是晨露,裴欽還提着噴壺把木芙蓉和秋海棠澆了個透心涼,自己鞋也給草間的露水打濕了,沾到兩腳泥。

周裴兩家是鄰居,兩棟別墅分立于別墅區的臨湖兩側,中間隔着人工湖延伸往北的一條景觀河,都是樓王的位置。

直線距離來說,從周家的東窗口一眼能看進裴家的西窗口,不架望遠鏡也能大致看清對面的人是笑是哭,但真要是登門拜訪得走上老遠,要麽從人工湖南側繞過大半圈,要麽向北二裏地過那道清漆小木橋。

用裴欽的話說,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也不是我愛你你不知道,而是明明面對面扔根煙的距離,再近一步就得淹死。

裴欽凍得手腳發麻,在園子裏蹲周未到五點一刻,人還沒來,園子裏本就日漸凋敝的花草快被他蹂’躏死了。

周未這人是沒什麽正事兒,但他說借車送人飛機是斷然不會耽誤的,裴欽又發了心慌的毛病,裹着厚厚的棉睡袍自己去地庫開車。

他剛出園子,就聽見有人隔着河喊他。

“我不去了,”周未朝他擺手,衣服都穿整齊了,看樣子已經準備好出門又給什麽絆住:“太困了,開不了車,我要回去補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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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未說完轉身往回走,裴欽眼尖地瞥見他一張臉跟自己犯病時那麽白,裹着羽絨外套還凍得發抖。

“喂!”裴欽翻出籬障,紅外幕簾報警哔嗚哔嗚地響,驚得傭人都爬起來,以為遭了賊。

裴欽翻得過籬笆卻飛不過河,幹瞪眼地看着周未晃走遠,決定追殺他到家裏問個清楚,遛早老大爺似的裹着睡袍沿湖徒步了八百米。

那群開車出門,周家只有一個廚娘起來準備早飯,周未炖在房間裏快燒熟了也沒人發現。

裴欽像私闖民宅的惡霸,把周家上下全都吵醒了,姬卿顧不上梳洗便打電話叫醫生,周老爺子繃着臉在客廳等結果。

直到兵荒馬亂結束,周恕之才端着杯濃茶從地下室晃上來,頭發沾着木屑一臉茫然:“出什麽事兒了?”

合着之前那麽大動靜他愣是沒聽見,比燒着的這位還無知無覺。

周未睡得不安穩,但也一直沒醒,抱着他那只龍貓翻了個身,依然小動物似的蜷着睡。

裴欽怕他動了手背上的輸液針,傾身過去拉他那只胳膊,再給周未拽被子蓋好,周未滾燙的呼吸吹在他臉頰上,是帶着體溫莫名好聞的味道。

他出了一點汗,額發潮濕,烏黑的眼睫落在白皙皮膚上,雙唇微微張開,木芙蓉似的粉,美得像唐厘超現實主義工筆畫。

裴欽聽見自己的心髒不堪負荷地狂奔起來,像慌亂的馬蹄,他迷戀一縷芬芳般悄悄低下頭,不敢呼吸,近到能看清周未唇角細小的絨毛。

然後那微距的視野模糊了,裴欽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在戰栗,像瀕死的猛獸暴躁地徘徊在晝夜分界的暗影裏,要掙脫束縛沖出去,将長久不敢見光的心肝放在太陽底下暴曬。

忽然,周未一巴掌推在他臉上,閉着眼喃喃道:“遠點,會傳染——”跟着又翻了回去,連抱枕也不摟了。

裴欽喉頭火辣辣的,手腳發麻,像偷竊未果的笨賊,掩飾般追問了一句:“什,什麽?你說什麽?”

周未翻個身接着睡過去,這次一動不動好久也沒再換姿勢。

裴欽松了口氣,裹着棉衣靠回椅子裏,心不在焉地用pad看劇本。

周未又睡了小一個鐘頭才迷迷糊糊醒過來,就着裴欽的手喝梨汁,他從小就喜歡喝,從桂花梨、孟津梨一路喝到雪梨、秋月梨。

裴欽已經神色如常地用傻哔稱呼他:“幸虧你爸爸我發現得早,扛到現在你又得肺炎進醫院,生日都別想出來!”

“一群護士姐姐陪我切蛋糕也很好啊,制服诶——”周未聲音齉齉的,拱到床頭上靠着。

“屁!小時候一生病就輸抗生素,現在感個冒吃藥都不好,你這免疫系統到老了怎辦?”裴欽杞人憂天:“回頭金黃葡萄球菌和大腸杆菌對你都算超級病毒!”

這是在抱怨姬卿,周未小時候看着很健康,感冒發燒也好得快,其實都是姬卿喂藥喂出來的,咳嗽幾聲就上阿奇黴素,幼兒園剛流感就吃頭孢預防,長大了之後免疫低下,反噬得厲害。

房門給意思地敲了兩聲,周耒推門進來,也不知那話他聽去多少。

反正裴欽不忌憚,接着打趣道:“看咱弟多結實,到底是親生的。”

周耒拿眼瞪他,不跟病秧子費口舌,轉身去看周未:“好點了麽?媽已經電話給你請假了,作業用不用幫你帶去?”

“沒寫。”周未坦言。

周耒見怪不怪:“我去上學了——”

裴欽對着周耒背影打了一套王八拳:“小兔崽子!小時候生病忘了你哥在你屋打地鋪守着了?沒良心!”

“罵誰呢?!”周未把腿伸出被子,蹬他,都是一窩的,等值傷害。

裴欽松快不少,可能是因為周未退燒了又能跟他皮,可能是因為剛被踹那一腳一如從前地熱絡,說明周未是真的什麽都沒看到也沒聽到。

“弱雞,回去吧,省得傳染你。”

裴欽拿白眼翻他:“你當我剛來嗎,我守你半輩子了!”

黃栀子給周未發信息:【老板,郭導助理又發了一版合同過來,姜堕的劇本改八遍了,我的戲加到比女二還多,讓兼職嗎?蒼蠅搓腳.JPG】

【不讓。】周未回她。

黃栀子:【哭泣臉.JPG 做人不能太貪心,再端下去我就涼了。】

周未:【沒讓你端着,告訴他們你沒檔期,裴導等着你進組呢。】

黃栀子:【………………】

周未轉頭跟裴欽說:“最近有沒有什麽能用上黃栀子的,塞她進去。”

裴欽想了想:“捧她難度大了點兒,你來真的?”

周未清楚黃栀子的美比較非主流,畫手和普羅大衆的審美通常有時滞,就像東西方對東方美人的認知差異。

裴欽也許連個二把刀的導演都算不上,但他對娛樂圈和時尚圈的風向一定比周未敏銳,這貨六七歲時便人模狗樣地穿身小西裝跟着裴灏夫滿世界看秀。

人家看秀主要看服飾看設計,他爸看完了直接點走模特送房卡。

年初裴欽還子承父業地從時裝周挖了個嫩模簽到非一,哄人家說她五官長得太漂亮,到國際秀場會吃虧,不如上大銀幕當影後。

那女孩兒以為被金龜婿釣了,從此嫁入豪門躺贏,沒想到真給裴欽塞到劇組發配西北喝風吃沙子,拍了部《弑君刀》,最近火得不得了。

裴欽說黃栀子沒戲,怕是真困難,如今流行速食文化,娛樂圈更是如此,沒人肯挖掘內在美,沒人肯等待沉澱,一個“老公”能喊半年都算長情了。

“先捧再說,”周未素來都這副順其自然無所謂的表情:“就是個态度,捧不紅還硬捧,更說明真愛呗。”

“你打算賣車給她帶資進組嗎?”

這人臉也太大了,明明是跟裴欽這兒搶資源,還把自己說得挺偉大。“是你真愛她,還是我真愛你!”

周未眼睫倏地一顫,神情有瞬間不自然,旋即馬上調整回來,懶懶道:“車是我親老婆,怎麽能賣呢?這不眼看二十了,得有個幌子替我擋擋桃花,煩!”

像他們這種豪門少爺,總有人挖空心思往身邊送人,終極大獎是被迎娶進門做正宮,不成的話給他生個崽這輩子也算上保險了,但這些都還不是最煩人的,最鬧心的要數那種利益聯姻,把感情當生意談,只需有利可圖。

周家人丁稀薄,掌權的又是周琛這個老傳統,他母親十五嫁給他父親,自己的發妻比自己大三歲,都是家長一句話的事兒。

周琛老了,身體日漸衰敗,只剩下一根脊梁頑固地撐着,兒子指望不上,等着孫子長大接班,要是孫子掰不正,他拼最後一口氣也要看到重孫長起來。

“喻金陵?”裴欽也是被這種事情從小熏大的,猜謎滿點。

周家的牡丹城是靠實體商業支撐的,近兩年被電商沖擊不時曝出某某品牌撤店的傳言,資金鏈持續吃緊,而做金融的喻家是血庫。

周未算是默認,喻金陵只在英泰讀完幼兒園就送出國了,現在中文都未必靈光,純粹盲婚啞嫁。

不然周未也不會急着套護盾,按喻成都的狗脾氣推算,喻金陵肯定也忍不了他,到時候一拍兩散,各自安好。

“嗯……約上左列陪我看看房,我急需金屋藏嬌。”

呸!裴欽還不了解他,這是借左列那張喇叭嘴往外抹黑他自己,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周未是個昏庸的東宮。

裴欽翻着通訊錄撥出一通電話:“Kiwi,《校花校草》下期我要加個人,臺本你們想想辦法——”

《校花校草》是一檔真人秀,走偶像路線,嘉賓個個顏值能打,俊男美女搭伴兒做做任務、秀秀才藝,很對觀衆口味,被業內戲稱花瓶生産線。

花瓶怎麽了,大家就愛看花瓶有什麽辦法,所以被罵庸俗膚淺也照樣火得一塌糊塗。

“所以你讓黃栀子上這個,是因為她的名字嗎?”周未挑了挑眉。

裴欽一臉奧義:“綠葉?反差萌?以毒攻毒?攪……什麽都行,絕境逢生也說不定。”

作者有話要說:

蔣孝期:今天周末我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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