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片沒什麽好樓盤,除了剛看的薇拉小鎮就剩這邊一套勉強上四百平的疊拼,”左列敞着懷在前面帶路,像個敬業的房産經紀:“未哥你從前不是遇見丹大都繞路走麽?這回怎麽非得挨着這妖廟找房子?往西靠着四環路好幾個高端別墅盤,随便挑,交通還方便……”

“老爺子不是讓讀丹大嘛,難道要我擠集體宿舍?想幹點什麽太不方便了——”

周未感冒剛好些,怕冷,穿了件很有設計感的輕羽絨,收腰、風衣擺,很有質感的黑色,是去年某時尚大牌推出的秀場版,他覺得暖和才收了的。

這會兒他兩手插在衣兜裏,有一搭沒一搭地扇呼着衣擺,視線随意掃過遠處的樓群,眼熟。

左列嘿嘿笑,想起上次送衣服也是在附近的公寓:“那是,未哥上回為了大老婆賣房,寵妻狂魔,往後也不會虧待別的姑娘,回頭暖房別忘了介紹給大夥兒認識認識。”

“未哥泡妞的品味,這個!”左列朝周未豎大拇指,目光看向裴欽求認同。

裴欽不知在想什麽,一直盯着周未的背影。

周未本來有家裏給的一套別墅,比他們剛看這些都好,被他在撞毀蘭博基尼後不久賣掉,定了現在這輛柯尼塞格。

這事兒當時在圈裏轟動不小,除了周大少真沒誰二十歲前敢這麽幹,連出名驕縱的喻成都都服氣。

所以,大老婆是當仁不讓的柯尼塞格。

周未平時去蔣孝期家,走的都是小區北門,沒留意這小區裏還套着小區。

他們從南門進,經過一道保全門崗,裏面是七八棟疊拼,上中下三疊,看起來都不太大。

這種結構設計本來也是為着兼顧經濟性和私密性,總價不會太高,三家又各走各門、院落獨立。

左列指着最近一棟:“就這兒!下疊,戶型最大,有個小院兒。這塊兒是開發商和學校劃出來專門賣給丹大正高級別以上教授的,房主買了打算給閨女做婚房,結果閨女跟洋鬼子女婿移民跑了……我昨天瞅了一眼,應該真沒住過,裝修還挺新。”

院落是簡約中式,石砌圍牆,青磚地面,還沒裴欽家花圃大,勉強塞進一組條桌和靠牆的秋千椅,牆角有片扇形土坑,全種小白菜都不夠一頓吃的。

“沒車庫。”裴欽戳周未的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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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未自我安慰:“不要緊吧,這裏住戶素質高,應該沒那麽仇富劃我車。”

左列也說:“人家都是丹大教授,出門走五分鐘進校門了,可能覺着劃出十幾平方做車庫不值當。”

進門開燈,裏面事先收拾過,明亮嶄新,裝修風格怕是那位落跑新娘定的,美式鄉村。

鴨蛋青的牆紙,弧形拱門實木撐梁,桌椅地板用橡木色,面包似的軟沙發裹着亞麻小碎花布罩,鐵藝吊燈,電暖壁爐,牆上還挂了手工風鈴和麋鹿十字繡……

之前左列也是沒細看,這會兒盯着蕾絲紗邊的鋼琴罩和紙巾盒汗一臉:“那個,你要是覺得裝修太娘,我問問房東能不能重整,大不了多給點錢。”

“娘嗎?挺好的吧。”周未倒是不挑,好像看兩處已經不耐煩了,往單人沙發裏一陷:“要不就這個吧!”

就算沒車庫、裝修娘、景觀差,但是……去蔣孝期家蹭飯方便啊。

左列也沒想到這麽輕松,趕忙拍板:“成!你随時入住都行,明天我安排簽合同,租金年付。”

他在左家可沒周未這種東宮待遇,況且左家本就家風樸素,想額外搞點零花錢只能給身邊這些小爺拉拉皮條做做掮客,中間摳撓點。

“鑰匙今天給你得了,”左列拆下一串電子鑰匙門禁卡放周未面前的茶幾上:“一共三層,地上二,這一樓就客廳、衛生間、中西廚,卧室書房在二樓,還一層地下室有采光井……”

周未大致轉了轉,覺得地下室不錯,像他爸那間木匠坊,要是真能到美院蹭課,這裏倒适合做畫室。

他随手拍了幾張照片,也沒發送,跟着就撥了黃栀子的電話,那邊接起飛快:“啥事兒啊老板?”

剛有非一經紀人聯系要簽她,黃栀子受寵若驚,沒想到周老板的員工福利這麽牛逼。

“喜歡嗎?”周未唇角勾着獻寶的得意。

黃栀子:“……”啥玩硬?喜歡啥?

“你高興就行,”周未把電話遞給裴欽:“工作的事兒你直接跟裴導說。”

裴導拿眼刀飛他,配合地接過電話,那邊黃栀子緊張兮兮地舌頭打結:“裴,裴總……周先生,他沒事兒吧?”

說完她想咬舌自盡,管金主爸爸叫“先生”會不會太穿幫。

“這麽說就見外了,我跟末末什麽關系!”裴欽繼續打哈哈:“行,回頭一起出來玩兒——”

黃栀子徹底瘋了,感覺這是一通來自平行世界的電話,鴨同雞講,嗷一嗓子崩潰到自己筆電的鍵盤上,也不知誤碰了哪個鍵,老邁的二手機刺啦一聲黑屏了。

啊啊啊——

慘叫響徹華戲的宿舍走廊,她好不容易碼出來的三千字,斷更就拿不到這個月全勤啦!謝特!

左列打了通電話,幾句話的正事兒,之後一直支棱耳朵留意周未的動靜,把剛這出雙簧盡收眼底。

“我跟你說,土著大學那些文藝女青年都愛這種田園風格,薇拉那邊不太行,出了名的二奶小區,別帶壞祖國小花。”他給周未點煙,陪他吞雲吐霧,交心哥們兒似的,顯然已經誤會達成,以為周未要包養上次那個沒露面的大學生。

周未附和:“對呗,人特單純,學壞就不好玩了。”

他腦子裏同時閃出一幅畫面,蔣孝期穿着小碎花的圍裙在廚房煮湯,看見自己來蹭飯,期待地颠着小碎步迎到門口覆手一躬:“阿哪塔——哦咔哎-哩哪撒噫——”

哈哈哈哈——

“妥嘁!”左列按熄煙,感覺自己把周少伺候舒坦了:“我這就去弄合同,不讓良辰美景虛度,不負青春剎那芳華。”

他先走,裴欽在對面坐下:“你真打算搬出來住?”

“又不是買房置地,一年幾十萬租金我還付得起,老頭子查不到。”

“喻金陵明天回國,喻家是想讓她趕上你生日那天認識一下。”裴欽安靜看人的時候神色溫柔,給人一種被精心對待的感覺:“你覺得這招管用嗎?”

周未沒接話,轉而問:“喻成都告訴你的?”

他擡眼回看裴欽,目光刺芒般逼得裴欽落下眼睫:“離那個畜生遠點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上次怎麽犯病的!裴小欽你作死前,不想想你哥嗎?”

裴欽野局那晚發病,事後周未稍一打聽,就知道了他養病的那套四合院是喻家的産業,順藤摸瓜,居然聽說是那晚他和蔣孝期離開後,喻成都帶裴欽去飚了車!

“王八蛋最好別犯在我手裏,”周未恨恨道:“弄不死他!”

“也不怨他,”裴欽立馬慫了:“是我發神經,非要他帶我一圈的……”

周未不說話,就那樣看着他,像貓看老鼠,警察盯賊。

因為裴欽的病,裴家當初連開車都不許他學,醫生建議最好用司機以避免他突然在行駛狀态下發病出事故。

男人長到十幾歲,都有摸車的欲望,就像無法平靜的青春期荷爾蒙。

周未覺得他可憐巴巴的,才私下偷偷教會他開車,但日常開開短途已經是極限,飚速絕對禁忌,裴欽當年為了學車指天發誓自己會遵守交規,龜行蝸速。

“醫生說我活不過十四歲,”裴欽垂着腦袋:“小爺我還不是茍過了青春期,該發育的一樣也不比別人少……”

裴欽攥拳,壓着委屈的憤意:“憑什麽!憑什麽你們就想幹什麽幹什麽!想喜歡誰喜歡誰!我就不行?!”

“滾蛋!”周未不吃他這套,苦情梗早給裴欽在他和裴钏面前玩爛了,也就他親哥完全不産生抗體。“你發育這麽全乎是多少錢、多少努力、多少人提心吊膽一路守過來的心裏沒數?你盡情享受人生不讓自己白發育了我不說你,但有誰敢帶你作死的我見一次打一次!”

周未明鏡地知道他作死這事兒一個巴掌拍不響,罵歸罵,到底還是護犢子,仇恨值都拉到喻成都身上。

裴欽惶恐地擡眼:“別介啊,等會兒LR一塊兒去呗,都是朋友……”他聲音漸漸小下去:“走半天我都餓死了,再說,你又打不過他——”

“說啥呢?”周未起身,也不管這房子是圓是扁:“吃飯,帶你去個好地方。”

“好地方?!”裴欽走得腿酸,眼眶差點兒掉下來:“潔惠、食堂?”

“昂,”周未熟門熟路地進去,眼尖地占到一剛吃完的空桌,邊看餐單邊等着服務員吭哧吭哧擦桌子:“疙瘩湯、千葉金針炖小排,給你來份冒菜?”

他轉頭找裴欽,見對方跟個小媳婦似的站過道兒上,左躲加凳的學生食客,右躲傳菜的服務員,像誤入盤絲洞的唐長老。

“過來,坐。”周未往對面一指。

裴欽蹭過來,捏緊淺灰色羊呢外套不想碰到桌沿兒,一臉的難以置信:“末末,你還記得自己是誰不?發燒燒傻了?”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周未翻杯子給他倒茶,學着蔣孝期燙一遍勺子筷子:“新發現的好地方,我覺着将來可以和喻金陵來這兒約會,你先試試菜。”

“臉別那麽臭,這世上‘物美價廉’是真實存在的,你以為LR188一份的意面用的不是同一種tamato?實話告訴你,你小時候經常發脾氣的那個小女傭還往你牛奶裏吐過口水……”

“我是誰,你是誰,我們都是自己,而已,不是別人給你貼的亂七八糟什麽标簽。”

裴二少怎麽就不能吃路邊店?他周未想畫畫也一定可以随心所欲地畫。

“那群,進來吃飯。”周未幹脆把隐形人叫進來坐一桌。

都沒見這人把車停哪兒,反正撂下電話沒一會兒大學生模樣的那群掀簾進來,不客氣地加了一份鮮肉燒麥悶頭苦吃,湯還是周未幫他盛的。

“冒菜,是一個人的火鍋……”周未把一碗血赤糊拉卻香辣誘人的玩意推到裴欽面前:“手機拿來,不許給喻成都那孫子發消息,鴿的就是他!”

那群終于擡頭看了一眼,看的不是周未也不是裴欽,更不是什麽潛在的危險,是,冒菜。

“我……再要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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