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兩人擠在排隊點餐的學生中間,除了樣貌太過出衆吸引了許多小女生的矚目和人家男朋友的白眼之外,跟普通的大學生也沒什麽不同。

不對,還是有些不同的,畢竟人家來吃漢堡不用顧慮點餐限額。

“那個吉士特別難吃,真的……給你點安格斯厚牛套餐?”

“我要鳕魚堡,四十五塊五加三十五,算一下是多少……八十,八十……”

“八十塊五。”蔣孝期看周未邊掰手指邊下載優惠券,實在忙得不亦樂乎,受累幫他算了個二年級加法。

“一百減八十塊五……”

“十九塊五,”蔣孝期心說我們今晚是來“口算大通關”的嗎?“那個,”他指向餐牌:“那麽大雞排加菠蘿派,正好二十塊,我幫你出五毛。”

他說得認真,不知戳中了周未的哪個笑點,他突然就捂着肚子笑起來,弄得點餐小妹一臉羞紅。

“這個是贈品,您的餐齊了,謝謝光臨。”女孩将一托盤的漢堡可樂遞過來,還從兒童套餐的派送贈品裏拿了個閃閃發光的鑰匙圈放在托盤一角,對周未抿唇一笑。

已經過了晚八點,堂食的顧客卻一點不少,一樓全都坐滿了,兩人只得擎着托盤沿陡峭狹窄的樓梯往二樓去找位置。

二樓的地形相當奇特,顯然是為了節省空間勉強設計放下了十來張靠牆的小桌,大致呈L形分布,幾乎也是桌桌有人。

沒一樓那麽熱鬧,這幾桌大多是點一杯飲料過來看書複習的,在排風扇嗡嗡的白噪音下稍顯安靜。

“最裏面。”蔣孝期眼尖地發現了一張二人桌,位置極其隐蔽,在L形短邊的最裏,被半米見方的承重柱擋着,只露出一邊的圓凳。

周未捧着他的一百元大餐跋山涉水擠過去,嚯!還真沒在這麽局促的空間裏吃過東西,感覺比自己胃大不了多少。

“坐裏面去。”蔣孝期站他身後催促。

周未原本停步在桌邊,他想坐外面這個挨着過道的位置,不過這地方實在太狹窄了,兩人根本錯不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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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未只好貼着廊柱蹭到裏面,坐下來感覺後背微微冒汗,真是非常的擠,好在頭頂一盞吊燈光線明亮,映得四周牆壁雪白,加上蔣孝期就坐在對面,那種壓迫感可以暫時忽略。

蔣孝期見他不太自在地窩在裏面一截沙發椅上,目光恨不得拆掉牆壁一般向左右掃去:“覺得太擠了?”

“還沒有我家馬桶大——”

“那你們家馬桶還真挺大的,”蔣孝期慢條斯理打開漢堡的紙膜:“用着不會不方便?”

噗!周未給可樂嗆了,抓起紙巾捂着嘴咳:“還好……咳咳咳……讨論這個會影響我這頓大餐的美味程度,吃東西……”

周未咬了一大口漢堡,嚼得有滋有味。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人的某種感官給其他感官和情緒影響着,會對同一種食物作出完全不同的評價,就像現在他覺得自己的勞動所得香甜無比。

蔣孝期只在小孩子的臉上才看過對洋快餐如此癡迷的表情,問:“你從來沒吃過這些吧?”垃圾食品?

“我小時候吃過很多。”

周未說話時,一滴芝士粘在他唇角,随嘴唇的翕動将掉不掉的,蔣孝期盯着那點芝士看着看着,突然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有點像小孩子盯着別人手裏的冰淇淋,再不閃避開來,恐怕要禁不住舔過去……

周未終于探出粉紅的舌尖,将芝士舔進嘴裏:“想不到吧,有段時間我每天都要吃這些,小孩子都喜歡吃……”

“你家人肯買給你?”蔣孝期咽下一大口冰可樂,壓住喉間的癢意。

“我媽……比較溺愛,”周未扯唇笑了一下,那笑容看不出什麽情緒來,跟着戲谑道:“慈母多敗兒嘛!”

他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不溺愛周耒?”蔣孝期盡量讓自己提示的語氣不那麽明顯。

周未咀嚼的動作一緩,習慣性地舔了下腮,眼睫微微垂落。

只這個動作,蔣孝期便明白了,其實他自己早就知道,那個母親無原則的愛為什麽會僅用在他身上,她對兄弟倆截然不同的母愛背後藏着怎樣的目的。

但他仍然在提及姬卿的時候,用“我媽”這兩個字,那是他僅僅汲取到母愛的一個人。

“小耒自己比較上勁,”周未提到弟弟仍然帶着驕傲:“我小時候嘴饞冰淇淋,吃到肚子疼,吃到吐,他小小年紀就能忍住一口不碰。”

所以,他的胃也是小時候搞壞的——

蔣孝期擡手将周未面前套餐裏的冰可樂拿起來放到自己面前,轉身下樓重新買了一杯熱牛奶上來。

周未笑得眼睛彎彎:“小叔也很溺愛我。”

“我還溺愛貓!它太能吃了,雙十二買的奶粉還沒寄到,等會兒得繞路去買一包應急。”蔣孝期指他面前的牛奶:“趁熱喝。”

兩個大男生消滅一份M記套餐還是毫無壓力的,周未将雞排推給蔣孝期,自己摳開菠蘿派的紙盒捏着一角慢慢啃。

他伸手去勾托盤一角那個包裝十分廉價的塑料膜贈品:“這個是……鑰匙扣?”

“魔法奇緣,”周未認出那是最近上映的一部好萊塢動畫大片的IP周邊,一只精鋼鑰匙圈上,約莫五分之三弧給某種閃閃發光的瑩白塑料碎珠包裹起來,在燈光的映射下發出鑽石版璀璨的光芒,造型很像一只鑽戒。

蔣孝期眼神茫然,顯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似乎不介意他詳細解釋一番。

“魔法奇緣,是一個動畫電影,有空帶你去看,太棒了!不是說情節,那種小女孩兒的魔法情節估計你也不會感興趣,我是說畫面……原畫師簡直牛到爆!眼神、表情、身材……哎真形容不出來,等你看到就懂了……”

周未邊說,邊暗搓搓地捏着鑰匙圈當戒指一般往蔣孝期随意搭在桌邊的手指上套,套的居然還是無名指。

冰涼的金屬圈沾上指尖,蔣孝期卻仿佛被火苗燎到似的,倏然蜷起手指。

周未悻悻地收手,開始挨個往自己的手指上套:“這個在電影裏原本就是戒指,擁有不同魔法的戒指一共有五枚,這個白色的好像是……光魔法?是光魔法,就是擁有能夠自如控制光的能力。”

蔣孝期悠閑地喝着可樂,聽對面周未一個人胡掰,為什麽哄小女孩兒的故事也能把他哄得這麽服帖,讓人生出一種他也需要小女孩那種疼愛和保護的錯覺。

周未最終将鑰匙圈套在自己右手的食指上,松松垮垮的只能以拇指捏住,左手還握着啃了個邊兒的菠蘿派,擡起右拳正對蔣孝期。

“神說,要有光,于是——”

啊——

周遭篤地一片漆黑,樓上樓下響起女孩子低低的驚叫聲,這棟樓突然停電了。

蔣孝期有那麽一瞬特別想笑,這時機實在太過巧合,好像是周未那通暗黑魔法遭到了反噬,這麽打臉的現世報也不知他現在該是一種什麽樣的表情,只可惜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欣賞不到他的窘迫了。

樓下傳來服務生安撫顧客的低低的聲音,二樓其他座位上的客人有的打開了手機照明,因為是在這邊看書溫習的,沒了燈光自然不會多留,很快就都拉拉趿趿地下樓去了。

二樓或許只剩下周未和他兩個人,黑暗中蔣孝期看不清周未的模樣,他的位置夾在廊柱和牆壁的角落裏,實在太隐蔽了。

那麽狹小局促的一方空間,只有蔣孝期一個人守在唯一的出口,他沉迷般享受這種把他禁'锢在身邊無處可逃的幻覺,好像他成了他一個人的至寶,像貪婪的惡龍守護自己的財富。

凝重的黑暗給了他最好的保護色,這種念頭邪惡且誘人,一發不可收拾地在血液裏掀起狂潮,沖撞他的心髒。

蔣孝期下意識想捂住自己的胸口,怕那種強烈的跳動被周未聽見。

時間在無邊的黑暗中失去概念,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是幾分鐘那麽短暫。

蔣孝期覺出不對,是因為他終于适應了血液沖刷耳鼓的悸響後,發現周未卻安靜的十分反常。

“周未?”

這間沒有窗戶的二樓角落實在太黑了,蔣孝期只能向對面伸出一只手,他聽見了壓抑着的喘息,像逃生的小獸躲在岩洞裏獨自面對兇狠的獵人,但,他的手并沒有觸碰到對方。

“周未。”蔣孝期慌忙摸出手機點亮屏幕,他沒開手電筒,因為潛意識覺得那樣刺眼的光會吓到他。

屏幕轉過去,蔣孝期終于借着朦胧的微光看清對面,周未抱着自己的胳膊蜷縮在沙發椅和牆壁間窄小的縫隙裏,垂落的額發半遮面孔,他在瑟瑟發抖,緊抿雙唇似乎在努力壓抑因為極度恐懼帶來的急促喘息。

那個只有桌沿到牆壁的窄小的縫隙,蔣孝期不知道周未是怎麽将自己迅速塞進去的,他只能擠過半個身體,伸手抓住了周未的一條胳膊。

周未擡臉,像是終于從某種恐懼中稍微掙脫出來,臉色蒼白,輕輕喊了聲:“七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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