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雪落得鋪天蓋地,罩住燈光下緊緊相擁的兩個人,像一幀唯美的動圖。

周未身體打着寒顫,這擁抱太綿長太溫暖,他仿佛給帶電的小鞭子抽打着脊梁骨,不可抑制地發着抖,抖得快要站不穩了。

他這是,喜歡我嗎?他心疼我了嗎?他……眼神怎麽這麽兇啊!

“七,七哥,”周未聲音也打着顫,不太優雅地吸溜了一下鼻涕,“我,沒帶鑰匙。”

蔣孝期手上的力道半點不減,呼吸幾乎帶着鈍痛,掐着他恨聲道:“你是腦殘了還是手殘了?!不會敲門不會打電話嗎?”

周未單薄的身體裹着兩層冬衣,在他懷裏抖啊抖,真是凍慘了。

“我以為你,你睡了。”周未不安地動了動,挂着霜的睫毛無辜眨了眨,腳下一滑,被蔣孝期長臂撈住。“最近你都很少休息,太晚了,不想,不想吵醒你……那,那群回去幫我取鑰匙了……”

樹叢後,被點名的那群輕輕後撤一步閃回車裏,熄火關燈,将自己拟态生物的存在感刷到最低。

“上去!”蔣孝期緊了緊周未的衣領,裹着人往樓裏帶去。

周未進門,靴子都像是抖掉的。

蔣孝期調高暖氣、打開壁爐,将他潮濕冷透的外套扯下來,整個人用毛毯圍住塞進沙發裏。“還冷嗎?”

“不是很冷。”周未牙齒打架,撿起茶幾上蔣孝期喝了一口的剩茶抖抖抖地送到嘴邊,好暖,味蕾活過來了,苦——

“別喝那個,”蔣孝期從廚房裏端了碗熱湯出來,裏面飄着兩大塊姜,“喝光!”

周未吸溜着鼻涕,淌出兩行寬面條淚,他今晚注定逃不過姜湯的荼毒。“喝一口行嗎?”

“喝光。”蔣孝期寸步不讓,“可以慢慢喝。”

“咗咗咗,”周未喪心病狂地想召喚小七來幫忙,被鏟屎官狠狠一瞪,只好老老實實捧着碗抿一小口,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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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孝期從茶幾下隔取出一瓶蜂蜜,挖了兩勺在姜湯裏攪:“喝酒了?肚子餓嗎?”

“你下面……”周未忽地噤聲,直覺現在抛這個老梗可能會有嚴重後果,于是改口老老實實答道:“在家喝了臘八粥,很飽。”

“喝完去睡覺。”蔣孝期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時鐘,表情不再那麽冷了。

淩晨三點,雖然很晚,但他還是知道回家的。

周未好容易将一碗蜂蜜姜茶從嘴裏滴注進去,渾身暖起來,被凍過的手腳有些微微脹痛,鑽進客卧的被窩裏縮成一團。

小七已經睡過一覺,剛沒蹭到宵夜表情很喪,這會兒也跟進卧室跳上書桌,抱着尾巴盤在鼠标墊上。

蔣孝期仍坐到桌邊審圖,調光臺燈開到最暗:“影響你嗎?”

周未蹭着枕頭搖頭,他喜歡睡眠環境有一點光線。

“快睡!”蔣孝期戳了一下小七的飛機耳,也不知是對人說還是對貓說。

“你不睡嗎?”

“還有幾張圖要看完。”

“哦,”周未心說,你存在感這麽強的一個大活人,坐在那裏噗噗散着荷爾蒙,讓人怎麽睡!

周未垂眼偷偷看他,這個角度恰好是蔣孝期的側影,他挺直的鼻梁和壓平的唇線被打上一層柔光,眉峰聳立顯得眼窩略深,專注盯着屏幕的神情是種禁欲的迷人,骨節舒展的手指偶爾在鍵盤上輕敲幾下。

周未職業病犯了,開始在心裏畫線稿,專心研究光影的明暗過渡,好比他下颌的棱角,既不過分方正也沒多餘的脂肪,形狀是他穩穩一筆便能勾勒出來的最佳弧度,于是燈影沿着他漂亮的喉結一路投進格子睡衣的翻領裏。

可惜這衣領扣得太嚴整了,否則……

诶?周未腦海裏響起剎車音,這樣發散到人家衣領裏去探鎖骨的走向似乎不大正經,他還沒畫過裸'男。

周未感覺脊梁溝蹿起一陣小火花,下腹收緊,下意識蜷了蜷身體,連十個腳趾頭都勾縮起來。

蔣孝期随意一眼掃過來,他趕緊閉眼裝死。

“睡着了?”蔣孝期低聲問,見他不吭聲,就當他是睡着了。

他起身轉了一圈回來,掀開周未腳下的被角,塞了一個什麽東西進來。

周未感覺那個方向暖烘烘的,探了一只腳摸過去,觸到一只毛巾套的熱水袋。

他眯着眼,一邊偷偷盯着繼續認真工作的蔣孝期,一邊暗搓搓伸出腳丫去抱那只熱水袋,摳摳索索地用兩腳扒住。

噢~~~舒服!

蔣孝期平展的唇角抽了一下,胸口克制一抖,伸手去抓鼠标時按到一團毛絨并習慣性地推手摩擦了一下。

熟睡的小七夢中遭遇鏟屎官毒手,嗚嗷一聲原地起跳,蹿上鍵盤一頓亂撓,成功将筆電強制關機。

隆起的被子無聲地抖啊抖,周未怕自己笑出聲來,腦袋慢慢滑下枕頭縮進被筒裏。

蔣孝期嘆了口氣,确信自己剛剛的操作已經保存,擡手關掉臺燈,在黑暗裏坐了一會兒,借着綠汪汪的瑩光盆景欣賞鬧鬼似的棉被。

周未感覺到他起身出去之前,往自己床頭晃了一圈,但幾乎沒有停留。

他在被子裏躲到氣悶,掀了條縫隙探出頭來,客卧的門沒關,壁爐暖紅的光斜進來一點,還有衛生間夜燈的微光。

于是房間裏很暗,又不是特別暗。

周未感覺什麽地方不太對,可一時腦子糊住了說不出來。

他剛想合眼,忽然聽見寂靜中噗地一聲輕響,像什麽東西崩裂開來。

随即,四周一片黑暗,濃重的黑暗。

雖然窗外沒有周家大宅那種廊燈照明,但微弱的雪光還是勉強起到一點杯水車薪的作用,這個房間并不狹小,周未倒不至于引起那天在麥記的生理不适。

但濃重的黑暗仿佛有實質的重量,壓得他不太舒服,像悶在棉被裏一般呼吸不暢。

這會兒周未終于意識到那個不太對的地方是什麽,他床頭那只鬼火似的多肉盆景不見了!明明剛剛還在的,鬧鬼!

“七哥?”周未擁着棉被坐起身,試探地喊了一聲,透着來不及粉飾的緊張。

腳步聲立即朝他房間走過來,蔣孝期垂手握着手機,屏幕泛着微光:“電箱可能出了故障,我去看一下。”

“不能打電話給物業嗎?”

蔣孝期站在他床尾,聲音沉且溫柔:“這小區不像你們那種管家式服務,半夜找不到維修工人的,要等人家上班。”

“壁爐,我記得……”周未明明記得蔣孝期家的電壁爐增加了斷電照明功能,這會兒卻黑着。

“應該是,壞了。”蔣孝期含混答道。他問:“怕嗎?”

周未嘴唇動了動,嗫嚅道:“快,快亮天了……”

蔣孝期繞到另一側床邊,從衣櫃裏取了備用的枕頭棉被鋪在床上:“睡吧,我陪你。”

他十分坦蕩地挨着床邊躺下來,将被子蓋到胸口,關掉手機屏幕。

周未:“……”陪,陪我,睡覺?

蔣孝期:“躺好!”

周未:“……阿嚏!”

“躺好,”蔣孝期重複一遍,擰身幫他掖了掖被角。

周未像只炸了毛又怕給人發現的貓,将自己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實,兩手緊緊揪着被角,兩腳死死扒着暖水袋,本來斷電後的一個副作用是停止供暖,他卻硬生生給自己捂出一層薄汗來。

蔣孝期仰躺着,睡姿像在拍床品廣告的硬照,一手自然放在身側,另一手搭在小腹上,呼吸漸漸均勻起來。

這就睡着了?周未松一口氣,小心地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明明蔣孝期睡覺并不打呼磨牙,也沒什麽味道,甚至連動都不動一下,為毛他閉上眼睛轉過身對方的存在感還是那麽強!

周未也不是第一次跟人分享床鋪,小時候是周耒、裴欽,長大一些,和宥萊他們泡夜店有時直接睡在沙發上,旁邊醒着的睡着的橫七豎八很多人,他不怕卧榻之側有熟悉的人酣眠,反而怕自己一個人更多一點。

但今晚太反常了,他完全睡不着!

周未又吭哧吭哧轉回去,面對着蔣孝期。

小叔到底想幹什麽,盆景是他拿走的吧?周未甚至想出去看看是不是他故意拉斷了電閘,如果他敢摸黑出去的話。

他不知道蔣孝期跟林醫生談過多少,這樣做是在幫他脫敏治療嗎?周未不是沒聽過這種方法。

他清楚自己的幽閉恐懼會在某些特定的時候帶來麻煩,但從不當這是什麽病,也沒必要非得治愈。

幫他治病,這麽想,周未反而有些失落。

裴欽偷偷喜歡他,雖然這個事實他也是前不久在高燒中躲開那個吻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确認,繃了好大力氣沒表現出任何異常。

所以裴欽每次跟他靠近時都緊張兮兮的,就像他現在這樣;所以裴欽最近發神經似的跟組到處跑,像是故意躲他。

蔣孝期呢?能在他旁邊睡得如此坦然,完全當他是截人形床邊櫃!

所以,是真把他當作一個有病的大侄子照顧嗎?衰——

周未越想越糾結,生生把自己滾成油鍋裏的麻花,他黑燈瞎火地不敢起床到處溜達,又不好翻滾太狠吵醒蔣孝期,雖然後者睡得比屍體還安詳。

直到快天亮了,周未才終于把自己折騰到電量耗盡自動關機狀态,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幸好第二天是周六不用早起,腕表上刺耳欲聾的起床鈴沒有叫。

周未給窗簾縫隙鑽進來的一道日光晃在眼皮上,懵懵懂懂地翻了個身,感覺周遭空氣微涼,唯獨腳下的熱水袋還是暖暖的。

于是他勾着腳趾,兩腳在那片溫熱上扒啊扒,找到一個接觸面積最大的角度,滿足地續上了懶覺,絲毫沒有考慮為什麽這熱水袋放了半宿還能保持溫度以及毛巾表面為何如此緊致順滑的問題。

“……”,躺在他旁邊挺屍的蔣孝期側目往自己戴着人形鐐铐的左腳踝看了一眼,某人一雙白皙細伶的小腿在泾渭分明的兩床棉被中間露出一截,腳踝沒入自己這邊的被子裏。

默念一晚上清心經裝睡的蔣小叔瞬間感覺到身體正在發生一種比以往更加強烈的晨起變化,他抽了一下腿沒掙開束縛,只得以一個別扭的姿勢轉過身去躬起了脊背。

作者有話要說:

清早起床排隊洗褲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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