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過呢!您別聽小桃子孩子話。”

“爸爸,看你說話,劉爺爺還以為你舍不得呢!”

宋長文瞪宋桃之,“怎麽會,別說一點酒,多少東西我舍不得給劉叔?”

宋桃之笑眯了眼睛,劉局長也很滿意宋長文的态度,這上班是局長,下班便是劉叔了?

局裏幾個主要幹部陸續都來了,大家坐上桌子,師傅先是上了盆羊肉炖粉條子,劉局長舉着筷子說:“這可是我們縣經典名菜,羊肉真不好買,這還是為了改善大家夥食,我是摳了多少省下點錢,讓老朱從老家買回來的一條整羊,就剩這麽一條腿,我今天讓他全炖了。來吃,今天就算是給小趙慶賀。”

副處級幹部,還沒任命,但大家心知肚明,那是副局長的意思了,局裏還有兩位副局長,雖說占了個第三,但那兩個也都是五十出頭的人了,趙坤雲還三十出頭,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前途不可限量。

宋桃之跟趙意坐在桌子角,宋桃之扒拉着飯粒,心事重重。

有了。

宋桃之眼睛一亮,碰了碰趙意,“你二叔最近怎麽樣?”

“二叔?”趙意吃了辣椒,嘴唇紅撲撲的,眼睛更水汪了,看的宋桃之差點心軟了,她把心一橫,告誡自己就當是看到一只可愛的小狗,人總不能因為狗而不過日子了吧?“爸爸最近幫他活動,說是要去一中教書,前幾天見了楊校長,說是下學期就可以去上班,但先是做代課老師。”

宋桃之心裏有數了。

趙意的二叔趙坤雨是本縣第一個考入北京的大學生,當年收到通知書,縣長還給他戴過大紅花呢!可別說,趙家人都會讀書,現在的趙意也是個讀書的好苗子。

趙坤雨本是今年夏天畢業,但在去年夏天就被學校送了回來。趙家說是因為生病所以退學了,當時縣裏的人都這麽認為,有限幾個人知道內情,但誰都不敢說話。

重生的宋桃之自然明白是因為什麽。

宋桃之問趙意:“二叔在北京是不是很威風,聽說拿磚頭砸過□□的城牆?”

趙意左右看了看,“我也不清楚,我偷聽過幾句聽他們關着門說的話,說什麽扔了東西,坐了好幾天,差點餓死了,後來使勁跑,都在抓人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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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桃之拍手,“對,就是這樣,我也是聽二叔無意中說的。”

趙意仰着小臉,滿臉向往地說:“不知道北京城是什麽樣子,是不是比縣城還大還漂亮啊?”

“大的多了去了,不能比。”宋桃之有點愧疚,引誘小孩子犯錯,好像有點卑鄙,她給趙意夾了一筷子羊肉,“快吃快吃,再不吃肉都被搶光了。”

趙意站起來,“我給你夾粉條,你不是不會用筷子麽,還給我夾什麽呀!”

宋桃之看着他伸出細小的胳膊,從大盆裏夾出一筷子粉條,扯高再扯高,粉條拉得老長,趙意的胳膊不能再高了,他墊起腳尖,一臉的認真與慎重。

宋桃之不忍看下去,細心聽起大人的談話。

男人們的話題從單位,到國家大事,再轉到家裏的女人。

宋桃之想着怎麽把話題引導趙坤雨身上。

機會來了,趙坤雲主動說起弟弟的工作,劉局長跟楊校長是同學,說是可以幫忙說幾句好話。

宋桃之瞅準大家都落了話音,脆生生地說:“趙伯伯,趙二叔要當老師了嗎?還真厲害。不過,趙二叔平時就一臉的嚴肅,要是當老師,學生是不是都怕他呀?”

“你們這些學生就需要嚴厲點的老師。”劉局長笑眯眯地指着宋桃之,“以後就把你送給趙老師當學生。”

宋桃之裝作害怕的樣子,“我可不敢,趙二叔都敢在□□前扔磚頭,膽子老大了,當老師會不會打人呀?”

“桃之。”宋長文喝住宋桃之,“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麽嘴?”

宋桃之噘嘴,“劉爺爺都沒說我不能說話,我又沒說謊話,不信你問趙意,他剛才還說趙二叔他們在□□前扔東西,坐了好幾天呢!”宋桃之生怕大人懷疑,又加上一句,“我長大了也去□□門口坐三天三夜,每天看升國旗降國旗,聽說還有許多抱着槍的大兵,每天護着國旗走來走去,可威風了。”

一桌子的人都安靜了,靜可聞針。沒有人懷疑宋桃之,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懂什麽政治?能說出這話,肯定不是編的。劉局長面沉如水,趙坤雲白皙的面龐泛着紅光,似要滲出血來。

宋長文把宋桃之從桌子上拉下來,“小孩子家,嘴怎麽這麽多?早知道就不帶你來了,以後再不帶你出門。”

“好了,長文,小孩子說兩句笑話,你緊張什麽。”劉局長最先鎮靜過來,招呼大家,“來來,喝酒。”

大家都明白過來,舉起杯子鬧着碰杯,但氣氛再沒先前的融洽了。

酒局早早散了。

趙坤雲的升職後本是升任處長再到副局長的節奏,但升職卻停滞下來。

趙坤雨的一中代課老師卻是當上了。

當晚回到家,宋桃之就躲進房間,但宋長文似乎沒教訓她的打算,想來是跟大家的想法一樣,這話不可能是小孩子胡編,肯定有依據來源,童言無忌麽。

宋長文跟胡曉群鎖在房間嘀咕了半夜,第二天一早,頂着黑眼圈起床,吃早飯時還長籲短嘆,也沒送宋桃之上學,而是抱了他泡了兩年的寶貝藥酒,跨上自行車直奔單位。

宋桃之心中有數,趙坤雲的副局長怕是要泡湯了。官場講究根正苗紅,趙坤雲本來就根基薄弱,升職太快早有人不服,沒人趁火打劫那是不可能的。

而宋長文卻是歪打正着,本想抱了藥酒為老朋友說兩句話,官場講究心照不宣,他送了東西什麽都沒說,劉局長心領了他的好意,稍一琢磨,便有了後續的動作。

宋桃之心情極好,又在葡萄架子中找到兩顆晚熟的葡萄,一顆進了肚子,一顆塞進兜裏。利用了趙意小朋友,也沒什麽可安慰他的,就送一顆葡萄做補償呗!

趙意小朋友似乎沒什麽覺悟,依然粉着一張小臉,水嫩嫩地如一顆秋天小菠菜,十分可口的樣子,坐在教室身正腰直,認真寫字。宋桃之撲上去瞧,他的一手鉛筆字寫得很是有模有樣,就跟他的人一樣,娟秀中帶着俊逸。

宋桃之把葡萄塞了他,特意交代,“給你的,我的已經吃了。”

趙意眨巴着眼睛盯着宋桃之,宋桃之從他眼眸裏看到兩只黑幽幽的葡萄珠子,比真葡萄還水靈。

宋桃之吞了口口水,色者,我所不欲也!

趙意從兜裏摸出兩顆玻璃珠子,遞給宋桃之,“送給你。”

宋桃之手一揮,“我不愛玩。”

兩人正在你推我讓,教室外出現一聲暴喝,“哪個臭丫頭打了我兒子,給我出來!”

宋桃之一個顫抖,差點驚尿,哪裏來的母老虎?

作者有話要說:

☆、被打了

當小黑蛋楊松被媽媽牽着出現在門口,宋桃之本能地躲到了趙意身後,想想又探出個腦袋,好像前面的這個小男生比她還矮一點,能頂什麽事?

宋桃之用手指點趙意,“快去找老師。”

這是興師問罪了。

趙意卻不動,對張玉紅說:“快去找老師。”

張玉紅哭喪着臉,“出不去,門被堵住了。”

什麽叫女漢子?宋桃之是見識了,高大黑胖的楊媽媽,是楊松或者武松長大後的女性翻版,往門口一站,整個門都被堵住,黑壓壓的影子落在宋桃之心頭,她是真害怕了。

這要是被扇一巴掌甚至被揍一頓,她這小身子骨還能活嗎?

這該死的星期六,為什麽還沒執行雙休?宋桃之這會兒還能想起周末福利來,自己都有點佩服自己的冷靜。

“誰打的你?哪個臭女子?快說!”楊媽媽推了一把楊松,小黑蛋一個哆嗦,手指就指向了宋桃之。

楊媽媽的目光轉到站在宋桃之身前的趙意身上,“是你?”

“不、不是……”可憐的楊松沒擋住媽媽的狂野腳步,眼看着她就沖向了趙意。

手指頭指向趙意的鼻子尖,“是你這個臭女子用粉筆盒砸了我兒子?”

宋桃之很想威猛地喊一句“是我”,可是內心有個邪惡的小宋桃之說“別承認,讓趙意頂罪”。宋桃之很沒骨氣地把頭一縮,躲到了趙意身後。

宋桃之心裏念叨,“千萬別說是我,千萬別說是我”。

或者祈禱起了作用,她聽見趙意用他輕柔童稚卻堅定的聲音說:“是我打了楊松,你要找的是我。”

宋桃之擡頭,沒看清動作,耳朵裏已經聽見清脆的一聲“啪”的巴掌聲。

全教室的小朋友們都瑟縮着,不敢吱聲。只有趙意小臉飛速紅腫,宋桃之仿佛聽見血流加速流淌的聲音,汩汩出聲,聲音大的差點擊碎宋桃之經營了數年的堅定。

女人再舉手,卻打不下去了,老師跑進來拉住了她的手臂。

整一天,宋桃之都在恍惚中度過,老師沒再叫她站旗杆,覺得她是被吓到了。宋桃之的确被吓到了,她想哭,為什麽會這樣?

為什麽再活一遍,趙意還這麽無恥地對她這麽好?或者說他一直對她這麽好?可是,長大後,為什麽會互相傷害,這其中到底是為了什麽?重活一遍,就是讓她看清楚彼此的錯誤嗎?

不,不是這樣的。絕不會。

趙意被送回了家,臉頰腫的不成樣子,白嫩輕薄的皮膚被那一巴掌扇得幾乎出血,嘴裏吐出一口血沫子,帶出一顆帶着血跡的牙。

趙意臨走時還嘟囔着說,“不要緊,牙本來就松動了。”

可恨的趙意,可憐的趙意。

宋桃之有點分不清到底誰可憐了。

周日,胡曉群帶着宋桃之,拿了幾枚小舅送來的雞蛋,又買了兩個蘋果幾個橘子,提着到了趙意家。

在門口碰見楊媽媽和楊爸爸,宋桃之一個哆嗦就躲在了媽媽身後,她是真怕了。弱小無助的童年,她對任何外來的危險都無法反抗,即使她有成年人的靈魂又如何,一樣不能抗拒一個中年女人的巴掌。

胡曉群把眉頭挑起來,撸起袖子,扯着清亮的嗓門就罵,“楊屠夫家的,你還要臉不,這麽大個人,跑學校打學生?有點出息嗎?我看你們家殺豬把自己都當成豬了,心都進豬腦子了。”

楊媽媽跳腳就要回罵,趙意奶奶走了出來,黑着臉說:“楊家的,我們不說話,你還真當我們是軟柿子呢?怎麽,還打算威風一回,要動手,我老婆奉陪着。”她從門口摸出一根棍子,“我兒子是文化人,不肯跟你計較,也不準我老婆子在家裏說一句不中聽的,現在我就出門,在門口說。來來,你這個殺千刀的豬婆子,哪只手打的我孫子,我要把你的豬蹄子打斷。”

好了,三個女人一臺戲,二對一,楊媽媽雖然人高馬大,但人在屋檐下,不敢不低頭,楊爸爸精瘦精瘦的,一副老實吧唧的樣子,挪了腳步站到了一邊,跟宋桃之一樣當起了看戲人。

楊媽媽扭曲着臉,呸了一口,“我不跟你們罵。”

“你是沒臉罵。”胡曉群也是一個爆脾氣,跟人吵架從沒占過下風的,不過她也算個文化人,比較明理,一般不跟人計較,真計較起來,那也是相當難纏。“孩子們在學校磕磕碰碰點,算什麽事呀,要你這樣喊打喊殺的沖到學校,打了人,還一臉不忿的樣子,做着誰看呢?”

“再說,你那兒子是個什麽東西,有什麽父母便有什麽兒子,小小年紀就跟強盜似的,沒看過眼的東西,幾瓣橘子也搶,吃吃,吃到狗肚子裏也比給他吃了強。搶了東西還有理?”趙奶奶出身市井,農忙時都在老家幹活,只周末進城看看孫子,一進門便看見孫子小臉腫得老高,連飯都吃不下去,幾乎看不出原本的人樣,心情可想而之,乖巧的孫子沒了媽,在學校還被人欺負,這還得了?“我們桃之哪裏做錯了,這種黑心羔子就該往死了打,不過砸了他一粉筆盒,砸塊磚頭,我都拍手叫好。”

胡曉群在旁邊搭腔,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這裏都是認識十幾二十年的鄰居,自然都向着趙奶奶和胡曉群說話,指責楊家夫婦的聲浪一陣高過一陣,楊媽媽剛開始還辯解,後來也不敢吭聲了,楊爸爸拽了楊媽媽的袖子,兩人灰溜溜地走了。

一場鬧架就此結束。

趙奶奶呸了幾口,轉臉對胡曉群笑臉相迎,那臉色變化之快,讓宋桃之應接不暇。

胡曉群跟着趙奶奶進門,宋桃之磨蹭着不肯進去,實在不知道怎麽面對小可憐趙意。

劉文娟也住附近,出來瞧熱鬧,摸到宋桃之身邊,“沒想到你媽媽罵架也這麽厲害,剛才挽着袖子的樣子好兇。”劉文娟叉着腰虎着臉,學胡曉群的樣子。

宋桃之推了她一把,“少見多怪,沒見過女人吵架的樣子呀?你媽跟你爸吵架還動菜刀呢,都沒見你出來學一學。”

劉文娟嘻嘻而笑。“說真的,趙意膽子真大,怎麽敢說是他打的呢?也不怕挨打。”

“他是男孩子,本來就應該擋在女孩子前頭。”宋桃之有點心虛,“再說我也沒讓他擋着,誰稀罕他呈英雄呀?”

劉文娟說:“我媽說他傻呢,不管男人女人不都該先顧自己麽?”

宋桃之心有所感,似乎是這麽個道理。

現在這個年紀,為人着想的人還很多。越來越長大的日子,我們漸漸都脫離了當初,不再想着彼此,只想着我就是我。

或許,這才是破裂的根源。

宋桃之進了屋,趙伯伯在家,見到桃之進來,忙着洗了個蘋果塞給她,轉身還嘀咕趙奶奶,“跟你說了別出去的,以後不聽我的,別上我家來。”

胡曉群給趙奶奶解圍,趙伯伯卻不領情,梗着脖子說:“胡姨,你今天也過了,他們夫妻不是壞人,做點小本生意不容易,也是愛子心切。他家兒子的眼睛我也看了,粉筆進了眼睛,差點瞎了。我們做父母的看見孩子受傷害是什麽心情,他們也是什麽心情。看看,人家提了這麽大塊肉來,說了半筐子好話,媽,你倒好,追出門給人罵了一頓。這還叫和解嗎?”

趙伯伯做官的人了,教訓起人來很是有點威儀,連平日不拘形跡的胡曉群都有點拘束了,低頭剝桔子吃,不吭聲。

趙奶奶更別說了,她向來怕這個大兒子。

宋桃之對胡曉群偷偷做了個鬼臉,溜進趙意的房間。趙家房子的格局跟宋家差不多,只三間房,院子也小點,屋後就是山石不能種果樹,院子沒種什麽花草果木,種着一片菜,有白蘿蔔、胡蘿蔔、小油菜、小蔥、蒜苗……

趙意的臉消腫了許多,但還能清晰看見五個掌印子,他一點也不在意,抱着本書看。

“你看什麽書?”

趙意有點不好意思,翻開書皮,《中國古典文化精選》,暗紅色的書皮,有點眼熟。

趙意說:“我跟宋叔叔借的。”

原來是爸爸的藏書,難怪看着眼熟,“你看得懂嗎?”

趙意搖頭,清秀的眉蹙起來,“不懂,很多字不認識,認識的字放一起也看不懂,我就随便翻翻。”他的眼睛一亮,“不過,我懂了你名字的意思。上次我特意問了宋叔叔,他跟我說你的名字取自《詩經》,就是‘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桃之,意思就是漂亮燦爛的桃花。說你出生的時候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所以就取了桃之。”

“在那桃花盛開的季節……”宋桃之随口唱了一句,還真順口,這話怎麽在趙意說出來,就這麽真心實意呢?

“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我有可愛的故鄉

桃樹倒影在明淨的水面,桃林環抱着秀麗的村莊

……”

趙意跟着宋桃之輕輕地哼起來,剛開始傳唱的歌曲,飽含深情,但宋桃之聽着總覺得不大對勁。

宋桃之托着下巴看趙意的臉,“還疼嗎?”

趙意搖頭,“一點都不疼。”他龇牙,“這顆牙松動好久了,一直不掉,這次正好掉了,省得我天天用舌頭舔。”

宋桃之嫌惡地皺眉,“趙意,你別惡心。”

趙意腼腆地笑了,“桃之,你的牙都換完了嗎?”

宋桃之把龇牙露出潔白的恒牙,“就剩大牙還沒換完,你才開始換牙?”趙意掉是下門牙,這是換牙的開始。

趙意苦着小臉,“對了,奶奶讓我回學校把那顆牙撿回來呢,說是下乳牙要扔到房頂上,這樣下牙才能整齊地往上整,整齊又漂亮。你那會兒也是把牙扔房頂或床下嗎?”

宋桃之想,好像是這樣,她點頭。

“那怎麽辦,周六誰做的值日呀,肯定掃掉了。我是不是要去找回來?”

宋桃之看着趙意憂慮的小臉,浮腫卻不失清秀,心軟了。

劉文娟趴在窗外咯咯笑,“趙意,你出來,看着是什麽?”

劉文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手掌上有顆帶血的牙,“昨天我做值日,知道這是你掉的牙,便拾了回來。”

趙意眨巴眼睛。

這麽小的女孩子,就知道對男生獻殷勤。劉文娟長得挺清秀的,細眉大眼白膚紅唇,略有些圓潤,長大後就整一只可口水蜜桃。

宋桃之看不下去,拍開劉文娟的手:“那你怎麽早不送過來,這會兒來獻殷勤,誰信你呀,這肯定是你自己的牙。”劉文娟也正在換牙,門牙少了兩顆,說話都會有點漏風。

劉文娟急了,“這就是趙意的,不信你問張玉紅,我們倆一起值日的。”

“我不問都知道。趙意,你的那顆下牙我早幫你扔房頂了,就在六年級的房頂上,你的牙壓着那些六年級的學生,把他們都壓壞了,都考不上重點中學。”

趙意憂慮了,“謝謝你,可是桃之,怎麽能讓學姐學哥們都考不上重點中學呢,這可不好。”

劉文娟被忽略,生氣了,把牙往地下一扔,“不識好人心,給你的臭牙!”

劉文娟翹着小辮子跑了。

趙意望着劉文娟的背影,做了個鬼臉,牽動臉上的傷口,疼的龇牙咧嘴。

宋桃之洩氣,她跟一個孩子置什麽氣,這會兒的孩子,不管是劉文娟還是趙意,都還是一朵清晨帶着晨露的花朵兒呢!

宋桃之拾起那顆小牙,遞給趙意,“給你的,扔房頂吧!”

“不是說已經幫我扔了嗎?”

“人家說什麽你都信呀,我就開個玩笑,我力氣這麽小,怎麽可能扔到六年級房頂上。你去追劉文娟吧,跟她說謝謝。”

趙意嘟着嘴不動,宋桃之催他,他說:“劉文娟太小氣了,開個玩笑就生氣,我不跟她玩。”

得,随便你,有原則是好事,男人從小就應該懂得遠離暧昧。

最終,還是宋桃之喊了劉文娟出來,三個人一起跑到趙意家屋後,站在山石上,扔了趙意人生第一顆脫落的乳牙。

山石左邊便是汩汩山澗,清澈的泉水從大片的潔白的山石中淌下,時而打個旋兒,時而濺起浪花,有的飛流而下,有的聚成潭水。人生一般,彎彎曲曲,流向未知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童言無忌

宋桃之說:“我們去爬山吧!”

多年沒爬山了,秋高氣爽的,真是爬山的好季節。

趙意沒什麽意見,劉文娟卻說:“我不去,山上有蛇,而且太累了,我爬不動。”

“你怎麽就這麽嬌氣呢!”即使重生,也改不了宋桃之心大的毛病,童年時像野小子一樣野,少年時跟男生混,不愛裝嬌滴滴的小姑娘,她的性子跟趙意很不搭,趙意腼腆、溫柔、細心、敏感,而宋桃之就是趙意的反版,剛開始認為互補是最好的情侶搭檔。但随着時間流逝,女漢子漸漸變得軟弱,腼腆小男生走向成熟自立,反過來的兩人卻再不能和諧共處。

今世,不想再改變自己,只想自在活着,誰都不能再讓她軟弱。

但劉文娟不去,宋桃之猶豫了,她可不想跟趙意兩人獨處太多時間。

宋桃之哄劉文娟,“去吧去吧,回頭我把爸爸從省城給我買的洋娃娃借你玩一天,怎麽樣?”

劉文娟眼睛亮了,咧嘴笑起來,露出掉了兩顆門牙的嘴,宋桃之哀嘆,再漂亮的小姑娘換牙時也是個悲劇,還好自己已經過了缺兩顆門牙說話漏風的時候,不然就算她心再大,也會崩潰。

趙意跑回家,一會兒背了個書包出來。

劉文娟:“趙意,我幫你背書包。”

宋桃之:“帶了什麽吃的?”

同時兩句話說出來,宋桃之就失了品格,吃貨怎麽也變不成淑女,但宋桃之并不在乎。

張玉紅就特不喜歡劉文娟,說她太作,小時候宋桃之也這樣認為,但以大人的眼光看,或許這才是男人喜歡的女人,漂亮、溫情、會撒嬌。

三個孩子沿着山石小路上山,都是走慣了的路,就連說怕累的劉文娟也面不改色,那會兒體力就這麽好,什麽時候都活蹦亂跳,宋桃之多少年都沒力氣爬西山了,換個時間和年紀再爬,感覺完全不一樣。

山裏有點涼,但爬山消耗體力讓他們很快熱起來,早起宋桃之被媽媽逼着套了件馬甲,她三兩下解開扣子,趙意說:“別脫了,一會兒吹風閃汗了,小心感冒咳嗽。”

“你怎麽這麽管家婆?”宋桃之悻悻地扣上扣子,被一個孩子提醒,她還是有點自尊,自己管理子吧!

趙意見她不高興,指了灌木叢說:“我記得那裏有株野猕猴桃,不知道還有沒有果子。你們在這裏等我,我去瞧瞧。”

劉文娟探頭看,害怕地說:“趙意,這兒太陡了,你別下去,小心滾山溝裏。”山溝下怪石、藤蔓蔥蔥,最往下便是深深的山澗。

宋桃之脫口而出,“沒事,這裏的石頭很好爬,我春天還下去摘過香泡呢!”

說完後悔,這孩子真要滾下去,她豈不成為罪魁禍首?她拉住瘦小的趙意,“你們等這裏,我爬下去。”

趙意猶豫了,宋桃之等不了他,當先溜下山崖。

鑽進石頭、藤蔓、樹枝纏繞的陡坡,她聽見趙意喊:“宋桃之,你小心點。”

劉文娟:“宋桃之,那裏有片紅紅的,是野山楂還是菝葜?你過去摘回來呀!”

宋桃之感慨,女人的心容下的天地總不太多,不管是八歲的女孩還是八十歲的女人,眼裏就只有自己的男人和別人。劉文娟實在叫人喜歡不起來,那片山楂幾乎是懸在半空,根本沒落腳的地方,她找死才去摘呢!

宋桃之很順利地摘到三個野猕猴桃,塞在褲兜裏,手腳并用爬上來,爬到最後一塊大石頭上,宋桃之剛松口氣,一個猕猴桃滾出了兜,咕嚕嚕落盡灌木叢,不見了。

衰。趙意向她伸出手,宋桃之拉住他細小的手腕,爬到小路上,從兜裏掏出兩個還未熟透的野猕猴桃,“我挑了三個快熟了的,應該不酸,但剛掉一個下去了,你們一人一個。”

劉文娟說:“宋桃之,你再下去撿一下呗!你沒有多不好呀!”

宋桃之後悔了,再漂亮也架不住自私。

趙意很堅決反駁了再下去的意見,他鼓着紅腫的小臉堅定地說:“我不吃,我怕酸。”

宋桃之忍不住又要感動,她記得趙意最喜歡吃酸酸甜甜的東西,塞了一個給劉文娟,“算了,趙意不吃,我倆一人一個。趙意,回頭去我家後頭打拐棗吃,霜降了就甜了。”

劉文娟說:“我也要吃。”

“行行,一起吃。”宋桃之以最大的耐心應付着劉文娟,還是小孩子麽。記得長大後劉文娟突然一夜之間改了性子般,變得大方起來,以前用她一下橡皮,她都計較很久,後來就算是用掉她一個本子,她都只是溫柔地笑笑,人的價值觀在幼小時還未成型,不能因為現在的劉文娟有點不懂事就否定她。

劉文娟将野猕猴桃放進兜裏,“回家放幾天再吃。”

“放稻谷裏一天就熟透了。”宋桃之将猕猴桃剝開一點,咬了一口,真酸,她皺眉,順手把剩下的遞給趙意,趙意接了,美滋滋地咬了一口,“味道挺好的呀!”

得,算你狠。

劉文娟說:“我們說說話吧,你們有沒有發現什麽奇怪的事?”

“什麽?”宋桃之一顆老心也提起來,劉文娟說的這麽鄭重,鬼故事?宋桃之最怕聽了。

“我跟你們說吧,你們也知道我爸媽不總吵架麽,每天都是吵吵吵,我都快煩死了。晚上睡覺,也從來不睡一頭,我跟我媽睡一頭。可是我每天早上醒來,都不見我媽,原來她總跑我爸那頭去了。你們說,大人睡覺是不是也跟小孩子一樣,晚上到處滾呀?”

宋桃之:……

瀑布汗。

趙意仰着小臉,一臉認真,“是挺奇怪的,大人睡覺怎麽也會亂滾呢!那會兒我媽在的時候,我也發現了,不過好像都是我爸滾我媽那邊去了。”

滾滾滾——

宋桃之忍無可忍,“你們都多大了,怎麽還跟父母一起睡,不害羞啊?”

“大家不都是這樣麽?”陳文娟不以為意,“我一個人睡覺害怕呀!”

小孩的世界,如此簡單,如此純潔。等到她長大的那個年代,這麽大的孩子都開始接受□□教育了,什麽不懂?宋桃之覺得挺有意思,這重生的感覺真好。

劉文娟說:“趙意,你爸爸是不是要給你找新媽媽呀?我聽我媽說,你奶奶最近總帶一些年輕女人來你們家,說是給你爸相親的。”

趙意水汪汪的眼睛似冰山般凝固了,冰山下是波濤洶湧,怎麽掙紮也掙脫不了冰塊的束縛。

可憐的娃子站在山路一棵松樹下,山風垂落幾根松針,落在他的肩上、頭上,他卻忘記了拂拭,紅腫的臉頰似有些猙獰,或者是惶恐。

宋桃之有點心疼,趙意的媽媽去世都快兩年了,他自小就是個沒媽的孩子。前世趙意的新媽媽是即将到臨縣上任的元縣長妹妹,叫元廣信。宋桃之是絕不想讓趙坤雲娶元廣信的,這将是他崛起的政治資本之一。

宋桃之仔細回想着兩家的淵源。

宋長文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妹妹,大哥宋長明住在汽車站旁邊,兩口子都原本在車道部門上班,有兩個孩子,大的比宋桃之大三歲,是個女孩,小的是個男孩,跟宋桃之一般大,兩個孩子都是一小上學。因計劃生育超生,兩口子都沒了公職,現在汽車站旁邊開了個小賣部。

大妹妹宋長慧已經嫁人,嫁給一個縣規劃局局長的兒子,生了個女兒叫笑笑,後來大姑父混進房地産圈,日子過得不錯。

小妹宋長青還沒嫁人。

說起來宋長青和趙坤雲還有過一段情緣,時間上應該就是這個冬天到明年春天期間的事,趙坤雲跟宋長文關系好,兩家常來常往,趙坤雲風度翩翩、斯文有禮,很得姑娘大媳婦喜歡,這死了老婆,多的是人上找着貼他。

宋長青也是懷春的年齡,有次下班在路上崴了腳,趙坤雲碰見,将她背了回來,兩人一來二去便看上眼了。

但宋桃之奶奶堅決反對,在這個年代,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要嫁個帶孩子二婚男人,是件轟動遠近的大事,宋奶奶的反對是情理之中。包括宋長明、宋長文、宋長慧都是反對的,宋長青擰不過家人,趙坤雲怕影響與宋家關系,也怕耽誤宋長青,堅決斷了跟宋長青的聯系。

宋長青也不是個要強的性子,猶豫着不知道該怎麽辦。

大約宋長青和趙坤雲的感情處在波動的時間,元廣信來臨縣看望哥哥,坐公交碰到小偷,被趙坤雲看見,追了兩條街,抓住了小偷,被元廣信賞識。後來,元廣信追着趙坤雲不放,兩人最終修成正果。

說起來,趙伯伯是一個內斂、心善的好人,人生得好就是不一樣,助了姑娘,就得了芳心。宋長青如此,元廣信也是如此。

只是,宋長青和趙坤雲的姻緣卻錯過了。

元廣信城裏姑娘,為人爽朗、大膽,主動追求的趙坤雲。後來生了趙情,她對趙意不好不壞,可以說是放任不管,趙意跟她也就一般,越發有些內向。

元廣信出身紅色家庭,有點自恃清高,她一向看不上副局長家庭出身的宋桃之,宋桃之也是個不會哄人的性子,兩人相處便不怎麽融洽。再加上趙意妹妹趙情,有點任性,看不了哥哥趙意對別的女人好,跟宋桃之各種作對,讓她和婆婆的關系越發不好。

不管從哪方面來說,宋桃之都不能支持趙坤雲與元廣信的結合。

宋長青與趙坤雲一是因為家裏人的反對,二是因為元廣信的出現而最終無疾而終。長大後的宋桃之,觀察過幾次趙坤雲與宋長青偶爾的碰面,他們倆從來不說話,但宋伯伯常會觀察宋長青,那眼神分明不一樣。

感情和婚姻真的不是那麽一回事。

“你們兩個都傻想什麽呢?”劉文娟抱着胳膊,“山風真冷,我有點冷了,要不我們下山吧!”

下山容易,劉文娟幾步就跑得沒影,宋桃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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