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的嗎?
于是他繼續盯着看,不料白晟把海綿往池子裏一丢,濺起了一堆洗潔精的泡泡,有一顆還飛到了他劉海上站好,淩辰南下意識伸手要夠,白晟卻猛地向後退躲開了。
淩辰南愣住了,手停在半空中尴尬地懸着,白晟說:“你!你你你別在這盯着我看,你過去客廳吧!”
淩辰南有點受打擊,收回手說:“哦。” 走了兩步回頭指着他右手邊的一疊說:“那些都沒沖幹淨。”
“你!” 白晟怒了,滿手泡泡地沖過來把他趕走了。
淩辰南有一種被兔子攆出了兔窩的感覺,找出自己花裏胡哨的睡衣疊好打包。不久後白晟從廚房走出,看見他整裝待發的樣子,說:“要,要回去啦。”
淩辰南點點頭,白晟也點點頭。
那種尴尬的氣氛又回來了,淩辰南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擡腿就要走,白晟忽然說:“等等,我,我穿個衣服,送你下樓吧。”
淩辰南不明所以:“你膝蓋上有傷,別上下樓了。”
白晟說:“電梯呀,沒事的!”
他跑回屋裏抓了一件外套沖出來,淩辰南一看就皺眉:“這不行,太薄了。”
白晟說:“就下個樓,不會冷的!”
淩辰南板起臉:“那還是別去了。”
白晟皺起鼻子鼓起腮幫,又抓起凳子上搭着的大圍巾呼啦呼啦把半張臉全部裹起來,透過毛線甕聲甕氣地說:“這樣!這樣好了吧!”
越來越兇了,淩辰南想,說:“走吧。”
白晟跟在他身後,雖然只是到樓下還是習慣性地反鎖了三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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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插在外套兜,臉埋在圍巾裏,又變回了“白晟牌小粽子”,淩辰南歪頭看他,心裏覺得真神奇啊,換了個人格真像是換了個人一樣。十幾個小時前,和他一起站在電梯裏的還是一臉不爽态度拽上天的的蜂鳥,如今,被梳起的劉海又軟茸茸地服帖下來,好像渾身的刺也被拔掉了一樣。
白晟露在圍巾上面的耳朵尖又開始紅了,長睫毛下的眼睛也水光粼粼的,淩辰南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是自己看得太直白了。
随即他又更後知後覺地想起蜂鳥的話 —— “那家夥暗戀跟蹤你好久了。”
不不不不不,淩辰南心裏猛搖頭,也不知道蜂鳥是不是瞎胡說的,移情,這一切都是移情。
可接下來的事,讓他清醒地認識到了蜂鳥言論的正确性。
兩人一起走出樓道,互相都沒有開口,無聲地并肩站着不看對方。
然後,遠處現出白光,是車前燈,淩辰南伸長脖子:“啊,車來了,那你回去……”
他說着回頭,發現白晟靠得很近,他臉上挂着慷慨赴死英雄就義的壯烈情緒,但眼睛裏寫滿了緊張和害怕。淩辰南呆住了,然後,不知怎麽發生的,他嘴唇被軟軟地親住,臉頰貼上一個涼涼的鼻尖。
大概是什麽神發怒了,因為大地開始劇烈地晃動,空氣變得非常稀薄,時間變得無比漫長。
這一定就是審判日吧!淩辰南想,不然為何我的肌膚灼燒了起來,指尖化成了灰燼,化成了焦枯的死木。
然後忽然間熱量又全部消失,白晟的臉離開了,帶走了所有的火源,叫他的肌膚又結成冰塊,只要觸摸就會被危險地凍住。
白晟慌張地後退了幾步,結結巴巴地試圖解釋:“我,我……”
他失敗了,最後囫囵地喊道:“對,對不起,我弄錯了,對不起!”
然後他飛快地跑走,回到樓道裏不見了。
淩辰南依舊站在原地回不過神,直到身邊有人對他大喊:“嘿!走不走啊!”
他猛然醒悟,扭頭看見出租車司機透過窗子不耐煩地看着他。
“走,咳咳,走啊。” 開口說話他才發現自己嗓子如此幹澀,于是他試着邁開一步腿,踩在前方的地面上。
地震停止了,神的怒火熄滅了。
【第十二周·周五】
白晟從他生活裏消失了。
首先是上周五,白晟和他的預約取消了,這自然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但不代表他不能在這無所期待的下午四點感到惆悵。這一個時段還沒有新的客人填補進來,他竟然久違的能夠早早地過周末。
可惡的同事們,完全不了解他的煩惱,還責怪他弄丢了一個養眼的客人。
然後是周末,白晟沒有給他發簡訊彙報日常,沒有發食品包裝的照片請他鑒別,或問他餃子是冷水還是開水下鍋,也不曾再被鎖在門外向他求救。
甚至連蜂鳥,也沒再跑來沖他發表什麽自我意識過剩的言論,那些嚣張的火氣全部飄散,就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再之後是周三,那是白晟和陸柏舟會面的固定日子,不需睡眼朦胧地等他來接送,不需緊張兮兮地躲在他身後,也不必歡欣鼓舞地請他吃飯 —— 看到海鮮就興致勃勃,看到牛奶就愁眉苦臉。
就這樣,一天,兩天,時間慢慢過去,從最開始的一周一面,到後來的越來越頻繁,而如今消失了整整一周零一天。
他還會在夜晚醒來成為別的人嗎?還會因陌生的來電而膽戰心驚嗎?他知道怎麽給膝蓋的傷口換藥嗎?他和陸柏舟診療時也像最初和自己見面時一樣小心翼翼嗎?
然後呢?他會慢慢開始信任對方吧,放下帶電的護具,露出柔軟的肚皮,在昏暗的診療室裏昏昏欲睡,傾吐心事。
天依舊很冷,但淩辰南沒有開車,他在離家兩站地的站臺下了地鐵,獨自走在早春的街邊。
白晟就是這樣一個人走過十幾個街區來到自己的診所的。
然後淩辰南又想起了那個吻。
蜻蜓點水的,電閃雷鳴的,吻。
都怪自己把界限踩得太模糊了,明知對方殘缺的心意,卻還給了對方錯誤的期許。
把他吓跑了。
自己當時的反應一定很糟糕吧,對方現在想必後悔萬分,覺得自己十分愚蠢,肯定再也不敢主動伸出觸角來探尋他了。畢竟第一次和他接觸就已經耗費了全部的勇氣,都還無法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達成。
這樣也好吧,他們本來就應該要保持距離的,這正是他所期望的不是嗎?
這正是你所期望的,淩辰南對自己說。
要是明天醒來就已經是兩年之後就好了,要是一睜眼白晟就已重新成為了一個健康開朗的人,而他們也不用如履薄冰地在彼此試探,而可以像一對正常相識的人一樣出門吃飯,打球,看電影,而不是時時刻刻度量着尺度,好像到12點魔法就會消失一樣。
然而他忍不住又想,白晟對自己的過度關注不過是在山崖谷底的絕望呼救,他看見自己就像看見任何一個路過的帶着繩索的人,這種情感投射到他慢慢痊愈……不,到他結束診療并轉移投射對象之後就會消失了。
畢竟他已經消失了一周零一天。
然而,淩辰南又想到,到那個時候,最大的隐患沈寅川将重返天日。
淩辰南話這一周裏仔細想了想,大概有了一番猜測 —— 備受指摘下就會出現并暴力反抗保護大家的蜂鳥,天真無言也感受不到痛楚的奶糖,這兩者估計存在的時間已經很久,他們兩個—— 尤其是蜂鳥,性格完整成熟,不見得是最近才發展出來的,但在主人格情緒穩定的情況下估計曝光幾率并不高。然而和沈寅川相識之後,本來才華橫溢獨立自主的白晟受到新一輪的精神折磨,主人格開始分崩離析,不再處于完全的控制地位,被一直潛伏在旁的副人格鑽了空子。
對于那些不知為何導致了白晟人格分裂的久遠往事自己難以觸及,整合人格的事也不太插得上手,但沈寅川的話…… 自己應該能夠做點什麽才對。
淩辰南在黃昏的冷風中嘆了口氣 —— 不,這不就和保持距離的想法背道而馳了嗎。
他搖了搖頭,用手指捏了捏鼻梁,試圖把雜緒全部都扔在路邊,擡眼一看,自家樓下停車位旁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白……” 他驚訝地開口:“蜂鳥?”
對方鼻尖和眼睛都凍得通紅,估計早就看見他走過來了,自己卻沒有注意到對方,正氣鼓鼓地看着自己。
“是,是我!” 白晟開口了。
“白晟?” 淩辰南更驚訝了:“你怎麽到這來了?”
看出他的遲疑,白晟眼睛更紅了:“我沒有,沒有跟蹤醫生,我只是不知道有什麽借口……沒有借口見醫生了,也不想拜托蜂鳥做這種事,我就自己找來了,我沒有去別的地方打聽,只是站在這裏等而已。”
對方說得很急,前言不搭後語的,淩辰南還是很驚訝:“外面這麽冷,你給我打電話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