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蕭惕
蕭昌興離開,裴琰訝異道,“真沒想到國公爺竟還有個私生子!”
裴婠也有些哭笑不得,“看剛才蕭管家的樣子,只怕國公爺也是不願意的——”
元氏嘆道,“有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本就不是什麽好事,何況你們也知道國公爺夫人是什麽性子,國公爺唯一的妾室還是老夫人在的時候賜的,這麽多年國公爺身邊再無旁人,京中不少人稱羨,如今忽然冒了個小兒子出來,國公府滿府上下,只怕都是心驚膽戰的。”
忠國公蕭淳二十年前娶了護國大将軍胡維勇之女胡湘君,後來胡維勇病逝,其長兄胡臨修亦入軍中,如今乃是統領京城九城兵馬司的一品上将軍。
胡家聲勢之盛,不下于長樂候府,且胡氏性子強硬,這些年将國公府內宅把持的嚴嚴實實,只讓京中人覺得忠國公對她頗為寵愛,做了多年讓大家羨慕的國公爺夫人,臨了卻冒出個流落在外多年的私生子,這簡直就像有人在她臉上狠狠甩了一耳光。
裴琰道,“既如此,胡夫人能讓國公爺認下這個私生子便不錯了,怎還要擺這認親宴?這認親宴一擺,可真是明明白白的擡舉。”
裴婠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前世,直到她病死,國公府也只有嫡出世子、庶出二爺和一位嫡出大小姐,怎麽這一輩子忽然多了個私生兒三爺出來?
哥哥沒有戰死,難道別的人和事也會生出變化?
元氏便道,“這擡舉的的确頗有緣故,到底為何,明日咱們去了便知道了。”
裴婠和裴琰最挂心的是那位救命恩人,雖對此事十分納罕,卻也沒有多想。
這夜歇下,裴婠又夢到了蕭惕。
夢裏的蕭惕不只和她隔着夜色對望,他提着刀,刀上滴着血,一步一步的朝她走了過來。他一步一個血腳印,漸漸地,他身上的蜃龍袍也氤作了一片血色,他好似從地獄中走出的浴血殺神,一雙眸子,比往日更陰鸷淩厲的盯着裴婠,裴婠看着他手中的刀,只覺得下一個被他砍掉腦袋的就是她自己——
裴婠又被吓醒了過來。
……
直到坐上去忠國公府的馬車,裴婠都還驚魂未定。
元氏只當裴婠沒有睡好,一路上都讓裴婠靠在自己肩上,等到了國公府門前,裴婠方才打起精神來,今日來赴宴,裴婠穿了件鵝黃繡蘭紋上襦,下配天青色繡百蝶穿花百褶襦裙,外面則套着一襲碧青軟煙羅繡梨花紋罩衫,清妍毓秀,嬌美不可方物。
一進國公府大門,裴婠便覺氣氛不尋常。
府門口迎客管事頗多,可大家面上的笑意卻像強挂上去的,再往裏走,來往的下人大氣兒不敢出,整個國公府壓抑安靜,哪裏像是有喜事!
剛走了沒幾步,蕭昌興從內迎了出來,“給夫人請安,這會子已經快開宴,大都在廳中坐着說話呢,就等您和世子小姐了。”
京中侯門世家盤根錯節,數輩聯姻下來,整個京城的世家都攀得上關系,可若長樂候府這般,近幾十年來盛寵不衰的卻不多,蕭昌興做為國公府大管家,自是精明周到。
元氏邊走邊問,“昨日沒來得及問,你們三爺是如何尋回的?”
蕭昌興苦笑一下,“其實小人也不知具體的,大抵五六日之前,我們老爺被召入了宮中,回來神色便有些不對,之後,要認三爺的事便定了,夫人都沒二話。”
元氏眉頭高高挑起,這位三爺竟然和宮裏有關系?!
元氏又問,“那如今這認親宴是怎麽安排下的?若只是認下孩子,倒不必如此張揚。”
這認親宴詭異重重,可就算和宮裏有關,那到底是誰擡舉這位新三爺呢?
“誰說不是呢。”蕭昌興猶豫一瞬道,“可這似乎……似乎是陛下的意思,這事知道的人不多,可看老爺不敢怠慢的态度,卻必定是陛下開口無疑的——”
元氏聽的腳步一頓,這個答案,她是萬萬沒有想到!
難怪這國公府的認親宴聲勢不小,連胡氏那樣的性子都不敢說一個不字。
後面裴婠和裴琰對視一眼,也都頗為驚訝。
一時,幾人都想早點見識這位新三爺是哪般人物,沿着抄手游廊,幾人直往擺宴的花廳而去,可剛走到近前,裴婠便發覺廳中不對。
本該落座吃茶說話的老爺夫人們,此刻都聚在花廳門口,層層疊疊的身影将那門廳堵的密不透風,所有人都齊望廳內,似乎裏面正在上演什麽好戲。
元氏看了蕭昌興一眼,蕭昌興也面色微變,他出來的時候還是好好地,這是怎麽了!
這念頭剛落,一聲滿是戾氣的喝罵從裏面傳了出來!
“好張狂的小子!你如今要認祖歸宗,我女兒便是你的嫡母,我便是你的外祖母,我要你跪着磕頭敬茶,你敢不遵?!”
說話聲嘶啞低沉,乃是個老者,而站在最外面的人看到元氏來了,忙往旁邊讓去。
花廳裏,坐在上首位的老者滿頭銀發,華服寶相,乃是胡氏的母親傅氏。
傅氏從前是護國大将軍夫人,如今兒子又是一品上将軍,榮華一生心高氣傲,今日胡氏自己雖然沒敢鬧騰,可顯然,傅氏是要為女兒鳴不平的。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她要發難這來路不明的新三爺!
裴婠跟在母親身後,沒多時便走到了最前面來,待看進廳裏,頓時被堂中一道筆挺如劍的陌生背影吸引了目光!
只一眼,裴婠便篤定此人便是那位新三爺!
只見新三爺穿了一襲靛青錦袍,寬肩長臂,挺拔高俊,分明年紀輕輕,可面對傅氏的怒喝和四周王公貴族們的各色打量,卻渾身泰然不迫之勢,光看着背影便覺偉岸矜貴!
裴婠心底驚詫,她沒想到蕭家新三爺竟有如此氣度!
他未着華服,卻輕而易舉将滿屋子世家貴族都比了下去!
“你跪是不跪?你若不跪!便是不想入蕭氏宗祠,既是如此,今日這認親宴也不必辦了,你從哪裏來,便回哪裏去,忠國公府容不下你這般不忠不孝之輩!”
見眼前的青年神色平靜,刀槍不破,傅氏更是惱怒,竟然一拍椅臂撂下這等狠話來。
一旁的胡氏有心看傅氏敲打青年,冷冷看着,并不出言相勸,忠國公蕭淳見局面不好,有些下不來臺的道,“岳母大人,這孩子年紀小,還不适應府中規矩,今日便算了吧,往後我來好好教他,時辰差不多了,該開宴了——”
傅氏哼了一聲,鄙夷的望着青年,“國公爺不必替他說話,他來路不明,也沒個憑證人證,誰知他母親是怎麽懷上他的,國公爺還是先不要認定他是蕭氏血脈——”
青年平靜的神色忽生微瀾,他墨眸閃過利芒,漠然的看向傅氏。
傅氏厲害半生,可就在這一剎那,她卻被青年的眼神駭住,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湧動着淩厲的箭芒,直讓她瞬間感受到了迫人的殺機!
冷汗瞬間盈滿了傅氏掌心,她不敢相信,這樣一個年輕人,在人頭攢動的華堂之上,竟然對她堂堂一品诰命生出了殺意!傅氏眼皮狠跳一下,再看時,青年面上卻又恢複了水波不興的平靜,好似剛才那一瞬的暴戾,只是她的幻覺一般。
“請恕晚輩不能從命,晚輩此生,只跪過母親的墳冢,入蕭氏宗祠本非我願,老夫人既覺晚輩身份有疑,那晚輩離開便是——”
青年言語溫潤悅耳,再加上其從容風儀,瞬時便叫人覺得傅氏面目可憎!
而傅氏眸色懼怕的看着青年,膽戰心驚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說完這話,青年轉身便朝外走,竟就真的不認這門親了!
衆人皆嘩,蕭淳更是面色大變,他連忙将青年攔住——
也就在這時,裴婠看清了青年的樣子!
他劍眉入鬓,眸似寒星,棱角更是刀削斧刻般的硬朗俊毅!
裴婠沒想到,他的長相比他背影還要英挺懾人!他看起來不過二十歲上下,可轉過身來後,氣勢更勝之前,舉手投足間生生有種令人心生忌懼的威儀來。
她心底先是贊嘆,可幾乎同時,這樣一張俊美無俦的臉,竟然和夢中,那一襲蜃龍袍淩厲狠辣的浴血面孔重疊在了一起,唯二不同的是,這張臉更年輕,亦少了嗜血暴戾!
裴婠墨瞳狠顫,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她不敢置信的定眸再看,兩瞬之後,裴婠渾身的血液都嘶嚣了起來,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仿佛憑空一道悶雷打下,将她轟的魂魄俱散!
蕭惕!竟然是蕭惕!
皇城司生殺予奪的活閻王,竟成了忠國公府的私生子!
昨夜夢中的場面仿佛變作了現實,她看到蕭惕繞過忠國公,大步朝她走來,他的手好似是空的,又好似提着一把滴血的刀,他越走越近,仿佛頃刻間便能要了她性命!
裴婠駭的全身肌骨都在顫抖,可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後兄長驚訝而喜悅的喊了一聲!
裴琰喊,“恩公!竟然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登場→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