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兩年後,勤娘已經能縫制出一件針腳平整的襦衫來,而這時候卻傳來邊疆告急的戰報。
耿子熙早在一年前就經太子阿兄的推薦入了軍,不過他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火長。
“嘁,借阿兄的手入軍,卻只做了一個火長,這會兒竟然敢請求去邊疆殺敵。他耿子熙到底有何自信自己就能在萬人中獲功,活着回來?”勤娘用剪刀狠狠地剪掉了最後一點線頭,嘴裏滿是不屑地說。
木容偷偷地嘆了一口氣,自從跟這位長公主殿下相處熟悉了之後,幾乎每天都會聽到“耿子熙”這個名字,之前她還年幼,不懂這三個字在長公主殿下心裏的含義,還真以為對方是個不識時務的大笨蛋,但是在一次歸家時聽到家裏的堂姐們談起耿子熙來,個個都是一副春心萌動的模樣。人家明明是位能迷倒整個皇城少女的俊秀玉郎,到了長公主殿下嘴裏,怎麽就完全變了味兒呢?
木容不明白,偷偷地去問了一位比自己年長五歲最最溫和的堂姐,堂姐卻紅了臉,答道:“那位小娘子必是個極為矜持的人兒吧,不然怎會明明愛慕人家,卻總是反着說話呢?”
堂姐說完又懷疑地看了看木容:“阿容,你整日都跟長公主殿下在一處,難道那小娘子……”
木容連忙擺手,“堂姐可別亂想,我這可是在一折話本子上看到的故事,只是我年幼不太懂你們大人的事兒罷了。”
堂姐聽到“大人”兩個字,頓時羞紅了臉,啐了木容一口:“小小的阿容嘴巴越來越沒規矩了。”說完竟然羞澀地走開了。
木容從回憶裏晃過神來,繼續聽着長公主殿下的唠叨。
“聽說阿耶讓阿兄也去邊疆,我是知道的,這必是阿耶想要考量阿兄,不過那邊疆如今正是冷的時候,我還是做件外袍給他們禦寒吧!”勤娘起身去了案桌旁,拿起筆開始寫寫畫畫。
他們?
木容偷瞄了一眼,她畫的好像是外袍的尺寸,不過……那好像不是太子殿下的啊!
半月後,太子殿下坐在軍營裏,似笑非笑地招來了還在做火長的耿子熙。
“喏,別說我不想着你,宮裏給我做了禦寒的外袍。這件就賜給你吧。”
耿子熙有些疑惑地接過那件針腳很密,但是繡工卻差到一塌糊塗的外袍。
“殿下,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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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看到耿子熙那糾結的表情,很不厚道地想大笑出來,但是還是忍住了,手放在嘴邊咳了咳。
“宮裏的繡娘手藝不太好……”
勤娘在自己的寝殿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然後望着窗外的天空,露出疑惑的表情。
天要變冷了麽?
半年後,太子平定邊疆作亂,凱旋而回。
帝後親自到了皇城門口迎接自己的長子,勤娘也跟着混了去。
在一場混亂的歡呼聲中,她穿過層層人牆,終于看到了那人。
黑色的戰甲,黑色的頭盔,在看到帝後時,頭盔摘了下來,露出一張玉顏,比之半年前的青澀玉郎,他此刻身上竟又多了一絲作為軍者的威嚴。
啊,這才是他該有的模樣啊!
“長公主殿下!”木容慌忙地從殿外小跑着進到內殿。
“怎地了?”勤娘一手提筆,一手握袖,正在作畫。看到木容這般驚慌的樣子很是不喜。
“陛下犒賞三軍……”
“這是好事兒啊。”勤娘提筆去沾墨汁。
“耿小郎君被賜婚同陽郡主!”
剛把筆提到紙上,還沒來得及下筆,就聽到這一句,一大滴墨汁滴在了畫紙上。
“殿下……”木容很是擔憂地看着已經愣住了的勤娘。
“不可!”勤娘驚醒,随手扔了筆,轉身就要往外走。
剛到大殿門口就被太子阿兄堵了個正着。
“勤娘……”阿兄抓住了勤娘的胳膊,不許她出去。
“阿兄!耿……”勤娘忽然說不出話來,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她腦子裏仿佛已經一片空白,想要做點什麽,但是心底卻湧出了重重的無力感。
阿耶的旨意一下,就算是阿娘也更改不了啊!
“勤娘,乖。不哭……”阿兄用衣袖擦着勤娘臉上的眼淚,連同之前她作畫時沾在臉上的墨汁一起擦掉。
勤娘難得乖巧地點頭,哽咽着說:“我不哭,我,我要去求阿耶……”
“勤娘,別去了……”
“為何?”
“因為……同陽郡主正是子熙自己向阿耶求娶的。”
勤娘睜大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阿兄,但阿兄眼裏全無玩笑的痕跡,最後她終是忍不住撲倒阿兄地懷裏大哭起來。
勤娘的哭撕心裂肺,連還小的木容都能感覺到她心裏那股鋪天蓋地的無助和悲傷。
半年後,新晉小将耿氏玉郎耿子熙,正式迎娶當今陛下已逝的嫡親兄長的嫡女同陽郡主。
那日,晴空萬裏,霞光漫天,十裏紅妝,鑼鼓齊鳴。
耿子熙因娶到了他盼望已久的妻,開心地喝了個醉。
勤娘也因為耿子熙娶到了琴棋書畫樣樣出衆的嬌妻,喝了個醉。
仿佛一切就從那天起,勤娘越發地安靜起來,連一向聽慣了她“嘲諷”耿子熙的木容都很不适應。
但也是從那天起,勤娘再也不勉強自己去學女紅、畫畫。反而又拿起了被鎖在箱子裏塵封了好幾年的長鞭來。
面對勤娘一反常态的“沉靜”,連皇後阿娘都坐不住了,她思考了很久才發現,原來她的小小勤娘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到了可以談婚論嫁的年紀。而恰在此時,耿子熙也帶着嬌妻到宮中謝恩,小兩口滿臉幸福,引得陛下也看的一陣眼紅,遂想起自己的長女還待字閨中,唔……勤娘也該得到如此幸福才對啊!
帝後當夜就以寶貝女兒的終身大事商讨到半夜。
第二日,帝後招來勤娘,先是旁敲側擊,勤娘沒有反應;又是直言不諱,勤娘還是沒有反應。就在帝後二人有些擔憂的時候,勤娘直接說出一句更讓他們揪心的話來。
“阿耶、阿娘,勤娘想出家做女冠。”
“勤娘……”
“勤娘……”
帝後同時開口,卻被勤娘打斷。
“我意已決,請阿耶、阿娘成全!”說着就雙膝着地,跪在了帝後面前。
帝後本來想讓女兒成家,幸福快活。誰知女兒卻抱了不出嫁反出家的心思,皇後頓時怒了。
“你這不孝女!”從來沒有打過孩子的阿娘,最後還是把指印留在了勤娘白皙的小臉上。
最後,封號“勤樂”的長公主,以“為國祈福”的名義進了皇家道觀,得了一個叫作“忘塵”的法號。
皇家道觀自然委屈不了勤娘,每日裏,她除了朗誦道文、抄寫道經,剩下的時間便是去道觀的後山練長鞭和弓箭。
長公主出家,木容也被送回了家,不過
她到是經常去探望她相處了三年的長公主殿下。太子阿兄也時常偷偷出宮,給勤娘帶一些除道經以外的書籍,以盼自己的這個嫡親的妹妹能在道觀過得自在些。
作者有話要說: 出林杏子落金盤。
齒軟怕嘗酸。
可惜半殘青紫,猶印小唇丹。
南陌上,落花閑。
雨斑斑。
不言不語,一段傷春,都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