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西市(上)

第二天一早,天難得的放晴,崔氏一大早起來,早早的穿戴完畢,沖到女兒屋裏,不意外的發現屋裏只有兩個守屋的小丫鬟,她吩咐小丫鬟将王珞的衣櫃打開,她要給女兒挑選今天出門穿的衣服,不然這丫頭肯定應付了事。

王珞在現代就習慣早睡早起,早上起來運動半小時,到了古代後遠離各種娛樂措施,她作息培養的更規律了,崔氏起來前她已經起來快有一個時辰了,起來後就待在自己專屬的運動間裏鍛煉身體。

這個運動間其實就是一間搭在後院的小木屋,分了內外兩間,內間空間極小,是王珞洗澡的地方,外部空間相對寬敞,足夠她運動了。她前世跳了幾十年的芭蕾,到了古代後也沒完全放棄,她把跳舞改成鍛煉身體的方式,每天都要連上半個時辰。她開年就十三歲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更要多注意運動,她不想長成小矮子。

王珞想着自己前世學的幾門才藝——芭蕾、小提琴、油畫……她當初怎麽就這麽崇洋媚外?要是學幾樣古代技藝多好。幸好現在學也不晚,她父親讀書無成、當官也不如何,才華倒是不錯,當自己的啓蒙先生足夠了,入宮後要是在宮裏遇到好先生,可以請教先生。

王珞在運動間裏鍛煉了半多個時辰,已是玉顏酡紅,她微微喘氣,開始拉伸筋骨,眉綠上前給她擦汗,“姑娘,女君起來了,正在屋裏替你準備出門的衣服。”

王珞無奈的苦笑:“随她去吧。”她娘是一心一意指望自己嫁給大表哥,每次去外家都恨不得把她打扮成聖誕樹,姑且不說自己來年也才十三歲,來初潮都沒來,就算是她現在跟長姐一樣都是十五歲,外家也不可能讓大表哥娶她。

大表哥今年都二十二了,照大夏的習俗,他早該成親了。但是她嫡外祖母想讓大表哥娶長姐,而她大舅、大舅母都嫌長姐身份低,只是國公府三房長女,又年幼喪母、缺乏家教,遲遲不肯答應,雙方不退讓的結果是,讓大表哥成為大夏罕有的大齡未婚男。

且她嫡外祖母才五十出頭,保養得宜、身體倍棒,就她這情況活到八十絕對沒問題。她大舅母也是三十多歲的青壯年,大表哥身為宗族未來冢子,将來肯定要跟兩層婆婆住一起,這樣的火坑,誰愛誰跳,反正她是不去。她還是找個潛力股吧,不投資成熟股了。大夏馬上都快沒了,誰知道眼前的成熟股是不是馬上變成夕陽産業。

鍛煉完,王珞去浴室簡單的沖洗了下,也不離開暖房,她讓丫鬟把外出衣服取來,她在浴室裏換衣服。崔氏對女兒已經沒脾氣了,昨天晚上才洗澡、今天早上又洗了,幸好她知道分寸,沒洗頭。她看着女兒把自己選出來的衣服穿上,“你該做新衣服了,我看你那些衣服都舊了。”

王珞說:“我還在長身體,現在多做了衣服,日後就穿不了了,等過幾年再說。”

崔氏道:“你将來入宮也穿舊衣服?”

王珞說:“當然不會。”自古國人都是先敬衣衫再敬人的,身為地位高、穿的樸素那叫節儉;身份低的、再穿舊衣就是寒酸,她不能給王貴妃和國公府沒臉。

崔氏滿意的點頭,總算沒傻到底,她拉着女兒的手說:“這次去良國公府,一定要跟你大表哥好好說話。”阿石就是太腼腆了,見了外人就害羞,不肯說話,她要是多跟她大表哥親近,哪還有王瓊立足的餘地?

王珞暗忖她能跟一個智商堪憂、情商為負的人說什麽話?王珞在崔氏的虎視眈眈的注視下,乖乖的戴上所有的首飾,她瞄了一眼眉綠遞來的銅鏡,虧得自己胚子好,怎麽打扮都不醜。

“女君。”少女細柔嬌怯的聲音響起,兩名少女垂首站在廊下,見崔氏和王珞出來,兩人上前給崔氏請安。

王珞驚訝的望向崔氏,“她們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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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名少女是庶出二娘和四娘,雖說她們跟自己住同一棟屋子,但兩人住在左右兩側的耳房裏,等閑不外出門,都在屋子裏跟傅姆做針線活。王珞不讓眉綠把王瓊的屋子改成自己書房,就是想把她們兩人從小黑屋裏放出來,才十多歲的小女孩子,天天待在屋裏做針線活,做的眼睛都快瞎掉了。

崔氏漫不經心的說:“她們長這麽大都沒見過你阿婆,你阿婆想見見她們。”阿婆就是崔氏的生母林姬,王珞稱國公夫人為外祖母、稱呼林姬為阿婆。

“阿婆要見她們?”王珞狐疑的重複一遍,她不覺得自己庶外祖母有這份閑情逸致,她在打什麽壞主意?不是王珞小人之心,而是她這位庶外祖母不是簡單人,能讓國公夫人在兒子為長大前,忍氣吞聲了十幾年不吭聲的妾室,絕對不是省油的燈。王珞很慶幸,阿娘繼承了庶外祖母的容貌,卻遺傳了外祖父的情商,要是她跟庶外祖母一樣的品性,她很難把她當生母看待。

“你阿婆最喜歡孩子,聽說家裏還有兩個,就讓我帶過去見見。”崔氏撇嘴,要不是阿姨堅持,她才不會帶這兩個小賤種去。崔氏生母是良民,良國公府賤籍姬妾生的孩子都不入族譜,誰知道這些孩子是誰的種?也只有王家沒規矩,把賤籍生的賤種都歸入族譜了。

“時間不早了,我們先過去吧。”王珞看看天色,今天倒是難得的晴天,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再下雪。

崔氏也急着要回娘家,她揚聲喊着仆婦将她準備的禮物搬上牛車。王珞趁着崔氏忙碌的空閑,對眉綠低聲吩咐了幾句,眉綠應聲而下。王珞轉身叮囑二娘、四娘,“去了國公府你們不要亂走,就跟在我身邊,我帶你們去拜見外祖母。”

二娘、四娘柔順應是,這兩個小姑娘一個十五歲、還有一個才十歲,像兩只毛茸茸的小鹌鹑,可愛又可憐。家裏孩子不少,王朗顧了嫡出的子女、顧了庶子,庶女就顧不了了。崔氏從來不管庶子庶女,也虧得王珞暗中照顧,給她們找了繡娘,教她們女紅針黹,又時不時借着讓兩人誦經的機會,教兩人認字,才沒讓這兩個孩子被人當小貓小狗般養大。兩人也知道王珞是她們在家裏唯一的指望,對王珞言聽計從。

院子裏的下人拉了幾輛牛車出來,王珞和崔氏一人一輛,二娘和四娘一輛,随行的丫鬟婆子們零零散散湊了三輛,崔氏驚訝的問王珞:“你怎麽帶這麽多人?”

王珞說:“外翁家孩子多,還是多帶幾個丫鬟好。”

崔氏心有戚戚的點頭,她們三房除了四郎剛滿三歲外,別的孩子都大了,崔氏也不覺得孩子有多煩心,可每次回娘家,看到她阿弟那一窩孩子,即使她打從心底喜歡這些孩子,也覺得他們煩人。

王珞見阿娘抱着阿弟要上牛車,她伸手對母親說:“阿娘,我來帶四郎吧。”

崔氏爽快的把兒子交給女兒,她生了兩個孩子,女兒從小乖巧聽話、聰明伶俐,從來不要她操心,是她的眼珠子。兒子是她未來的依仗,是她的心頭肉,可這心頭肉從小就是個磨人精,一點都不好帶,崔氏再疼兒子,都覺得兒子沒女兒那麽乖,虧得女兒大了,知道替自己分憂,大部分時候都是她替自己帶兒子。所以她總說兒子一定要有,但女兒也要有,不然将來誰來照顧自己?

“阿姊,我要自己上!”小四郎在王珞懷裏,蹬着兩條小短腿,想要自己上牛車,王珞笑着将他放在地上,牽着他小手說:“阿姊牽着你上車好不好?”

小四郎乖巧的點頭,他從小被王珞養大,禮儀規矩都被王珞教得極好,只是他這年紀的男孩子,調皮搗蛋是難免的,他小時候又是高需求寶寶,崔氏性子本就急,又總拿女兒小時候跟兒子比,這麽一對比,對兒子就更沒耐心了。王珞不是感情豐沛的人,對大部分幼崽都秉着敬而遠之的态度,看看孩子萌态、逗逗孩子可以,接近就算了。

她養四郎是沒辦法,總不能看着阿娘被四郎逼瘋,但養着養着就有感情了。三年下來,她比誰都疼四郎,她這會有點能理解阿娘一心幫扶弟弟的感情了,她舅舅也比阿娘小了五歲,她庶祖母年輕時忙着後院争寵,沒精力管孩子,她舅舅也是阿娘帶大的,阿娘常說舅舅比四郎乖多了,這點王珞信,她阿舅現在都很乖。

“阿姊,我要聽長腿哥哥、短腿妹妹。”四郎捧着自己寶愛的繪本,讓阿姊給自己講故事。這繪本是王珞親手給弟弟畫的,這套繪本專門用來啓發四郎邏輯思維、讓他有大小、長短之類的數學概念,是四郎最喜歡的繪本。

王珞柔聲說:“車上不能看書,會把眼睛看壞的,阿姊給你講故事好不好?”說着她在手指上套上一個個指偶,跟四郎講起白雪公主的故事,當然她把故事情節稍微改變了下,沒有公主、也沒有後母。

但是故事能講多久?王珞講完了一個故事,四郎又把指偶都捏了一遍後,在車廂裏就坐不住了,努力的想開窗去外面玩,王珞拉了幾次,實在拉不住阿弟,她終于忍不住板着臉說:“王小四,你給我坐好!”

一旦王珞喊王小四時,就代表她生氣了,小四郎眼巴巴的看着王珞,“阿姊我餓——”

王珞扶額,他剛吃完早飯,怎麽可能餓?他肯定是記着自己上回帶他出去玩的事,想讓自己帶他去東西市玩……王珞猶豫了一會,隔着簾子對車夫說:“先不急着去良國公府,我帶四郎去西市玩一會。”

車夫應了一聲,扭身對前後叫了幾聲,讓車隊漸漸停下來,他才下車去禀告崔氏,只要不是她帶兒子,崔氏向來溺愛兒子,女兒是有分寸的孩子,也不會帶兒子太晚過來,她吩咐在車裏伺候自己丫鬟說:“先讓二丫頭、四丫頭跟我去國公府吧。”免得她阿姨一直念叨這兩賤種。

丫鬟去找了王珞,王珞對丫鬟道:“我一個人帶四郎,哪裏顧的過來?讓二娘、四娘跟着我,她們也能幫我看着四郎。”王珞懷疑庶外祖母不安好心,哪裏放心二娘、四娘單獨去國公府?二娘、四娘都被她庶外祖母賣了,她阿娘估計還覺得兩人貪玩,不知道去哪裏了。

崔氏一想也是,就自己先去國公府,任女兒帶弟妹出門玩。

四郎見阿姊肯帶她去熱鬧的街上玩,開心的一路在王珞身上蹦跶,一會要喝水、一會要王珞站起來抱他,被王珞打了兩下屁股,總算安分了一會,但馬上又開始放飛,如此循環數次,饒王珞涵養好、能嚴格控制自己情緒,都快忍不住想家暴了……王珞咬牙啓齒的想,幸好自己上輩子聰明,沒想過生娃,這種小惡魔,誰愛誰生!反正她是絕對不碰!

好容易熬到西市,王小四看到坊市裏熱鬧的人群,歡呼一聲,跟脫缰的小狗般飛快的竄出車廂,王珞急着去拉,但是哪裏來得及?她眼睜睜看着阿弟從車轅上倒頭摔下,而車夫正在停車,根本來不及趕過來,王珞吓得心跳都停了,她驚聲叫道:“四郎!”

這時突然伸出一只手,速度極快的一把揪住四郎的衣領,像提小貓一樣,把他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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