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積雪草
“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你的桃花運在哪。”
姜恬剛要開口說話,突然聽見“嘭”的一聲巨響。
那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她和房東同時尋着聲音望去,又在看過去的瞬間聽見人群裏發出尖叫:
“那是誰家的孩子啊!”
“這麽摔是要出人命的!”
“哎!孩子要掉下來了!”
“報警!”
“打消防電話!他們有梯子!”
“流血了!不得了了!”
“叫救護車啊!”
老巷子裏頓時變得嘈雜起來。
不知道誰家的孩子,看上去非常小,從三樓的窗戶爬出來掉了下來,重重摔在二樓的平臺上。
小孩子可能剛會爬,不知道摔破了哪,尖銳地哭着,臉上沾了血漬。
所幸不是大頭朝下,目前還沒有生命危險。
姜恬一愣,條件反射地去看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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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有所感知,房東他不會就這樣做旁觀者。
房東眉心緊緊蹙着,那股漫不經心的不正經已經收斂起來,整個人透着嚴肅。
他邁開腳步,快步往人群裏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來,伸長胳膊揉了一下姜恬的頭發,說:“等我。”
姜恬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眼睜睜地看着他飛快地穿過人群,攀着鐵欄杆,蹲在一堆鋒利又堅硬的金屬防盜尖角裏,蓄力一跳,翻進了小區雜草叢生的樓後荒地裏。
這是個比較老的小區,還是磚房,住的大多都是歲數大的人,一樓有個老人聽見孩子哭急得探出頭來:“小夥子,能爬上來嗎?快救救那孩子!”
幸好一樓的窗子外面都上了防盜網,魏醇攀着防盜網的金屬條慢慢往上爬,看着非常吃力,不一會兒汗就順着額角開始往下砸。
二樓平臺的離他往上爬的地方有點遠,而且這個金屬條本意是防盜的,間距很寬,根本難以攀爬,他脖頸的角青筋隆起,手臂肌肉緊成一塊,汗珠像是下雨。
在人群的呼喊裏,三樓那家人終于意識到自己家的孩子出事了,神色慌張地往下看。
看見摔在二樓平臺上的孩子時,兩個家長明顯一愣,又聲嘶力竭地跟着孩子哭起來,中年女人的哭着消失在窗口,很快二樓窗邊出現了她的身影,她跟二樓的住戶起了争執。
“把這個打開,我的孩子在你窗外!”中年女人哭得滿臉眼淚。
二樓的住戶有些為難:“防盜欄都是焊死的,誰能打開!”
“我不管!我的孩子在你窗外,你救救我的孩子!”女人臉色蒼白,哭喊着使勁去拽防盜欄,“你這是見死不救!”
二樓住戶被扣了一頂帽子,開始不耐煩了:“你有病啊?我都說了這東西是焊死的!打不開,自己家有孩子怎麽不小心看着點,你小點聲喊啊我告訴你,我媽有心髒病不能受驚吓!”
兩人的争執魏醇像是都沒聽見。
他攀着一樓的鐵欄,試圖向左前方的二樓平臺靠近。
距離有點遠,魏醇試了兩次都沒碰到那邊可以着力的鐵欄,他盡最大裏舒張開手臂,還是碰不到。
掉下來的孩子哭得喘不過氣,一張小臉憋得紫紅紫紅的,額角還在滲血。
這孩子可能是哭懵了居然開始爬,平臺就那麽一點,孩子一動情況就變得更加兇險。
衆人一聲一聲的大聲呼喊孩子像是聽不見,已經爬到了二樓平臺的邊緣,只要再往前幾厘米,就能從二樓掉下去。
魏醇多次嘗試都碰不到左側的着力點,汗水沁濕發絲,順着眉骨往下流淌。
餘光裏,孩子已經在平臺邊緣,搖搖欲墜。
“操。”魏醇眯起眼睛,狠狠地抹了把額頭,突然低呵一聲,躍身而起,跳向另一邊的防護欄。
夠不到老子就用跳的。
人群發出一聲驚呼,姜恬整個人都僵硬着,眼看着房東攀上一樓的護欄頂部,多次想要爬到左邊的防護欄上但是都失敗了,最後他居然跳起來。
房東淩空而起的那個瞬間姜恬心都跟着高高懸起,幾乎吊到嗓子眼兒。
“啊!”房東吼着一把抓住了左側的護欄,護欄被他扯得發出一聲沉悶的金屬音。
他像是海島上的鳥,張開雙翅,最後落在了險峻的懸崖上。
這是姜恬第一次看見,房東那張總是懶洋洋的臉上露出咬緊牙關的神色。
房東跳過去牢牢攀住護欄的同時,那個孩子又動了。
稚嫩的小手沾着血跡和泥灰,輕輕擡起,只要一落下就會按空在空氣裏,然後整個人從二樓栽下去。
就在孩子按空的同時,魏醇迅速爬上二樓的防護網,用腿勾住防護網底端,整個人向後仰,做了個倒挂的姿勢,一把抱住了即将從平臺墜地的孩子。
人群安靜了半秒,發出巨大的歡呼,遠處救護車的聲音也從巷子口傳來。
魏醇抱孩子攬在懷裏,孩子哭得像是要抽了,他“嘶”了一聲,小聲說:“哭個屁,熊孩子。”
魏醇咬着牙,深呼吸蓄力,幸好這小孩不算重,他做了個仰卧起坐重新攀住護欄,沖着人群吼:“過來個人把孩子接走!”
人群裏兩個少年互相幫扶着,其中一個少年翻過鐵護欄跳進小區,踉跄了幾步後才堪堪站穩,沖着魏醇跑過去。
少年接住孩子,魏醇松了口氣,看着他把孩子高舉着遞出去,人群裏又有人接住孩子在大家的指引下跑向路口的救護車。
“呼......”魏醇呼出一口濁氣,也不着急了,慢慢順着防盜網往下爬。
下行還是有點難度的,緊貼着牆面沒辦法低頭,看不清下面的落腳點在哪,只能靠胡猜,有好幾次他都踩空,差點從二樓掉下去。
靠着人群裏的指引,他好不容易爬下二樓的防盜網,剛踩上一樓的鐵欄,突然一聲清脆的金屬斷裂的聲音。
魏醇只來得及護住頭,整個人從一樓頂端栽了下去。
站在人群裏的姜恬幾乎失聲,她張開嘴卻叫不出來,眼睜睜看着變形斷裂的金屬欄杆在他手臂上劃出一條長長的血口。
幸好這幾扇窗都是樓後的窗子,下面的地常年沒什麽人打理,雜草叢生,老房子一層樓的距離也不算太高,兩米多。
“咚”一聲悶響。
魏醇狠狠砸在地面的雜草裏,他痛苦地蜷了蜷身子:“嘶。”
“啊!他掉下去了!”
“沒事吧小夥子?”
“摔沒摔壞啊!”
“快快快,進去個人瞅瞅!”
......
一群人七嘴八舌,魏醇扶着地直起身,慢慢站起來,咬着牙:“沒事兒死不了。”
遠遠看見姜恬站在人群裏,沒說話也沒動,一張臉煞白,手裏的甜筒化得淌了一手還不知不覺地捏着。
魏醇一愣,起身利落地翻出栅欄,身邊有人遞過濕紙巾,他順手接過來:“謝了。”
胳膊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他沒心思留意,邁着大步走到姜恬面前。
姜恬還是白着臉,連嘴唇都失去血色,就這麽愣愣地看着他。
魏醇抽出她手裏已經化得不像樣的冰淇淩,丢進垃圾桶,用濕紙巾幫她擦着手上粘稠的奶油汁,淡笑着安慰道:“吓着了?沒事兒,小傷。”
姜恬點頭,仍然沒說話。
身後的人們一直議論着,不知道哪個老太太誇張地喊了一句:“這小夥子是英雄啊!”
有人跟着高聲附和:“英雄啊!謝謝英雄!”
“......”魏醇偏過頭咳了一聲,拉着姜恬,“走走走,趕緊走,這群人太誇張了。”
姜恬一路被他拉着,從員工專用通道進了OB,一個經理正在通道裏打電話,看見自己老板突然進來吓得手機差點拍地上,再一看,老板胳膊還哔哔淌着血。
經理懵了:“頭兒,您、您需要醫生嗎?”
“不用,”魏醇沒回頭,“一會兒給我送個醫藥箱。”
這姑娘估計吓得不輕,整條手臂都是冰涼的,大熱天的這麽拉着都沒緩過來。
魏醇看不到她的表情,但OB上午不營業,走在安安靜靜能聽見腳步回聲的走廊裏,他突然聽見一聲細微的吸鼻子的聲音。
他腳步一頓,猛然回頭,看見姜恬努力睜着眼睛,眼眶卻是通紅的,眼底還泛着淚光。
有那麽一瞬間,魏醇覺得自己心髒被什麽東西擊中了,又軟又澀。
魏醇眉心緊蹙,也不顧什麽胳膊傷不傷了,一把把姜恬抱起來,大步流星地往辦公室走。
經理拿了藥箱,走到辦公室門口,沒等敲門呢,突然從半掩着的辦公室門裏看見自家老板像是抱了塊玻璃似的,輕拿輕放,輕輕又溫柔地把人放到了辦公桌上。
然後雙手撐着辦公桌,笑着跟人家姑娘說:“哭什麽……”
經理看着老板胳膊上的血,又看了看臉色慘白的姑娘,腦補了一出強取豪奪的大戲。
他學着老板的動作,輕拿輕放地把藥箱放在門口,然後輕輕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姜恬20歲,這20年來見多了姜家人虛僞的情感,她對感情的迷茫是真的,對愛情的質疑也是真的。
前些天給老師打電話,老師在電話裏說,“等你遇見那個人,你就不會覺得迷茫了,會想要一頭紮進去的。”
當時姜恬只覺得老師這句話是安慰,并沒有當真。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麽強烈的情感,哪怕知道自己看上了房東,也覺得自己是那種在一段感情裏可以随時抽身的渣女。
結果,渣女只是自己的異想天開。
看見房東從鐵欄上掉下來時的那種心髒驟停的感覺,像是讓人狠狠捅了一刀。
她就是在那一刻發現的,她不能失去房東。
那些喜歡并沒有她想象得那麽淺淺,早就深深在心裏紮根了。
是,遇見那個人,就不會迷茫了,想要一頭紮進去。
不知道談戀愛是不是世人期待的那樣,還是像姜家人的虛與委蛇,也或者結局很慘,就像她的生母和名義上的父親。
但她還是想要試試。
房東把她放在辦公桌上,拄着桌面弓着背看向她,勾起嘴角:“哭什麽,這麽心疼我?”
姜恬覺得自己忍了一路眼淚突然就忍不住了。
腦海裏房東從樓上掉下來的畫面一遍又一遍的重播,比他閉上眼慢慢靠近時那種畫面還折磨人,讓人覺得下一秒就要失去他了似的。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眼淚大滴大滴往下落,房東托着她的臉,用拇指抹掉她的眼淚,輕聲嘆息:“別哭了,哭得我心慌,我這麽不沒事兒麽。”
沒事兒?
姜恬淌着眼淚幽怨地看了眼房東胳膊上的傷口,眼睛裏的意思不言而喻——這就是你說的沒事兒?
房東哄她:“乖,不哭了,都是小傷,上學時候打架都比這嚴重多了,我都不用包紮,一會兒它就自愈了。”
姜恬一直不說話,眼淚越流越快,越流越熱,魏醇覺得她眼淚的溫度順着指尖燙到他心裏去了。
“吃橘子嗎?喝不喝水?”魏醇從小也沒哄過姑娘,現在說什麽人姜恬都不吭聲,他也有點慌,“你看着屋裏有沒有你喜歡的,喜歡什麽都拿走。”
姜恬就這麽流着眼淚看着他,淺琥珀色的眸子像是夜裏山雨欲來時的明月,美得不像話。
也讓人想犯罪。
魏醇舔了下嘴角,兩只拇指推着姜恬嘴角向上,給她做了個笑臉:“姜恬恬,來,笑一個。”
“啧,”魏醇勾起一個痞笑,“給你個忠告,別哭了,再哭我就親你了,聽懂了麽?”
這招管用。
姜恬不哭了,也終于說話了,本來就嗓音就性感,哭得帶着點啞。
她說:“你又不是沒親過。”
魏醇眸色一深,直接扶着人後腦勺吻了過去。
比想象中軟,也比想象中甜。
魏醇也跟着啞了嗓子,看向姜恬閉着眼顫抖着的睫毛,啞聲說:“乖,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