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說吧,你想吃誰的?
九月初八一大早,星燦大廈前門庭若市,平常一條街翻不出一個的俊男美女堆在這兒,平均顏值七分往上,各式各樣的香水裏蟄伏着汗味,過路人忍不住狐疑,頻頻往這邊看,掃到宣傳海報的時候才恍然大悟。
“噢,原來是星燦娛樂的海選啊。”
星燦娛樂算是造星公司中的後起之秀,奉行廣撒網好抓魚的基本策略,選拔标準比一般公司低上許多。
此時,面試廳緊閉的大門之內,江瑜坐在大廳唯一一張矮凳上,面前八面試官一字排開,像挑豬肉一樣将他上上下下看了個遍,從頭發絲打量到腳脖子,搞得好像什麽刑事案件取保候審的現場。
一般人這種情況,早就汗流浃背,說話都要結巴,江瑜卻很随意的坐着小板凳,甚至翹了個二郎腿,小腿的肌肉在西裝褲裏繃出漂亮的線條。
紅發的中年女人點了點江瑜的簡介:“江先生,你知道我們公司的競争是很激烈的。”
江瑜點頭。
“我們公司不但要求顏值,對才藝也很看重。”她推眼鏡:“上一位選手擅長唱跳,在rap方面同樣造詣非凡,那麽請問你呢,你有什麽特長?”
“額。”
江瑜很認真的想了想。
“硬要說的話,納米材料的色譜和毛細血管電泳。”
面試官:“……”
江瑜,某一百八十線小藝人,此人兩年前本是雍州大學化學專業高材生,某段時間因家庭原因極其缺錢,迫不得已轉行偶像,後來錢的事情解決了,他便失去了工作動力,致力于得過且過的混日子。
別的偶像擅長撒嬌賣萌,撩粉固粉,他則擅長走神望天發呆站樁,木讷程度直逼人形立牌,別人上綜藝都是GIF,獨他一個JPG,除了一張臉,毫無走紅的潛質,堪稱娛樂圈查無此人獎最佳獲得者。
不過簽約的公司到底給了一口飯吃,可惜能簽江瑜的公司那得是什麽狗屎眼光,不出兩年,公司果然倒閉了,江瑜不得不從新找個公司混飯吃。
他剛剛從大門出來,張英才就擠過一衆發小傳單的,頂了頂江瑜的肩:“魚哥,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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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瑜越過他:“估摸着是過不了了,讓我回去等着,看什麽時候來拒電吧。”
果不其然,他們剛剛擠上公交車,在後排茍了個位置,手機就彈了一個碩大的來電顯示。
江瑜按下接聽鍵
“江先生,您好,通過對您簡歷的仔細篩查,我們認為您不符合我公司簽約的要求,我公司已将您的簡歷備案,若有空缺會與您聯系,祝生活愉快。”
甜美的女聲從手機裏傳出來,張英才一臉苦大仇深“魚哥,這好像是第六家了。”
他找工作這段時間,足足收到了六家公司的拒信。
“沒事。”江瑜取回手機,臉上表情淡定到無悲無喜,淡定到不像剛剛收了拒電,張英才懷疑給他本佛經,他簡直能原地飛升。
“還差一家,咱湊齊七龍珠,好召喚個神龍。”
皇帝不急太監急,張英才提高音量:“沒剩幾家了吧,這樣你真的找不到工作了。”
公交吱嘎一聲停穩,江瑜見縫插針的打了把農藥,熟練的舉報了挂機隊友,從公交上跳下來,回給張英才一個大大的微笑。
“沒事,車到山前必有路,不行我回家種地。”
一般人說這話,只是玩笑,但是張英才沒敢笑。
江瑜可能是認真的。
他們七拐八繞的繞進居民區,這一帶破破爛爛的,電線橫在外頭,典型的雍州老城區房,牆上七七八八的糊着小廣告,從治梅毒性病到開鎖通馬桶應有盡有,偶爾還有能看見“哥哥!一夜激情要不要?!”這一類濫用标點符號,荼毒青少年純潔心靈的小卡片。
不過這裏雖然破爛,但是地理位置好,恰在四環內,附近地鐵公交通暢,租上一月也不是那麽便宜。
江瑜熟練找到自個的出租屋,還沒來得及敲,門吱嘎一聲從裏頭打開了,李保保探出頭來:“喲,魚哥回來了,面試怎麽樣?”
李保保和張英才都不住這兒,他倆是江瑜大學室友,那時候六人間,其他三個要不是有女朋友要不是搬出去住了,就這三人時長在一起,于是不出所料的在“我是你爸爸”“龜/兒/子”等深情辱罵之中建立了堅不可摧的革命感情,故而今天江瑜打算從出租屋搬走,兩個人都趕來幫忙。
江瑜趿拉上拖鞋,彎腰把換下來的鞋往鞋架上放好,“不怎麽樣,明天我就要搬離雍州,找個地方賣紅薯去了。”
李保保嬉皮笑臉:“沒事,魚哥,您這品貌,買紅薯也是紅薯西施,保不齊抱上哪個富婆大腿,分分鐘榮歸故裏了。”
江瑜險些噴他一臉水,笑罵道:“滾好吧,要也是紅薯潘安。”
“得,江潘安。”李保保往屋裏頭一指:“衣服給你打包了,有些文件在角落,我沒敢動,你去收拾吧。”
江瑜趿拉着小破拖鞋過去,随意看了看,各種亂七八糟的招聘文件傳單,他一邊收一邊往垃圾桶裏放,放到約四分之三的時候,他的手微微一頓,最後一堆黑白打印的A4紙中扯出來兩張彩印的冊子。
一張雍大錄取通知書,一張肄業通知書。
錄取通知書上頭沒印照片,印了學號,江瑜現在都還能倒背如流,肄業通知書上印了照片,上頭的男孩子頭發修理的整齊,衣衫修身得體,眉眼銳利漂亮,眼角有一道疤,顏色淺淡,就像一條飛揚的眼線,正是他大學入學時候照的。
他面無表情将着兩張破爛掉色的玩意兒往垃圾桶裏一塞,剛半站起來,桌子上的手機又哔哔哔的響了起來。
趙英才捅李保保:“去,見證誰是魚哥尊貴的第七顆龍珠。”
江瑜眼疾手快,劈手一奪手機,看了眼屏幕,白眼道:“看個鬼,是我房東。”
然後他按下接聽鍵,一秒切換了語氣,甜甜道“诶,趙奶奶,是我。”
張英才在門口搬箱子,聞言吓的一抖,險些把箱子丢了,一臉見鬼的看向李保保:“這聲音他媽是魚哥發出來的?”
李保保聳聳肩,做了個無語的表情:“女士面前他一向很會裝乖賣好。”
江瑜那邊還在裝孫子,語調要多孝子賢孫有多孝子賢孫:“沒沒沒,不是資金的問題,哪能讓您再便宜啊,您都幾年沒給我漲過價了。”
“沒沒沒,沒事兒,我就是大城市呆不習慣,空氣太差了呼吸道不好,回郊區修養一下。”
“诶,您去陪孫子,我這邊沒啥好擔心的,那房子手續也辦妥了,我逢年過節說不得還回來拜會您,好,拜拜。”
江瑜按下屏幕,把手機往桌子上一丢,李保保和張英才同時舒了一口氣。
過了片刻,張英才頓了頓,問他:“小魚,說給你降價也不要,真要搬于縣去住啊?那地方沒通地鐵,離雍州起碼兩小時車程。”
于縣是雍州下屬的小區縣,各種基礎設施都不發達,當年雍州嚴厲打擊重污染企業,不少廠子相繼搬離雍州,定點了在于縣,煙熏火燎烏漆嘛黑,偏僻的很。
江瑜聳肩:“交不起房租了,趙奶奶剛剛添了個孫子,我總不能昧她奶粉錢。于縣那邊房租便宜,現在也沒公司要我,我也沒得辦法。”
張英才搓搓手,猶疑了一下:“都是兄弟,借你點兒?”
江瑜正色:“別借,你生活費才多少,我都不曉得什麽時候還的起。”
李保保天生嬉皮笑臉,此時也不由嘆了口氣“魚哥,你要是不想待娛樂圈,要不要做回我們專業啊?我們化學雖然名列生化環材四大死亡專業,還是能找到工作的。”
“我倒是想。”江瑜把那個裝着他肆業通知書的垃圾桶踢遠了一點:“你們這是還沒讀完研,還沒遭受社會的毒打啊。”
張英才問:“怎麽說?”
“沒法競争啊,到時候別人簡歷拿出來,什麽實習經歷科研經歷一大堆,面試官問我這兩年幹啥去了,我就只能說:我專心研習唱跳rap和籃球,而且還沒學會。”
“我和面試官解釋,雖然這些和化學沒有半毛錢關系,我也沒有大學畢業,但是我是非常優秀的,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娛樂科研雙栖人才,可以在業餘時間給同事美的熏陶,幫助他們德智體美勞全面法發展,然後你猜面試官會不會要我滾出去?”
張英才和李保保開始嘆氣。
江瑜隐晦的掃了一眼他們的臉色,見都信了這說辭,也悄悄松了口氣。
李保保刷了刷手機:“別的娛樂公司呢?要不多投兩家看看,說不定誰發發善心收留一下你?”
張英才也道“我前兩天做影視的朋友說有個公司……那啥,叫長樂的,正好缺人,要不要問問?”
江瑜把手往腦後一墊“長樂啊……”
“那公司我簡歷都不敢投。”
他半坐起來,給兩個圈外人科普:“長樂可不是小公司,那是龍頭級別的公司,這兩年異軍突起的,不知道東家是誰,財大氣粗的厲害,收的都是有一定資歷的老人。”
李保保和張英才不了解,江瑜這個半只腳踏圈裏的還有點概念。長樂和那些做了很多年,底蘊很深的公司不一樣,它是突然冒出來的,運營格外財大氣粗,資源也好的離譜,最重要的是查不到東家是誰。甚至有人猜測是哪位太子爺下凡體驗生活來了,專門砸個公司給人家鋪路的。
李保保賊心不死:“你去試一試,萬一面試官剛好近視,眼神不好呢?”
“那他可不是一般的近視,他得八百度加散光。”江瑜不以為意:“我和你們說,要是能過長樂的初篩,我就去吃/屎。”
這個flag立的過于狂野,張英才&李保保“……倒也不必。”
張英才只能道:“我叫朋友替你留意一下,還有哪裏收人。”
然後他們各自收拾,沒兩下,桌子上的手機哔咕一聲,屏幕又亮了。
李保保一個餓虎撲食,順利搶到了手機:“讓我來看看七龍珠是誰。”
他清了清嗓子。
江瑜脊背一冷,陡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尊敬的江瑜先生,您好,我公司(雍州長樂娛樂有限公司)對您的從藝經歷極感興趣,有與您簽約的意向,請問江先生是否有空于1月6號下午5:30莅臨銀裝廣場出雲.月渎飯店,同我公司經紀人詳談?”
李保保&張英才“……”
江瑜“……?”
——誰使用了因果律武器嗎?
他問“什麽公司?”
李保保“長樂公司。”
江瑜“長什麽公司?”
李保保“長樂公司。”
江瑜“什麽樂公司?”
李保保忍無可忍,吼道“你有病吧,長樂公司!”
“哦。”江瑜捂了捂耳朵:“我是想确認一下是我耳朵有問題,還是長樂公司的人瘋了。”
他左顧右盼:“總覺着發郵件直接見經紀人有些奇怪,正常公司不是這個簽約流程吧。”
江瑜試圖轉移話題蒙混過關,然而李保保和張英才鐵面無私,兩人不約而同的指了指廁所
“說吧,魚哥,你想吃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