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剛才所撞見的場景,着實讓謝冬十分驚訝,但他所驚訝的只是蓬萊派那兩師兄弟的關系。刨除那層關系,不過接個吻而已,還真沒什麽大不了的。

結果何修遠特地蒙住他的眼睛不說,還在這兒嚴肅認真地說什麽“那是不好的東西,不要看”,着實讓謝冬有些無言以對。

但事已至此,如果要謝冬解釋一下其實自己沒那麽純潔,似乎又更尴尬了。

謝冬便咳嗽了一聲,從善如流又退後兩步,離那個方向更遠了些,轉移話題道,“師兄,你一夜未歸,可有什麽發現?”

何修遠搖了搖頭,又問他,“你們幾人,昨夜又如何?”

“一樣的。不過幹守一夜,專聽那吳徐兩位道友侃天侃地去了。”

說完這句話,謝冬忍不住頓了頓。

他想起昨夜吳修士說的那些關于銀鲛一族的話,再看何修遠的那張臉,便又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維。

傳聞銀鲛一族都是絕世美女。眼前這大師兄雖然是個男的,氣質也冰冷淡漠,長相卻着實俊俏,稱得上佳人二字。若換成個女的,絕對是能讓一衆男修欽慕的人物。再一想月圓之夜,大師兄會把自己包成個繭……謝冬頓時一陣咳嗽,連忙移開了視線,別開了臉,說什麽也不敢順着這個荒謬地猜測再想下去,去想那繭內會是怎樣一番景象了。

“掌門師弟,”何修遠詫異地看着他,“為何臉紅?”

臉紅了嗎?謝冬連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竟然還真有些熱。他尴尬地幹笑了兩聲,正不知如何解釋,蓬萊派兩人那邊便突然又傳來了一陣動靜。

那是打仗一樣的聲響,合着少年抑制不住的喊叫,還有樹木在不斷晃動。

謝冬震驚了。這就開始辦事了嗎?更何況,此時他們已經距離那地方夠遠了,居然還這麽明顯,這得多麽激烈啊?

何修遠也深深皺起了眉頭,不再詢問謝冬方才臉紅的緣由。答案顯而易見,自家純潔的掌門師弟被不該看到的東西給污染了。

緊接着更是嘭咚一聲,樹木都幾乎被撞斷。

這這這……就算修士的身體比凡人堅韌,這樣是不是也太粗暴了?謝冬不禁目瞪口呆。

何修遠伸出手,就要捂住他的耳朵,走得更遠一些。

卻就在這一個剎那,那邊傳來的聲音又變了。還是少年高亢的喊叫,卻并非方才那種帶着甜膩暧昧的聲響,而變得十分凄厲,活像見了鬼似的。

何修遠伸到一半的手就這麽愣在了半空中。

謝冬暗自嘀咕:果然是太激烈了吧,該不會後面裂開了吧?

但很快,謝冬就發現是自己的思想太龌龊。因為那邊的動靜就像是被勒了缰繩似的,突然停了下來。片刻之後,更有一道術法的光亮升到了高空,是季羅發出的信號。

謝冬與何修遠對視一眼,連忙趕了過去。

等到了地方一看,季羅和淩溪兩個人的衣服都已經穿好了,只是臉色都十分難看。季羅的臉是黑的,淩溪則小臉煞白。

“怎麽了?”謝冬剛一問,就看清了地上的東西,頓時閉了嘴。

地上有一只手。

那是齊腕斷下來的一截,斷口處血肉模糊,十分可怕。很顯然,如果這只手一開始就在這裏,邊上蓬萊派那兩人絕對不會有興致幹那事。

謝冬問道,“那兒來的?”

“樹上掉下來的。”淩溪白着臉道。

謝冬沉默片刻,已然體會到了他們方才都經歷了什麽,內心深處十分同情。

何修遠走了過去,湊在那只手的邊上,仔細觀察了半晌,而後開了問道,“還有別的嗎?”

淩溪和季羅都沒有回答,此時此刻他們其實還沒有那個心情來面對。

直到那邊吳徐兩人也匆匆趕了過來,六人會合,才分頭去尋附近有沒有其他的人體零碎部分。

不多時,他們還真又找到了兩塊肉來。

真的只能說是肉了。血肉模糊,差不多手掌大小,完全看不出是哪個部位。

“這麽碎。”吳修士道,“應該是爆開了。”

“凝元修士自爆,差不多就是這個威力。”徐散修也道,“如果到了金丹期,自爆一下,那就連渣滓都沒有了。”

這一唱一和的,聽得淩溪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季羅倒是沒那麽脆弱,已然開始和他們一起行動,在同一個方向尋到了更多肉塊。

他們試圖将這些碎肉拼成一整個人,但實在是碎得太厲害了,只能從那只手上看出來大概是個男人。

整個過程中,何修遠一直顯得比較緊張。這是必然的,前任掌門就隕落在這個地方。接受自己的父親死亡是一回事,如果父親的屍首竟然成了這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直到小半個時辰後,他們第一次尋到了沾着布的肉塊,看面料應該是外衣。

“師父沒有這樣的衣服。”謝冬低聲道。

何修遠沒有回答,但整個人眼看着就松了口氣。

“不用再找了。”那邊季羅皺起了眉頭,指了一個方向道,“自爆的地方應該是那兒,一路撒過來的。”

說着,他就開始往剛才所指的方向走去。

“師兄。”淩溪無助地跟在後面,神色間似乎還挺害怕。

季羅無奈在原地等了片刻,還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腦袋,舉止之間十分寵溺。淩溪在他的身旁輕輕蹭了蹭,臉色總算好轉了不少。

謝冬在後面瞥開了視線。

以前不知道的時候,只覺得這對師兄弟感情好。現在知道了,頓覺簡直沒眼看。

季羅做出的判斷沒有錯。一行六人沿着這個方向走了不到片刻,同樣的碎肉就又找出了一堆,看起來都是同一個的。

然後他們還發現了更完整的斷肢。

“這應該是另一個人的吧?”徐散修猜測,“他們遇到了什麽危險,其中一個被扯下了肢體,另一個直接自爆?”

“會是什麽樣危險?”吳修士問他。

徐散修沒有回答,其他人也是一陣沉悶的緘默。

之前數日,他們一直在廢墟和山林間尋路,只覺得煩躁,不覺得兇險。如今似乎終于尋到了路,氣氛卻一下子就緊張起來,充滿了血腥之味。

再往前面走,地上多了能看到的血跡。

何修遠将手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其餘諸人也忍不住從儲物袋裏拿出了符箓,就連季羅渾身的靈氣也緊繃起來。

一陣細風吹過,帶動四周的枝葉嘩啦作響。

就在這響動掩飾之下,一道熊一樣大小的黑影從斜刺裏沖殺過來,帶着野獸獨有的腥氣。

何修遠将謝冬擋在身後,飛劍已然出鞘。

季羅等人走在更前面,動作自然更快一分。只見季羅眉頭一皺,揮袖一震,靈氣激蕩,便是一道尖利的土刺拔地而起,直直從那黑影的腹下紮入,将那野獸給串在了上面。

衆人這才看清,那是一只紅眼有角的妖獸,獠牙如刀,身體被紮穿了還在不斷掙紮嘶吼,十分強韌。從這妖獸周身的靈氣來看,約莫也有接近金丹的修為,但大抵是生性愚鈍的種類,還未開智。

季羅見無法問話,便又将手一揚,平地再拔出幾道土刺,從下颚紮入妖獸腦門,直接将其斃命。

原本以為會很艱苦的戰鬥,只因有這麽一個金丹,須臾之間便已經結束。

此時徐吳兩人仍舊将符箓拿在手中,甚至沒有做出一點反應。

“繼續走。”季羅收了招式,背手繼續向前,“區區一只,不至于将兩個凝元修士逼到那種地步,前面應該還有更多的妖獸。”

此語一言成谶。接下來的一路,他們就像是進了妖獸的巢穴,一會就撲過來一只,一會兒又撲過來一只,多的時候甚至五六只圍在一起。

季羅始終一馬當先,頂在最前方。

但妖獸太多,修為還參差不齊,強些的金丹宗師也不能一擊必殺,難免就有漏網之魚。

區區一只漏網的妖獸,就逼得徐吳兩人抱頭鼠竄,恨不得蹦到樹上。最後還是何修遠出手,将它斃于了劍下。謝冬也幫忙牽制了些許,但大多仍是被何修遠護在身後。

另外數只,都在這片刻間被季羅殺了個幹淨。

淩溪得出閑來,看着其餘人的表現不禁皺了皺眉頭,低聲對季羅道,“師兄,此地分明你一個人就能解決,何必非得跟着這些人一起過來?地圖也沒什麽用,我看他們都是拖累,帶在後面純屬麻煩。”

季羅對此只是笑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說話間,又有另一批妖獸冒了出來,隔着樹木幽幽望着他們。

季羅正欲出手,這些個妖獸卻只是朝着他們低吼數聲,而後轉身退走。

“這是知道打不過師兄,跑了吧?”淩溪得意道。

季羅笑着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路。

或許這些妖獸真的是被打怕了,之後的一路順遂許多。又走了不到半日,他們便出了山林。

山林之外,是一片廣場。

隔着廣場上平整的玉石路面,他們看到了遠處郁郁蔥蔥的一片藥田。

“到了!到了!”徐散修頓時激動得語無倫次,“是霄柔芝!是回陽草!我們總算找到了。”

吳修士更是渾身一晃,幾乎要毫無形象地跌坐在地。

就連蓬萊派的季羅和淩溪也相似一笑,頗為高興。

唯獨謝冬和何修遠神情複雜,反而心情更糟。此行六人,唯有他們兩人的目的是不同的。其餘四人都是為了霄柔芝和回陽草,只有他們兩個想找的是前任掌門和衆長老們的遺體和法器。

此時林中的危險已經過去,靈草就在眼前,但遺體究竟在哪裏?不會真是林中那些殘肢,或者已經成了妖獸的口中之物吧?那可真是糟透了。

但細細一想,林中那些妖獸雖然兇殘,卻畢竟都是凝元期的,哪怕強一點的也頂多臨近金丹,和真正的金丹還是很有差距,所以才能被季羅輕易碾壓。而前任掌門帶領五位凝元長老,還找其餘門派借了法器,準備充足,就算不敵,也不該那麽慘地全軍覆沒。

其中應該還有蹊跷。

就在謝冬思考的時候,季羅已經淩溪越過廣場朝着藥田走去了,吳徐兩人也緊跟其後。謝冬連忙扯着何修遠一起追了上去。

這一扯他才發現,何修遠的手掌有些發顫。

想來也是。最關心那些遺體下落的,莫過于這個大師兄了。

謝冬嘆了口氣,正準備安慰兩句,前面的四人又猛地停下了腳步。這一停特別突兀,就像是突然撞到了一面牆似的。

但等謝冬過去一看,其實并沒有什麽牆。

有的只是屍體。

就在那藥田之中,被蒼翠的葉片掩蓋在裏面,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屍體。不像之前山林中的斷肢那樣慘烈,都是好端端的,衣服也穿得整齊,但就是死在了這裏。更滲人的是,視野之內,他們并沒有發現任何危險。

之前四人本來以為已經勝利在望,猛然又看見如此詭異的情景,臉上都有些發綠。

而後就聽撲通一聲,何修遠雙膝一彎,直接朝着其中的一具跪了下去。

至于謝冬,則在邊上觀察了半晌,确認确實沒有危險。或者說,雖然此地應該有很大的危險,但那危險暫時還沒有過來。

趁着這個機會……

衆人便眼睜睜看見謝冬撲向了那些屍體,手腳十分麻利地扒開了他們的衣服,取下了儲物袋,熟練地搜刮起了屍體上的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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