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季羅話音剛落,便是擡手一掃,頓時便有幾道風刃接連襲了過去。地面也是一陣震動,數根地刺拔地而起,通通紮向那邊兩人。

何修遠一把扯住謝冬上身,往後急退,險險避過地刺,又用另一只手揮劍,狠狠與那些風刃撞在了一起。

只聽一聲清脆的金玉相擊之音,風刃被何修遠手中利劍直接切開,卻威勢不減,竟分為兩半從他身側擦過。

何修遠悶哼一聲,頓時手臂上已經多了一道血淋淋的斜長傷口。

季羅冷笑,“凝元巅峰而已,看你能撐上多久。”

他随着這話音,一步步朝着兩人走了過去。每走一步,便又是一道風刃直直朝着何修遠面門拍去。

何修遠冷硬着一張臉,舉劍身前,生生将這些攻勢全部接下。不多時,他便已經渾身傷口。鮮血順着素白的衣裳暈染而開,又淋漓滴落到地上,撒開一地紅點。

身為一個凝元巅峰的強者,何修遠在金丹以下幾乎無人能及,面對這真正的金丹宗師,卻也只能如此茍延殘喘。唯有謝冬,始終被他牢牢護在身後。只要他還站在這裏一刻,便不會讓謝冬的一根汗毛暴露在敵人眼前。

謝冬卻無法安然享受何修遠的保護。

他很清楚,何修遠撐不了多久。到了何修遠撐不住的那一刻,便是他們師兄弟兩人共同的死期。更何況,眼看何修遠如此,他又如何忍心?

謝冬咬緊齒門,心思急轉。

在季羅又一次準備出手之刻,謝冬将手探入腰間,扣住自己的儲物袋,突然高聲道,“季前輩!我有一事不明!”

“哦?”此時季羅距離他們已經不到十米,“說來看看?”

此人多話。這是謝冬根據他一路來的表現所得出的結論。季羅是那種,會在殺人之時享受對方的表現,所以從不吝啬于讓對方死個明白的人。

謝冬高聲叫問,“你想用我們來灌溉魔核,分明到了這裏就能挖出魔核直接動手!為什麽還非得要我們相信都是普通的自相殘殺,與我們演那猴戲?”

“真是麻煩的問題。但,好吧,看在你人之将死的份上。”季羅饒有興致地眯起了眼,“如果一切順利,你們會因為被魔念控制,主動襲殺于我,我殺你們就會變得天經地義,不會被任何人懷疑。僅此而已。”

“原來如此。”謝冬故作沉吟,“你原本還是想留要下活口的。”

這句話卻讓季羅沉默了片刻,目光低沉。

而後季羅開始将視線後移。

吳修士還跪在那裏,整個人都已經被吓尿了,兩條腿抖得像篩糠一樣。這表現顯然讓季羅不屑一顧,準備放在最後再殺。

季羅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邊淩溪鮮血淋漓的身影之上。

是的,如果可以,他本來想要留下這個師弟。

但此時此刻,淩溪并非像他之前所以為的那樣已經生機斷絕。

毫無防備被金丹宗師正面砍了一劍,正常人早已經死得不能再死,淩溪此時身上卻還閃動着法器的光芒。無數靈物被激發,正化作養分填補着那可怖的傷口以及耗損的生氣。只是淩溪整個人依舊不省人事,看起來十分凄涼。

“宗主究竟給了你多少好東西啊?真是命大。”季羅嘆了口氣。

雖然本來不想殺,雖然遺憾,但眼下還是殺了吧。季羅将手擡起,準備再補一刀。

如此良機,謝冬自然不會放過,連忙将何修遠手心狠狠一握。何修遠雖心有不忍,也分得清孰輕孰重,頓時人劍合一,帶着謝冬以最快的遁速逃離。

“還想跑?”季羅見狀,忙将手掌一翻,攻勢一轉,便是一招狠狠轟向那到遁光。

嘭!

遁光怦然而散,何修遠摔到地上,頓時就是一口鮮血從心口噴出。

季羅又是一招攻來,何修遠勉強提劍再擋,當場就被打得往後翻滾數圈,皮膚都被地面磨破。

“師兄!”謝冬急得大喊。

季羅的下一招,正直直襲向了謝冬的背後。

何修遠已經是那麽一副凄慘的樣子,此時竟然又能起身撲來,将謝冬攔腰抱住,護着他躲開這擊。随後他雙膝一軟,竟然直接在謝冬面前跪在地上。

“師兄……”謝冬連忙握住他的雙肩,一時間真怕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但何修遠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以劍撐地,不過片刻,便又擋在這掌門師弟的身前。

“你倒是個好師兄。”季羅裝模作樣地笑嘆了一聲,手中做出一個手勢,顯然又在調動空中靈氣,準備下一招了。

“季前輩!”謝冬幾乎是氣急敗壞地叫道,“我還有一事不明!”

“呵,還想拖延時間?”季羅一語道破謝冬的打算,卻還是貓捉耗子般緩了手中的動作,微微笑道,“拖延了這點時間,你以為就有辦法逃過一死嗎?”

謝冬咬了咬牙。

在他思想中,每一個剎那都代表無數的變化,每一點時間就代表無數的可能。在這看似無解的局面中,這看似毫無意義的拖延時間,卻是唯一有可能帶來轉機的舉動。

與此同時,儲物袋裏的東西已經被他拿了出來,就扣在他的袖中。之所以引而不發,是因為他算不到轉機,知道就算自己出手也毫無益處。

但此時此刻,雖然何修遠擋在他眼前的身影依舊堅定,他卻不得不做點什麽了。

何修遠是玉宇門重要的大師兄,也是他發展宗門的計劃中不可缺少的一環,不能在這種地方有絲毫閃失。

謝冬指尖在袖中的東西上用力劃過,眼看着就要激發。

卻就在這個時候,季羅猛的又回過了頭。

一股異常龐大的靈力波動,正從藥田的方向傳來。

淩溪不知何時已經恢複了意識,擡起了頭。少年臉上兩道紅痕,不知是血是淚。

他握緊手中的符箓,直勾勾看着季羅,一言不發。

“這是!”季羅看清淩溪手中符箓,頓時臉色大變,“宗主竟還給了你這個!他一個元嬰真人,竟親手……”

話音未落,淩溪手中符箓便大亮了起來。

像是無聲無息,又像是轟然巨響。

季羅整個人大驚失色,連忙轉身就跑,恨不得一瞬間躲到八百裏開外。

但實際上,這張符箓只影響了數裏的距離,根本沒追上季羅飛跑的身影。

季羅停在那裏,愣了愣,然後才反應過來,他被元嬰真人的符箓吓壞了……哪怕是元嬰真人的符箓,落到一個重傷的凝元初期手裏,也不會有什麽太過可怕的威力。別說季羅這個金丹,就連還留在那裏的其他人,也是性命無憂。

謝冬只覺得胸口像是被錘子重重錘了一下,有些頭暈眼花。等到視野再度清晰,他就看到前方的地面開始分崩離析,化作巨石土塊分分往下方的懸崖滑落。

吳修士與淩溪兩人已經随着崩離的地面掉了下去。

那吳修士還在半空中不斷掙紮,淩溪卻毫無動彈,仿佛已經心灰若死,只等着自己整個人被活埋于地底。

謝冬剛剛适應了眼前的變化,之前被吓跑的季羅就又飛了回來。

此時此刻,季羅整個人十分憤怒,越發殺意盎然。

“師兄,”謝冬當機立斷,眼前只有一條活路了,“跳!”

何修遠二話不多,拉着他就從前方的空洞跳了下去,和之前兩人一樣往下掉落。

半空中,何修遠才道,“下方是聚魔陣。”

“所以才要跳!”謝冬冷笑,“普通的地方,怎麽逃得開金丹宗師?”

何修遠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跳下去會發生什麽。”

“我們已經跳了。”謝冬笑着攬了攬何修遠的肩,“無論會發生什麽,師兄你要知道,不跳,是必死之局。”

何修遠聞言點了點頭,又擡頭看向上空。

季羅已經回來了,此時非常氣急敗壞,抽出腰間的劍就揮了一招下來。

何修遠面無表情,擡手就還了一道劍氣回去。

兩道劍氣在空中相撞,季羅赫然發現,自己的劍氣竟然比不過對方,一招就被擊散。

“劍修。”季羅咬牙。哪怕一個金丹一個凝元,他竟班門弄斧,也是怪他氣糊塗了。

緊接着,季羅就整個人追了下來。

追到一半,他識海之中突然像是被利刃狠狠一紮,疼的翻天覆地,不得不又暫緩了動作,擡頭就看到那邊謝冬似笑非笑的神情。

能傷害神魂的法器!

季羅簡直都要被氣瘋了。他大喝一聲,第三次追了下去,“我就不信你們還有花招!”

謝冬确實還有花招。但此時此刻,話音未落,迎面朝季羅拍來的卻是另一種東西。

那是從地底突然攀上來的一株藤蔓。透體通紅,粗如巨蟒,齊長的身子在空中揮舞搖晃。

巨大的藤蔓揮舞到季羅身側,竟從表皮上張開一個血盆大口,要将他一口吞下。

季羅連忙退開。

這種藤蔓也是相當于金丹期的東西,而且看樣子還不止一株。季羅權衡積弊,惡狠狠地瞪了下方衆人一眼,終于選擇了放棄,不甘心地朝上空退走。

直到眼看着季羅的身影消失,謝冬還有些麻木。真的從一個金丹宗師手下逃脫了?他可以開始……高興了嗎?

喜悅的情感還沒來得及傳達到他的腦海中,一條藤蔓便猛的朝他們兩人抽了過來。

何修遠提劍一擋,勉強卸了點力道,整個人卻已經拉着謝冬一起倒飛了出去。他們撞到山崖的石壁上,又掉下去,落到一塊突出的平臺上。

藤蔓緊追不舍,接連抽打過來。

何修遠早已面白如紙,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接住一擊。

千鈞一發之刻,一道暖黃的光芒突然亮起,将他們包裹在其中。藤蔓抽得光芒一陣亂顫,總算被擋在了外面。

謝冬卻猛一咳嗽,差點也吐出了血。

九曲壓山陣,是謝冬通過掌門令發動的。但在被攻擊時,抽的是謝冬自己的靈力。

“好險好險,”謝冬努力将喉頭的血給吞咽回去,“要是我也學師父将掌門令放在宗門裏了,我們現在就死了。”

何修遠看着外面,沉默半晌,突然道,“才脫虎口,又入狼穴。”

謝冬笑了笑,“覺得沒有轉機嗎?”

何修遠抿了抿嘴唇。

謝冬雖然努力故作自然,臉色卻一點點變得慘白。何修遠都看在眼裏,他知道現在的情況。他已經是殘燭之末,謝冬也撐不住多久了。何況九曲壓山陣不能移動,他們只能困守在這裏。

“師兄,我告訴你。”謝冬卻道,“現在的情況和剛才不一樣,現在比剛才要好。”

何修遠看着他。

“這些東西,”謝冬指着那些藤蔓,“比季羅笨。如果是季羅,這個時候一定拼命攻擊,不到片刻就能把我耗幹,但它們不懂。在這裏,我們能拖延更長的時間。”

何修遠沒有說話。

雖然如此,謝冬也知道他想說什麽。

“那又如何……對嗎?”謝冬笑了笑,放了個東西在何修遠的手心,“師兄,你要知道,我們現在還有一個轉機。現在我就告訴你,這個轉機是什麽。”

何修遠看清手中之物,不禁驚訝出聲,“玄靈丹?”

玄靈丹,玉宇門前任掌門壓箱底的寶物,一直被所有人視為應該用在最有可能出金丹的時候。

但自從謝冬為了接任掌門強行凝元,不止馮長老,所有人都以為這枚極品靈丹已經入了謝冬的口中。

此時此刻,玄靈丹卻又被謝冬拿出來,放在了何修遠的手心。

“結丹。”謝冬道,“師兄,只要你突破到金丹,我們就能活下去。突破不了,我們就死。”

他握住何修遠的五指,讓何修遠将這丹藥包在手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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