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黎明（一）
秋天的氣息在一點一滴地逼近，在悄無聲息之間就逐漸替代了夏日的酷熱，體現在窗外那棵幾層樓高的銀杏樹日益泛黃飄零的葉片上，體現在夾雜着絲絲冷意拂面而來的微風上，也體現在人們慢慢加上的五顏六色的外套上。
這個城市漸漸褪去了夏日烈焰璀璨的外衣，換上了沉靜委婉的秋色。
林暮皺眉看着眼前的蘇青涵，未經打理的頭發散亂下來，露出了本該無可挑剔光燦奪目此刻卻因睡眠不足而略顯疲憊的面容，她精致得體的職業套裝微微發皺，甚至還有一些污漬。
思及她這樣狼狽不堪的模樣是因為自己，她的心就像是被灌入了摻着無數塵埃的灰風，悶悶地發疼。
對方執拗倔強的語調微微上揚，高亢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裏尤為清晰：“你為什麽一定要讓我回去？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當然不是。”林暮聽到蘇青涵有些別扭和委屈的第二句話怔了怔，這模樣太像以前和她鬧脾氣時不滿的質問，心裏的沉郁微微好了些，有些哭笑不得地回答。
“那我就要留在這裏。”蘇青涵語氣堅定異常，“我要照顧你。”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裏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專注固執得好像一往無前的勇士，林暮的心像是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住了，一時之間愣在那裏。
她的堅定讓她感動，她的坦率和諒解讓她心疼和內疚。
“既然要照顧我，那就更應該先照顧好你自己。”林暮随即就恢複過來，用溫和婉轉的話語和她交流，“聽我的，先回去洗個澡，再睡一覺。”
“好不好？”被她澄淨清澈的眼眸注視着，再用這種柔軟溫潤的音調詢問她，蘇青涵就覺得大腦微微地空白，連深思都融化在這聲問句裏，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反應過來她才懊惱地紅了臉，卻又無可奈何，只得補充了一句：“那我晚上再過來。”
“好。”林暮笑了笑，答應了，那笑容恍如暖冬裏開放的梨花，淡然優雅，又帶着撼動人心的力量。
蘇青涵略一恍神，就好像回到了初見時分，這個人的笑容也是這樣澄澈，一下子就牢牢地吸住了自己的心髒。
等蘇青涵走後，林暮略略思考了一會兒，還是從床頭櫃裏掏出了手機，撥通了號碼。
蘇青涵回了家，洗了澡換了衣服就倒頭在床上睡着了，她的确累壞了，昨天白天繁重的會議，急匆匆地去醫院又鬧了那麽多事情，晚上也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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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睡就睡到了中午時刻，蘇青涵随着鬧鈴的聲音起來，休息過後整個人都有些神清氣爽，她收拾了自己，就驅車去了蘇氏集團。
昨天事态緊急，她一聲不吭就直接丢下一群人的會議去了醫院，今天又中午才回去，雖然她是總裁，但到底是有些過分，蘇青涵撫了撫額頭，對于接下來公司一團糟的局面做了心裏準備。
到了辦公室，門即刻就被敲開了，來的人是喬希，臉上絲毫不見慌亂，而是很鎮靜從容的表情，她将文件放在蘇青涵的桌上，“蘇總，這是昨天會議的整理資料，還有一些餘下來的問題需要您最後的定奪。還有這是您今天要處理的文件，我都整理好了，您請過目。”
蘇青涵的眼睛亮了亮，又挑了挑眉，覺得自己應該重新審視一下這個小妮子的辦事能力，她原以為喬希沒什麽主見，做事也拖沓，卻沒想到今天想的這般周到。
喬希又将白色的塑料袋放在蘇青涵面前，“蘇總，您應該還沒吃午餐吧，您先慢用吧。”
蘇青涵打開了包裝袋，是自己喜歡的一家餐館，頓時眸光更亮，來得匆忙，她的确沒有吃午餐，這會确實有些饑腸辘辘，她看向喬希的面容裏帶了幾分贊賞，對她點了點頭說道：“謝謝。你做得很好。”
喬希和她打了招呼就出了辦公室，才瞬間松了口氣，又想到剛才蘇青涵的贊賞，不由得欣喜若狂，她來公司這麽久，蘇總還從沒向今天這樣贊賞肯定過她。
昨天蘇總走了以後會議就亂成一團，打電話也不接，喬希根本不知道怎樣才好，直到今早林暮給她打了電話，簡述了自己的情況，又囑咐她一一詢問昨晚會議人員的情況，整理總結好資料，再和她說了蘇總可能中午來上班，讓她去指定的地點買好午餐。
林暮竟然能在出事的情況下依然如此條理清晰地安排好一切，一切都以蘇青涵為先，喬希不由得想起曾經李欣然對自己說的林暮特別在意蘇總，自己還不以為然，如今想來，竟覺得太有道理，思及此處，喬希對林暮的敬佩之情更甚。
因為有喬希資料的輔助，蘇青涵處理事務起來也順手容易了許多，但等到處理完的時候，天幕早就降落了下來，蘇青涵揉了揉肩膀，因為上午睡過的原因，這會兒也不覺得特別累，她一看表，已經九點了，心下一驚，急急忙忙地趕去了醫院。
等到了林暮病房門口蘇青涵才停頓下來，才想到這個時間點林暮也許已經睡了，她是病人，需要足夠的睡眠休息，可是來都來了，還是想見她一面再走，于是蘇青涵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房門走進去。
她看到病床上沒有人，心裏霎時一沉，轉了頭，看到輪椅上的林暮，才松了口氣。
此時林暮背對着她坐在輪椅上，松垮的消毒病服将她消瘦的身形襯托了出來，顯得骨骼分明，病房裏因為只有外出走廊上的一盞燈光而異常昏暗，而她就掩藏在那一隅的黑暗裏，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夜色，筆直單薄的背影看起來那麽落寞與蕭索。
許是聽見了聲響，她轉動了輪椅轉過身來，看到蘇青涵，微微笑了一下。
蘇青涵卻被這樣的淺笑揪得整顆心都酸麻了起來，她問：“你怎麽不睡？”出口的聲音竟有些控制不住的哽咽。
“我在等你。”林暮很輕地說了一句，蘇青涵卻覺得心裏仿佛炸開了一大片的煙花。
“我今天在公司忘記時間了。”蘇青涵覺得內疚，不由得解釋道，又想起了什麽不滿地質問：
“就算這樣，你也應該好好休息啊，你知不知道你的傷口需要休養？”
“你累不累？”林暮沒有回答她的質問，只是開口問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話。
月光攀爬到林暮的臉上，微微照亮了她蒼白瘦削的面容，她看過來的眸子裏好像帶了水光，蘇青涵下意思地搖了搖頭，連方才的質問都忘記了。
“我還不困，陪我出去走走好嗎？”林暮的嗓音一如既往，清淺動聽。
蘇青涵沒有回答，只是走上前握住了輪椅的扶手，小心地推着輪椅，來到了醫院樓下的花園裏。
因為已經很晚了，花園裏安安靜靜的，一個人也沒有，蘇青涵推着林暮在平坦的地面上慢慢地走，路燈昏黃，在路面上折射出兩人的倒影，親密無間。
蘇青涵有些恍惚，好像一瞬間就回到了多年以前，每周的部門例會以後，林暮就會送她回寝室，她挽着她，也像現在這樣看着她們兩個人的倒影，只不過那時候自己心裏是溢出來的甜蜜，而如今，卻覺得酸澀與凄惘。
心境已經不同了。
現在的她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對于這個問題，蘇青涵突然覺得有些迷惘。
入秋以前的夜晚透着涼意，有風吹來，林暮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看着她身上單薄的衣物和瘦弱的身形，蘇青涵有些懊惱地皺起了眉頭，怎麽就忘記帶一件外套出來呢？所以她利落地脫下了身上的外套，将輪椅上的病員嚴嚴實實地裹進衣服裏。
看着蘇青涵蹲下身仔細為自己整理衣物的認真模樣，路燈照着她精致小巧的臉龐，她額前的劉海散亂下來，林暮心頭一熱，情不自禁地撫上她的臉頰，蘇青涵擡起頭來，正好撞上了她的目光。
兩人對視了許久，也不知道是誰先忍不住，四方唇瓣就像磁石一樣貼合在一起。
不同于上次發洩般的侵占，這是兩人重逢以來第一次身心交融的接吻，彼此之間都有些急促異常，林暮的手磨砂着蘇青涵的下颚，一直來到她的脖頸，自上而下地親吻她，舌尖一點一滴地掃過她口腔裏的每一寸角落，一絲一毫都不想放過，蘇青涵的左手微微抵着林暮的肩膀，右手捧着她的鬓角，林暮柔軟的發絲握手心，帶來細微的癢意，感受到對方前所未有的熱情，舌尖交纏的甜蜜帶着酥麻的觸感，從喉嚨往下，一直蔓延到心裏。
好像所有的迷惘、恐懼、不安與害怕，都融化在了彼此交融的呼吸裏。
感覺到蘇青涵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抖，林暮才緩神過來放開了她，蘇青涵有些不滿地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的模樣差點讓林暮又吻了上去。
蘇青涵剛想站起來，就發現蹲的久了雙腿沒有一點知覺，看着在她上方的坐着的林暮，心裏有點兒委屈了，不由自主地抱怨，開口是她自己都沒想到的軟糯和甜膩，“我腿麻了，都怪你。”
林暮看着她嘟着嘴撒嬌的可愛表情，不由得笑了笑，好脾氣地哄她：“是我不好，你慢慢站起來，回去我幫你揉一揉。”
蘇青涵緩了一會站起來，推了輪椅就想要回去了，時間不早，林暮也應該休息了。
夜色微涼，背後卻是熟悉之人的溫潤的氣息，身上裹着的是那人帶着體溫的衣物，林暮一點都不覺得冷，只有滿心滿懷的幸福與感動。
作者有話要說：
很久沒更了，反省自己，從今天起恢複日更。
很好奇地問一句，大家都站誰攻誰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