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黎明（二）
今天是休息日，徐晚來不用上班，她并不愛出門逛街，一般都一個人待在家裏，睡到中午起床，再随便對付一頓午餐，下午上上網看看書，一天就過去了。
她看上去并不像那麽無聊的人，可是醫院的忙碌和單身的空閑讓她的生活日漸趨于枯乏與單調，好像沒有了原本所期待了激情，只剩了平靜。
這天她難得早起了，于是就全副武裝起來準備給小公寓來個大掃除，收拾卧室的時候，在工作臺下的紙皮箱裏翻出了一本厚厚的記事本，封面很舊了，依稀能看清幾個字“複健醫學心得”。
徐晚來的眸光晃了晃，将那本記事本翻開，書頁因為翻閱頻率太高，已經殘破不堪，微微泛起了黃，上面寫滿了自己密密麻麻卻工整娟秀的字跡，微小的好似不被察覺的蝼蟻，像極了這些年自己低到塵埃裏的心意。
那是在加拿大時研究複健醫學所做的心得筆記，她的專業方向是普外，和這方面沒有交集，所以她也只能借着自己的休息時間翻閱查找相關的資料，拜訪有關的病人做實地考察，甚至為了詢問一個病例在病人家門口站了整整一夜，那是初冬的夜晚，她被凍得四肢發僵，家屬實在于心不忍才将她請進了門。
那些年她做了好多好多荒唐的事情，只為了竭盡全力地去搜羅一切相關的知識，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幫助那個人。
她從來都不後悔，如果那些付出能夠換回一個健康的林暮，她願意犧牲一切代價。
所幸她的努力并沒有白費，看着林暮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她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高興和欣慰，那個人的每一點進步，她都記在心裏。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執念為什麽到了如此地步，甚至于在林暮康複回國的時候，自己也尾随在她的身後義無反顧地回去了，即便放棄掉國外優越的薪資與環境，她也無怨無悔。
她只是想，在那個人失落無助的時候，自己能夠陪伴她的身邊，即使知道自己和她毫無可能。
徐晚來自己也不知道是從何時起對林暮産生了那樣的感情。
可能是從第一眼見到她開始，看到那個表面燦爛卻其實未達心底的笑容開始，可能是看到那個人倔強單薄的身影在複健室裏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單調的動作，一遍遍地跌倒，又一遍遍重新站起來開始，也可能聽着她用那種清淺溫潤的嗓音訴說着她與另外一個人的故事，看着她臉上流露出執拗的深情開始……
林暮手術以後的那個早晨，林曦去之前，她其實也去看過，隔着病房的透明玻璃，她能夠清晰地看到林暮輕輕撫摸着蘇青涵的長發，目光深情而隽永，即使早已預料到這個局面，在親眼目睹以後，還是覺得生疼得無法呼吸。
她愛上了她的執着，卻也輸給了她的執着。
這份心情無處釋放，只能深深地埋藏在自己的心底，成為一個永恒的無法達成的秘密。
收拾完房間已經将近中午了，徐晚來正準備打開手機叫個外賣，就聽到門鈴聲的響起，這個時候來的難道是……她心裏一喜，跑着去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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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眼是林曦燦爛活潑的笑容，徐晚來原本期待的表情霎時間僵在裏臉上。
“啧啧，你這失望的表情是什麽意思啊？”林曦有些不滿地靠近呆愣的某人，兩個人近的只有一個指節不到的距離，林曦一低頭就可以吻到對方的嘴唇，但她還是克制住了，“你以為來的人是誰？”
徐晚來反應過來，微紅着臉後退一步，“你怎麽來了？”
“當然是來找你吃飯了。”林曦一把拉住了徐晚來的手腕，徐晚來一邊換着鞋子，一邊将門鎖好，無可奈何地被拖出了門。
“你不是說來吃飯嗎？為什麽帶我來超市？”徐晚來推着購物車，看着眼前興致勃勃地翻閱着一排排貨架的林曦一臉疑惑不解。
“當然是來買菜啊。”林曦正在挑選猕猴桃，她仔細地将一顆顆猕猴桃放進塑料袋裏，又放進購物車，順便叮囑道：“你要多吃點水果，對身體好，堂堂三甲醫院的主任醫師，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你什麽時候會做菜了？”徐晚來皺眉看着越堆越多的購物車，思索着一會兒要怎麽帶回去。
“親愛的，當然是你做給我吃了。”林曦突然湊近徐晚來，看着對方緊張的表情輕輕笑出了聲，伸出手撩掉了她頭上的羽毛，“好了，差不多都買好了，我會找人送去你家，我們先回去吧。”
然後徐晚來就感到自己的右手被對方牢牢地牽住了，溫熱的手掌緊緊地包裹着自己微涼的掌心，契合無比。
徐晚來和林曦在加拿大就認識了，因為林曦常常去看望林暮的關系，兩個人也自然而然地熟悉起來，如今想來，這些年裏，每每自己孤立無援、負面情緒爆棚的時候，好像都是這個人陪伴在自己身邊，騷擾打攪自己，拉着自己逛街、買菜、旅游，然後不知怎麽的，自己就會在那種放松的氛圍下重新振作起來。
她就好像是自己的指明燈，帶領自己走出所有的迷途與黑暗。
思及此處，徐晚來的目光也不免柔和起來。
林暮在醫院住了大半個月，醫生就告知可以回家修養了，只是還要定期來換藥，注意不要觸碰傷口，蘇青涵一臉嚴肅地一一記錄下了所有醫生叮咛的注意事項，林暮看着她認真的模樣，笑得眉眼彎彎。
林曦給林暮收拾完病房裏所有的東西就走了，臨走前還不忘對林暮耳語了一句“抓緊機會”，林暮看着她風風火火的樣子無可奈何。
“你的東西我都會讓人搬去我家的，你還有什麽要拿的，一會兒我們一起去你家拿吧。”蘇青涵一邊指揮着人搬着東西，一邊對林暮說，在看到對方眼底的驚異後，有些不自然地抓了一下頭發，“你暫時住我家吧，我也好照顧你。”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林暮很明顯地感受到蘇青涵的緊張和期待，好像生怕她會拒絕似的。
雖然蘇青涵還沒有明确地回答過她那晚提出的問題，但兩人的關系在這次的事故以後，又重新回到五年前那樣和諧而甜蜜，而如今，她又提出這樣的要求，無疑是明确了自己的态度和決心。
即使五年飛逝的光陰改變了她原本的的青澀與稚嫩，可是那顆堅定勇敢的心，卻從未改變過。在兩人的關系上，林暮其實一直都有潛在的顧慮，但蘇青涵從來都是勇往直前的。
就是這樣的蘇青涵，讓林暮的心就好像是被大雨淋過的，濕漉漉的，卻又滿懷着感動與希望。
林暮自然說好。
蘇青涵很準時地下了班，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思索林暮一天在家都幹了什麽，然後思索晚上吃什麽，但始終沒想出一個所以然來。
算了，等回去和她一起商量一下好了，蘇青涵這樣想，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臉上不可抑制的愉悅的笑容。
到了家門口，蘇青涵用鑰匙開了門，入眼不再是自己習慣已久的黑暗，而是一片敞亮，有飯菜的香氣從廚房裏飄來，讓她不禁怔了怔神。
然後她就看到聽到動靜的林暮走到玄関口，由于在家的緣故，對方只穿了一件雪白的衛衣和松垮的家居褲，外面套了圍裙，黑色的長發随意地束在腦後，也沒有化妝，卻顯得尤為清秀和幹淨，她很自然地伸手拿過了自己的手提包放在衣帽架上，溫和地對自己笑了笑，“回來了，你先去換件衣服，晚飯馬上就好了。”
蘇青涵呆呆愣愣地進了屋子，看到餐桌上擺放整齊的熱氣騰騰的飯菜，林暮背對着她在廚房裏忙碌着，油煙機發出輕微的聲響，客廳的音響機裏還放着音樂。
這樣熟悉又陌生的場景，自己有多久沒有經歷感受過了？
每天回家就只有空曠冰冷的屋子在等待着自己，甚至有時候都沒有回家的動力，所以她常常去酒吧，去找朋友放松玩樂，只是為了不去面對那片寂寞蕭索的黑暗，不想面對自己幹枯貧瘠的心。
林暮在切菜的時候，就感覺到對方腳步聲的逼近，林暮切菜的動作一頓，她還沒有來得及轉身，就被蘇青涵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力道很大，讓她腹部的傷口都微微泛起了疼。
她說：“你不要再離開我了……”
喃喃的低語夾雜了一點隐忍和委屈，像極了午夜夢回時風吹過樹葉的聲音，蕭索孤寂得恍如一張帶着倒刺的電網，網在了林暮的心上，她很清晰地感覺那原本就千瘡百孔的心髒又滴出了鮮血，喉嚨裏有鐵鏽的滋味蔓延。
林暮強忍住口中的腥甜和眼裏的澀然，轉過身抱緊了蘇青涵，嗓音沙啞不堪：
“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只要你還需要我。”
“你也不許再隐瞞我任何事情。”蘇青涵從林暮的懷裏掙紮出來，眼睛直視着對方漆黑的瞳孔，“如果還有下一次，我絕對不會再原諒你。”
被她認真專注的眼眸盯着，林暮的眼底很快劃過了一道痛惜和歉疚，但很快就隐去了，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兩人又抱了一會兒，林暮就在廚房做好了餘下的菜肴，因為都是自己愛吃的菜，心情又好，蘇青涵不自覺吃了很多，看到滿桌的菜大部分都被自己吃掉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頰，林暮只是寵溺地笑笑。
飯後蘇青涵堅持要自己洗碗，讓林暮去沙發上休息，林暮拗不過她，只好乖乖地去了客廳。
蘇青涵收拾好一切就看到林暮打開着筆記本坐在沙發上研究着什麽，她好奇地走過去看了一眼屏幕，直接黑了臉色，“我不是讓你不要再管公司的事情嗎？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好好休息知不知道？你白天也在看是不是？”
“只是閑來無事随便看一下。”林暮解釋道，看到對方依然沒有放松下來的臉色，只好合上了筆記本，軟語示弱道：“好了，是我不好，我以後不看了，什麽都聽你的好不好？”
蘇青涵還是冷着臉一言不發。
“我只是看你最近那麽忙，想幫你分擔一點。”
“那你說要怎麽樣才能原諒我？”
聞言蘇青涵終于瞥了一眼林暮，只見林暮輕輕拉着自己的衣袖，眼裏閃閃亮亮的，帶了一點平日裏沒有乞求與軟弱，一眨也不眨地注視着自己，有一種小心翼翼的委屈。
她原本是多麽清冷驕傲的人啊，如今卻用這樣示弱的表情看着自己，而這世上，也只有蘇青涵一人能夠享受這種特權。
蘇青涵的眼眸驀地深邃了許多。
“這樣。”低低地說了一句，蘇青涵傾身上前将林暮壓在了身下，在對方微微錯愕的目光裏，俯身封住了她接下來想要說出的話，顧及着林暮的傷口，蘇青涵的雙腿張開跪坐在沙發的兩側，極盡纏綿地親吻着身下的人，額頭，眼角，鼻子，再到嘴唇，然後是脖頸，一點一滴地向下攀爬。
看着身上人眼裏的專注，林暮只是微微驚訝了幾秒，就順從地輕輕勾住了蘇青涵的脖子，緩緩閉上了帶着縱容的眸子，沉浸到了這場溫柔的親密裏。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如果風雨就要來臨，那麽就讓我最後一次，沉淪在這黎明的美夢裏。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原本設定小暮也是攻的，但寫着寫着就……也不知道為什麽。╮(╯▽╰)╭
好了，甜蜜的章節到此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