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風雨
轉眼就已經是深秋了，火紅的楓葉漫天飄零，南方的天氣不似北方的冰雪嚴寒，卻也愈發的陰冷潮濕了，人們都換上了厚厚的棉衣，迎接着冬日的到來。
林暮的傷勢在一個月多的調養之下已經基本痊愈，但蘇青涵依然不允許她去公司上班，嚴肅地叮囑她好好在家裏休息。
今夜的暴風雨來的很急，雨點噼噼啪啪地拍打着玻璃窗戶，像是一曲激昂的協奏曲。林暮皺眉望了一眼窗外的疾風驟雨，剛剛蘇青涵發來短信告訴她今晚要加班，并囑咐讓她早點睡不用等自己。
猶豫了片刻，林暮還是換上了外套，拿了雨傘出了門，她先去附近的餐館打包了一些清淡可口的宵夜，然後再驅車去了蘇氏集團。
到大門口的時候保安看到了她還滿臉驚喜，“林助理？身體好些了嗎？”
林暮微笑着和他打了招呼，一路來到十層，整個樓層還燈火通明的，進了休息室就看到喬希和一群員工們苦着臉在吃泡面，手裏還拿着文件資料不停地翻閱着，看到她的時候都是一臉的呆愣和詫異。
林暮覺得好笑，晃了晃手裏的食物袋子，調笑着開口：“都傻了嗎？我帶了宵夜，快點過來吃。”
同事們都樂瘋了，哄搶食物的時候還不忘詢問林暮的身體狀況，一邊又抱怨着工作的辛苦，問她什麽時候來上班，林暮一一耐心地回答了他們七嘴八舌的問題。
“蘇總呢？還在辦公室？”林暮問喬希。
喬希點了點頭，看着林暮的眼裏還帶了一點委屈，癟着嘴巴可憐兮兮地說：“最近一直在加班，蘇總心情也不好，老是罵我們工作效率低，你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林暮拍了拍她的腦袋，又拿起了一份專門準備的食物盒子，“好了，我知道了，我先去進去看看。”說着就起身去了辦公室。
敲了門，聽見蘇青涵極其不耐煩的一句“請進”，林暮不由得莞爾一笑，側身進了門，将塑料袋子放在工作臺上。
蘇青涵頭也不擡，惱怒地叫喊了一句：“不是說了，報表沒有昨晚之前不要來打擾我嗎？”沒有聽見意料之中的唯唯諾諾，她疑惑地擡起頭，就看到林暮溫柔的淺笑。
蘇青涵不禁一愣，應該是匆忙趕過來的緣故，林暮的身上還帶着外面雨水的濕氣，頭發淩亂地散落了幾根，姣好的面容因為室內空調熱氣的熏陶，有些微微的泛紅，在燈光下顯得尤其撩人。
看她這副模樣，蘇青涵就覺得心頭一燙，喉嚨幹燥得厲害，她勉強地穩了穩自己的心神，“你怎麽來了，我不是讓你待在家裏嗎？”
“外面下着雨，我不太放心，就想過來接你回去了。”林暮繞到辦公桌的這一邊，挨着蘇青涵，低頭去看她手中的文件，“工作不順利嗎？”
Advertisement
感覺她說話時的熱氣都打在了自己的臉上，帶起了一陣微癢的燥意，蘇青涵微微錯開了身子，和她保持一段距離，抱怨道：“外面那群人實在太沒用了。”
看着她微紅着臉故作嚴肅正經地吐槽着員工的可愛模樣，林暮又笑了笑，拿了一部分她手中的文件，坐到了蘇青涵的對面，“我來幫你吧。”一下子又變回了原來專業助理的模樣了。
有了林暮的協助，工作自然就事半功倍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全部完成了，同事們都對林暮佩服得五體投地。
兩人直接回了家，蘇青涵先去洗了澡，出來就看到林暮正在整理剛才開會的資料，被紙張堆積得略顯淩亂的沙發茶幾前，是她一如往昔認真專注的神情。
這一個多月以來，她們每□□夕相處，看上去像是親密無間，但是兩人卻從未真正毫無芥蒂地談論過五年前的事情，蘇青涵很清楚，這種表面的和諧與甜蜜，就像是一張随時随地就可以捅破的薄膜，根本沒有穩定可言。
如果不攤開來說清楚，她們永遠也無法做到真正的親密無間。
思及此處，蘇青涵沉默地望了她一會兒，然後從手提包裏拿出一份今天在公司收到的信封，坐到了林暮的身旁，将信封遞給她。
林暮看到信封的封面，手裏的動作一僵。
“今天我收到了法院的傳票。”蘇青涵低着頭，緩緩地開了口，“是檢察院的人控告還在服刑的周叔叔有證券□□交易上的罪名，本來這件事情在五年前已經了結了，也不知道為什麽又重新被提出來了。”
看着沉默不語的林暮，她嘆了口氣，表情有些無奈和疲憊，但還是握住了對方冰涼的右手，“暮，五年前的事情，我可以不再怪你，只要你和我一起出席法庭，為周叔叔申辯，好嗎？”
林暮放在身後的左手緊緊地攥住，指關節用力至泛白，長長的指甲陷進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她卻置若罔聞，因為無論如何，都抵消不了心裏的疼痛。
她抿着唇一言不發了很久，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從蘇青涵的手心裏微微掙紮了出來，偏過頭不去看對方皺眉不解的神情，嗓音沙啞至極：
“對不起，青涵，我不能答應你。”
“為什麽？”蘇青涵臉上的疑惑更重，語氣也尖銳了起來，她實在想不出對方有什麽拒絕的理由。
“因為我已經答應了檢察院，擔任這次法庭的控方律師。”
一語畢，蘇青涵驀地瞪大了眼睛，看向林暮的眼底慢慢的都是不可置信，這副模樣，好像一瞬間和五年前分手那天重合了，林暮在她的注視之下，只覺得心髒被一瓣瓣地撕開，又重新粘合，再撕開，反複如此，痛不欲生。
蘇青涵又突然笑出了聲，好像一下子什麽都明白了過來，笑着笑着，眼淚就順着眼眶直直地往下掉，一點一滴落在地板上，她看着林暮，看着這個互相糾纏掙紮了七年的人，她愛了她兩年，恨了她五年，等到如今她願意放下一切重新和她開始，可是她做了什麽呢？
這個口口聲聲說愛着她的人，做了什麽呢？
“所以，你回來的目的就是因為這個是嗎？”蘇青涵已經站了起來，她和林暮保持了一段的距離，如同兩座隔着千山萬水的山巒，她的眼淚已經停止了，略花的妝容上是冷凝的表情。
“不全是這樣的，我回來主要是為了……”林暮也站起來，上前一步想要靠近蘇青涵，她試圖去解釋一切，可是餘下的話語卡在了喉嚨裏，像是一顆深陷皮肉的倒刺，上不來也不下不去。
“夠了！”蘇青涵伸出手阻隔了兩個人的距離，做出防備的動作，一只手抹去了臉上的眼淚，“我已經不想再聽你說任何解釋了，如果今天我沒有收到傳票，你還要隐瞞我到幾時？”
林暮聽着她的質問，看着她處在奔潰邊緣的表情，心中凄惘一片，張了張嘴，卻發現什麽也說不出來。
蘇青涵說的沒有錯，她明明就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告訴她這件事，可是她卻選擇了隐瞞，每每想要告訴她的時候，看着她心情極好的模樣，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這是她的私心，因為她明白一旦攤開了講，她們之間又會将至冰點，甚至無可挽回了，而她比任何人都不想面對這樣的局面，所以她自私地，想要将幸福和甜蜜的時光拉長一點。
“周叔叔已經被關了五年了，就算他再有錯，也已經受到懲罰了不是嗎？你為什麽還不願意放過他？”蘇青涵這時候已經快要失去理智了，她高亢的叫喊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尤為撕心裂肺，一面是愛人的隐瞞和欺騙，一面又是尊敬感激的親人，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個罪責在五年前就應該宣判了，只是……”林暮頓了頓，咬了咬牙，狠下心來，想讓蘇青涵認清這個事實，“這并不是欲加之罪，原本就是他罪有應得。”說着話的時候，她的聲音難得一見的出現了一絲憤恨的情緒，表情也堅定了許多。
“所以，你是不打算收手了是嗎？”蘇青涵冷靜了下來，面無表情的臉上滿是冷漠，她直直地凝視着林暮，仿佛想從她身上看出什麽破綻來。
林暮用沉默回答了一切。
“那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蘇青涵說出這話的時候，窗外正好一個閃電打了下來，白色的光束照亮了并不明亮的室內，也照亮了兩人僵直的身形。
“青涵，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退步，但是關于這一點，我必須要去做。”林暮看着蘇青涵沒有表情的側臉，心中滿是澀然，還是開口解釋了，末了，又補上一句：“對不起。”
然後她什麽也沒有拿，走到門口打開了門鎖。
“林暮，如果你今天出了這扇門，那我們就完了。”就在林暮打開門的剎那，蘇青涵轉過身對她說，語氣裏帶了哽咽的顫抖，她紅着雙眼，指甲摳在木質的餐桌上，劃出深深的痕跡，無一不在預示着這是她最後的妥協了。
林暮放在門把上的手頓然一僵，半晌，她還是推開門離開了。
有閃電的雷鳴聲轟隆隆在天際那邊響起。
門落鎖的那一剎那，蘇青涵的心仿佛又跌回了無窮無盡的深淵，絕望的窒息感從心底升騰起來，她順着玄関口的牆壁跌坐下來，将頭埋進雙臂環抱的膝蓋裏，失聲痛哭。
林暮并沒有立即離開，她在門外站了許久，薄薄的唇瓣抿成一條直線，瘦削的側臉有些冷凝，聽着屋內傳來的隐約的哭泣聲，伴随着急促的雨聲，形成了一曲悵惘的悲歌，萦繞在她的心頭。
她僵直地站立了很久，直到屋內再聽不到任何的聲響，她才恍如回神地走開，外面凄風苦雨，她就這樣任憑傾盆的大雨沾濕了全身，寒意從頭到腳地蔓延下來。
到了小區的門口，保安大爺在門衛室裏沖她叫喊：“小姑娘啊，你怎麽一個人在雨裏走啊，要不要我借你一把雨傘？”
林暮置若罔聞地往前走。
保安大爺撐了傘走出來的時候，就只看到林暮消失在滂沱大雨裏的剪影，漸行漸遠。
“這姑娘，怎麽像失了魂似的。”大爺疑惑地嘟囔了一句，又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天幕，感慨道：“這場大雨啊，真不知要下到幾時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這章以後小暮又要被罵了，唉，只能說，希望你們耐心看下去。
預計會在三十章以內完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