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肖楊當真大吃一驚,下意識環顧四周,見學生們聊天的聊天睡覺的睡覺并無異樣後,壓低聲音道:“你怎麽在這兒?”

沈浩澤卻不回答,左手繞過他的肩膀在他腦後輕輕按了一下,肖楊沒有防備,被他按在了肩膀上,聽到他在頭頂輕聲說:“還有一個小時才能到,再睡一會兒。”

臉頰碰到那堅硬卻又溫熱的肩膀,鼻間又嗅到那股熟悉的氣味,肖楊連忙起身,這下離他遠遠的,白淨的臉上沾了一絲窘迫,重複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沈浩澤表情自然:“我們的車壞在了半路上,搭你們的順風車,只有你身邊有空位。”

肖楊擡起頭,越過重重椅背,看到剛還坐在身邊的同事不知什麽時候跑到了車前,正被幾個學生圍住分吃零食;再一回頭,原本空着的座位坐了幾個與沈浩澤年紀相仿的青年,幾個人抱着手機按得不亦樂乎,大概正組隊玩着什麽游戲。

回過頭來,沈浩澤笑着說:“你看,我沒騙你吧?”

饒是他再過遲鈍,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偶遇,他也察覺出并不是巧合,更何況他本就不是遲鈍之人,不得不懷疑這都是某人刻意為之。

他說不上心裏什麽滋味,有些茫然,有些酸澀,攪在一起讓他難受起來,忍不住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卻還是忍不住問:“你跟來幹什麽?”

“我們到T市開會本就是談一筆合作,說好談成了我自費請大家去秋山玩,真沒想到你們也去那邊。”

肖楊不相信他的說法,但是也無法反駁他,他回過頭看了一眼後排的幾個年輕人,低聲問沈浩澤:“唐小姐呢?”

沈浩澤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似乎想分辨他臉上的情緒,肖楊不配合地移開目光,他有些失望,這才開口道:“你現在記性真是不如從前,我昨天不是說了她有事先回S市了嗎?”

肖楊一哽,再不想跟他說話,索性雙眼一閉靠在另一邊的車窗上不再理他。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沈浩澤現在是要做什麽,難道是因為他說了自己沒有結婚讓他會錯了意?可即使這樣對方也有了女朋友,這樣追着他算是什麽意思?還是說真的就只是巧合?老天開玩笑讓他們五年後的現在一次次遇見,那未免也太過湊巧。

心中胡思亂想着,然而這些話他是問不出口的。正沒有頭緒,沈浩澤在一旁淡淡道:“如果你實在不想跟我坐一起,我找人換一下座位就好。”

肖楊靠在車窗上神色未變,似乎是講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前方的學生吵鬧起來,嘻嘻哈哈的聲音回蕩在車廂內,他這才微微皺起眉頭,沒過一會兒就睜開了眼睛。

沈浩澤正劃着手機,見他睜開眼淡淡掃他一眼,收起手機準備起身,肖楊在旁邊低聲說:“都坐得好好的,你跟誰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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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浩澤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立刻穩穩坐下,問他:“這裏不讓我坐,又不讓我跟別人換座,那你讓我到哪裏去?”

肖楊把頭轉向窗外,淡道:“坐着吧。”

巴士正從郊外路過,沒有灌注水泥的土地表面不甚平整,怪不得肖楊在睡夢中覺得颠簸。

“這就生氣了?”

從山路向外望去,目之所及是連綿的群山,群山長青,被連日的雨滋潤得泛着濕意。靠近公路是平緩的丘陵,被修成一階階梯田,正值秋末,晚稻即将收割,葉子綠,稻穗黃,重重疊疊,高高低低,好像大海的波浪。

城市裏的孩子看得新鮮,一個個站起來貼在窗戶上,紛紛拿出手機拍照,興奮地讨論着,有在山裏居住過的學生被圍在中間,講着自己翻過一座山去看夕陽的事情,興奮度得臉頰泛紅。

就在這一片吵吵嚷嚷之中,沈浩澤靠近肖楊一點,問他:“生氣了?”

肖楊把額頭抵在車窗上,窗外下着小雨,光線不甚明亮,從玻璃上隐隐映出沈浩澤的影子來。那影子雖然模糊,但是能分辨出他正偏着頭看着自己,從影子看來,仿佛兩人正親密無間地貼在一起,僅僅是透過玻璃,肖楊還是感到耳尖一陣發燙。

他說不上自己心中是什麽感覺,生氣談不上,只是感到深深的茫然和無奈。每次遇到沈浩澤,他原本平靜的心都會被攪亂,明知道不該如此還是忍不住和他靠近,而現在沈浩澤的行為更是超出了他的預料,讓他完全捉摸不透,一顆心都像被粘膩的漿糊給填滿。

巴士一路飛馳,兩個小時過後就到了秋山腳下。

秋山是省內有名的風景區,此時不是旅游旺季,景區人不算太多,門口只有零零星星幾個散客在售票處排隊。

停車場就在景區大門一側,車門剛一打開,學生們就像開了閥的洪水一般湧了出去,肖楊下車前先要檢查一遍車上有沒有遺忘的東西,他不下車沈浩澤也不下,像條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肖楊不趕他他就不走,直到肖楊檢查完一圈他才跟着慢悠悠下了巴士。

一下車兩人就不得不分道揚镳,肖楊去跟學生彙合,沈浩澤則和早已下車的那幾個年輕人一起向停車場另一處走去。

學校的計劃是在日落之前爬到山頂,學生們先在門口集合,稍作整頓後再排隊進入景區。肖楊一邊清點學生的人數一邊朝那處若有若無地望去,只見果然有幾輛車在等着沈浩澤,從車上下來十來個年輕人,各個精神十足,見沈浩澤過去圍在一起推搡玩笑着,倒真像是沈浩澤說的那樣,是公司來秋山團建。

不知說到了什麽,那一群年輕人中的幾個忽然轉過頭向景區門口看來。景區門口人山人海,就學生就有上千人,明知道他們不一定在看自己,肖楊還是心虛地收回了目光。

隊伍很快整理好,這時和景區的交涉也已經完成,工作人員開始放行。進門按照先後順序,肖楊他們班是最後一個,好不容易進了門,前面的隊伍已經長得看不到頭。肖楊跟在隊尾,正竭力提高聲音要學生們不要走散,忽然肩頭被人撞了一下,沈浩澤不知何時竟然又陰魂不散地跟了過來。

他放慢腳步,回頭,身後沒什麽行人,只有跟沈浩澤同行的青年男女在不遠處有說有笑地前行。

肖楊微微皺眉,正要說些什麽,沈浩澤把手向一處指去,先他一步開口:“上山的路只有這一條。”

肖楊看到那寫着“入口”二字的木牌,沒有做聲。

雨早就停了,雨過天晴,山中的空氣格外清新,雖是秋天,秋山的樹葉仍是翠綠翠綠的,人處在其間,四處都是難得的好景色。他們走的是上山的游客道路,路上鋪着石階,然而山路時寬時窄臺階也是是高時低,走起來并不輕松。

學生們一開始還精力十足,時不時圍過來跟肖楊玩笑講話,爬着爬着就沒了力氣,只顧着悶頭爬山。

肖楊和沈浩澤沉默着跟在他們後方,一路上走走停停,好在山裏的景色新鮮有趣,倒也不覺得尴尬。

一口氣爬到半山腰,終于到了學校安排的休息點。

沈浩澤買了礦泉水遞到肖楊面前,肖楊搖了搖頭,從背包中取出自己的水瓶來,仰頭小口小口地喝着,他不貪多,喝了幾口就放了回去,盯着地上的一顆小石子調整着呼吸。

沈浩澤在他身邊坐下,看着他白淨的側臉和微微泛着水光的唇瓣,沒忍住伸出手捏了捏他因為出汗微紅的耳尖,肖楊低着頭躲開,若有若無地瞪了他一眼,濕潤的眼神輕飄飄的。

沈浩澤差點看愣了,等他回過神來,肖楊已經起身招呼學生出發,他趕緊跳起來追了上去。

剩下的路程因為快到山頂變得更加崎岖,拐過彎走到一層逼聳的臺階,每一階都又高又窄,沈浩澤先一步踏上第一階,轉過身沖肖楊伸出手來。

肖楊今天身心都不舒坦,腳下也有些發軟,再看前面的學生也不乏勾肩搭背的,猶豫了一下就将手遞了過去。

他還未碰到沈浩澤的手掌,沈浩澤就一把抓住了他的五指,一用力就将他拉上了臺階。

肖楊道了謝,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試着抽了幾下那人卻抓着老老不放,他暗自用力,口中低聲道:“放手……”

沈浩澤卻像沒聽到一般,自顧自上着臺階,卻心情大好般地勾起了嘴角。

“沈浩澤!”被緊緊攥着手指,肖楊情急,不自覺提高了音量。

“噓,”沈浩澤終于回頭看他,眉頭微微皺起,用氣音阻止他做聲,眼神中卻藏着笑意,“你那麽大聲,是想讓別人都回頭看嗎?”

這正是肖楊擔心的,他果然不敢再做聲,只愠怒地瞪着沈浩澤的側臉,奈何早在五年前他就見識過沈浩澤臉皮的銅牆鐵壁,手指在他手心不安分地鑽來鑽去了一會兒,他就放棄了掙紮,把力氣留給了剩下一小半的山路,不再做無用的抵抗。

暮秋時節,山中更加涼爽,然而一路爬下來,肖楊身上還是出了一層薄汗,終于快到山頂時臉頰都被熱氣熏出兩團酡紅。

跟在隊尾,肖楊在臺階上就已經聽到山頂處傳來學生們的歡呼聲,沈浩澤手上用力,将他拉上最後一個臺階,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學生們三三兩兩圍在一起,正興奮地朝遠處的群山眺望。

肖楊用力把手指從沈浩澤手心抽出,向旁邊讓了一步,淡淡道:“你有些分寸,想想你女朋友,你覺得這樣合适嗎?”

沈浩澤含笑看着他,微微眯起眼睛,說:“誰告訴你她是……”

“肖老師,肖老師!”

——學生在背後叽叽喳喳叫起來。

肖楊看了沈浩澤一眼,還沒來得及問他想說什麽,女孩們就把他簇擁起來,嚷着要和他合影。

沈浩澤主動擔當起攝影師,拍好後把相機給她們看,女孩們圍在一起讨論着哪張更好看,還讓肖楊參謀。正熱鬧着,一個女孩忽然提議要他們兩個也拍一張留念。

肖楊剛想拒絕,沈浩澤已經強勢地攔住了他的肩膀,沖鏡頭擺出了笑容。

肖楊不忍心拂了學生們的好意,只得僵硬地站在沈浩澤身邊,半邊肩頭都撞進他的懷裏,學生還在對面韓:“肖老師,你笑一笑嘛。”

和沈浩澤貼得如此近,肖楊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好不容易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學生才放過了她,拿着相機找同學炫耀去了。

一口氣爬到山頂所有人都是筋疲力盡,學校晚上不再做安排,直接領着學生到酒店休息。這種天氣晚上氣溫太低不适合露營,山上正規的酒店又只有這一家,沈浩澤一行人自然也住這裏。

安排好學生,肖楊回到自己房間。同住的老師已經洗完澡在收拾行李,見浴室空出來,他連忙沖了個澡,洗去了一身的疲憊。

山中日落得早,沖澡前還是日暮,從浴室出來天已經完全黑了。院子裏亮起了燈,陣陣嬉鬧聲從院子裏飄出來。肖楊換好衣服跟同事一起下樓,學生們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打鬧。沈浩澤竟然也在,正和幾個女孩湊在一起不知道在密謀些什麽,見他下來立刻站了起來,沖他招手。

肖楊走過去,他就像做賊一樣把他拉到院子的角落,從口袋中抓出一把通紅的小果子塞進肖楊手中,神神秘秘地說:“快拿好,老板娘偷偷給的,你再不來就要被你的學生給搶光了!”

肖楊被他神秘的樣子逗笑了,想問這是什麽果子,剛一開口沈浩澤就放了一顆在他口中,笑咪咪地說:“嘗一嘗。”

果子洗得幹淨,帶着一層溫柔的涼意,牙齒比大腦先一步行動,在他為反應過來時就已經刺破了薄薄的果皮,果汁從破口處湧出,甜,但更多的是酸,從舌尖瞬間彌漫至整個口腔。

肖楊酸得臉都皺了起來,眼前什麽都看不清,等視線好不容易有了焦距,只見沈浩澤正在他對面捧腹不已。

知道是被戲弄,肖楊冷冷掃那壞人一眼,轉身想走,卻被人在腰上攔了一把,沈浩澤的呼吸噴在耳邊,忽然沒頭沒腦地對他說:“擡頭看。”

肖楊口中還含着一顆微酸的果子,聞言疑惑地擡頭,瞬間就被懾了心神。

細雨初晴,這夜是個晴天,夜空中一片雲都沒有,只有漫天的繁星無邊無際地綿延,一顆一顆壓得極低,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墜落天空。黑夜被群星點得極亮,城市最耀眼的霓虹也不如這一刻的山頂璀璨。

呼吸變得綿長,心中糾纏的情緒仿佛被肖楊和沈浩澤并肩站着,靜靜地仰望着星空,他側過頭去看身邊那人,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的目光何時如此輕柔,那人也正好看他,眼睛亮得好像背後的星辰一般,怕是打擾了星星一般,極輕極輕地問他:“好看嗎?”

肖楊點頭,這一刻他無需多想,只要和這人靜靜地站在一起,欣賞這難得的美景就好。

第二天一早就要起床去看日出,肖楊挨個房間清點完學生後早早上床睡覺,臨睡前接到沈浩澤的短信,明明兩人剛分開不足一個小時,肖楊沒有回複,他本來已經昏昏欲睡,放下手機幾乎立刻就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然聽到急促的敲門聲,開門是班裏的三個男生,着急地告訴肖楊他夜起發現同屋的另外兩個男生不見了,四處找了都沒有,打電話也不接。

肖楊大吃一驚,拿起外套就跟着他們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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