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家書抵萬金
林清只花了短短半年的時間, 就從丙班升到了甲班, 而跟着他一路升過來的只有李守澤一人,雖然兩人的名次越拉越遠,但是李守澤也穩穩地升到了甲班, 讓林清不得不感嘆這人的天賦。唯一的好處是,在升班的過程中,林清已經搬出了原來的宿舍,總算可以和黃永智等人分道揚镳。
甲班中也有林清的老熟人, 那就是王英傑和柳澤旭兩人,而且巧的是如今他們三人住一個寝室, 另外一人因為家中有事而拜別書院老師, 離開雲天書院了。
在和柳澤旭的相處中,林清發現這人雖然不善交際、為人腼腆內向, 但是也是一個心思機敏, 聰慧異常之人。只是柳澤旭志不在舉業,一手水墨丹青書院中無人能出其右, 只是在別人看來難免有玩物喪志之嫌。
“林弟,王兄, 你們幫我看看, 這幅畫如何?”柳澤旭放下筆, 左右端詳了一番, 然後招呼林清和王英傑來品鑒。
林清放下手中的書本, 湊到柳澤旭的書桌前看過去, 只見柳澤旭畫的是一副王母祝壽圖, 整張圖色澤明豔,王母的一颦一笑,整個天宮的和樂融融,就連雲霧彩霞都盡在畫中,整幅圖長度近一米,費了柳澤旭半個月的時間才畫完,可見柳澤旭是花了心思的。
王英傑品鑒完長嘆一聲道:“柳弟,你只要将繪圖上十分之一的心力用在舉業上,何愁不能金榜題名!”
王英傑同柳澤旭一般出身名門,王家是蘇州府的顯貴世家,祖上出過一內閣大臣,兩位大學士,如今在朝中也有一番不小的影響力。
其實林清不知道,王家還是曹家的姻親,曹知瑞就是王英傑的嫡親的表哥。王英傑生母的嫡妹就嫁到了曹家。兩個盤踞在蘇州府的大家族強強聯手,王英傑也算是書院中數得上號的名門公子了。
不過王英傑的相貌比起柳澤旭來講,要差了一大截,方臉大眼,顯得比較古板正直,待人接物也更加直言不諱。或許是家世帶給他的底氣,若有不平事,他也喜歡管上一管。
王英傑和柳澤旭自小相識,家世又相當,算是多年好友。因着林清救過柳澤旭的命,所以王英傑對着林清也很是看重禮讓。
之所以王英傑出此言,是因為柳澤旭在讀書上不太用心思,比起林清的手不釋卷,柳澤旭将更多的心思都花在了琢磨畫作上,書院裏教導書畫的秦夫子十分賞識柳澤旭,甚至還将他正式收入門下,格外嚴加指導。柳澤旭雖然也保住了在甲班的位置,但是名次一直在最後十名,堪堪不落到最後去,為此王英傑勸了柳澤旭幾次,可惜他無動于衷。
在世人看來,科舉進學才是大道,書畫之流雖然也被讀書人追捧,但是若沉迷于此那就有些因小失大了。
柳澤旭聽了王英傑的話也沒作聲,而是雙眼懇切地看向林清,希望他能點評一番。
柳澤旭的眼睛非常生動傳神,一雙杏眼盯着人看的時候,琉璃色的眼珠子光華流轉,美的讓人一顫。
幸而林清早就見多了柳澤旭的美貌,因為年歲緣故也只把柳澤旭當作弟弟看待,沒有什麽邪念,否則自己現在雖是男兒身,但是前世卻是女子,真怕自己面對美色時會把持不住。
林清也覺得奇怪,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經是男兒身的緣故,或許是身邊同齡男子年紀都太小,林清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男子産生過其他想法,但是也沒有對女子有過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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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年林清已經十三歲,這個時候的少年已經到了慕少艾的年紀了,但是林清卻感覺自己出奇的無欲無求,平淡的讓人心驚。尤其是想到再過幾年,自己也要面臨着娶妻生子的情況,頭就開始大了起來。
幸虧這還有幾年時間緩沖,林清就把這個問題抛到一邊,不去深思。
林清的目光從這幅圖上的每一個細節審視過去,以前林清對繪畫一道是不懂的,但是奈何同寝室中出了一個畫癡,就算不會繪畫,但是想不懂品鑒也難了。
“确實很好!是柳兄近日所得最好的一幅!看來柳兄在畫作上又精進了。”林清觀賞完由衷贊道。
柳澤旭嘴角忍不住上翹,林英傑雖然是他從小長到大的朋友,但是為人太過刻板,一心志在仕途,有時候他還是覺得和林清講話更加輕松一些。
柳澤旭細心地将畫卷了起來放入畫桶中:“既然你們都說好,那麽我就将這幅“王母祝壽圖”裱起來,作為我祖母六十大壽的賀禮,你們說如何?”
“這自然是好!你祖母最疼你,只要是你親手所作,她肯定是喜歡。你這也是提醒了我,到時候我也得準備一份禮物。”王英傑也是馬上想到了,再過兩月就是柳家老太君的六十大壽,兩家來往甚密,自然到時候王英傑也要去一趟。
“林清,要不那日你也一并前來?”柳澤旭看林清似乎被冷落到了一邊,立馬邀請到。
林清有些犯難,作為朋友,應邀實屬正常,但是這種官宦子弟家的家宴,林清實在不想參與,所以表情上也帶了出來些。
柳澤旭低低一笑,勸解道:“林弟,我看你終日苦讀,也該給自己放個假,況且我幾次在祖母面前提起你,她老人家早就想看看你呢!”
林清推辭不過,只得應下。
王英傑回到自己的書桌前,想了想又扭過頭看向正在整理畫稿的柳澤旭道:“澤旭,你近日可要勤勉一些,這個月月末山長就要回書院了,到時候可是會看所有人的考試成績的。既然禮物已經挑選好,那麽也該多溫習功課,做些正事了。”
雲天書院的山長名叫楊盛安,字致知,是楊文舒的嫡孫,江南首屈一指的大文豪,當世有“南致知,北遠山”之美譽,說的就是江南的楊致知和北方的安遠山這兩個當世大儒,文壇中的兩位泰山北鬥。
可以說楊致知随手寫一篇文章,都能讓所有讀書人趨之若鹜,今天若是楊致知說詩詞該走婉約派,那麽明天就有一大片書生開始研究婉約派的詩詞改怎麽寫。這樣的人,說是被讀書人供上了神壇也不為過。
在雲天書院所有學子的心目中,楊山長就是高于一切的存在。五個月前楊山長受天祿書院邀請前去講學,最近要回來了,還正好趕上小考,書院中的學子都馬足了勁想要一展所學。
柳澤旭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繼續整理手上的東西。
林清也讀過楊致知的文章,确實針砭時弊、發人深省,文采斐然又不落入俗套,自成一家。随着對這些四書五經學的的愈加深入,林清就更加能看出來自己和別人的差別。雖然如今也可以做出像樣的試帖詩和八股文,但是在真正的大師面前,自己也就只能算入個門而已。
“楊山長的文章千錘百煉而成,每每讀來都讓人廢寝忘食,書院中多少學子希望能得到山長的賞識,讓山長指點一番?所以這次考試必然競争十分激烈,柳兄确實該多溫習一下功課。”林清之前從不喜歡勸柳澤旭多讀書,因為在林清看來,既然柳澤旭一心撲在畫作上,那也是他個人選擇的事情,旁人無法置喙。有道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說不準以後柳澤旭也能層位一個名留青史的畫家呢?
只是讀書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若是這次柳澤旭掉落到了後五名之列,那就不美了。
沒想到柳澤旭沒有接過林清的話題,而是話鋒一轉:“那林弟也想得到山長指點?”
林清一愣,接口道:“這是自然,書院中誰不想得到山長的指點?”
王英傑好笑地看了林清一眼,想說不想的人就在你面前,但是想想還是忍住了。
柳澤旭若有所思地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林清也沒有在意,看到柳澤旭手中的畫作,腦海中也想了一下到時候去柳家祝壽該送些什麽禮物?
又從柳家老太君身上想到了劉氏,不知道家中近日可好?自己寄出去的兩封信是否已經收到?到現在都沒有收到家中人的回信,說不思念那是假的。
可惜這個時代,山高水長,家信只能花點銀子讓車隊帶回去,都不知道是否能順利送到。
就在林清想着這個事情的時候,林家村這邊才收到了信件,而且是兩封信一起。
原來那捎帶的人第一回帶信回來給忘了,第二回又捎信去林家村才想起。幸虧第一封信還在信匣子裏,沒有丢,所以就兩封一起送了過去。
林三牛第一個拿到信件,高興的不知所以,只是他也就認識信封上的“林清”二字,只能快步走到堂屋對衆人喊道:“狗子來信了,狗子來信了!”
家裏正是在準備晚飯的時候,聽聞都圍了過來,可惜大家拿着信件面面相觑,一個人都不會念。
也是巧了當時,張立學正好到林家來報喜,林三妮今天剛剛診出身孕,惹的張氏又哭又笑。
張氏這半年,兒子外出求學,她天天日思夜想;女兒又一朝嫁作他人婦,從此進了張家門,再也不能常伴左右,身邊總覺得空落落的,有時候幹活都神思不屬的。今天雙喜臨門,又知道女兒在張家過的很好,懷孕了,還收到了遠在千裏之外的兒子的信件,怎能不心緒翻騰?
林清這兩封信相隔兩月寄出,講了他在江南的所見所聞,讀書求學的日常,還有林東陽的近況,兩封信一共寫了近三十頁紙,但是劉氏聽完後還是不斷催促張立學:“還有呢?狗子還說了點啥?”
張立學讀完林清的信也是對林清選擇的路産生了很多唏噓和欽佩之感,看了一下手上所有的信紙,确定道:“奶,沒了,林清就寫了這麽多。”
張氏剛剛還亮着的雙眼一下子有些暗淡下去了,李氏也是看着那厚厚的一刀紙,多想再聽聽自己兒子現今在做什麽,可吃得香睡得飽,可挨過冷受過凍?第一次李氏後悔起當時沒有像林三牛夫婦一般将兒子送進學堂讀兩年書,不求別的,只求這時候能寫封家書也好啊!
兒行千裏母擔憂,這半年裏每一個日夜,都有兩個母親對遠在蘇州府的兒子的思念,如今縱使寫了這麽多頁信紙,也只能寥寥安慰一些思念之苦。
夜裏,張氏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林三牛背對着他假寐,心裏也是裝着事情,只是知道妻子想的多,便不想再多說什麽,惹的她又要掉眼淚了。
過了許久,林三牛都要朦朦胧胧地睡去了,聽到張氏長嘆一聲,低聲道:“早知道如此,還是不該讓狗子出去。這才過了半年,我這感覺就像要過了一輩子似的,可真怕見不到兒子啊!”
夜風習習,吹過農家小院,卻吹不散一個母親的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