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生意
原本翰林院裏的人還想要看林清的好戲, 但是發現林清交上了原稿,并沒有受到掌院朱炳文大人的呵斥, 反而是其他幾個新來的庶吉士, 因為所整理的部分有纰漏而被叫過去罵了一通。
雖然很多人心裏都大惑不解,但是官場上總有很多說不得的事情,所以只是看待林清的目光更加探究了一些,也并沒有人真的去找什麽不痛快。
別人怎麽想的,林清并沒有理會, 既然他現在的工作就是修史, 自然就是認認真真的修史,第一步是将前人整理的東西全部梳理一遍,錯漏的地方全部更正;接着就是繼續按照朝代時間把“算”術部分的資料一一填補、整理完善。林清的工作進度也非常快,一個月就能整理好兩卷, 按照這個速度下去, 不出一年就可以将“算”學部分的史料全部整理完畢, 而原本這個工作內容是計劃兩到三年完成的。
翰林院是一個可清閑可忙碌的部門,暫時安排給所有新晉翰林官的任務就這些, 草拟聖旨還根本輪不上新人插手, 給皇帝等人講解經筵的又都要按資排輩,所以新入職的三個月林清每日的工作就是研讀史料,摘抄謄錄, 同時更多的時間花在了閱讀歷年的案卷、聖旨等材料上。
對林清來講, 做做修史工作, 只不過是考驗耐心和毅力的事情, 長時間去做這個事情,對他了解政務根本沒有太多的幫助。只能說是自己可以将“算”的這門科目,做一個科學的總結,方便後人對中國數學史的了解,也希望能推廣這些知識,造福後人而已。
故而很多人說翰林官清貴,不扯朝堂、不涉黨争的翰林官,清貴是清貴了,但是也容易被人遺忘和邊緣化。翰林官的月俸很低,就像林清作為從六品修撰,一個月的月俸才三十兩銀子。
這三十兩銀子,聽着是還可以,可是生活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又想要在官員之間交往行走,三十兩銀子根本不頂事。就像林清那座一進的小宅子,都要五百兩銀子,更別提其他方面的吃穿住行了。所以大部分翰林官員只是當翰林院是個跳板,在任職的三年時間裏積極尋找出路下家,最好的選擇是可以入職文淵閣,跟着朝堂內閣大佬工作絕對是最好的差事;或者就是調動到六部輪值,以後也能混上一個侍郎的職位,運氣好的還能做個尚書;實在沒門路的,那麽到時候下放地方,能在翰林院待過,就是下放地方也高人一等,基本上都會到那些比較富裕的地方任職。
當然,也有什麽都不行動、甘願固守清貧的,例如坐在林清隔壁的修撰賀卓凡,榜眼出身,在翰林院裏修了六年的史冊,從編修晉升到了修撰後,就紋絲不動。平日裏吃穿用度也寒酸的很,但凡有什麽聚會也從來不參加,有時候還要靠向同僚借款度日,一點都沒有別人眼中的中進士、做大官、發大財的感覺。
三個月的時間,也夠新晉的翰林官們摸清楚一些規則,之前大家還能定定心心修史,之後了解了情況後,大家人心也浮動了起來,慢慢地有些人抱成了小團體,尋找出路、請客送禮吃酒,都想着經營點關系人脈,到時候可以有個好去處。
林清這邊卻好像沒有感受到翰林院裏的氣氛一樣,繼續每日裏的工作,同時經常出沒于藏書閣,取閱永康帝繼位以來所頒發的所有聖旨、诏書,了解朝廷變動的情況。翰林院有點類似于皇帝的秘書機構,往往一道對外聖旨的頒發,都是由文采好的翰林進行纂寫,并且會摘抄一份進行歸檔。一份聖旨或是诏書的頒發,很多時候都是整個文官集團和皇權協商整合的結果,是整個大明政治命令下達的體現。以前的林清根本無法接觸到這些東西,但是如今卻能以觀摩聖旨書寫的理由,毫無阻礙的去考據這些材料。
雖然如今并沒有進入權利的核心,也沒有任何的決策、建議權,但是林清認為想要做官,那就必須得了解清楚現在自己所處的位置,整個王朝的動向,當權者的政治主張和目的,未來發展的方向等等。這些東西,翰林院裏沒有人會教你,但是你卻有機會去學習、翻閱這些資料,其實已經是難能可貴的經驗了。從這點來講,翰林院是褚相之所,并沒有誇大其詞。只不過這世上很多人都習慣于等着別人将事情放到他手上才會去做、或者就是太過急功近利,忍受不了眼前的清貧,才讓翰林院裏的低階官員急着拿翰林院做跳板,趕緊走入實權部門。
所以,在外人看來,林清的生活規律極了。這幾個月來,每天一大早當值,自己擦幹淨桌案,泡上一杯茶,然後一上午就開始整理謄抄資料,幾乎都做到了手不釋卷,一坐就是一上午;中午吃過午飯後就往藏書閣走,呆了一兩個時辰回來後,又捧了一堆資料回來,下午繼續書寫;晚上若是輪到他當值,那麽就來值個夜,看看自己桌案上的資料,若是沒有當值,就回家休息,從不參與其他官員之間的人情走動。
這樣的行為舉止,就和那賀卓凡一模一樣,甚至很多人都私下議論,覺得這新科狀元是不是也會和賀卓凡一樣,就喜歡天天修史、研讀史料,以後也是要在翰林院冷板凳坐到死的主。有些庶吉士和沈牧涵聚會時,還會特意調笑幾句,說林清就算得了狀元也沒用,這樣的人也就是個書呆子。沈牧涵聞言也只是笑笑,不予置評。
林清正在适應他在翰林院做官的生活,林三牛和張氏兩人也是在磕磕絆絆地适應着在京城的生活。
說實在的,這剛剛到了京城看到林清那一進的小院,林三牛和張氏還是有些驚訝的——萬萬沒想到,五百兩銀子竟然在京城就買了這麽小的一個宅子!但是當知道這周圍的都是官宦人家,好些人家的官位都還比自家兒子高時,也就不覺得這房子小了,轉而說話做事都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墜了林清的面子,給林清招惹麻煩。
前面一兩個月還好,夫妻兩個洗洗弄弄,歸置整理了一番院子,嫌京城裏的菜價貴,還在自家小院裏下了一隴菜地,種了些當季的蔬菜。每天上街買買菜,晚上等林清回來一起吃個晚飯,對于幾年不能和兒子處着的林三牛和張氏來講,都是極為珍貴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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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時間一長,平日裏都是下地做活做慣了兩個人,哪裏閑的下來,家裏就巴掌點地方,再怎麽整理也就那樣。等林清一走,就剩林三牛夫妻和墨竹三人大眼瞪小眼,林清勸他們出去走走,走了幾回發現哪哪兒都要錢,就也歇了這個心思了。
這日林清下值回家,一家三口吃完晚飯,林三牛猶豫再三還是道:“清兒,你看我一天天在家裏閑着也是閑着,要麽這幾日讓墨竹陪着我出去,做點活兒?我看這京城裏就是吃把蔥都要銀子,上次咱買了這個院子已經花了五百兩了,我怕剩下的銀子不夠花啊!”
二月的時候,林東陽回過一次林家村,給了林三牛一千兩銀子,是之前曹知瑞那邊的分紅。一到京城,林三牛就将銀票悉數給了林清,讓林清還了那五百兩的外債。雖然家裏還有幾百兩銀子的存款,但是林三牛算算每個月家裏的開銷,又知道林清每個月的俸祿才三十兩,難免是有些憂心的。
最近他也和一些京裏人打聽過消息,知道這官家娶親那可不是幾百兩銀子就能打發的,眼看着林清已經十六了,也到了可以定親的年紀了,這家裏不備着銀錢,萬一到了說親的時候,這不就尴尬了。
再者說了,就算不說聘禮的事情,這個院子這麽小,以後媳婦娶進門,生兩個娃,這屋子也騰不開地方啊?到時候媒人過來相看,見林家這麽小,往對方家裏一說,都是做人父母的,哪裏不知道不想讓子女受苦的心思?雖然知道林清在蘇州府那邊和人有合夥生意,可是現在他閑着也是閑着,還做得動,家裏能省一點是一點啊!
這兩天林三牛和張氏一直在合計着這個事情,想着他自己出去找點活幹幹,張氏留在家裏做做針線活補貼家用,家務事情就扔給墨竹去做,好賴也能減輕林清的負擔。
林清其實也将林三牛和張氏的不自在看在了眼裏,叫一個整天忙碌慣的人突然閑下來,周圍也沒有什麽熟人,平日裏就悶在這個四方小院裏,不能像之前那樣,整個村都是熟人,東家長西家短的都可以唠上幾句。只是前段時間林清也是新官上任,很多事情還沒安排妥當,如今林三牛說起,林清便也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爹,娘,你們也知道我和二哥在蘇州府做了點生意,二哥上月寫信給我說那些東西賣的不錯。我琢磨着,咱可以在京城也開一家鋪子,賣賣這些小玩意。”
林清上月就收到了曹知瑞的信,因為得知林清高中狀元,曹知瑞信裏說以後的生意曹知瑞和他們兄弟五五分成,作為賀禮。林清明白這是曹知瑞擔心自己一朝得勢,嫌棄銀子賺的少,不和他合作了。或者說,曹知瑞這也是在做一個長期投資,他看好林清這個人,主動讓利以求長遠的合作。
林清沒有拒絕曹知瑞的好意,并且還回信講明了想在北方發展“如意坊”的生意,并且将連鎖店的計劃寫了厚厚的幾張大紙給曹知瑞寄了過去。曹知瑞收到信後大喜,直接附上三千兩銀票,作為林清在京城做試點的開業本金,并且言明京城的店鋪開起來後,他這邊會派人先将做好的成品護送入京。
對于曹知瑞而言,不管林清這個試點是成功還是失敗,有這份連鎖店的計劃書,就已經值這三千兩了!
張氏臉上露出難色,求救般的看向林三牛。這做生意她怎麽會啊?家裏做做家務、下地幹活她會,做生意可是碰都沒碰過。
林三牛心裏也犯難,可是想想也對啊!這兒子都是做了狀元當官的了,難道他這個當爹的還給人做夥計賣苦力去?這當官的最講究面子,要是被兒子的同僚看到了,這可讓兒子的面子往哪裏擱?
不就是做生意嗎?他在村裏的時候不也幫着林大娃、林二娃他們收東西、賣東西麽?道理都是一樣的,無非就是換點東西賣賣。做,有什麽不敢的!
“行!清兒,你說讓我們做點小生意,爹娘就去做!只要你告訴我們怎麽做就成!”
張氏聽了林三牛的話,心裏着急,忍不住插嘴道:“娃他爹,你可別胡亂說話!到時候把兒子的銀子霍霍沒了可咋整?”
林清看着張氏對着林三牛着急上火的樣子,忍不住笑道:“娘,您別着急,咱就是做點小生意,也不費銀子。若是能賺錢咱就做,不賺錢不做就成了。進的貨也是蘇州府那位富商運過來的,要是賣不出去,咱就給退回去也成。”
張氏是最信服林清的話的,聽聞這備貨不用錢,想着最多就是租個小鋪子,不賺錢轉手一租,賠也賠不了幾個錢,這才臉色好了點。
只是如果張氏知道,她兒子口中的小生意,以後的鋪面得修三層樓,裏面的東西動辄幾百兩,只有那些非富即貴的人才會去買,恐怕她此刻就能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