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心驚

一萬兩能幹嘛?根據林清的預算, 最多是縫縫補補,把會國館中各個院落草草地檢修一遍, 保證不壞不漏。剩下的你要說彰顯什麽大國氣度、讓人家賓至如歸, 那想都別想了。

況且這次其他小國也不知道抽什麽風,知道鞑靼要過來之後,最近也紛紛遞上了朝觐的文書,一共有十多個小國要過來,名頭是越吹越響了,可是來的人越多,這個會國館裏面的院落就都要悉數用起來。按照一萬兩的标準,定多就是搞個兩三星的商務房間,離着一開始計劃的五星豪華差遠了。

林清聽到了吳侍郎的話,是一個頭兩個大,眉頭也不由皺了起來:“吳侍郎,我知道您在戶部也是德高望重,也知道下官這次任務時間緊迫, 只有兩個月的時間做這個修繕工作。到時候皇上也會派人下來審查, 若是到時候不符合皇上的意, 你我可都擔待不起啊!”

确實, 若是縮減個兩三千兩銀子,他這邊哪怕自己掏了這銀子, 到戶部有富餘的時候再給他補回來也成。可是如今他全部身家掏幹淨也沒有兩萬多兩銀子啊!

吳侍郎既然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 那麽林清也只能不怕得罪人, 到時候上頭怪罪下來, 大家一起承受責罰好了。

果然吳侍郎聽到林清這樣一說,臉色也是一變,語氣也有些不好:“林郎中這話可就不中聽了,皇上既然将事物派給了你,我們戶部也撥銀子了,那就沒有戶部需要擔責一說。此事還需要林郎中自己琢磨啊!”

戶部掌管天下錢糧,有句話說的好,錢在誰手裏誰就是大爺。到了這個時候,大家都是要來戶部讨銀子的,自然都要對戶部官員客客氣氣的,否則人家有的是辦法克扣你。誰到戶部批銀子的時候,不是奉了聖命就是為了國家社稷,要是每個人都拿大帽子壓下來,戶部早就不用幹了。

所以林清還是太嫩,這句話說得沖動了。

幸而林清反應也是很快,年紀又輕,語氣馬上緩和了下來,行禮賠罪道:“吳大人還請恕罪,實在是清這幾日日夜為此事憂心,已經快三天沒有入眠了,如今好不容易做出了最少的預算,也是想讓戶部能節省點銀錢。可是這一萬兩撥款,清實在無法完成聖命啊!還請吳大人能指點迷津。”

所以說,一個人要是長了一副好相貌,還是能占點便宜的,吳侍郎見林清賠了小心,掃了他眼下濃重的烏青也知道他所言非虛。況且,聽了林清的話也知道他是個拎得清的,不是那種固執蠻幹的人,雖然第一次和林清打交道,但是現在心下也有了思量,話也就放了出來。

“本官這裏,是可以再擠出五千兩銀子給你,只是你呈上去的奏報,需要按照原來的方案去做。”

林清聽到這裏一愣,憑着他聰慧的大腦一下子竟是有些反應不過來:給他一萬五千兩銀子去做修繕,但是奏報上要按照三萬兩千兩去做,這是什麽道理?

這時看了眼吳侍郎意味深長的眼神,林清恍然大悟過來:戶部實際給他們撥付一萬五千兩,剩下的一萬七千兩銀子,他們戶部自己吃進!

這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一個工程項目的總工程款,居然要貪掉一大半!

而林清這個修繕項目,放眼全國,還只能說是一個小項目,所費銀錢比起那些動辄十幾萬兩、幾十萬兩的項目簡直就是毛毛雨。按此推算,那麽整個戶部上下在其他的項目上又要貪多少?一年下來,這個數字恐怕會是一個讓人心驚的天文數字吧!

吳侍郎看着也是風光霁月的一個人,可是內裏的髒腐讓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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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林清又犯了一個錯誤,在和戶部申報銀子的時候,應該要多預留30-50,作為給戶部上下的孝敬。但是他的下屬們沒有提醒林清這種最為微妙的關竅,而楊庭安作為工部尚書又是閣老,雖然知道一些彎彎繞繞,但是日理萬機,以為林清知道這些約定俗成的事情,也沒有出言提示。所以如今林清做了一個最苛刻的預算,并且報了上去後就會存檔,可以說是讓他自己陷入了一個非常被動的境地。

原本能做出這種預算的人是大才,但是如今這份大才在貪腐成風的朝堂裏,反而變成了一種愚笨。

當然,如果說是一個普通的項目,尤其是那些天高皇帝遠,也沒人核查的,這一萬五千兩都嫌多。到了具體實施人手裏,可能還得盤剝一層,最後做個面子工程,看着光鮮就行。可偏偏,這個會國館的修繕迫在眉睫,永康帝還特意說了最後要着人驗收。

如果林清答應了吳侍郎的要求,最後他會在簽收銀兩的單據上簽下收據三萬兩千兩,而實際撥付一萬五千兩;如果他不答應,行,那就拖着等着。無論如何,最後任何的錯誤,都得林清自己擔着!

只能說,林清知道如今的大明貪腐成風,但是還是沒有身處其中,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原本以為最多不過送送禮,給點孝敬,但是誰能知道戶部的胃口這麽大,在這種算是重要的項目上都能這樣下黑手!

可是當林清意識到這些的時候,已經處于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了。

無法,林清只能再次調整心态,将自己如何做的預算,一項項仔細講解給吳侍郎聽,并且當場給吳侍郎做了核算,但是吳侍郎也只是興致缺缺,最後一句話将林清打發了出去:“林郎中,你的難處本官都明白,只是戶部如今确實不寬裕啊!你看後面還有禮部的曹郎中在後面等着,要不本官到時候将你的方案呈給上頭去看一下,再給你答複如何?”

研究研究、讨論讨論,再給你答複。

這樣的話,像極了那些有關部門的冠冕堂皇之詞,竟是古今中外都一樣!林清聽到這裏心已經涼了半截,只是臉上卻還是保持微笑,人家既然已經下了逐客令,林清自然只能恭敬退下。

林清狀若平常地回到了工部,六部衙門辦公地本來就離得非常近,工部和戶部又是天天都要打交道的,不出一個時辰,林清這邊無功而返的消息自然已經傳到了工部。

工部營繕清吏司的兩名員外郎和三名主事是在一個辦公所的,常員外郎聽到了這個消息後,臉上露出冷笑:“這林郎中自己做了方案呈上去,如今倒是弄得兩頭不是人,也不知道要如何渡過難過咯!”常員外郎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坐了三年之久,原本這次是他最有希望晉升郎中之位,自然對林清最是不滿。

三名主事知道自己位卑言輕,沒有幫着林郎中做方案還有工作繁忙做推脫,但是在背後說上峰壞話,到時候萬一林郎中起來了,或者常員外郎又和林郎中和好了,那他們可是第一個倒黴的。所以此刻也就是跟着聽聽,并不發表什麽言論。

周員外郎因為自己也做了一份預算,所以對于林清能算出這個數字還是十分吃驚的。他拿出了自己方案又反複看了幾遍後,發現有些地方确實可以精簡,如果做到極致,是可能算出林清那個數字,倒是對林清的能力有些欽佩:“林郎中畢竟歲數還輕,能做出這份預算,已經是能力了得了。我們這次是否,做的有些過了?”

常員外郎嗤笑了一聲:“這種事怎麽提醒?誰當初去做這種事的時候沒有吃過苦頭?”

常員外郎這話說得不無道理,這種事情本來就是桌底交易,誰會大喇喇地出言提醒,除非确實關系親密,否則這種話都不應該宣諸于口的。況且,大家都是這樣一步步爬上來的,剛剛像個愣頭青去做這種事的時候,也是處處碰壁,當時又有誰好心去提醒他們呢?

怪只怪,林清爬的太快、爬的太高,還沒怎麽經受底層的歷練,就爬到了一個高位。底層歷練的時候都是一些雜七雜八的小事,出了問題還能描補;而林清一上來就是接手這樣的項目,如今可不是摔得要更痛嗎?

一時間,大家也都沉默了下來,也無心再去議論更多,紛紛忙碌起手頭上的事情。

到了放衙的時間,林清今天倒是準時回家了。之前幾天林清天天忙到幾乎半夜才到家,到家之後也只休息一兩個時辰,起來繼續做事。張氏和林三牛有時候起夜看到林清房裏燈火通明,也是擔心不已。

林清升官了張氏和林三牛自然高興,可是這份高興卻沒有持續多久,看到林清一天比一天忙,短短幾天時間,身子就清減了一些,張氏心疼不已,心中有時候還埋怨着不如不升官算了。至少在翰林院的時候,林清還能準時放衙,日子也輕省。

張氏畢竟是林清的親娘,女人的直覺也靈敏,雖然林清臉上表情依舊,但是張氏可以感覺出來,林清心情不好。

吃過飯後,林清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那燈火一燃就是到了半夜。

“不行,我得去看看清兒,這幾天都瘋魔了,這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張氏翻身而起,披了一件棉衣就準備出門。

此刻外面天正寒,如意坊最近新的貨又到了,林三牛白天和墨竹忙着店裏的生意,自然也是累極,只是因為擔心林清,這睡得也不算安穩。

如今暖暖的被窩被掀開一個被角,冷風灌入,又聽到張氏的嘀咕聲,林三牛也是坐了起來:“诶,你要出去也把衣服穿穿好啊!這外面天這麽冷,你要是凍壞了,清兒得更愁了。”

張氏一聽也對,回身把棉衣一件件往自己身上套。

林三牛靠在床頭想了一下,也是開始穿衣服,一邊看了眼更漏一邊道:“得,現在都三更了吧。我看清兒晚間都沒吃什麽,我去生火,你做碗面給清兒端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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