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氣氛難得如此融洽,我不能浪費這個機會,将話題繼續下去:“原來阿姨是個作家啊,可以拜讀一下她的作品嗎?”
莫非辰突然笑了笑,語氣也跟着漸漸回溫:“算是吧。但她并沒有發表的作品,都是寫過之後放在一個箱子裏。”
“啊,為什麽?”同為作者,雖然談不上作家,但也明白作品發表是成名的第一步啊。難不成莫非辰的媽媽不求名利,只是興趣使然?
“我也不清楚。有一回我問過她,她只說‘莊周夢蝶,不知是自己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變成了自己,有些東西太真實了反倒不好’。”
莊周夢蝶是一個哲學故事,說的是莊子對夢中變化為蝴蝶和夢醒後蝴蝶複化為己的事,提出了人不可能确切的區分真實與虛幻和生死物化的觀點。的确,作家是一個築夢的職業,有時候我們都太入戲了。
我道:“那阿姨的作品呢?你讀過嗎?”
莫非辰又點了一支煙,放在二層的臺階上,似是一個小香薰:“沒有。”
“為什麽?”我有些吃驚,憑莫非辰對他母親的感情,應該對她的作品倒背如流才對。
莫非辰淡淡道:“因為我母親跳樓自殺之前,把自己所有的稿子都燒了。”
我愣住了,這算不算窺探別人的秘密?不難想象,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作家,在煙霧缭繞的玫瑰花香裏,回眸沖世人最後一笑便傾身飄零窗外,凄美而又迷離。不知道莫非辰當時看到的又是怎麽樣一幅畫面。
“不過她的房間還在。如果你還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帶你參觀。”
莫非辰的話不像是在開玩笑,我微笑着點頭答應。
香煙又燒了兩支,我看看表,已經9點了。
胃開始感到微微的刺痛,我知道可能是胃炎又發作了。心想,再忍兩三個小時,等睡着就沒事了。
可這次卻沒那麽走運,只過了不到十分鐘,胃就開始劇烈絞痛,連着腸子一起,疼得我直冒虛汗。不由地拉了拉外套,将自己裹緊一些,一手在衣服裏按住胃和肚臍之間的地方,上下打着圈來緩解疼痛,是所謂久病成良醫。
冷汗越冒越多,漸漸地胃開始翻騰着似乎想從嗓子裏跳出來。我想可能是沒吃晚飯的緣故,對于正常人餓一頓是不會餓死,但對于我餓一頓完全可能胃絞痛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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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辰似乎發現了我的異樣,在我耳邊問了句什麽,我沒聽清,視線也開始漸漸模糊。朦胧中感覺到,似是有人拿毛巾在幫我擦汗,還聽到一陣窸窸窣窣像是拆包裝袋的聲音。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嘴唇突然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
“張嘴。”似是莫非辰在說話。
我費力地張嘴咬了一口,味蕾一下就醒了——是巧克力!
很快,兩塊43g的德芙巧克力就被我風卷殘雲地吞進肚子,胃痛也漸漸得到緩解。我這到底是好養活,還是不好養活?
一得口氣,腦袋便開始條件反射地運作起來:莫非辰怎麽會随身帶着巧克力,他又怎麽知道我是餓了而不是病了?連蔓蔓第一次見我這樣都吓得手足無措忙打了120,難不成莫非辰還是個醫學碩士?
“你怎麽知道……我……”不知是我們之間對這種關心難以啓齒,還是胃痛作祟,我的聲音聽起來竟如此虛弱無力。
莫非辰好像剛打了個電話的樣子,聽到我說話匆匆收了線,再看我時眼睛裏竟帶着一種……後悔與虧欠?我忙睜大眼睛,定睛一看,那種感覺轉瞬不見。
昏黃的感應燈下,我看的并不真切,莫非辰也絕非一個肯輕易讓你看穿的人,今天晚上之所以他能坐在這裏跟你說這麽多他自己的事,純粹是氣氛作祟,同病相憐,再加上正巧是他母親的忌日,才讓他一時開了心門。而現在,他又戴上玩世不恭的面具,将自己深深藏在厚厚的荊棘之下。真不知到底是怎樣的家庭環境才能造就出這樣一個人來。
想着,莫非辰又拿起手帕幫我擦汗,我忙接過來。讓他服侍我?我還不想死那麽快。
“記得你大一時在醫務室輸液那次嗎?”
我一愣,馬上反應到莫非辰是在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忙點點頭。我身體一向不錯,能讓我躺在醫務室病床上輸液的也只有胃炎犯了。
莫非辰似乎有些反常,我也說不上來,只感覺他有事情瞞着我,可卻找不出他說話的破綻:“那天我剛好也在醫務室,聽到了醫生說的話。”
“所以你知道我有胃疼的毛病,才會在包裏放上兩塊巧克力,以備不時之需?”當然,這話我也只在心裏想想,打死也不信他是專程為我準備的。說不定是今天公司哪個犯花癡的阿姨送的,他一時處理不及,剛好碰上我這餓死鬼借花獻佛罷了。
“哦。”我表示聽到了。
莫非辰低頭又看了看表,突然道:“保安科的人馬上就到,可以回家了。”
“啊?”我猛地吃了一驚,突然想起他剛才是打電話來着,難道就是打給保安科的?“可你不是說你沒有他們的電話嗎?”
莫非辰一頓:“剛問貝拉要的。”
話音落,就聽見前面大門“嘩嘩”開鎖的聲音。
我突然有種如獲大赦的感覺,也來不及揣測他剛才話裏的端倪,幾乎喜極而泣地朝可愛的保安大叔奔去。
出來時,天已經黑透了。
莫非辰不放心我一個人回家,硬要開車送我。于是我又跟他讴歌了一番可親可敬的出租車師傅們的故事,但還是被他強行塞進副駕。除了剛上車時問我家住哪裏外,一路無話。
直到小姨公寓樓下,看着我進了電梯,他才離開。
回到家,已是夜裏十點十分。
我蹑手蹑腳溜進廚房,打開冰箱開始找吃的。實在是太餓了,連燈都來不及開,就着溫水連吃了兩大塊三明治,這才有點起死回生的感覺。其實,如果能再熱杯牛奶就更好了,想着便将冰箱裏的大桶牛奶倒一杯出來,又摸到案臺最裏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裏應該放了只微波爐。在這種情況下,微波爐就比天然氣方便多了,一來加熱速度快,二來噪音小,應該不會把小姨吵醒。
可等我打開微波爐蓋子,才發現裏面竟有一盤外帶的絕味鴨脖;一摸溫度,有點涼 。難道是小姨留給我的晚飯?可心裏又覺得哪裏不對,是鴨脖涼了,還是什麽……
摸出手機,打開裏面的手電筒功能,一瞬間的亮光讓我很不适應,再加上做賊心虛,忙又将手電筒關上,手指劃過手機屏幕時,不小心帶下了任務欄,餘光一瞥,除了時間,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我一愣,是小姨!
以前放學路上塞車回來晚了20分鐘,小姨就催命似的打了不下六七個電話;可今天,我起碼晚歸了4個鐘頭,小姨居然一個電話都沒有,心裏迅速升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這也是我的一個毛病,遇事總先往壞的地方想。)
快速打開壁燈,才發現廚房原來是這個樣子。案板上的青辣椒只切了一半,還有幾片碎片掉在地上;天然氣上的米湯也是一種水米上下分隔狀,顯然剛煮上沒多久就熄了火;所以微波爐裏的鴨脖應該是熱過之後又放涼的。現在是初春,公寓溫度起碼有二十六七度,食物又是放在密閉的高溫容器裏,鴨脖涼成現在這樣,起碼也得六個鐘頭,也就是說,小姨大概四五點的時候就離開了。
“小姨?”我喊着朝小姨卧室走去,裏面果然沒有人。一時間,小說裏各種悲情橋段在腦中閃過,我吓得幾乎哭出聲來。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小姨?我忙抓起來看,卻是莫非辰的一條短信,問我到家了沒。
現在我的心情糟透了,可身邊又沒個能分擔的人,不得不打起精神,還得靠自己。
于是,先給莫非辰回了短信,報聲平安;然後開始給小姨打電話。看廚房的樣子,應該是小姨正在做飯,突然有事出去了,說不定是小姨的朋友出了事,并不一定是小姨。
我只能想着好的情況安慰自己,可希望卻一點點被撲滅,因為小姨的電話沒有通。
我接着不停地打、不停地打,邊打邊哭,把屋裏所有的燈都打開,蜷在沙發裏,眼睛死死盯着手機屏幕。心裏暗暗定了個期限,如果到12點,小姨還是沒有消息,我就報警。
11點44分,在我打了第26通電話的時候,通了!
“喂,小姨?”我慌忙抓起手機,興奮道。
“解語?”接電話的卻不是她。還不等我猜測這個熟悉的聲音是誰,電話那頭便自報了家門:“我是任樾言。”
我有些吃驚,可現在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忙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小姨呢?”
“你別慌,桐遇沒事,在機場休息。”
我終于松了口氣,可随即想到小姨怎麽會去機場,還不接我電話?便問道:“小姨去機場幹什麽?”
電話那頭突然沉默了片刻,顯然任樾言對下面要說的話有所顧忌。我怕他瞞我,心急道:“你不說也行,讓小姨接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