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下午,任樾言沒有來,倒是小姨一臉殺氣地提着醫院裏的殘留物進了門。

我立刻一副“任憑女王發落”的小受模樣,接過小姨手上的東西,又是拿拖鞋,又是挂衣服。終于成功地将她的訓導時間從平時的40分鐘縮短到25分鐘,不得不說是一次可以寫進教科書的成功範例。

可事情的發展,遠沒有我想象的那麽順利。

吃過晚飯不久,小姨說我是病人理應休息,于是破天荒地主動承擔起洗碗的工作。

我有些受寵若驚,(要知道洗碗向來不由分說義不容辭就是我的活)更心疼小姨那副等同于我在校半個月生活費做的指甲,不知道防腐不?

一眨眼,小姨利落地起身,扭着水蛇腰哼着莺莺小調,端起碗筷進了廚房,跟着看到不看一眼一股腦全将鍋碗瓢盆順進洗碗池(一般正常人洗碗的時候,都會把帶油的和不帶油分開洗),真不知她平時一個人是怎麽過的,難道都是在師靖宇家蹭的飯?嗯,很有可能。

再去看時,卻見小姨正擡手在上面壁櫃裏找什麽東西,翻了有一陣,似是被塞到了最裏面,可還是被小姨一點點拽了出來——居然是一副還未拆封的防水手套。

我一個踉跄差點沒倒在地上,虧得及時扶住桌角。

小姨似是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叉着腰半轉過身,只給我一個标志的側臉:“你自己活得粗枝大葉,不代表別人也一樣。”

我突然想起有一回我跟小晨存稿時談論過關于“精致”的定義——事多,事稠,事媽。

反正這輩子,我跟“精致”是沒關系了,卻也不排斥身邊的可以活得精致。可如果她的“精致”妨礙到我的生活,甚至危及到我的生命健康(我一直覺得帶着那種粗苯的大手套根本不可能把洗潔精清洗幹淨),我就必須拿出壯士斷腕的勇氣跟她抗争到底。

兩下屢起袖子,三步跨到小姨跟前,用我多她那6斤的小精肉将她擠出洗碗池,下了水。

小姨先是一愣,可那一下實在太短暫了,怎麽看都像是設計好的,然後邊摘手套,邊笑盈盈道:“解語,這可是你自願的,別說我以大欺小,恃強淩弱。”

“得了吧,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要不半天了,怎麽手套還是幹的?”當然,這話我也只敢擱心裏想想。

小姨是天蠍女,聰明、孤傲、極具誘惑力,身上幾乎涵蓋了所有天蠍女的高冷氣質,就連我處女座有潔癖的毛病都被她吃得死死的。用小姨的話說就是,“處女座天生就是當保姆的料。”

是所謂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還能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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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攏着長發翩跹而去,留給我的是一堆盤底盤面全沾了油的碗。

事情發展到這裏,本以為該結束了,還有什麽比讓一個剛從病床上爬下來的病人做家務更喪盡天良的事呢?答案是——有。

叮叮當當地收拾好碗筷,我覺得晚飯已經消化的差不多了。拖着雙腿走出廚房路過客廳的時候,發現電視開着,小姨卻不在。

正好,我一頭歪進柔軟的沙發,踢掉拖鞋,閉目養神。

電視上似乎正播着某個綜藝節目,主持人笑得很誇張,我懶得去尋遙控器調低音量,只将手邊一個抱枕蓋在耳朵上。

昏昏沉沉不知眯了多久,吵醒我的是一聲極其尖銳的女聲。

“花解語!”

我猛地一睜眼,心髒跟着漏了一拍。每次小姨連名帶姓的叫我,都不是什麽好事。

而距離上一回她這麽叫我,已經是4年前了。

那時我18歲,第一次跟小姨到她雜志社去,恰逢有一個模特公司租GR的攝影棚拍照。那是我第一次接觸這些活在鎂光燈下的人,心情無比激動,再加上小姨是GR的策劃總監,都說狐假虎威,我的膽子也跟着大起來,趁拍攝中場休息時,随手拿起一架閑置的照相機跑去後臺偷拍。

沒想到剛走了兩步,就跟正和同事談話的小姨撞個正着,我一慌忙背手将相機藏在身後,當時只聽“咚”一聲巨響,接着又是一聲,像是什麽重物摔在了地上,一下吸引了回廊裏所有人的目光。

我佯裝淡定地立着不動,聲音是從我這裏發出的沒錯,可相機還好好拿在我手上啊。

只聽小姨中氣十足的一聲:“花解語!”

我才如夢初醒似的轉身看去,原來是相機前面約10厘米長的鏡頭不見了,再一低頭,咦,腳邊摔得玻璃渣子碎一地的圓筒不就是麽?

O-M-G!我當即心慌似鼓,一是覺得衆目睽睽之下被小姨這麽喝斥十分丢人,二來我了解小姨,她只有在萬分生氣的情況下才會連名帶姓的叫我,這個相機恐怕有點來頭。

後來的程序跟我預想的差不多,我們全額付賠了那個鏡頭。

錢是小姨掏的,我不知道多少,只是那麽愛逛街的小姨,從那之後足足在家憋了兩個月。當然,每天下班後都不忘到我家對我耳提面命一番。

漸漸收回思緒,現在也确實不是晃神的時候。

順着小姨的目光望過去,原來剛才抱枕蓋着的地方放着三只購物袋。我定睛一看,不就是昨天莫非辰送我的那兩套衣服還有鞋嘛,有什麽大驚小怪的,還至于全部倒在沙發上?

小姨翹起的蘭花指微微有些顫抖,跟着尖銳的聲音幾乎将我從沙發上掀起來:“你個敗家東西!這麽貴的衣服我也就狠狠心過年買一件,你倒好,一回買了三件!”

話音落,某件火紅的呢絨大衣撲面而來,如果換成別的東西,我恐怕當即面目全非。

還來不及伸手扯掉臉上的衣服,小姨突然聲調一變:“花解語,你哪來的錢?不會是刷我的卡吧?”接着便是一陣鞋板砸着地板呼嘯而去的聲音,我想該是小姨去翻銀行卡了。

将衣服從頭上掀開,別說,這料子還真好。剛才那一下砸下去,竟一點劃痛都沒有,柔得像一抔沙。應該不便宜吧……

手指翻過吊牌,個、十、百、千、萬——四萬六!足足是我實習月薪的23倍!怪不得小姨這番反映。

迅速爬到沙發那頭,抓起那件黑色禮服,一數,又是尾號四個零。

還有那雙除了跟高一無是處的高跟鞋,只是還沒數完,便被小姨一把從沙發上拎起來。

“解語,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被包養了?”

我腳一滑,險些從沙發上掉下去,幸虧小姨還死死拽着我的領子。

“你……你才被包養了。”

“那你告訴我,這衣服哪來的?”

“一個……朋友送的。”這個時候,還是說實話死得舒服些。

“什麽朋友?男的女的?怎麽會送你這麽貴重的禮物?”

前兩個問題倒還好說,可是最後一個,我也納悶啊。

正在我猶豫的空檔,小姨突然拿起手機,邊解鎖邊道:“我姐(也就是我媽)的電話是多少來着?”

“诶別……我說。”我忙伸手去搶,可還是慢了一步,手機被小姨像個戰利品般高高舉起。

沒辦法,這個死女人總知道我的命門在哪。

小姨得意洋洋地在沙發上坐下來,環臂疊腿的動作幾乎一氣呵成。

有些人就是讨厭,連睡衣都穿的比你有氣質。

我跟着盤腿坐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深吸一口氣,便将那天的事原原本本跟小姨說了一遍。

“你是說,他帶你去見鐘晉,就是為了把你(這點我本想糾正,可當時小姨神色嚴肅,并沒有拿我開玩笑的意思,也就忍了回去)或者你的小說引薦給他?”

我點點頭,這也是我後來反複推敲的結果。

“可為什麽呢?他為什麽要幫你這麽大一個忙?要知道,如果鐘晉真的對你的小說感興趣,翻拍成影視劇,那麽起碼你在這個圈子裏可以少奮鬥20年。”

20年……會不會有點多了,給我10年我也可以做到這一步的。

“可能因為……我們是朋友吧。再說對他來說,鐘晉是他哥,這還不是他舉手之勞的一件事。”

小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跟着突然神色一變,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她嘴角挂着的是一抹狡黠:“不過,這件事還是得告訴我姐。”說着又掏出了電話。

“不能告訴我媽啊……”帶着哭腔,我完完全全臣服在小姨腿上,行了個大禮,“我求求你了,女王陛下,您要小的怎麽着都成,就是不能告訴母後大人吶……”

“平身。”小姨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嗻。”我立刻從善如流。

只見小姨翹起精致的蘭花指,所指之處正是那堆天價衣物。

我不明就裏地一眨眼,什麽啊?

“哀家要那件小紅襖襖。”

咳……《環環傳》裏面那句話怎麽說來着:賤人就是矯情。

假期的第二天,我一覺睡到快中午。

被窩哪是青春的墳墓啊,根本就是火葬場,一點生還的機會都沒有。

打開手機,找出裏面最酷炫的一首歌來喚醒我被烤焦的大腦,效果不甚顯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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