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條胳膊剛伸出來試了試溫度,頓感貧富差距之大,全民小康任重而道遠,革命尚未成功,前後輩們還需努力,便縮了回去。

再次醒來,就真是中午了。

手機還在被子下嗚嗚咽咽地唱着歌,甚是可憐。我用腳在被窩裏把它夾上來,剛一點開,便彈出蔓蔓的一條短信。

“你丫死哪去了,速回電!”

滑下任務欄一看,還真有3個未接來電。

我看了看時間,11點50,還有十分鐘才下班,便開始動身先去洗臉刷牙。可雙腳剛一着地,電話就又催命似地響了起來。

“喂,蔓蔓。”我漫不經心地打着哈欠,接通了電話。

頭有些發懵,可能是睡的時間久了,腦子有點缺氧;我挪到窗邊,去開窗戶。

電話那頭靜默了幾秒,接着道:“你不會是……剛睡醒吧?”

冷風順着窗縫蹿了進來,頓時覺得清醒了許多,腦子也跟着開始飛速運作:“把‘不會是吧’去掉。”

“沒工夫跟你貧,你現在在哪?”

“貝拉放了我兩天假,我現在在家呢,怎麽了?”

“說話方便嗎?”

我回頭看看除了我空無一人的房間,點點頭:“嗯。”

“你知道,為什麽咱們部門的主管之位常年空缺嗎?”

我想起前幾天開會時衆人對主管之位懼多大于求的表情,心裏不覺有些發毛:“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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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每一任上任的主管,做不過三個月,就會離職走人。”

果真有問題,我立刻警醒起來:“離職原因是什麽?”

“怪就怪在這裏。按程序,從LA離職的每個人,大到總裁總監,小到專員實習生,都該在HR這裏備案并注明離職原因才對。可根據我這兩天查閱資料的情況,所有離職的主管在原由那一欄都寫着‘原因不詳’。”

“那可不可以咱們打電話,問問他們?”

“不行,我試過了,那些號碼都打不通,應該是假的。”蔓蔓頓了頓,接着道:“解語,你打算怎麽辦?”

我知道,她指的是年會策劃的事,貝拉給出的條件就是HR主管的職位。

蔓蔓焦慮的聲音繼續傳來:“這是個死局,不管節目成敗與否,你可能都無法在LA待下去。”

沒錯,如果現在騎虎難下、進退維谷的人不是我,還真想由衷地稱贊一句真是個絕妙的死局,妙就妙在年會的性質。

年會,顧名思義是一個企業一年一度的家庭盛宴,旨在營造組織氛圍,深化內部溝通,促進戰略分享,增進目标認同,為新一年的工作奏響序曲。

所以,一旦我負責的節目失敗,就不能簡單地歸咎為我個人辦事能力的問題了,貝拉完全可以借題發揮,一口咬定是我不适應也不理解LA的企業文化,也就不适合LA的發展,這樣的人的确沒有留的必要;可如果我僥幸成功了,貝拉依諾将主管的位置給我,我也逃不過那三個月的邪門規律,等不到實習結束,就得收拾東西走人。

得!橫豎都是個死。

我嘆了口氣:“還能怎麽辦,前後門人家都給你堵死了,而我——已經進屋了。”

突然很想自嘲地大笑一聲,G大校史上第一個被掃地出門的實習生,我該是當仁不讓了吧。

冷風順着喉嚨灌下去,涼得連腸子都直打哆嗦,我卻連關窗戶的力氣都沒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G大校規裏明文規定,凡大四學年拿不到實習學分的,将推遲畢業或肄業。

無論哪種,都不是我一個普通大學生能承受的。

“你也不要氣餒,再想想看,說不定哪道門沒封嚴呢?”

我知道蔓蔓是在安慰我,可我卻沒有笑着應聲“沒關系”的勇氣。

“你想想看,在貝拉看來,是你獲勝的幾率大,還是落馬的幾率大?”不等我回答,或者蔓蔓壓根也猜到我現在根本沒心思思考,接着道:“肯定是後者。所以,如果這真是她精心布置的一個局,那麽她做足準備的一定是對付你失敗之後的那套。既然如此,我們就可以姑且認為,只要你節目成功,就還有一線生機。所以解語,這次——你必須成功。”

“成功?談何容易,我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怎麽可能鬥得過那群千錘百煉的白骨精。”

可這時,任樾言的一句話突然在我耳邊響起:我們可以試試,反其道而行。

“對!反其道而行!”

“你說什麽?”

平定過激動的心情,我将昨日在醫院任樾言跟我分析的又跟蔓蔓說了一遍。蔓蔓聽後,雖也覺得這個計劃有些冒險,但是到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末了,蔓蔓囑咐道:“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匆匆吃過午飯,我便再也坐不住。我需要一個節目,一個能打動評委席中16個中國總監,4個洋人總裁的節目,并且這個節目還得是我跟莫非辰都熟悉的。

畢竟統共兩周的時間來準備所有的東西,包括服裝、器材、道具、音樂,以及湊出兩人都空閑的時間來排練,并且不能影響到白天正常工作,是一件相當有難度的事。所以,就只能從我和莫非辰合作過的節目中找。

我拿出一張紙和一支筆,将從高中到大學,我倆合作過的節目一一列舉出來,自己都吓了一跳,不帶重樣的居然就有整整20項;再把我的要求也寫在旁邊——既得出新出奇,讓人眼前一亮,經久不忘,又不能忽視了那4張老外的選票(節目他們得看得懂)。

這樣按條件層層篩選下來,發現就只剩下兩個,還都是舞蹈。一個是迎新晚會的時候,我跟莫非辰作為大二學姐學長代表,為大一新生表演的《酒醉的探戈》;另一個是大三下學期末,校組織部部長換屆歡送會上,我們合舞的《許我一個紅樓夢》。

探戈是源自于非洲的雙人舞,後來随着黑奴的販賣傳入美洲,舞步華麗高雅,熱烈狂放且變化無窮,節奏感強,确實能給人強烈的視覺沖擊。可在老外面前跳探戈,不就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嗎?跳得再好,也是變了味的。

而《紅樓夢》就不一樣了。它不僅作為中國四大名著之首被國人自幼熟知,口耳相傳,而且已被翻譯成十餘種文字在世界各地廣為流傳。一句話:紅學文化早已漂洋過海,遍布天下。

所以,《紅樓夢》對于中國人(也就是那16張選票)來說,是引以為傲的國學精粹,對于外國人來說,是嘆為觀止的東方奇書,如此一來,這個節目就不單單是代表了我們HR部門的私人利益,更是彰顯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大好機會。

就是不知道他們那些深受外企文化持久荼毒的總監們對祖國還剩多少感情。

賭一把!就像蔓蔓說的,死馬當活馬醫。

打定好了主意,我便開始着手去筆記本裏翻去年節目的視頻,這麽長時間不練,有些舞步和動作還真是想不起來了。

還有服裝,當時表演完又吃了蛋糕,亂七八糟地弄了一身,圖省事就直接把它扔了,現在還得重新買(估計莫非辰那家夥更是如此);最重要的是鞋子,記得當時我穿的是黑色的芭蕾舞鞋,他的是輕舞鞋,以防萬一,這些都得重新準備。我用筆一一記了下來。

那麽,接下來就剩最後一個,也是最艱巨的一項任務——搞定莫非辰。雖然任樾言之前提的不失為一個有效的方法,卻不是最好的辦法。

舞伴之間最重要的是默契,如果我事先瞞着他,又當着貝拉的面給他擺了一道,逼得他走投無路了才點頭跟我合作,那我們的合作能愉快嗎?所以這件事,還得提前跟他說清楚,并且勢必争得他的同意。可這就是問題所在了。

據我對莫非辰的了解,他一定會想也不想直接否定掉我的建議——“不行”、“我不同意”、“不可能”。

跟着,我也會跟他擺事實、講道理,陳述我的理由。然後,他勢必會抓住我邏輯的漏洞,證明我的自相矛盾,把我逼到死角,直至最後連我自己都認為“不行”、“我不同意”、“不可能”。

每一次我跟他理論,都是這樣铩羽而歸。

所以這次,我打算轉攻為守,以靜制動。讓他先把所有的問題都擺出來,然後再由我來逐個擊破。這樣,我就需要提前将他可能想到的所有問題都列出來。

說幹就幹,我又抽出一張白紙,刷刷地寫起來:

問題1:背離主旨

策略:任樾言的邏輯+數據分析佐證

問題2:為什麽是《許我一個紅樓夢》?

策略:時間緊、任務重、熟悉+紅學理論

問題3:服裝怎麽辦?

策略:提前買好+到時候直接甩給他

問題4:……“我不願意”、“我頭疼”、“我還有事,先走了”

策略:……哭,嚎啕大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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