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任樾言的情況卻也不容樂觀。
他的右手臂上有一條約7厘米長、1.5厘米深的割傷,部分結痂已經重新破裂,再加上淋了雨,傷口紅腫得厲害,有些地方甚至已經潰爛。
醫生說,如果再晚一個小時,他這條胳膊算是保不住了。
可他是個機長,沒有右臂怎麽行呢?
我在手術室外直等了兩個小時,才在觀察室見到了他,眼淚不由地流了下來。
如果他沒有去可可西裏,沒有遇到KK,也不會遭這罪,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對不起……對不起……”
任樾言用左手摸摸我垂下的頭,他的笑容很蒼白,卻依舊那麽溫暖:“傻丫頭,現在不是沒事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為可可西裏,為今天的爽約,為所有的事。
“那你就補償我吧。”
“嗯?”
“醫生說,我還要留院觀察三天,這三天的夥食你包了。”
我破涕而笑:“好,我包了。”
他的願望,竟如此簡單。
“現在已經很晚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先走吧。”任樾言說的很艱難,看得出來,他并不想讓我走。
“上班?”我苦笑,又嘆了口氣,“我自由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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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說來話長,你要真想聽,先等我跟小姨打個電話,就有一整晚的時間可以聽故事。”
“……一整晚?你是說,你今天晚上不走了?”
“所以,任大機長,容許您的旅客先給家裏報聲平安吧?”
說着,我起身往外走,開門時,任樾言突然道:“解語,我跟桐遇說的是我們去西藏旅游了,所以……”
我側頭一笑:“我明白。”
這件事多一個人知道,也只是徒增一個擔心的人而已,所以我跟任樾言一樣,對小姨選擇了保留,只說我去小晨家住一晚,讓她不要擔心,随後又跟小晨通了氣。
這種把戲我們從小玩到大,生命中總有那麽一個人,只要你說跟她在一起,你的家人就會放一百二十個心,小晨就是這樣的乖寶寶。
挂掉電話,我突然想起是不是該去買些水果,對了,晚飯不是也沒吃?任樾言剛動了手術,正是需要進補的時候,想當初我胃病住院,不也是人家忙前忙後地給我煮飯,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現在就是機會。
我怕任樾言等太久,所以不敢跑遠,又嫌醫院食堂的清湯寡水沒有營養,忽然想到這附近好像有一家黃焖雞米飯還不錯,上學的時候沒少叫外賣,手機裏應該還有電話吧。
一翻通訊錄,還真有,随即給老板打了過去,又囑咐不要辣椒、蒜,還有姜塊,味道盡量清淡,但還得有味。弄得老板一愣一愣,半天才回我一句話:“小姐,這咋整啊?”
我卻不以為然:“就照平常的整,把我的要求加進去就行了。”這老板也太死板了,做生意一點變通都沒有,“我還要到附近買些水果,20分鐘後把飯送到醫科大附院門口就行了,我在那等你。”
“20分鐘?小姐……”
“滴——”地一聲,我的手機自動挂機了。
怎麽回事?算了……反正該交待的事都交待清楚了,收起手機,我匆忙下了樓。
來到水果店,我卻犯了愁,其實,我并不知道任樾言喜歡吃什麽水果,只能讓店老板推薦幾樣适合剛做完手術病人吃的,然後又挑了兩樣我愛吃的火龍果跟提子。
算下來,居然花了一百七十多塊,這年頭,錢真是越來越不頂花了。
等我再返回醫院大廳,已經過了半個小時,遠遠看見,一個穿着黃色工作服的外賣員,提着一個保溫箱立在門口。
我不由地加快了兩步:“您好,是我定的單。”
外賣員偷偷瞄了我一眼(之所以用“偷偷”是因為他的眼神實在小心,就像上學時老師抽查學生背課文,教室頃刻就安靜下來,所有同學都害怕地低着頭,卻又好奇老師将目光鎖向誰,于是又偷偷地擡眼打量),遞給我一張外賣單和一支筆。
我熟練地簽過名,交錢,然後接過外賣員從保溫箱裏拿出來的打包食盒,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跟我說一句話。
難道……他是個啞巴?試試,不就知道了。
我笑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你等很久了吧?”
外賣員一驚,慌忙移開目光:“沒、沒什麽。”
原來不是啞巴啊:“你慌什麽?”
“沒、沒有。”那外賣員看着也就十五六歲,現在因為緊張等着一雙大圓眼,更顯可愛,我忍不住想去逗他。
“沒、沒有?你這麽怕我,是不是你老板跟你說了什麽,還是你在飯裏下了毒?”
這麽一吓,那小孩結巴得更厲害了:“沒、沒、沒有!”模樣甚是可愛。
軟硬兼施,方為上策,我笑道:“小兄弟,我看你面生,應該是剛來不久吧?怪不得你不認識我,我是這家店的常客,跟你們老板很熟的。你老板要是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幫你出氣。”
那小男孩果真神色一松:“沒、沒有。”
我趕緊趁熱打鐵:“那你為什麽這麽怕我呀?”
小男孩又偷瞄了我一眼,很快低下頭:“老板說,今天訂單的是一個不講理的母……母老虎,讓我小心點,不要亂說話……碰釘子。”
母、老、虎?是說我嗎?!舉報他……必須舉報他!
“可是……我看姐姐……不是這樣。”
“嗯?”
小男孩擡起頭,眨着星星大的眼睛,憋紅着一張臉,似是鼓了很大的勇氣:“姐姐,等我長大了……我要娶你!”
“……啊?”
不等我反應過來,小男孩已經一溜煙消失在夜色中。
一個罵我是母老虎,一個說要娶我,我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啊?嗯,這個事情,待會可以請教一下任叔叔。
“任叔叔,看我給你帶的什麽?”推開門,卻發現任樾言并不在裏面。
難道上廁所去了?也好,那我先削個蘋果。
不得不說,削蘋果也是門藝術,關鍵是把皮削薄,又不讓它斷掉。別看蔓蔓那麽聰明,她的手藝可不如我,兩下不到就斷了。
我拉開床頭櫃上的抽屜,翻出裏面的折疊水果刀(這還是我住院的時候發現的,別看這家醫院貴,貴自有貴的道理),拆開密封袋,又放在熱水裏燙了燙,才算放心。
正削着,突然聽誰叫了我一聲。那聲音實在是刺耳,我冷不防,手一顫,把蘋果皮削斷了。
真是可惜,馬上就完工了。
我轉過頭,不耐煩地瞪向始作俑者。
那女護士還是一副吃驚的樣子:“花小姐真的是你!我……我還以為你走了。”
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沒有,我只是下樓買點水果。”說着,我晃晃手上的蘋果,“分你一個?”
那護士忙一揮手:“花小姐,真是對不起,剛才我以為你走了,跟任先生一說,他就追了出去。”
“什麽?”他不是剛動完手術嗎,“你怎麽不攔着他?”
“我攔……我攔不住啊!”
我見她急得一副快哭的樣子,看來也不是故意的,而且任樾言的外套、手機、錢包都在,應該沒走遠。
我抓起他的外套,邊走邊道:“我去找他,他要是回來,你可一定幫我留住。”
女護士當即把頭點到肚臍上。
這任樾言也是,怎麽這麽不信任我,我要走,會不跟他說一聲嗎?
不過轉念一想,我在他這裏的信用度的确不高,可毛主席說過,不能一棒子把人打死,要用發展的眼光看人看事,古人也雲,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現在人的生活節奏快,士別三時,就得刮目相看。
電梯、樓梯間、大廳都找過了,他身上又沒錢,還穿着病號服能走哪去?難不成……已經出了醫院?
現在雖是五月天,可夜裏還是很涼,他剛動過手術,身子弱,要是再感冒可就糟了。不行,我得趕快找到他。
“任樾言……任樾言……”
我繞到醫院後面的小樹林,這裏往前不遠就是一個公車站,如果任樾言真的以為我走了,八成會來公車站追我。
突然,前面十幾米遠的地方,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孤零零地坐在一棵大樹下的石板椅上。
我心中一喜,大步跑了過去。
“你……你怎麽……”
我上氣不接下氣,話還沒說完,任樾言突然站了起來,緊緊抱着我。我的一呼一吸都牽動着他的身體。
肩頭上似乎濕濕的,下雨了嗎?還是……誰哭了。
“你……怎麽了?”
“解語,不要再一聲不響的離開,不要再抛下我一個人,我……我真的,承受不起。”
我拍拍他的背:“我只不過去買點水果,回來晚了而已。你卻不見了,我還以為,是你抛下了我。”
任樾言似是一愣,跟着抱得更緊了,我幾乎不能呼吸:“如果可以,我想一直這樣抱着你,再也不分開。抛下你……我寧可抛下我自己。”
我突然想起,任樾言在“雲頂天宮”跟我表白的事,還有可可西裏印在我額頭上淺淺的那個吻,還有他每次說話時,看着我的眼神……他,似乎是認真的。
“解語……”
“嗯?”
“答應我,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抛下我。”
“好,我答應你。”
星空下的許諾總是美好的,可真正實現的能有幾個?等我們年華老去,坐在大樹下再回想這段年輕而又天真的生命,是會為那一刻彼此真誠的諾言感動得熱淚盈眶,還是那顆早已被歲月磨砺成磐石的心,再難起一絲波瀾?
我想,該是淚流得多一些吧,就像此時任樾言說的,一直這樣相擁在一起,過一輩子也好。
至少我們彼此心上,不會再添疤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