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剛一進屋,鎖上門,鐘晉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有消息嗎?”我急道。

“現在你訂張機票,馬上回來。”

“為什麽?派出所和醫院都讓我等消息,我回去了,還怎麽等?”

鐘晉似是猶豫了一陣,他一定瞞了我什麽,我急道:“都這時候了,你還打算騙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肯相信我?”

“……欺騙并不都是不信任,還可以是保護。”

我一愣,是啊,這麽簡單的道理,我怎麽現在才明白?鐘晉和莫中庭騙莫非辰關于林夕識的事,不就是因為愛,想要保護他?上次我們去可可西裏,卻騙小姨說去旅游,不也是怕她擔心?這種事情原來我早就做過,卻還是不能原諒莫非辰對我的欺騙而誤傷了他,我怎麽這麽笨?!

“可我不需要保護,我要知道真相。”對,這就是我的選擇,眼睛裏揉不得沙子,寧可跌得粉身碎骨,也要看清崖底的真相。

鐘晉深深地嘆了口氣:“KK來電話了,他帶小辰去了美國。”

我突然想起上次KK奪走的那個包:“他在找什麽東西?”

“……你怎麽知道?算了……現在你知道原因了,趕緊回來,你那裏很危險。”

“他在找什麽?”

“這不關你的事。”

“莫非辰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有些動氣,鐘晉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跟莫非辰有時候還真是一模一樣。

“……你快點回來,就這樣。”

“我要去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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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所以,你還是把知道的都告訴我,萬一遇到KK他們,我也好随機應變。”

“解語……”

“我是認真的。”

又是一陣沉默,可難得的是,鐘晉卻沒有挂線。約摸幾分鐘後,電話那頭終于有了反應:“解語,你不該趟這趟渾水……”

我苦笑:“沒辦法,嫁雞随雞,嫁狗随狗。”

鐘晉緩緩開了口:“六十多年前,我爺爺莫一恒和他的好朋友孟雲平合夥做生意,發了一筆財,後來生意越做越大,甚至做起了洋人的買賣,莫家和孟家一躍成為當時最鼎盛的兩大家族,兩家人也一直交好。

當時他們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做企業一定要讓中國人做老板,洋人做工仔。可能他們那代人受戰争的影響太深,對外國人多多少少有些抵觸情緒,直到一個叫做霍爾的美國人出現。至于霍爾的來歷,我爺爺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是孟家生意上的合夥人。孟雲平這個人膽大心細,喜歡和洋人打交道,學習洋人那套生意經,很快,就舉家遷往美國;而我爺爺則比較保守謹慎,總覺得洋人狡猾,只做他們的老板,從不搭夥。

後來到我父親出生的時候,孟家的生意幾乎覆蓋了大半個美洲,孟雲平和霍爾稱兄道弟,還拉我爺爺入夥。剛才說我爺爺是個謹慎的人,所以他拒絕了,還勸孟雲平也及早抽身,雖然他現在看不出霍爾有什麽問題,可每次見到霍爾那雙藍眼睛,以及胸膛上紋着的那朵紫荊花,總覺得很不安。剛嘗到甜頭的孟雲平哪裏聽得進我爺爺的話,那次聚會最終不歡而散。就這樣,莫孟兩家漸漸疏遠起來。

直到二十多年前,我父親突然收到一封郵件,發件人是孟雲平的兒子孟凡,信上只是提醒父親要小心霍爾,并保管好鑰匙,可卻沒人告訴父親是什麽鑰匙。等父親再回信問時,孟家竟然一夜之間消失了。”

我想起KK胸前的那朵紫荊花:“所以,KK找的就是一把鑰匙?”

“嗯。”

“這件事,莫非辰知道嗎?”

鐘晉嘆了口氣:“恐怕經過上次可可西裏的事,他已經派人調查過了,至于他知道多少,就不清楚了。解語,如果你執意要去美國,我給你一個地址,到了那,自會有人幫你。”

“好。”

挂了電話,我就明白這将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冒險,說不定還會送命,那我是不是該先寫封遺書?小姨還有師靖宇,可是爸媽就只有我一個女兒。想着,鼻頭一酸,兩行熱淚滾了出來。

“欺騙并不都是不信任,還可以是保護。”鐘晉的這句話突然跳進了腦海,我拿起手機,當即跟小姨發了條短信:“我跟莫非辰決定多玩幾天,一切安好,勿念。”至于父母那邊,對他們來說,可能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吧。

從行李裏收拾出幾件常穿的衣物,裝進随身的大背包,驚奇地發現我的錢包居然還在,這下好了,莫非辰的副卡應該夠我用一段時間,錢的問題不用擔心;剩下的就是護照,最快也得個把月,可我多一天都沒有時間,怎麽辦?

手指在通訊錄上滑來滑去,任樾言的名字跟着一會上一會下,他倒是可以幫我,可是我有什麽立場找他?最後那次見面遠得似乎是上世紀的事,況且他現在說不定人在美國……越想腦子越亂,兩個聲音開始在耳朵邊打架。

“都什麽時候了,是你的面子重要,還是莫非辰的命重要?”

“這不是面子問題,花解語,你這輩子虧欠任樾言的太多了。”

“既然已經欠上了,多一點少一點,又有什麽差別?”

“可是……這對他不是太殘忍了嗎?”

“花解語,清醒點!你不是聖人,莫非辰跟任樾言之間你只能選一個。”

“我當然選莫非辰!”

“那還猶豫什麽,快打吧!”

快打吧,快打吧,快打吧……手指在任樾言的名字上輕輕一碰,嘟聲跟着響起。

一聲、兩聲、三聲、四聲……“解語?”他接了。

“嗯……”我卻如鲠在喉,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怎麽了?”他的聲音還是那麽溫柔。

“你……現在在哪?”

“北京,還有兩個小時就出發了。”

我一驚:“是去美國嗎?”

“嗯。”

“可……可不可以帶上我?”

電話那頭一愣,再說話的聲音裏夾雜了份驚喜和不确定:“你要去美國?”

“嗯。”我想,任樾言很有可能會錯意了,這樣也好,“可是我沒有護照,而且……我現在人在湖南鳳凰。”

“沒關系,我還有兩個小時出發,中間經停長沙黃花機場,你現在打車過去,5個小時,剛好能趕上。”

“真的嗎?!謝謝……謝謝你。”

我一刻也不多留地背起背包,路過門口衣架時,看到了莫非辰的那條圍巾,想了想還是取了下來。

幸好潘師傅沒有離開,一直在一樓客廳等着,我簡單跟他解釋了情況(當然,我沒說實話),潘師傅二話沒說,跟媳婦交待了一聲,便拿起車鑰匙送我。

路上,潘師傅遞給我一個食品袋,我打開一看,是兩個面包一瓶牛奶。

“人要找,飯也要吃啊。”

“謝謝。”我由衷道。

不說不覺得,一說倒真餓了。我撕開包裝,就着牛奶,大口吃了起來。潘師傅笑道:“慢點吃,不夠車上還有。”

我忙道:“夠了夠了……”

約摸又過了幾個鐘頭,潘師傅看着前方忽然道:“快到了。”

我本歪在靠背上小憩,聽到這聲,頓時睡意全無,猛地直起身,圍在脖子上的圍巾跟着我的動作滑了下來。

潘師傅見我撿起後,又圍在脖子上,笑道:“花小姐,這花帶不是這樣戴的。”

我一愣:“……花帶?”這不是圍巾嗎?

“是啊,花帶。花帶是相愛中的男女,女方送給男方的信物,男方得到後,心情特別愉快,随時都将花帶系在貼身衣服上,并有意露出須頭,以便讓人們知道,已經有個年輕姑娘愛上他了。”

我忽然想起飯館裏,莫非辰收到禮物時開心的樣子,還有系上“圍巾”後驕傲的神色,原來竟還有這樣一層緣故,怪不得任我怎麽頑劣,他都不肯妥協将“圍巾”摘下來,原來,它叫“花帶”。這個幼稚的傻瓜……

“花小姐,你怎麽哭了?”

“嗯?”我忙用手輕拭眼角,果然已經淚流成河,難道我這一生真的是來還淚的?“沒事,眯着眼睛了。”

潘師傅看在眼裏,卻也不便多言什麽。

下車時,我遞給潘師傅兩百塊錢,潘師傅卻怎麽也不肯收,只說邀請我們明年來看跳花節表演。我拗他不過,一看表,又耗了六七分鐘,便一咬牙,将錢團成團扔進潘師傅身後的車窗裏,轉身沖進機場。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幾個月前的那個冬夜,任樾言穿着制服站在門口接我,一切只是“似乎”。但我明白,我們都回不去了。

“走吧。”任樾言接過我肩上的背包,拉着我直接通過登機口,所有工作人員見到他都是微微一點頭,就跟沒看到我一般,沒想到第一次坐客機就受到如此優待。

空蕩蕩的駕駛室裏,任樾言将副駕的椅子調成一個四十五度斜角,一把把我按進去,熟練地系好安全帶:“睡吧,睡一覺就到了。”

他……居然什麽都沒有問?我心中感激: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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