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斷天崖(上)
三月,無情寒冬已将離去。換來的,是充滿生機的暖春。
群山俊峰間慢慢把冷漠的銀白雪衣退去,仍有點生硬的冷土,也開始羞澀的出現在眼前。
不過春天不應如此,春天是綠色的。可就在這個生機濃濃的時刻,萬物拼命的在展現出生命的氣息時。
天涯峰下的一匹俊馬,在不甘的逝去。
臨死前它發出了最後的一嘶叫,聲嘶力竭的鳴叫響徹山頭。
它永遠的倒下了。
不過它最後的一叫,不是因為渴望,而是期盼。直至最終,它的雙眼仍沒有合上,它在望着遠方。
有如心有靈犀,即使路遠聽不到俊駒的最後一叫,但他的主人仍是心中一觸動。星目含淚,雙拳緊握。心痛、心傷,可是他甚麽都做不了。
"劍俠?哈哈哈。。。"越是無力,他就越恨自己,想起自己的名號更是不禁一聲苦笑。不過,個人的情感在此時是沒有意義的。對現在的楚天河來說,保護妻女的安全才是最重要。
楚天河一家三口已經逃了五天,在這五天中他們無日無夜的走。可是每當以為擺脫了追兵時,如毒蛇般的利刃就會憑空而至。剛才愛駒之死雖證明了敵人在遠方,但楚天河也不會松懈。
不能再悲哀。略作休息平複過後,他又一次扶着愛妻繼續上路。
但他的預感沒有錯,敵人就是要貓戲老鼠,他們就是要楚天河在無盡的深淵中死去。敵人的數目只會比想象中更多,他們早已分頭包抄,無論楚天河和家人逃往那個方向都沒有用了。
而且妻子力弱、女兒幼小,真正有力禦敵的只得楚天河一人。
形勢一目了然,或許确定楚家已是甕中之鼈,追兵也不再隐藏。除了沒有直接的出現在眼前,他們戲谑的眼神、若有若無的得意之笑也不再修飾掩蔽。
楚天河之妻,水月兒雖不懂武學,但她也察覺到殘酷的現實。
"天河,你和惜兒走吧。"本已疲軟的纖弱身子突然有了力量般,她止步了。
不過她這小小的舉動是沒有意義的。楚天河和水月兒雖然只認識三年,但在這短短三年間兩人視彼為己。不需要任何表情動作,純粹感覺也足以明白對方的心意。
水月兒不走是不想拖累楚天河。天涯峰下已全是殺手,他們回不去了。回頭只是死路,唯一的機會就是不斷向前沖。但帶着自己,楚天河一定走不了。可是,對于水月兒的決定,楚天河只有輕輕的搖頭。
"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告訴自己要永遠愛着你。無論任何情況,我都會一直的和你在一起。"楚天河不會對水月兒用強,此刻即使如同身處刀山火海也一樣。
望着她時,他仍如最初。
只有溫柔和深情。
水月兒是知道的,但她就是因為明白,所以更心痛。
"天河,是我對不起你。"
"你沒有對不起我。要說道歉的更應該是我,我沒有用,保護不了你和惜兒。"
如果現在沒有殺手,他們就像一對和小女兒外出郊游的濃情夫婦。卻很可惜,世上沒如果。突然停步的兩人甫現破綻,潛伏的敵人已立即出手。
刀光劍影,銀針毒霧。
慶幸楚天河雖沒有達到傳說中的破碎虛空之境,可也是江湖中的一等一好手。敵人即使再多,隐藏得再秘,也難以在楚天河的有心防禦下得手。
氣動劍閃,只要一劍。
楚天河的一劍劃出了六道劍花。同時,是六道血花,六人亡。
可死了人,敵方只會變得更瘋狂,更多的殺手向着楚天河所在的位置奔來。水月兒也驚醒自己的天真,對方的目的早已改變。
那一位大人物要的,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命。
看今天陣勢,楚家三口再沒有活命機會。他們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盡可能享受生命的最後一刻。
真正明白後,水月兒緊擁了一下懷中嬰兒,接着就臉帶溫馨的對着楚天河說道:"天河,我們去山頂好嗎?"
一句問話間,楚天河又殺掉三人。不過在這次反擊中,他終于受傷了。腿部多了一刀傷,但楚天河好像沒有知覺。他只是柔情的響應着水月兒,"好。"
說罷兩人三口再次上路。
可以說十步殺一人,楚天河和水月兒前往天涯峰的路上死人不斷。只是,任楚天河再強也走不出百步。
有人擋在必經的路上。
銀衣羽巾,手執白扇。若只看外表,那人婉如俗世佳公子。雖則已邁中年,可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有的只是時間的沉澱。
不過人無完人,那人生就一雙鳳目。過于狹長的眼睛,配上他的臉龐後,不是鳳,是蛇。
陰冷之氣從他的眼,從他的身上發出。他在笑,而越笑就給人越冷的感覺。
西門半川,四大家族中西門家家主,就是他下的追殺令。
"不要走了,你們一走就是三年,不累嗎?"不看情景不看表情,西門半川就像在關懷,在問候着楚天河夫婦。
但被攔下的兩人知道,他不是。
"西門家主你終于出現了。"
"是啊,也是時候出現了。難得找到你們,我不出現親手殺死你們兩人,我咽不下這口氣。"殺人之事在西門半川口中就像一件閑常事。
水月兒本已看透,但真正面對着西門半川時,她還是忍不住的身心微抖。
感到愛妻的手心轉涼,楚天河不能等了。第一次,這是他第一次不留餘力的出手。之前面對着殺手時,他仍可留有餘力。但現在不行,他一定要全力,留手只會自尋死路。
因為楚天河知道,他和西門半川不在同一等級。
他很強,但西門半川更強。
這一點楚天河知道,西門半川更是了如指掌。
早已是半步虛空之境的西門半川,在楚天河身動瞬間也單手開扇。
扇開,勁透,血現,有若同步。
在旁人眼中,只是一呼一吸的時間。不過就是這短暫的呼吸間,勝負已分。只是一剎,楚天河已受傷,而且是重傷。
但他的心在笑,迎上西門半川不是為了殺他、傷他。
他會不知道自己不是西門半川的對手嗎?他要的就是西門半川得手後的半息松懈。
身動劍刺只是假象,楚天河的真正目的,是在他吐血的剎那劍砍大地。
天涯峰半山之下為草木密林,但半山之上全是沙石碎土。楚天河的一劍就是要破大地!勁透泥沙,把自己和西門半川之間的泥石揚起。
若是對敵旁人,這招最多只能阻斷片刻。可面對西門半川,這有奇效。
西門半川有一好一惡。好的是天下美色,惡的是身外厭物。
所以即使明知楚天河要揚土而逃,他也不會踏前半步。泥污沾白身,正是他最讨厭之事。楚天河就是知道這一點,他拼着受下重傷也要達成此事。
因為這樣,西門半川才會止步不前,他和妻女才能有半息的逃跑時間。
結果,拼着重傷之危的楚天河成功了。
不過,逃得一時,逃得了一輩子嗎?曾聽說過天涯峰之名者,都知道一件事。
天涯峰上斷天崖。
天涯峰的頂端是一面斷崖。除非背生雙翅,否則在斷崖前任何人也只能望而輕唉。
所以西門半川根本不着急,即使他放任楚天河夫婦一直逃又如何。山下已包圍,他們無論怎樣都走不出這片山脈,他們唯一的出路就是上山。
走上那條更加絕望的死亡山路。
大局已定,西門半川就遣退左右。
接下來,他要享受生命的第二樂趣,殺人。殺人可以很俗,但也可以很雅。如果情況允許,西門半川一定會選擇後者。
可惜他太忙了,記得上一次欣賞血花的飛散已是一個多月前。他還記得那是一位年輕的舞姬,她長有一雙修長的美腿。回想那柔滑的肌膚,到現在西門半川仍有點回味。
在西門半川的心中,那位舞姬太傻了。她竟不願跟他走,真是愚不可及。
于是求不得的西門半川,只好把她變成第二樂趣的道具。無痕的一刀劃破她嬌嫩的喉嚨。但又真的想不到,在她絕望的神情下,她的一雙美腿顯得更為有力。從沒有見過的美妙舞步,竟在舞姬的最後生命中展現了出來。
最後的掙紮,死亡的舞步。
觀看了那一場舞蹈後,西門半川前所未有的興奮。可那一次太迷人了,他接下來一直找不到更好的。即使之後殺了一千多人,但仍是比不上那位舞姬的死亡一刻。
與之相比都顯得太無聊。
不過沉悶已經過去,當西門半川望着上山的唯一羊腸小道時,久違的興奮感在蘇醒。
西門半川的天堂,楚天河的地獄。